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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悬疑]大漠苍狼之绝地勘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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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苍狼之绝地勘探


作者:南派三叔




前言


  在写下这一切之前,我考虑了很久,因为很多东西,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有的,到了现在我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有很多东西,不符合当时的世界观,本身就不应该流传后世。

  而我最后之所以决定记述下来,是因为我感觉这样的事,如果我不说出来,实在是一个遗憾,也是对某些人,甚至可以说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

  我是一个已经退休的地质勘探队员,曾经隶属于解放军地质勘探工程连。在那个红色疯狂的岁月中,我们幸运又不幸地游离于“大革命”风暴之外,穿行于中国的大山河川之中,寻找那深埋在地底的财富。在长达二十年的勘探生活中,我们穿过了中国80%的无人区域,经历了极端的枯燥与艰苦,也遇到过许多匪夷所思、惊骇莫名的事情。而这些事,你永远也不可能在档案资料中看到。那都是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事实,被永远封存起来了。

  这些事情,有些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些是我从老一辈的同志口中听来的,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遵守着自己当年的誓言,没有把这些东西公布于众。我现在也不可能使用报告文学的方式来阐述它,所以请记住,你看到的,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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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0-12-09
一、当年的七二三工程


  我的地质勘探生涯延续了二十年,经历了不下数百次可能到危及到生命的情况,但在我早年的记忆中,最致命的东西,却不是天涧激流,而是那无法言喻的枯燥。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连绵不绝的大山和丛林,都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想到我还要在那里面穿行十几年,那种痛苦,不是亲身经历的人,真的很难理解。

  但是这样的感觉,在1962年之后的那一次事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那次事后,我知道了,在这枯燥的大山之内,其实隐藏着很多神秘的东西,有一些,就算你穷尽大脑的想象力,也无法理解。同时我也理解了老一辈勘探队员那些对于大山敬畏的话语,并不是危言耸听。

  1962年事件的起因,很多做勘探工作的老同志可能都知道,如果年轻的读者有父母从事勘探工作的,也可以问问。当时有一个十分著名的地质工程,叫做内蒙古七二三工程,那是当年在内蒙古山区寻找煤矿的勘探部队行动的总称,工程先后有三个勘探大队进入了内蒙古的原始丛林里,进行区块式的勘探。在勘探工作开始两个月之后,七二三工程却突然停止了。同时工程指挥部开始借调其他勘探队的技术人员,一时间,基本上各地勘探队所有排得上号的技术骨干,都被摸底了一遍,写表格的写表格,调档案的调档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表格和档案最后是被谁收去了。

  最后,确实有一批勘探技术人员,被挑选借调入了七二三地质工程大队。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传七二三在内蒙古挖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至于挖到了什么,却有十几个版本,谁也说不清楚。而1962年事件之外的人,往往了解了也就到这里结束了,后面的事情,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恶化,没人再去理会。那批被卡车送入大山里的技术人员,也很快被人遗忘了。

  当时的我,就在这批被遗忘的地质工程技术兵之中。据我后来了解,七二三总共挑选了二十四个人,我们都是根据军区的调令,从自己当时工作的地质勘探队出发,坐火车在佳木斯集合,也有少部分直接到齐齐哈尔。在那两个地方,又直接被装上军车,一直就晃晃悠悠地从黑龙江开到了内蒙古。早先军车还开在公路上,后来就越开越偏,最后的几天路程,几乎都是在盘山公路上度过的。在去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了几耳朵一路上同行人员的说辞,我也感觉到了,山里发生的事情,确实可能不太正常。

  不过那时候我们的猜测,还是属于行业级别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可能是发现了大型油田,其中有一些参加大庆油田勘探的老同志还说得绘声绘色,说当时大庆油田发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勘探队发现油气田了,也是全国调配专家,经过了几个月的讨论验证,才确定了大庆油田的存在。

  这样的说法,让我们在疑惑之余,倒也心生一股被选中的自豪。

  等到卡车将我们运到七二三地质工程大队的指挥部,我们立刻意识到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下车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山坳里连绵不断的军用野战帐篷,大大小小,好像无数个坟包,根本不像是一个工程大队,倒像是野战军的驻地。营地里非常繁忙,其中人来人往全是陆军工程兵,我们就傻眼了,以为上头疯了决定要攻打苏联了。

  后来才发现,那些帐篷并不都是行军帐,大部分其实是货帐,几个老资格的人偷偷撩起帐篷看了几眼,回来对我们说里面全是苏联进口的设备,上面全是俄文,看不懂是什么东西。

  那个时代我们的勘探设备是极端落后的,我们使用的勘探办法,和刚解放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国家只有少量的“现代化仪器”,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极高的价格从苏联买来的。像我们的基础技术兵,从来没有机会看见。

  问题是,当时这种设备,都是用于深埋矿床勘探的,勘探深度为一千到一千五百米,而以当时的国力,根本没有能力开发如此深埋的矿床,就算坚持要搞,也需要经过五到七年的基础设施建设才能投产,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对于发现这样的矿床,国家的政策一向是保密封存,并不做进一步的勘探,留给子孙后代用。我们当时最大的勘探深度只有五百米左右。

  这里竟然会有这样的设备,就使得我们感觉到纳闷,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当夜也没有任何的交代,我们同来的几个人被安排到了几个帐篷里,大概是三个人一个帐篷。山里的晚上冷得要命,帐篷里生着炉子也根本睡不着,半夜添柴的勤务兵一开帐子冷风就嗖嗖地进来,人睡着了也马上被冻醒,索性就睁眼看到天亮。

  和我同帐篷的两个人,一个年纪有点大,是二十年代末出生的,来自内蒙古,似乎是个有点小名气的人,他们都叫他老猫,真名好像是毛五月,我说这名字好,和毛主席一个姓。另一个和我年纪一般大,大个子膀大腰圆,一身的栗子肉,蒙古族,名字叫王四川,黑得跟煤似的,人家都叫他熊子,是黑龙江人。

  老猫的资格最老,话也不多,我和熊子东一句西一句唠,他就在边上抽烟,对着我们笑,也不发表意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熊子是典型的北方人,热情不夹生,很快我们就称兄道弟了。他告诉我,他爷爷那一代已经和汉族通婚了,一家人是走西口到了关内,做马贩子。后来抗战爆发,他父亲参加了华北野战军的后勤部队,给罗瑞卿养过马,解放后又回到了黑龙江老家,在一个煤矿当矿长。

  他因为这层关系才进了勘探队,不过过程并不顺利。那时候国家基础工业建设需要能源,煤矿是重中之重,他老爹的后半辈子就滚在煤堆里了,偶尔回家,也是张嘴闭嘴矿里的事情,连睡觉说梦话都还是煤,他老妈没少为这事和他爹吵架,所以他从小就对煤有强烈的厌恶感。后来分配工作的时候,他老爹想让他也进煤炭系统,他坚决拒绝了。当时他的梦想是当一个汽车兵,后来发现汽车兵是另外一个系统的进不了,最后在家里待业了半年,只能向他老爹妥协。但是他那时提了个条件,希望在煤矿里找一个最少接触煤的行当,于是就进了矿上的勘探队,没想到干得还不错,后来因为少数民族政策被保送上了大学,最后到了这儿。

  我听着好笑,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们是矿业的源头,但是我们接触到矿床的机会确实不多,概率上说,确实我们遇到煤矿的概率最低。

  他说完接着就问我家的情况。

  我的家庭成份不太好,这在当时不算光荣的事情,就大致告诉他是普通的农民。

  其实我的爷爷辈也确实算是农民,我祖上是山西洪洞的,我爷爷的祖辈是贫农,但是我爷爷据说做过一段时间土匪,有点家业,土改的时候被人一举报,变成了反动富农。我爷爷算是个死性子,就带着我奶奶我爹我二叔跑了,到了南方后让我爹认了一个和尚做二舅,随着那和尚才把我爹我二叔的成分定成了贫农。所以说起我的成分是贫农,但是我爷爷又是反动派,这事情在当时算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聊完背景又聊风土人情,聊这儿发生的事,我们一南一北,一蒙一汉,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说,好在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熬一个夜不算什么,第一个晚上很快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营部就派了个人来接待我们,说是带我们去了解情况。

  我对那人的印象不深,好像名字叫荣爱国,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样子(搞勘探的,风吹雨淋,普遍都显老,所以也分辨不出来)。这个人有点神秘兮兮的。带我们四处看也是点到为止,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很是无趣。

  从他嘴里,我们只听到了一些基本的情况,比如说七二三其实是三年前就开始的项目,但是因为人员调配的原因直到今年头上才开工云云,其他就是食堂在什么地方,厕所怎么上之类的生活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我们无所事事地待在营地里,也没有人来理会我们,真是莫名其妙,老资格的人后来忍受不下去,在我们的怂恿下几次去找荣爱国,却被各种理由搪塞掉了。

  此时我们已经严重感觉到了事情的特殊性,大家都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猜测是不是我们犯了什么事情,要被秘密处决掉了?这种事情样板戏里很多,我们听了传言只能心里直发涩。

  当然更多的是一些无意义的猜测。内蒙古的秋天已经是寒风刺骨,南方过来的人很难适应,很多人都流了鼻血,在我记忆中,那一个月我们就是在火炉炕上,一边啃玉米窝头聊天,一边用破袜子擦鼻血度过的。

  一个月后,事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一个星期三的清晨,我们迷迷糊糊地重新被塞上了卡车,和另外两车工程兵,继续向山里开去。

  此时我的心情已经从刚开始的兴奋和疑惑,变成了惶恐,透过大解放军车的篷布,看向临时架设的栈道外连绵不绝的山峦和原始森林,再看看车里工程兵面无表情的脸,气氛变得非常僵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大家都静静地靠在车里,随着车子的颠簸,等待这一次旅途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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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目的地

  山里的路都是工程兵临时开出来的,一路上到处可见临时架设的桥和锯断的树木,不过这种临时的山路,依然和真正的路有巨大的差距。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沿着山坳走,很多地方,都只是开出一道树木间可以通过的“空隙”而已,一路上的颠簸和曲折,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在车上的时候,我们还曾经试图推算出我们所在的位置和要去的地方,根据来之前听到的消息,七二三工程部应该在大兴安岭地区,但是一路过来又感觉不是很像。有去过大兴安岭的人告诉我们,这里连绵的原始森林和其他地方并无差别,但是显然地势地貌并不相同,气温也没有大兴安岭冷得那么霸道,说起来,倒有可能是内蒙古狼山一带。而现在,显然是要把我们带入森林深处。

