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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悬疑]大漠苍狼之绝地勘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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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电报

  老唐说这些话的时候,说的很轻,但是我和王四川他们还是感觉到无法言语的一种毛