  这些当然都只是推测,其实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当时那一片区域到底是哪里,按照老猫后来的说法,他说那一片山区的广阔程度,让他感觉我们甚至有可能已经过了中蒙边境,是在蒙古的境内。

  这一路走得极其艰苦,因为车是跟着山坳的走向走,而山坳是随着山脉走,车在山里绕来绕去,我们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只能坐到哪里是哪里。车又开得极其慢,中途不时地抛锚,车轮还经常陷在森林下的黑色落叶土里。我记不得有多少次在瞌睡中被唤起来推车了,最后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四天五夜之后。

  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出现在筋疲力尽的我们眼前的目的地,是一处山谷,这里应该已经是原始丛林的核心区域,但我们却在这里的草丛里,看到了大片已经生了铁锈并且爬满了草藤的铁丝网,眼尖的还看到,那些绑铁丝网的木头桩子上,涂着几乎剥落殆尽的日本文字。

  在那个年代大家对于这种场景都不陌生。这里是东三省,日本建立伪满之后,在这片土地上偷偷干了不少事情,我们搞勘探的时候也经常在山里看到被日本人废弃的秘密掩体和建筑,大部分在他们撤离的时候被浇上汽油整个儿焚毁了。有些建筑里的设施都很古怪,我在东北曾经看到过一座三层楼,里面的房间都只有半人高,没有楼梯,上下靠一根锁链,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穿过铁丝网,树木之后出现了很多破败的木制简易屋,上面爬满了几层草蔓,屋顶都被树叶压塌了,看样子废弃了没四十年也有三十年了。在简易屋的一边,有我们解放军的卡车和十几个军用帐篷,几个工程兵看到卡车过来,都走到跟前帮我们接行李下车。

  我们在这里又看到了荣爱国,但是他没跟我们打招呼,只是远远站着看我们,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后来想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事实上,他到底是不是叫荣爱国,我也不能肯定。这个事件结束后,因为工作关系,大部分人我在后来都不止一次见到,唯独这个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当时也问过很多工程兵部队的老军官,其实不乏一些人脉相当广、待过很多连队的政委,但他们都告诉我不知道这个人。所以我后来想想,这个荣爱国的身份并不简单,肯定不是普通的工程系统里的人,当然,这是后话,和这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下了车之后,我们被安顿到了那些简易木屋里,那些房子以前是给日本兵住的地方,各种家具都很齐全,只是破败得实在太厉害了,木头一掰就酥。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已经简单收拾过了,撒了石灰粉杀虫子,但几十年的荒废是收拾不干净的,木头床板一抖全是不知名的死虫,木头非常潮湿,根本没法睡,我们只能用睡袋睡在地上。

  我个人很不喜欢那些简易木屋,感觉在里面气氛很怪,相信和我同年代出生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一站到和日本有关的地方,就会感觉到一种沉重,很难释怀。无奈当时无法选择。

  收拾完后,有小兵来带我们去吃饭。

  我们几个混得比较熟的人,都跟着老猫,因为这里似乎就他最有谱。我看见他下车的时候,看着那些帐篷似笑非笑了很长时间,好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老猫这个人喜欢玩深沉,我站在他身边,就感觉比较有安全感。

  一个下午无话,傍晚时分,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帐篷里,二十几个人闹哄哄地席地而坐,前面是一张幕布,后面是一台幻灯片机器,我们叫做拉洋片机。这摆设一看就知道,这是要给我们开会了。

  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大校,我记得以前应该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他先是很官方地代表七二三欢迎我们的到来,又对保密措施给我们带来的不便道歉。当然,脸上是看不到任何一点歉意的。接着也不多说废话,用一听就是廊坊人的口音,直接对我们说道:“接下来开会的内容,属于国家绝密,请大家举起手跟我一起宣誓,在有生之年,永不透露,包括自己的妻子、父母、战友以及子女。”

  对于发誓我们都习以为常,很多勘探项目都是国家机密,进入项目组都必须宣誓保密,而那个年代对于这种宣誓也是相当看重的,这叫做革命情操,不像现在,发誓可以当饭吃。

  当时国家保密条例把秘密分为三个等级:秘密,机密,绝密。一般的勘探项目,比如说大庆油田的勘探,虽然属于国家机密,但还有照片可以上报纸。国家绝密的勘探项目,我们都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猜也猜不出来。

  大家郑重其事地发誓,很多人都互相对视,显然对折磨我们这么久的悬念的即将解开,有点期待。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也经常有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很多时候搞得神经兮兮的,搞个国家绝密,最后一看也不过是屁大的事情,只不过牵扯到某些“老人家”的行踪,或者生活习惯之类的东西。

  后来有人总结过,牵扯到民生的,那叫秘密,牵扯到经济军事方面利益的,叫做机密,关于“老人家”或者某些无法解释、颠覆世界观的,才能叫“绝密”。

  什么年头都有刺头,我是看见前面的老猫,宣誓的时候,另一只手在大腿上画了个叉,意思是这次宣誓不算。这个有点儿江湖上耍小诡计的意思,而我自己也是不以为然。也是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我家里解放前干的勾当,比违背誓言缺德多了,也没见得我父亲有什么心理阴影。而且,现在这个时代,我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会信。

  各怀着各的心思,仪式完成后,大校把灯关了,后面有人开始放幻灯,而幻灯一打起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太没见识了 那幻灯机其实是一架小型的放映机。

  那是个新奇的东西,我们平时看的电影屏幕很大,如今有这么小的,感觉都很好奇,不过我们也只是稍微议论了一下就被大校用手势压了下去。接着,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看到了一段大概二十分钟长的黑白短片。

  我只看了大概十分钟,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知道了这一次这么严肃的保密工作绝对不是虚张声势。我们现在在看的影片,是一段绝对不能泄密的《零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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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0-12-09
三、《零号片》

  所谓的零号片,是一个代称,源于哈尔滨电影制片厂在1959年初冬开始拍摄的一部关于大庆油田的影片,这部影片被命名为《零号片》,只有高级别的中央高层才能观看,其内容涉及了大庆油田早期勘探、定位、开发、石油大会战等场面和细节。此后,我们习惯性地把拍给中央高层看的机密影片,称呼为零号片。真实的零号片最后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我们行内曾经有人说,因为影片中牵扯到了黄汲清和李四光的事情,所以影片最后像是被人为销毁了,事实究竟如何,那是“文革”中无数理不清的事情之一了。

  我们所看的这一段影片,十分简略但是清楚地介绍了我们这一次借调的目的。我在这里只能简要说一下短片的内容,需要提前说明的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我们都不可能怀疑这短片的可信程度,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片段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1959年的冬天,在扑灭大兴安岭南麓一次火灾的时候,救火的伐木工人在一个泥泡里发现了一架日本运输机的残骸。据说当时大火把泡里的水都烤干了,泥面下降,露出了一只折断的机翼。

  当地的伐木工人当时并没有认出那是一架飞机,他们爬进飞机的残骸里,从中拿出了很多零件,这些零件后来辗转到了伐木工厂的干部手里,后来又转到了县里,被一个退伍的军官看到,这件事情才得以层层向上通报。

  当时对于这种军事遗留器械,高层领导是相当重视的,一方面它可能有相当的军事研究价值,一方面也可能有遗存的杀伤弹药,所以中央当即就派人处理此事。

  有关方面把飞机挖出泥潭,检查机舱时,惊讶地发现,这架飞机上运送的,全部都是关东军对于东三省和蒙古局部地质勘探的文件。

  我们都知道,日本占领关东之后,在满蒙花了很大的力气寻找矿产,其中最主要的是石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日本当时的钻探深度普遍不高,找来找去都没有线索。他们的勘探队甚至几次在大庆油田矿层上走过,都没有发现底下的宝藏。之后日本一直认为中国是一个贫油国,直到后来黄汲清发现大庆油田,才扭转了这一观念(其实在日本占领东三省之前,美国人也找过,也是什么都没发现。这在我们现在想来,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是日本的基础勘探工作,却是做得一点也不马虎,当时苏联红军进攻关东军的时候,我们的地下工作者曾经想找出这些文件,但是失败了。后来这些东西就不知所踪,中国人认为被苏联缴获了,苏联人认为日本销毁了,日本人认为中国人和日本投降军秘密达成协议拿去了。三方面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资料其实是躺在中国大兴安岭的泥沼里整整二十年。

  这些资料是宝贵的,后来在一定程度上,特别是内蒙古某几个大型浅层矿产的勘探上,起了很重要的参考作用。

  而从这些资料上,我们可以看出日本人做事的严谨,所有的勘探资料都分类封在了牛皮箱子里,不同的信息有不同颜色的封皮,这些东西后来在北京档案局的机密工作组里,被严格地分类。

  这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却使得这一次意外变得十分特别。

  因为这些文件全是日文书写,且有大量的地质勘探数据,需要翻译人员和地质勘探人员互相协作,整理工作十分缓慢,而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其中一个档案员,在编号0-34的一只皮箱子底下,发现了一只奇怪的黑色密码铁盒。

  那是一只十分古怪的盒子,被压在箱子底下,很不起眼,但是盒子上的密码锁十分精密,一看就知道是军队用的东西。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呢?当时这只盒子上报上去后,引起了高层强烈的兴趣,他们找来了专家会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用化学药水将盒子破坏,才从这只神秘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份关键字用密码写成的地质勘探资料。

  当时他们很奇怪,为什么这一份资料要特别保存,这一份地质勘探资料所勘探的地区,难道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中央怀疑可能这一份资料中有日本人当年寻找石油的线索。但是这份资料所有的关键信息,都用密文书写,日本人的密码相当的厉害,当时无法破译,而掌握日本人电码本的是美国人,当时抗美援朝打完没几年,完全无法和美国鬼子商量借来看看。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只能看出勘探的地点和范围。

  于是按照资料上的记载,当时已经在实施的七二三工程组建了一个特别的项目组,其中三支勘探队中的一支,秘密带着那份资料,进入了这里的丛林,寻找上面记载的线索。后来,果然,他们在丛林里发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日军临时基地。

  但是,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连一张纸头都没有,只能通过附近的一些痕迹,判断当时日本人确实有一支勘探队,在附近进行过地毯式的勘探。其广度甚至包括了这里80%的山区丛林。

  然而我们自己的勘探队在附近进行了一次普查式勘探后,却没有任何的结果,地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浅层挖掘也什么都没有,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值得地质勘探的特征。

  日本人的极度重视,和我们自己队伍的毫无发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时七二三负责人直觉到了事情的特殊性,于是,怀着对日本勘探数据的信任,以及石油存储地层的深度的依据,中央作了一个决定,就是动用了苏联引进的“地震勘探设备”对这一块区域进行地震勘探。

  这是一种当时比较先进的技术,这里抄一段说明,来解释这种设备的工作原理:

  在地表以人工方法激发地震波,在向地下传播时,遇有介质性质不同的岩层分界面,地震波将发生反射与折射,在地表或井中用检波器接收这种地震波。收到的地震波信号与震源特性、检波点的位置、地震波经过的地下岩层的性质和结构有关。通过对地震波记录进行处理和解释,可以推断地下岩层的性质和形态。地震勘探在分层的详细程度和勘察的精度上,都优于其他地球物理勘探方法。地震勘探的深度一般为数十米到数十千米不等。

  中国从1951年开始进口这种设备,到这时已经有了一定的实际操作经验,这种设备一般用于超深矿床的勘探,发展到现在,勘探反馈的数据的是三维的,十分牛逼,当然这些数据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只是一大堆极其混乱的曲线。

  之后,通过“地质数据成像”演算,可以把这些曲线还原成大概可读的黑白胶片。现在我们的勘探已经有相关软件,可以实时生成,当时则需要人用手摇计算机来算。当然,这些都是科学家做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些基础技术兵来说,无疑是听天书,我们只能看懂地质成像之后的那种黑白胶片。

  那次地震勘探进行了大概有五个月时间,收集的数据汇拢之后,的确有了发现,但是那个发现,却让人瞠目结舌。

  勘探显示,在这块区域地下一千二百米处,出现了地震波的异常反射。在胶片上显示的是,一块非常突出的形状不规则的白色影子,好像一个十字架,精度精确得吓人,是四十九米长,三十四米宽,好像是嵌入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岩壳里的一块金属块。

  看到这个镜头的时候,我们都议论纷纷,感觉很不可思议,然而等到影片里的技术人员把那个十字小点放大,一下子四周又全部静了下来。

  原来那个十字形的白色影子,放大二百倍之后,明显现出了几何的外形,所有人都一眼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那竟然是一架飞机!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在日本人当年勘探的地方,我们发现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地质岩壳里,竟然镶嵌着一架轰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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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深山”


  写到这里,很多人会认为我是在胡扯。

  确实,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所受的都是相当务实的教育,那个时代是标榜唯物主义的时代,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会用非常牵强的理由硬把它说通,所以我根本没有接受这种事情的经验,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也认为是胡扯,这是无稽之谈。

  不过后来回头想想,这其实并不难解释。因为事实上,如果一件事情既成事实了,那么总有它成为事实的方法。

  这里插一句,这部《零号片》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我当时心里震惊,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影片在这里结束有什么突兀。后来才知道,这一卷零号带,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当然,等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被隐藏的内容也早已经失去了意义,而这些内容被隐藏的理由,我最初得知的时候很不理解,直到后来我带队了,才明白当时那批领导的想法。人的成熟总是需要代价的,想想这一辈子,我的每一次成熟几乎毫无例外都伴随着牺牲和谎言,实在是无奈。

  之后大校和我们进行了一些交互讨论,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巧合,下面可能有地质大灾难时期形成的硫化铁或者纯铁的凝结块,碰巧是这个形状。但是那大校告诉我们:根据仔细的外形分析,这应该是一架日军的“深山”,那是一种很冷门的重型轰炸机,日本人一般用它来作运输机,是在二战末期投入使用的,数量很少。所以巧合的可能性非常低。

  既然不是巧合,那就首先要在事实下作推断,大校对我们解释了当时的勘探组和很多专家建议后得出的结论,当时那些人是这样推断的:

  首先命题是,确实他们发现了一架深埋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日本轰炸机。他们不否认这东西存在的可能性,而是去考虑这东西是怎么被弄下去的。

  这样的事情只有唯一的解释,按照唯物论,如果飞机不是通过扯淡的空间扭曲出现在那里的,那肯定就是日本人自己搬下去的。

  同样,要到达那里,必须有一个通道,而把飞机整体开下去,也显然不可能,所以飞机必须在解体状态下才能搬过去。

  那么事情就可以假设得非常明白:

  日本人当年在这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挖了或是找了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通道,接着,日本人把一架“深山”化整为零运下去,然后在通道的尽头,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地方把“深山”重新组装了起来。

  这看似极端离谱的推论,是他们能思索出来的唯一合理的可能性。

  而要证实这样的假设,有两个前提,一是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二是找到这里堆砌过大量设备的痕迹。

  大校说,他们在附近发现了大量防冻机油的痕迹,应该算是证明了第二条。现在这里的工程兵,正在大范围搜索,希望能找到第一条前提。而一旦找到通道,就要组织人下去,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也就是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

  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大校又重复了一遍保密条例,然后让我们自由活动。他一出去,整个帐篷里就炸开锅了,几乎骚动了起来。我们不是害怕,说实话要说钻洞勘探,我们这些人都有经验,谁也不会怕,我们当时是兴奋,在枯燥的勘探工作中,这样的事情无疑相当吸引人。

  后来回帐篷后,所有人都兴奋得睡不着,我们虽然都相当的累了,但还是在各个帐篷里钻来钻去,发泄情绪。那个晚上,我记忆中只有老猫是在睡觉的,其他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地沉浸在兴奋里。

  不过,现在想来我有点奇怪的是,当时讨论了那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那个问题:日本人在几十年前,如此艰苦地把一架飞机运到地下去,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里的勘探记录,特别锁在了密码铁盒里,显然是特别的机密,可以推测出机密到连运送的人员都没有资格看。从行业范围来看,他们显然最开始,是在这里进行普通的地质勘探,而在勘探的时候,他们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接着,才做出了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为什么呢?我猜想,当时所有人的心里应该都有这个疑问,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在当时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所以,所有人选择了选择性的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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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洞穴

  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在焦虑与期待中度过的,工程兵全体出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我们提出也要帮助搜索,但是被大校坚决拒绝了,也没有给我们什么理由。当时我们也没有深想拒绝背后的含义,只是天真地认为这是一种保护措施,像我们这样身份的基层专家,在地方上确实是被宠坏了,我们只好仍旧是讨论着,等待着丛林里的消息。

  唯物主义的胜利发生在十二天后,据说一支工程兵分队在五公里外的山上发现了一条废弃了很久的车道,顺着车道又找出去三公里,在一个山坳里,又发现了一个大型的构造洞,呈现裂缝状,宽足有三十米。洞口架着隐蔽帆布,上面全是落叶,一开始根本发现不了,有人不小心踩上去了才知道。

  洞口相当大,入洞二十到三十米来看,开始段是一个垂直洞,因为没有带足够的装备,工程兵没有深入。但是很有可能就是入口。

  中午那个大校就发了通知,说八九不离十了,后天就过去,让我们做好准备。

  大部分人一下兴奋到了极点,也有些人开始紧张,洞穴是世界第五极,地质勘探经常要进洞穴,危险性我们是知道的。大家马上进入到了工作状态,各干各的,都没有什么废话,整个营地一片井然有序的气氛。

  看着老猫就面有悻然,我这几天越来越佩服老猫,这么刺激的事情,在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来,他还是那个德行,一张老脸似笑非笑,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别人准备得热火朝天,他却根本不动,只站在台阶上看着我们。

  我看他那个样子,心里有点好奇,总觉得这人好像知道点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看我们的眼神,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眼神。

  其实,每个年代都有那个年代下典型的一种人,老猫就是那个年代所特有的一类人。他们十分聪明,在解放初期的斗争中,看过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知道很多表面下的真相,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种事情。这种人敏感而狡猾,而且享受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但是我又不叫醒你们的优越感。

  这当然是我这几年回头看的时候总结的,当时,我对他这种人是好奇的,就好像现在的小孩子看到那些特立独行的青年偶像时的感觉,总想着去接近这个人,然后成为他的同类。

  所以当天晚饭的时候,我就找了几个机会,凑过去问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他一开始只是对着我笑,什么也不说,后来我递了几支烟他才松口,抽了几下对我说,他感觉这事情,不对。

  首先,那个洞肯定是在我们来之前就找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剌剌下调令找来这么多人,五公里的搜索范围,他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会到现在才发现?

  其次,那洞的下面肯定有岔洞,否则,根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他不知道七二三那些人在耍什么花枪,这些事情不直接告诉我们,显然里面是很有文章。总之,很多地方都非常奇怪,特别是那飞机的事情,太扯了。他感觉不太妙。

  说完他拍了拍我,对我说,接下去,要千万小心。

  我对老猫的话不置可否,对他的印象有点跌落,感觉他有点想太多了。这事情确实不简单,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而就算真的有问题,我也认为别人肯定有隐瞒的理由。

  那时候也没心思想这么多,他最后的话也没放在心上,我们当天准备好装备,第二天休整了一天,还发了枪,第三天,就和一个排的工程兵向那个山坳出发了。

  因为没有牲口,我们都是步行,一行人背着不少东西,还带着狗,预计要走一天时间。

  不过,我有点意外的是,那一天的行程中真的没看到老猫,一问才知道,这老贼在早上说他发高烧,去不了了。

  我心里明白,老猫和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故意避开了,想到这个,我的心里也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一路行军,对环境的感受比在车上又直接一点。这里每个人都背着枪,王四川告诉我,能背枪应该是在中蒙边境,因为如果是中苏边境,背着枪是很危险的,苏联人有时候会放冷枪过来,所以一般不武装,而蒙古流寇很多需要火力防身。

  但因为全部是在山坳里走,看不到整体的地质地貌,想要进一步推断是在哪里,很困难。而且走路消耗了所有的精力,根本没办法说话。到了后来,我眼前只有我前面那个人的背,连抬头看其他地方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闷头走路,实际上我们在丛林里跋涉了一天半,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到达那个发现洞窟的山坳,比计划的晚了半天。

  这倒不是我们脚程太慢,实在是路太难走了,我们以前走山路,从来没有进到如此深的山里,脚下落叶层的厚度实在吓人,一脚一个团子,里面吱吱冒黑水,感觉跟走在沼泽里一样。人一多,总有人落下,所以慢了。

  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马上就感觉到,老猫是对的,这个洞窟肯定不是前天才找到的,因为早就有几个帐篷搭在边上,一捆捆的绳子堆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没十几天肯定运不上来。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发现问题,我们这些人和大山打惯了交道,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拐不弯。我要不是听老猫讲过,也肯定不会注意。

  这里的树木长得非常粗壮,树冠遮天蔽日,地下还有灌木,那个洞窟的口子朝天开在一根横倒的巨大枯木后面,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的根部都长了出来,包住了垂直洞壁的一边。

  这是一个典型的地质构造洞(由于地震等地质构造运动形成的洞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洞,其实就是山岩壳上的一条巨大的裂缝,最宽处应该有三十多米,站在边上朝下看去,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一片漆黑,嗖嗖往上吹风也不知道有多深。

  洞壁上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有很多蕨类和苔藓,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喇叭洞,下面的空间比洞口还要大。在洞口工程兵已经架上了一张网,一边拉着牵引器和柴油马达,一筐一筐地用军绿色帆布包着东西吊了下去,显然这洞下面已经有人了。

  那个大校告诉我们,工程兵已经完成了初期的勘探,洞垂直段有二百一十四米深,洞底有活水,是一条地下暗河,我们得坐皮筏子。而且,在洞底横向顺水六十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四个岔洞,我们这一批人要进行分组。

  我听到这里脑门就开始冒汗,老猫的话在我心里揪了起来 这老家伙也太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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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组

  当时的情况,属于勘探队方面的人一共是二十三个,四个人一组,一共四个组,剩下的人做后备队支援,每一个组配备半个班的工程兵,作掩护和背装备。

  当时的建制,一个班的数量不定。

  这里要区分一下,其实勘探队属于特殊技术兵种,隶属于地质勘探工程大队,而工程兵属于陆军兵种,是分属两个系统管的。相对而言,我们自然要比工程兵舒服得多,平时没有部队里的很多条条框框,并且我们都是有军衔的。

  技术兵种在当年还是正规军编制,我们入伍的时候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过,虽然如此,这几年高强度的工作下来,根本不可能维持那种体质,有工程兵在身边,还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洞窟勘探,绳索重量很重,遇到地下断崖或者地质裂隙的时候,消耗量又很大,多几个人带绳子,可以让我们在初期走得更远。

  另外显然他们还带了一些自己安排的东西,经常训练的新兵都能负重二十公斤行军三十公里以上,虽然不知道他们背了什么东西,但看他们的表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我当时琢磨着老猫的话,想混到后备队那部分人里去,先窝着看看情况。可恶的是排组的时候,是按年纪来的,我在里面算小的,被分在了第二组,和我同组的还有王四川和两个陕西来的,一个叫裴青,一个叫陈落户。

  这两个人我也不陌生,我们在克拉玛依石油大会战的时候已经是战友,之后经常在地方上碰到,不过不在同一个单位,见面也通常是我们走他们来,彼此打个照面没什么印象。这一次总算是有深度交流了。

  裴青是个少白头,脸上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年轻,但是头发斑白,很苦大仇深的样子。人有点小骄傲,据说学历很高,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平时话很少,据说还是个招惹桃花的主儿。

  陈落户和他正好相反,基层实干出来的,说普通话都不地道,我们有时候讲笑话,他听啥乐啥,整天 你包社列,饿知道列,忒喝笑列。非常的有趣。可惜这人有点狡黠,看得出很有小心思,是那种机关里面的小人,我们都不怎么爱答理他。

  工程兵方面和我们一起的是当时内蒙古工程兵团六连四班的五个人,副班长好像叫什么什么抗美,四个战士都是陌生面孔,相当的年轻,那时候也不带介绍的,我们就是互相敬了个礼,认了面孔就算了。

  武器方面,当时副班长佩戴56式,其他四个人带着54冲锋枪,子弹都带足了。王四川跟他们说太夸张了,在南方的洞穴里可能还有野兽,在这里,最多有蝙蝠而已。这里的洞内温度太低了,冷血动物待不牢,熊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爬到这种深洞里去,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保暖和氧气,但是这些方面,工程兵们显得并不上心。

  当然这些兵不可能听我们的,我们自己都拒绝带枪,只是绑上了武装带。装备被分类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我带上了地质铲和地质锤等工具,感到很幸运,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来防身的,又不会太重。王四川背了几件餐具,叮叮当当的,对组织上的意见就很大。

  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一个一个被牵引器从洞口吊了下去。那经历我至今记忆忧新,二百多米吊着下去要不少时间,一点一点,好比荡秋千一样,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宁可用绳子自己荡下去,也比这么吊着利索。说实话,爬悬崖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二百多米真不算多深,在山东的时候爬峭壁比这里要艰巨很多。

  因为整个喇叭洞是曲折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阳光,下到三十米的地方开始转暗,洞的方向改变,再下去只五六米就进入到一片漆黑的状态,此时可以看到下面有灯光照上来。

  我一路草草看了看岩壁,很明显的寒武奥陶纪灰岩,显然这个洞是一个复合洞窟,肯定兼有溶洞和构造洞的特点。

  很快我就下到了能够看到下面景象的位置,洞的底部足有一个标准操场的大小,底下全是水,水在缓缓流动。这确实是一条地下暗河,不过这在岩溶洞穴里太常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还看到下面架着很多临时的铁架子,不知道是日本人当时留下来的,还是我们自己架设的。几只大型汽灯和先行运下来的东西,都堆在架子上,工程兵正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一只一只折叠好的皮筏。有几只已经充好气,漂浮在水面上。

  水似乎不深,很多人都穿着胶鞋站在水里,王四川比我先下去,连烟都点着了,站在一边用手电四处照洞的内壁。

  我下到底部的铁架子上,出于职业习惯,注意力马上被这个洞里的情形吸引了过去,打开手电,和其他人一起看四周的岩壁。

  几年前刚加入工作的时候,我感觉山洞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特别是那种未知的神秘,总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地方。我们搞勘探的经常把山洞比作大山的血管,在其中穿行,有时候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奇特的气息,你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 大山是活的。

  不过现在我看它的眼光就好像妇科大夫看妇科病一样,只看自己应该看的地方。

  这样的洞穴,以前在山西碰到过一个,很多地方叫这种洞为天坑,都说是老天爷砸出来的洞,大部分都深得要命,不过,这个洞又和普通的天坑不同,它复杂得多。

  构造溶岩复合洞是地质构造和水蚀同时作用形成的复杂洞穴,既有千沟万壑、怪石嶙峋的地势走向,又有极端复杂的洞穴体系。说得简单一点,水溶洞一般的走向是比较平稳的,如果坐皮筏子一路顺地下暗河下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地质构造洞就很可能出现非常离谱的断层,可能顺流漂到一定的地方,突然就是一个一百米落差的地下瀑布,那就死挺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洞穴的勘探,我们一般是避免深入的。

  不过这一次肯定是逃不了了,我转头想提醒工程兵,最好在沟锚上绑上石头,加重重量。不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陈落户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我跳下水去,水一直没到膝盖,透心凉,这里两边都各有溶洞,水从一边流出来,流进另一边,看着看着,我走到王四川身后,看到他正聚精会神看着一边的岩壁。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然后示意我看看那里,我也用手电照过去,发现他看的地方的岩壁,有被抛光过的痕迹,好像覆盖了一层蜡。

  接着他又用手电指了几个地方给我看,都是类似的痕迹。随即我就感觉到很奇怪,和他对视了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他:“你怎么看?”

  他轻声道:“这是琉璃化现象,这个山洞里,可能发生过一次剧烈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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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些线索

  岩石的琉璃化一般发生在火山爆发熔岩流和岩石发生反应之后,需要非常高的温度,而剧烈的爆炸和焚烧也可以导致这样的现象发生。王四川的推断是基本正确的,但事实是爆炸还是焚烧,却有待考证。王四川第一感觉是爆炸,是因为日本人临走的时候,有可能想封闭这个洞穴,一般军队的做法就是爆破山体,不过当时的黄色炸药如果要达到这种效果,用量肯定相当多,那爆炸之后,可能半个山头都会被掀掉。我个人认为是长时间的焚烧,因为如果这里发生过大爆炸,那这个洞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是焚烧的话,这个洞应该被持续灼烤超过四十小时,不知道当时他们烧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蹚水在洞里走了两圈,暗河的深度并不平均,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头有鹅卵石,用手电照水里,可以看到很多小鱼。如果换成在南方,这里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惜在北方就太冷了点,穿着胶鞋都有点刺骨。

  上头的人一个一个吊下来,其他组的人我也有熟悉的,互相递烟,讨论讨论这洞里的情况,具体的工作都由工程兵在做,我们也不用操心,东西一点一点都被搬到了皮筏子上。

  在这一段过程中,我们还说起了日本兵的事情,那几年经常有传闻在山中抓到来不及撤退的日本残兵,有的都已经和野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二战的结束,还以为依旧在打仗,不知道这洞里有没有,要是真碰上这样的事情,那就有意思了。

  两小时后,全员都下到了下面,八只皮筏子也全部充好气漂在了水面上。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有些人神经质地不停地说话,整个洞里都很吵,这时候那个大校也被吊了下来,他换了野战的衣服,这时候我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我军训时的教官,不过显然他已经认不得我了。

  大校给我们做了一次动员,大体是注意安全,然后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之类的,我们都条件反射地说有!接着他宣布出发,我们各自深呼吸,穿上雨衣,上了皮筏子,就算正式要出发了。

  按照地质成像照片上的分析,那架飞机所在的地方就在这条地下暗河的某一段,不过我们勘探出的垂直距离不等于实际距离,河道在地下蜿蜒,其长度不可获知,但必然是远远长于一千二百米。

  我们是第二组,第一组两艘皮筏子被推下下游的溶洞内一分钟以后,我们也出发了,前面的工程兵打开艇灯给我们开路,我们则举着桨,两边撑着不让皮筏撞到洞壁上去。

  很快,四周的声音因为洞口的缩小聚拢了过来,光线也收缩到皮筏四周。这时候用手电照水里,可以发现水已经相当深了,这就是构造洞的特点,洞势的变化十分突兀而且巨大。

  洞并不宽,到了这里只有十米左右,但是相当的高,往上的裂隙看不到顶,让人感觉处在一道狭窄的峡谷里,手电照上去,还可以看到植物的根系。

  这样的景色还是很壮观的,我们都一时看呆了,陈落户还拿出照相机打起镁闪光拍了两张。

  往前面漂了三十米不到,就出现了岔洞,我们在这里集合之后,各自分开漂进一个岔洞里,这才真正进入到了紧张的地方。搞洞穴勘探,一支五十人的勘探队和五人的勘探队感觉完全不同。

  我们丢下几个无线电浮标,这样一来前面出现问题的时候,信号会走样,我们能提前预警。

  不过水流很缓慢,看着带灯泡的浮标慢慢漂到前面,我们放心地跟了上去。

  洞穴勘探的危险性,在小说中往往被夸大,其实只要按照程序,谨小慎微,洞穴勘探还是比安全的,最主要的危险是岩石不稳定,在人进入后洞穴坍塌造成伤亡。此时前面的工程兵全部都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这让我们感觉到很滑稽。

  不过,如果没有我们常年累积的经验,看到洞穴前面的黑暗,是人就很难不紧张,这也可以理解。

  最初的四小时,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漂进去两千多米,水流开始急了起来,出现了转弯和台阶样的短瀑布。因为这里水下出现了大块的岩石堆积,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卡在石头缝里的东西,都是当年人日本人遗留下的东西,比如说木头箱和锈得全是孔的罐头,上面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编号,我们看不懂日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的注意力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时,我们遇到了第一次障碍,前面的艇突然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挂住了,接着我们的艇一下就撞了上去,艇边上的人差点摔到水里。然后我们的艇就顺着水流头尾掉了个转,和他们挤在了一起。

  我们都感觉奇怪,在水面上,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两只艇在这里,竟然都硬生生停住了 水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们用桨在水里搅了搅,果然碰到了障碍物,用力一挑,竟然从水里挑起一团铁丝网。

  “狗日的小日本,竟然还给我打暗桩。”那副班长骂了一声,就让两个工程兵下水,把它给剪了。

  两个战士随即脱了衣服跳下水去,咬着手电就潜入水底,水溅上来一片冰凉,冻得我们都一个哆嗦。真是佩服他们说跳就跳的勇气。

  没承想,下去没到三秒钟,两个人全部都浮了上来,班长问他们怎么了,一个人哆嗦着说:“报告班长,水下挂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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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10-12-09
八、一个死人

  副班长也脱了衣服跳入了水中,三个人再度潜了下去,水面搅动起来,王四川是个急性子,也脱了衣服露出一身黑皮想下去帮忙,被我扯住了。三个人足够了,再下去一个大块头,肯定帮倒忙。

  水下动静很大,牵动的铁丝网扯得我们的船晃动不已,我趴在上面尽量保持船的平衡。很快副班长浮了上来,手里拖着一条青色的东西,接着另两个战士也浮了起来,三个人用力一抖水花,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一下子从水里被抬了出来。因为他们离我们艇的位置近,这东西直接就被翻到我们的皮筏上,溅了我们一脸。

  我们吓了一跳,一开始都以为真是个死人,等仔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就是一个腐烂的青黑色麻袋,上面被铁丝网割破了好几道口子,里面全是锈了的铁丝,撑起麻袋后很像一个僵硬的人,大概因为就是这样所以看错了。麻袋非常恶心,一摸一手的锈水,一看就知道在水里泡了很多年了。而且重量极沉,一放到艇上艇尾都翘了起来。

  陈落户胆小,当即吓得往后缩,差点就缩到艇外面去了,王四川忙去拉住他。那三个人气喘吁吁地爬回艇上,副班长皱起眉头看了看麻袋,就给了手下两个战士一人一个栗暴,骂道:“什么眼神?死人,你家死人是这个样子?”

  两个战士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接着又被赶下去剪铁丝网。那副班长显然感觉有点不露脸,对我们解释道:“两个新兵蛋子,胆子小。”

  其实我们也被吓得够戗,刚才“嘣”的一下那东西被扔到我们艇里,非常吓人了,我后来想想,有点感觉这几个工程兵可能是看我们这些技术兵不顺眼,在整我们。

  王四川用手电照了照麻袋,问我:“这是不是日本人留下的东西?”

  我说显然是,我还认得这种麻袋,叫做缓冲包,是爆破的时候用来当临时掩护体用的。以前这麻袋里肯定还有黄沙,现在被水冲得一点也不剩下了,这一袋子可能是当年运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的。看样子小日本在里头有过一次比较大的爆破。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我正打算继续解释,突然王四川就把我打断了,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扯起那个腐烂的麻袋,对我道:“不对,老吴,这真的是个死人。”

  说着他撕开已经酥软得好比腐烂的棉絮一样的麻袋,我们看到,里面缠绕的铁丝之间,束缚着一具骸骨,铁丝紧紧地缠绕在骸骨上面,把他的身体卷成一个茧。那骸骨显然死前经历过一番剧烈的挣扎,所以整个麻袋才会呈现出那奇怪的样子。

  尸体已经半白骨化,这个人几乎瘦得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腐烂,所以到了现在,铁丝还是缠绕得非常紧。而在看到尸体那张极度痛苦扭曲的面孔时,我们都感到一阵战栗。

  时隔将近四十年,当时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这是真真正正的事情,我一点儿也没有夸张,我确实在那个洞里,看到这样一具尸体,那种头皮发寒的感觉,我到现在还无法忘记。而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景象,日本人竟然能够想出把中国人活活当成爆破的缓冲包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我们沉默了很久,王四川在我们中是最性情的,面色比包公还黑。

  当时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尸体搞得很严肃,那两个小兵剪断铁丝网后爬上来,看我们的表情,都不知道我们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后来,我们把尸体推回水里,才继续出发。

  后面的水路就一路无话,开玩笑也觉得不合适,我们为了转移注意力,都把目光投向一边的岩壁。

  随着地势越来越低,洞里的地质构造也开始变化,越来越显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来。石灰岩水溶洞的特点开始替代构造洞的特点,出现石瀑布和渗水现象,我们都戴上了雨篷帽。

  但从表面证据看,现在很难说这里的溶洞体系早于地质构造洞的产生,还是相反的情况,地质构造洞的年龄一般是在亿年以上,而溶洞体系的年龄就在十万到两亿年不等,弹性太大,没有什么可比性。

  不过,一般来说普通的喀斯特地貌中的地下大型暗河溶洞,体系好像一个网兜,一层套一层四通八达,无章可循,绝对没有哪条河道让人观光一样往下走的道理。有理由相信,应该是在亿年之前这里海洋崛起高山的造山运动时,形成了这个地质构造洞系,接着暗河形成,然后暗河的冲刷这里的石灰岩,溶洞特征才开始出现。

  而越往下走,因为渗水作用,表层的石灰岩质都被带到了洞系深处,下面的溶蚀会更加厉害。但是到了一定的深度,洞穴又会返回到原始的地质构造洞形态,因为地面的压力太大,喀斯特地貌形成的溶洞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

  这些是当时我们探讨后的结果,而我们都感兴趣的是,这条暗河的尽头会是哪里?如此大的水量,尽头如果没有一个地下湖的话,很难想象这些水会全部渗透进岩石的缝隙里变成地下水。

  我们也计算了大概需要的时间,按照现在的缓坡,不计算绕道,算绝对时间的话,我们离垂直一千二百米深处的距离应该是十六公里,如果不出意外,晚上按时休息的话,我们将在明天早上十点到达。当然,前提是我们走的这条岔洞是正确的,且河道没有任何的曲折,否则就是一个×,鬼知道我们会到达什么地方。

  我们的预测在刚开始完美地被事实证明,看气压计行进到大概离地面三百二十米的深度时,大量的溶洞特征爆发般出现,使得地下暗河两边的岩壁变成一幅让人恐惧的复杂画卷,到处都是板骨一样的石瀑布和犬牙交错的石丝。暗河的顶上出现了架空的石桥,有些地方石瀑垂下来,都压到了我们的头顶,我们不得不压低身形才能过去。百万年无人目睹的景色一点一点在我们面前暴露无遗,有一种开在巨兽尸骨堆中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在1962年国内出版过一本小说,叫做《地心游记》,也描绘过类似的场景。

  不过,很快我们的理论推导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在我们驶过一块巨大石瀑后,前面的河道里出现了露出水面的巨石,整个河道因为这些石头变得难以通行,石头挡住了去路,激流在这里绕过石头,而我们的皮筏子则卡在石头缝里。

  “地质坍塌。”裴青用手电照着,“这些石头是溶洞坍塌的时候,从洞顶上裂开砸下来的。”

  “谁不知道。”王四川道,“奶奶的,谁搭把手老子上去看看。”

  等我们爬上了一块石头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前面出现了一片乱石滩,堵塞了河道,水流转而从乱石滩下流过。

  石滩上面全是不规则的石头,大的好比卡车头,小的只有拳头大,极端不平整。而在这些乱石之间的缝隙里,竟然填满了刚才我们从水下铁丝网上捞起的黑色麻袋,满眼都是。很多麻袋已经腐烂殆尽,里面的残骸呈现各种诡异的姿势,缠绕在铁丝里面,那场面,简直好像地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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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地下石滩

  这些麻袋有的垒起了五六层高,可以看到底下堆积了好几层。因为挣扎,很多骸骨的手脚都露在了外面,但他们终究没能逃出那坚韧铁丝的束缚,全部死在了这里。尸体都呈现出自然阴干的状态,表情痛苦,令人不忍细看。

  我们尝试搬动一些麻袋,那些铁丝马上都绞在了一起,陈落户非常害怕,都吓得没了谱,要不是来时放过尿,我估计他都会尿裤子。倒是那个裴青,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表情很镇定。

  我们下了锚,副班长跳着爬过几块岩石查看了一下,发现再往里有很长一段都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尸体恐怕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万人坑。

  搞地质勘探不是没有胆小鬼,死人确实是不常遇见的。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确实有点发寒。

  我们几个人一合计,感觉这些人肯定是日军当年抓来的劳工,当年运送一架重型轰炸机的零件,需要大量的劳力,这样的地势下,没有比人更灵便的运输工具了。而当时的情况如此机密,于是这些人最后被这种方式灭口了。

  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放在日本人身上,却再平常不过。不过我们都感觉到奇怪,为什么尸体会被堆砌在这里,这些“尸体麻袋”不可能有其他用处,肯定是被当成缓冲包,应该会用在爆破的地方,难道,日本人在这里进行过爆破?

  我想到这些坍塌的巨石,难道这些巨石碎裂落下来的地质坍塌是日本人人为制造的?

  但是我们看了一圈,四周完全没有这种痕迹,裴青也说,在石头缝隙的深处,可以看到下面水流中的石头边缘非常光滑,这样的水磨程度,没有几万年冲刷是冲不出来的,这里肯定是非常久之前的地质坍塌现场。

  同样,这种地方也不适合任何的爆破作业,否则容易引起岩层的连锁反应,而且这些缓冲包堆积的方式很混乱,好像是废弃在了这里。难道这些是多出来的吗?

  不是当事人,实在很难想到日本鬼子的诡异想法。这也让我们更加感觉到奇怪,他们到底在这条暗河的尽头做了什么事情?

  皮筏子无法使用,使得我们章法大乱。副班长让工程兵收起所有的装备,我们也分担了很大的一部分,因为皮筏子放气之后非常的重,搞完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负重根本就是超出想象的。

  我们开始徒步跋涉,扶着石头一块岩石一块岩石地前进,简直是举步维艰。走了才没多久,我们就突然明白了日本人为什么要堆砌这些尸体在这里 他们竟然是在填路。这些尸体把巨石和巨石之间的间隙都填平了,这样后面的人走得会快一点。

  我不禁一阵恶心,简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觉得脚底像有芒刺在扎,只想快点通过这个区域。

  不过事与愿违,这里的路简直难走得无法通过,每移动到下一块石头,需要花费的精力和做一次特技差不多,而要是踩那些麻袋,肯定是整只脚陷下去,卡在铁丝里,要剪断铁丝才能抽出来。

  我们咬紧牙关走了只有一公里多,花了近三小时,副班长也累得到了极限。在一次停下来之后,所有的人都站不起来了,王四川喘着气对我道:“老吴,依这个进度,咱们可能要在万人坑里过夜了。”

  王四川说得没错,这前面一片黑暗,不知道有多长的距离,我们也不可能再花三小时爬回去。我和副班长对视一眼,心说这也没有办法了,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在这里休息了。

  于是我道:“过就过呗,这些都是咱们的同胞,他们死了这么久也没个安静,咱们就当给他们守个夜,有什么不可以?”

  没想还没说完,陈落户立即不同意:“饿反对。”

  我有点意外,问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饿认为饿们应该继续往前,出了这地方再休息,因为咧,在这种地方肯定休息不好。”他道。

  我哭笑不得,王四川挖苦道:“谁休息不好?这儿恐怕就你一个人休息不好,哎,落户,你该不是怕这儿有鬼?”

  陈落户脸一下涨得通红,立即道:“饿就是害怕,怎么遭咧,饿娘怀我六个月就生了,先天不足,天生胆子小,这能怨饿吗?而且胆子小不妨碍饿给祖国作贡献啊,你们谁要笑话饿谁就是埋汰同志咧。”

  王四川和我对视一眼,也拿他没办法,我道:“鬼神都是迷信之说,岩石是一种物质,尸体也是一种物质,你把这些都当成石头就行了,没什么好怕的。况且,我估计再走一天也走不出这儿,咱们耗不起那体力。”

  陈落户道:“前面黑咕隆咚的,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再走十五分钟就出去了。”

  我想了想,倒也有些道理,如果能不睡在这里,我也不想硬着头皮充大胆。这时候裴青道:“不用争了,你们听声音,前面的水声很平稳,说明水势没有大的变化,我估计即使我们已经到达边缘,也仍旧需要两到三小时才能出去,因为随着我们体力的衰竭,我们不可能有刚才那个强度的行进,这之后的路会越来越力不从心,再走下去是对效率的浪费。”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很有说服力,“在这里休息最明智,我赞成在这里过夜,但是我们可以缩短休息的时间。”

  王四川是真无所谓,他已经累得不行了,立即道:“三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我心说裴青还真有一套,我倒也没想到这一点,立即顺着他道:“小裴是高才生,看问题和我们这些土包子不一样,我也同意他的分析。”

  陈落户还想抗议,王四川做了几个手势,几个当兵的已经把东西全放下了,陈落户气得要命,也没了办法,面色很难看。但是所有人都不理他了,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宿营地,很快,找到了一块干燥的板状石头。

  爬上去,工程兵整理出一块地方,我们在上面整顿,甩掉了那些装备之后人轻松了很多。裴青带着一个小兵拿着简易装备往前去探路,说看看前面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如果一路下去全是如此,我们不得不丢弃装备,不然有生之年都到不了目的地。

  我当时也不以为意,都让他小心着点,副班长就像电影里放的,对那小兵说 照顾好裴工!那小兵立正说是!我们约好如果有突发状况,就让他们鸣枪报警,两个人就出发了。

  我们自己也有事情做,清理了地盘之后,点上火煮行军饭吃。我们身上虽然都穿着雨披,但是全湿了,于是脱下来烤。我的睡袋从队里带上来,据说是抗美援朝时缴获的美军物质,上面有U.S.的字母,我不是很爱干净,一烤出来一股霉味,王四川赶紧让我拿开。

  陈落户生着闷气,不理我们,我们也没理他,我自顾自和王四川说说笑笑。当时的人都这脾气,反正队伍的流动性很大,大家处得好就处,处不好也不强求,反正项目结束后大家还要回各自的地方上,下次碰到指不定什么时候。

  行军饭是压缩的无水细粮,里面有盐和糖,手指那么大一块一煮就是一锅子,就是很难吃,有药水的味道,不过也将就了。王四川去打水,往石头下一看,看到黑色麻袋和铁丝了,他说得,还是用自己带的清水吧。最后两个人凑了一壶来煮,然后打在洋盆里吃面糊。

  吃的时候,我心里琢磨这也不行啊,自己的水喝完了怎么办,不过想想也烦,心说真到渴得没命的时候,尿不也得喝,也不会挑剔了,最后索性懒得想了。

  吃完了饭裴青他们还没回来,我们都点上了烟,我当时抽的是恒大和哈尔滨的混装,是自己拼的,王四川待遇或者说关系没我好,抽阿尔巴尼亚,一角八的。我看部队里抽不到好烟,都是白杆,就合计着递给副班长一包恒大,不是骗人,当时把他开心得脸都红了。

  抽了几口,我们都感觉到很不自在,几个人话也没说,就在那里闷抽。

  说实话,我其实挺能理解陈落户,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比我们勇敢,他敢把自己的胆怯表现出来,其他人虽然没他那么害怕,但是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感觉。特别是在那种地方吃饭,真的太难受了,我看得出这些人全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真的是如芒刺在背,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我们,总想要转头去看,很快肩膀都硬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王四川让我说几个笑话调剂一下,以前老在勘探队里待着,也有部队的人协助,那些小兵经常让我说笑话,我现编了不少,王四川和我住的时候听过,知道我有说故事的天赋。

  不过突然提出要讲笑话,感觉有点傻,一般情况下是先说工作,说啊说的,扯到一件事情上,把人先勾引住了,再说个笑话出来。这里的气氛不适合说恐怖的故事。我当时有一个保留节目,讲一个地质勘探队员在云南和少数民族姑娘闹笑话的故事,非常的逗乐,要言情有言情,要包袱有包袱,我打算要么就这个得了。这些兵哥哥也不知道几年没见过女人,听听这个绝对能转移注意力。

  我正琢磨着怎么提起话头来,在这个时候,“啪啪啪!”一连串炸雷一样的枪响突然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极响,一下子我们全部都蹦了起来,那副班长到底是正规军,把烟头一扔一下抓起枪就往枪响的地方去了,其他几个工程兵紧跟在后头。

  我们身手没他们这么好,我一下子就落下了十几米,王四川太笨重,没多久就滑到石头下面,脚卡到麻袋里了,扯了几下扯不出来,大叫我帮忙。

  我没工夫理他,让后面几乎是在趴着爬的陈落户照顾他,自己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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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牺牲

  这一路跑得天昏地暗,只看到前面那几个人手电直晃,一跑到我们燃起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速度就根本上不去了,只能先用手电筒照路,然后在石头间跳跃着前进。

  这并不是那么好跳的,人不是袋鼠,每一跳都是惊险万分。有时候脚慢一点,就会滑到石头下面去。我只能尽力跟上。

  远处还在开枪,我很快就看到了子弹的曳光,大概也就是在六百米外,裴青他们走了也不算有很长时间了,这样的距离算走得快的了。

  追到一半我没力气了,这样奔跑太消耗体力,我停下来,感觉肺都要喘出来了。但是停了几秒又发现不对,四周一片漆黑,前面当兵的还在飞奔,眼看着离我越来越远,零散的麻袋和从里面暴露出的骸骨让我有点头皮发麻,只能咬紧牙关继续跟上去。

  等我跑到那里的时候,枪声已经停止了,我看到拿枪的是裴青,不见了和他一起的那个战士,那副班长面色惨白地又和一个战士往回跑,我问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理我,径直越过我跑了回去。

  我只好爬到裴青边上,问他怎么回事,裴青面色铁青不说话,边上一个战士向我解释,连话也说不清楚,指着一边结结巴巴。我听了好久才听清楚,有人掉下去了,副班长他们回去拿绳子。

  我此时已经听到了隆隆水声,走近一看,原来到了这里,地势突然一断,河道出现了一个断层,暗河水从这里直接就扑了下去,形成了个瀑布。不过不算高,最多二十多米,手电照下去下面全是石头,我猛地就看见和裴青一起出发的那战士卡在两块石头中间,满脸是血,不知道是死是活,显然是失足掉下去的。

  我脑袋嗡了一声,这已经属于重大事故了,忙问裴青具体是怎么回事。裴青说本来他们走到这里就打算回去的,不过他看这瀑布也不高,想既然走到这里了,也不容易,想再下去深入一下。那小兵就说班长让他保护他,这么危险的事情得他来,就把枪给了他自己爬了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兵才爬了没两步,突然就摔了下去,他立即求援,叫了半天我们都没反应,只能放枪通知我们。

  我经历过这种事情,失足是地质勘探队员最常面临的危险情况,我赶紧让没有回去的两个战士朝瀑布下喊那失足战士的名字,如果他还清醒,就不能让他睡过去。可是,那两个战士叫了半天 好像叫着钟胡子,应该是个外号 失足的小战士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的心直往下沉,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

  王四川他们比我后赶到,也是累得不行了,不过他一听有人掉下去了,马上就要下去救人,被我和那个战士死活拽住了。

  最后在边上焦急地等了二十分钟,绳索才拿来,副班长自己挂着下去,把小战士背了上来。当时他上来后满手都是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战士身上的,后来才发现,全是副班长自己的。那瀑布里,竟然缠满了铁丝网,隐在水里看不到,估计那小战士就是因为这个失足的。

  我一检查,就闭上了眼睛,已经牺牲了,而我最终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战士的名字。当时我们一下子都失语了,几个人蹲下来,开始抹眼泪。

  因为戴着安全帽,我从来没仔细端详过这些个工程兵,现在看起来,这个战士最多只有十九岁,要在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懂、肆意践踏青春的年纪。在那时候,他却没有任何遗言,可能连爱情都没有品尝过就轻易死去了。

  副班长是上过战场的人,此时只是抽烟,另外几个战士都哭了,王四川也哭,揪住裴青说这还是个娃,你怎么能让他干这么危险的事情。裴青什么都不说,也不反抗,但是面色很不好看。我想去劝劝那几个战士,副班长却拦住我,说让他们哭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

  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以往以来,我们对于勘探活动的危险非常清楚,虽然看上去我们都很放松,但是在关键问题上,我们几个人都很警惕。可惜,长久以来的习惯让我们习惯于自己管好自己,没想过其他人。这一次我们就没有想到那些工程兵都没有地质勘探经验,这些小兵除了体质之外,其他素质和普通人一样,可以说,是我们的疏忽害死了这个小战士。

  这种感觉是非常难受的,因为这就是事实,没法逃避,我想着如果是我带着他到了这里,我会不会提醒他什么?恐怕也不会。我们在专业上都很厉害,但在其他方面,我们真的很懈怠,也怪不得裴青。想着我就觉得无比的内疚。

  当天晚上,我们把尸体抬回到营地,给他铺上睡袋,尸体是运不回去了,但是任务还得完成,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再处理。副班长让我们早点休息,但是如何能够平静,所有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其实也无所谓是早上还是晚上,我们各自起床,收拾停当之后,给那个小战士的遗体敬了个礼,就继续前进了。

  1962年,国家重于一切,当时,我们从来没有产生回去休整后再来的念头。只想着完成任务。而现代的勘探任务,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必然已经取消了。

  我们在瀑布下吃了中饭,这里尸袋的数量已经很少了,后面的石头相对小块一点,间距也密,比较好走。那时候王四川提出来也想去探路,被我们制止了,没别的原因,感觉不妥当。

  吃完午饭,有休息二十分钟的间隙,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感觉到很突兀,就是我掏兜想抽烟,却摸到了我口袋里有张皱巴巴的纸。我很奇怪,我口袋里以前没这个。展开来一看,发现是张从劳保笔记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小心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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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纸条

  我不知道这张纸头是谁塞给我的,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没注意我。

  我又看了看裴青,他正在擦枪,小战士牺牲后,那把枪一直由裴青背着,我一开始没在意,现在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刺眼。

  这事情一下就变得有点腻味了,那年头国家很困难,三年自然灾害头年,国民党正在叫嚣反攻大陆,我估计这一次保密措施做得这么严,很大的程度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叫嚣也是双方面的,那几年国民党的特务在大陆成了敏感词语,现在说这个有点像二流间谍电视剧里的情节,但是在当时,抓美蒋特务并不是件新鲜事,国安抓,民兵团、公社都抓,动不动就有人吆喝抓美蒋特务。王四川后来总结得好:说好听是国家安全概念深入人心,说难听,1962年,国家搞阶级斗争,文化娱乐很单调,舞会也没了,就指着抓俩美蒋特务消遣。

  所以我们那时候是敏感的,这种敏感是两面刃,一边的确国民党在中国的间谍活动开展得相当混乱,一边也造成了很多冤假错案,有一些还完全是因为一些小事而起,理由荒唐得吓人。

  我看到那张纸条之后,第一感觉是这里有人犯了敏感了。那年头这种人多的是,全是阴谋论者,凡事想多了,大概是以为裴青是特务,那小战士不是掉下去的,是被裴青推下去的?

  那这纸条他妈的是谁塞的呢,我就很纳闷,看着王四川不像这种人,那几个战士也不会,倒是缩在那里已经完全蔫掉了的陈落户,他妈的感觉就是那种人。出了事后他一言不发,我想着,估计是因为他之前说过要继续前进,由此裴青可能才想着去探路,才导致了出事,所以他怕我们会牵连到他头上来,所以干脆缩在后面什么也不说了。

  我不以为意,裴青的背景我知道,我们两个还算是校友,我比他长一级,中国地质大学同系的,学校里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可能是敌特。我当时主观感觉陈落户这个人太不济了,已经有点看不起这个人了,于是把纸条扔进火里,自顾自抽烟。

  这是一个小插曲,不久我就忘记了,我们继续出发,到当天晚上,又走出去近一公里。这里已经没有尸袋了,我们因为头一天没睡好,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那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

  结果醒过来之后才晚上十点,刚才睡得死,这一下子就睡不着了,看见一个战士还在那里给我们守夜站岗,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让他休息,但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勉强,我也有过当正规军的时候,知道他们的心态,那时候又饿得要命,于是就自己煮东西吃。味道香起来,没吃饭的王四川他们都被陆续呛醒了。

  几个人围起来吃行军饭,跑了整整一天,又空腹睡了一觉,肚子是非常饿的,烧了一锅子不够,后来又烧了半锅。

  好在上头对于这一次勘探时间的估计还是正确的,我们的食物储备量可以撑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认为会在下面待这么长时间。压缩干粮这种东西,虽然里面有添加脱水蔬菜的粉末,但是吃多了肯定对身体不好,为数不多的压缩蔬菜,味道又特别的难吃。

  吃完精神更好,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我们又让那战士去休息,他还是不肯,王四川只好递过去支烟,烟倒是要了。

  我们腰酸背痛,在那里一边捶打,一边琢磨明天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接下去的路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如果一直是这样,那我们大可以把皮筏子扔在这里,不然按照今天白天的进度,我们还不如回去,否则到后面肯定是弹尽粮绝。

  裴青的意思,还是先派人到前面去探路,其他人在这里休整个一天,探路的人花六七个小时可以走出去很远,一个来回,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我还是感觉到不好,有了昨天的事情,我感觉任何离队的提议都不安全,但是王四川同意裴青的观点。主要的问题是,我们这样缓慢前进,燃料和手电电池都经不起消耗,在这么暗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死定了。而有人探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事先熟悉前面的路线,那我们前进的时候可以减少照明的强度,这样可以节省很多能源。

  如果怕危险,我们可以派一半的人出去探路,做好应急的准备,昨天的意外主要是太莽撞了,有他在,他会提醒别人。

  裴青听了就冷冷地看向王四川,因为王四川明显是递话给他,王四川还想戗他,我忙把他拦住,让他们都少说两句。

  王四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正义感太强。我认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接受,盯着一个人去责怪他其实是逃避现实。我相信裴青自己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就算当时裴青竭力阻止那个小战士,选择自己亲自下去,你也不能说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不能说裴青有攀岩的经验,就一定可以发现那些铁丝网,最终失足的也可能变成裴青。不过这话王四川也听不进去。

  就在气氛又不好的时候,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炸响,把我们吓了一跳。

  在洞穴里,这种金属敲击的高频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响,让人非常难受。

  回头一看,只见是陈落户吃饭的洋盆掉到石头上,里面的饭糊洒了一地,同时他的眼睛看向我们身后,浑身都抖了起来。

  王四川看着纳闷,问他到底干什么?这时候在陈落户背后放哨的战士也转过身来,一转之下那战士的脸也变了,咔嚓一声就拉上了枪栓,结巴地大叫:“副班 班长!”

  我们马上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全部转头顺着陈落户的眼光看去,一下子我就一身冷汗啊。

  只见我们对面的一块岩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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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10-12-09
十二、多出来的陌生人

  我们早先在一块比较大的岩石上休息,边上的岩石离我们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下面流淌着暗河的水,篝火的火光照过去,除了脸,那人的身形照得非常的清楚。

  我们几个人整整齐齐在这里,显然这不是我们中的一个,而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条地下暗河的中段,离最近的地面已经有四百多米的深度,而离最近的村落鬼知道有多少米,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除了我们外的其他人呢。

  一瞬间我的冷汗就湿透了衣服,忙转身退了几步。副班长几个都睡得很浅,一听有人叫也爬了起来,看着我们的表情,又转头一看那地方,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爬起来就去抓枪上膛。一下子五杆枪全部对准了那个人。

  副班长还叫了一声:“谁?”

  对方没有回答,僵直地站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我们都咽了口唾沫,王四川胆子最大,此时叫了一声:“裴青,手电手电,照照。”

  裴青马上小心翼翼地打起手电,顺着那人的脚照上去。这一照我们都一愣,只见这个人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解放军军装,连武装带都是一样的,手电再往上照,就看到他衣服上全是血,脸部被安全帽遮着,看不清楚,但是显然也全是血。

  我的面色就绿了,立马想到这人是谁了,当下就如三九天被丢在了冰窟窿里,浑身冰凉。

  一边就听到王四川也骂了句蒙古话,一个战士叫了出来:“是钟胡子!钟胡子没死!”说着要放下枪跑过去。

  “别过去!”副班长呵斥了一声,眼睛都充血了,“你看他那样子!看清楚了!”

  我们都明白副班长的意思,如果真的是钟胡子没有死,看到我们早就打招呼了,怎么会在那里一动不动,好比一具僵尸一样看着我们,到现在都没反应。

  那个战士也不敢过去了,我们僵持住了,副班长脑门上青筋都出来了,显然是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

  裴青也端起了枪,咽了口唾沫,问我道:“怎么办?”

  我心说你问我我去问谁?这人要是真是钟胡子就完蛋了,我们今天早上还给他敬礼,他的死亡应该是非常确定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只可能是他,难道真的有诈尸这种事情?

  我心里琢磨了好几个办法,突然就看到我们的洋盆了,就捡起递给裴青,说:“把这个砸过去,看看有什么反应。”

  裴青说他扔不准,王四川是蒙古族,有投掷“布鲁”的手艺,还在七二三总营的时候,他就打过营地附近的野鸡,准得很,让他扔。

  我心说也对,再找王四川,一看就蒙了,这小子不见了,再一看,我操,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对面那人站的岩石边上,准备扑上去。

  我张嘴就想阻止他,但已经晚了,只见这人毛着腰,从边上一下子蹿到岩石上面,一个熊抱就把那人抱住了,我们听到一声惊呼,几个人马上蒙了,那声音不是王四川的,而是一个女人的叫声。

  接着王四川用摔跤的手法,想把那人直接按倒,没想到对方也不含糊,一个扭身,两个人全部摔倒,一路滚下了石头,摔进了下面的水里。

  副班长一看,忙脱枪甩掉上衣冲下去帮忙,石头下的水还是很深的,要是卡在石头缝里,头上不来,死一个人也就一分钟的事情。我们也跟了下去,先是把王四川扯出了水,接着那人也被我们拖了上来。

  那人的帽子已经掉了,一头短发,脸上的血也冲干净了一些,我们一看已经知道不是钟胡子,因为这人竟然是个女人,水浸湿了衣服,身体的曲线凹凸毕露,太明显了。

  王四川吐了口水,冷得直发抖,迅速脱掉衣服去烤火,还问我那人死了没。

  我翻开她的头发,还查了查脉搏,看到那女人的脸,我一愣,我竟然还认识她。

  一边的裴青也看到了,惊叫了起来:“天,是袁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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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10-12-09
十三、袁喜乐

  写到这里很多人会莫名其妙,事实上当时我也是莫名其妙,所谓小说和纪实的不同,就是小说讲究一个前后的呼应,而纪实就是事实。我在这里遇到袁喜乐,就是一个事实,我压根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到她,但是,在当时,确实,她就这样出现了。

  我一开始还不信,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她,心下骇然,心说她怎么会在这里?

  袁喜乐也是搞勘探的,虽然她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但是资格要比我们老,只因为她是苏联留学回来的那一批人,受到了比较特别的优待。我和她不止一次在一个勘探队里待过,当时她是副队,外号苏联魔女,行事特别的认真,我因为是马大哈,经常挨批,不过私下里这女人很豪爽,我们处得比较愉快。她经常到各处领队,裴青认识她,显然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我们一起来的二十四个人,显然没有女人,她在这里出现,非常让人震惊。而且看她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显然情况很不妥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喜乐的体温非常低,我们暂时没工夫讨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几个人抽签,最后王四川给她脱掉了衣服。

  她身上大面积擦伤,到处是内出血的淤青,看着十分的吓人,两只膝盖和手掌破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看这里的岩石和那些铁丝网,必然会认为她是受了酷刑逃出来的。但是这些都不致命,最严重的是她的体温,她的衣服在王四川把她扑进水里之前,已经湿了,她的身体应该低温了很长时间,嘴唇都是紫色的。

  王四川发着抖给她擦干身体,塞进睡袋里去,又烧了水给她喝,给她用火熏脸,一直搞到大半夜,她的体温才升上来,但神志还是相当的不清醒,叫不醒。但就算这样我们已经松了口气,看她安然地睡去,一边的裴青才自言自语:“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脑子里已经一团乱了,又想起了临走时老猫和我说的话,越来越感觉糟糕。“这事情不对了。”我对他们道,“咱们不能往里走了。”

  “怎么不对?”王四川问。

  “我看我们不是第一批人。”我道,“这里头肯定有文章,那个大校没和我们说实话。”

  当时我的心里很乱,具体的思绪也不清楚,但这事情是明摆着的。裴青立即点头,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眉头皱了起来。

  看袁喜乐的装扮,显然也是这一次地质勘探任务的编制,但是我们进来的四支队伍中没有她,那她显然属于我们不知道的第五支队伍。

  而且按照情理和地理位置来推测,这第五支队伍,应该是在我们四支队伍进入洞窟之前进入的。我们进来这里才一天多的时间,如果是在我们之后,不可能这么快赶上我们。

  也就是说,在我们进入洞窟之前,应该已经有了一次勘探活动,具体的情况不明,但是这一个命题可以成立。袁喜乐是铁证。

  这事情有点乱了,一下子会衍生出很多的麻烦,比如那么他们是在多久之前进来的呢,为什么大校没有对我们说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女性的勘探队员,上头不可能让她单身一个人进洞,其他人呢?

  副班长和几个战士都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我问他们,对这个事情知道多少?

  副班长摇头说,比你们还少。我们是和你们同批进来的,你们还开了会,我们连会都没开,上头让我们和你们在一起,不问,不听,不疑,只完成任务。

  几个人都沉默了,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始料未及。

  王四川说:“要不等她醒了问问她?”

  我摇头,袁喜乐刚才的情况不是很妙,最令人感觉到恐惧的是她没有手电,那就是说,这个可怜的女人应该在这个一片漆黑的洞穴里不知道待了多少时间了。如果你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你就会发现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的洞穴,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人经历过这些事情后,精神状态肯定会有点问题。

  裴青想到的是另一个方面,但是和我殊途同归,他道:“没用的,即使她能醒过来,我肯定她也不会对我们透露太多,那是他们那个等级的职业操守。而且她级别比我们高,弄不好我们得听她的。”

  “这怎么办?”王四川想了想,就骂了声,“奶奶的,组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以前没这么多破事儿,掏个洞就掏个洞呗,这洞里的东西有那么稀奇搞得那么神道吗?”

  “你上车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了,这次的情况和咱们以往的大不相同。”裴青看也不看他,而是看向一边我们前进的方向,我看到他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期待。

  我说这小子的品性还真有点怪,看样子对这种事情并不太在意。我又想起那张纸条了,不过随即一想,其实我自己都有点好奇,这地下河的尽头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事的味道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饿说,你们就别说咧,让人家工程兵兄弟部队听到了多不好,还以为饿们怀疑组织的决定咧,被人说出去就不好咧。”陈落户缩在一边轻声道,“下都下来咧,还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走呗。”

  王四川瞪了他一眼,我就阻止他,这一次陈落户倒没说错,工程兵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应该在他们面前说太多动摇他们的话。我想了想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等她醒过来问问看,能知道一些是一些。至少要给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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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10-12-09
十四、一个疯子


  当夜休息,各有各的心思,我们都没碰过女人,有一个女人睡在这里,内衣还放在那里烘烤,很难睡着。而我确实是累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还是睡死了过去。

  睡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被人推醒,我抬起头一看,四周一片漆黑,火竟然灭了。我坐起来,打开手电照了一下,原来是守夜的战士挨不住睡着了,没人添燃料,火熄灭了。

  我转头看是谁推我,正看到袁喜乐全身赤裸地蹲在我边上,我吓了一跳,问她道:“你醒了?”

  她不回答我,而是凑了过来,压到了我的身上,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人就有点晕了。袁喜乐是东北人,和大多数东北女孩子一样,身材丰满,身体有着非常浓烈的女性诱惑力,我想把她推开,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抱了过去,一下那种光滑细腻的手感让我头皮都奓了起来。

  但是我却不敢再动了,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所措呢,突然她就张开了嘴巴,我看到她慢慢地把铁丝网从嘴巴里面喷出来。

  我大叫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一晃,一切都消失了。

  我还是躺在睡袋里,火光很亮,陈落户、裴青和两个战士已经起来了,王四川在那里打呼噜,袁喜乐也醒了,已经穿上了衣服,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头发蓬乱,动作一看就知道不对。

  他妈的原来是做梦,我自己都感觉有点好笑,摸了摸裤裆:哎呀,看样子老爹让我快点娶个媳妇是正确的。

  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打了个眼色给裴青,问袁喜乐怎么样。

  裴青摇头,说:“看样子很久没吃东西了。”

  “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叹了口气:“你自己问问看吧。”

  我本来就不是很乐观,看裴青的表情和语气,也知道不会有什么惊喜,不过等我走过去试图和她说话以后,才发现情况比我想的不乐观还要离谱。

  她缩成一团,人的神志很不清醒,整个人是一种恍惚的状态,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理我。我一说话,她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但是眼神是发散的,也就是不聚焦,显然在黑暗中待了太长时间,她有点无法适应光亮了。她的脸十分的清秀,如今看来,真的不由自主让人心里发酸,觉得她很可怜。

  我最后放弃了,王四川给我打了早饭,坐到我边上就直叹气,说太可怜了,估计昨天晚上,她是循着我们的光过来的。他查过她的衣服和背包,里面吃的东西已经全没了,也不知道到底她在这里困了多久,要是我们再晚点进来,她肯定保不住了。

  我想对他们说,照这么看,这后面肯定得出什么事情,现在想想咱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我们勘探队的性质变了。一方面对于前方的情况,我们已经预见到了危险,并且发现了幸存者,另一方面又发现上头对我们隐瞒了实情。这个时候再继续深入就不明智了,那不是积极的工作态度而是不懂得变通。

  裴青也点头:“说实话,我很好奇里面的情况,不过,我承认以大局考虑现在回去是正确的,只是不能这么就回去,如果还有其他人也困在这里,我们这一走他们死定了。我想我们几个人轻装往里再走走,搜索一下,也算有个交代。”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娘的,这家伙有当领导的潜质,这让我有点不爽。

  我们暂时把这个事情定了,王四川和其他人醒来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说,他们也没意见,副班长说反正上头让我们听你们的。

  先吃了早饭,吃完就说着就分配人手,袁喜乐肯定是不能带上路的,得留人照顾她。

  陈落户马上说他不参加了,“饿的身体忽然不舒服,饿请假。”在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众人都没意见。不客气地说,他跟着基本就是个累赘。副班长怕他一个人不行,又留下一个战士在这里,我、王四川、裴青还有他和另两个战士,上了轻装,就开始往前出发。

  因为决定探索之后就回去了,所以没有什么资源消耗的顾虑了,我们都开了手电,一下子把洞里照得很亮。

  这里的景色都差不多,我们也无暇去管地质构造了,没有负重的情况下,我们走得飞快,很快就看不到后面的篝火了。

  越往里走,因为手电光够亮的关系,我们就越感到洞穴大了起来,走起来也特别有力气,似乎要把负重行军时的那种郁闷顶回去。不过走着走着,我们也发现,这里的碎石越来越小,很快就有转回暗河的迹象。

  走出去六七百米,地势开始急速向下转,让我们始料未及,斜坡足有三百米开外,上面贴地隔几米就是一道铁丝网,我们小心翼翼地顺着斜坡下去,还没到底部,王四川就骂了一声。

  斜坡的底部,暗河果然重新出现了黑黢黢的水,但是这一段暗河不长,手电照过去,可以照到前方几十米外又出现了了碎石滩。

  “怎么办?难道要回去搬皮筏?”裴青说,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副班长用手电照了照水面,可以照到水底:“可以蹚过去。”说着就要往下跳,王四川一下就把他拉住了:“等等!”

  说着他把手电往一个角落里移了移,我们看到那水下最深的地方,沉着好几个铁笼子。里面黑影绰绰,不知道关着什么东西。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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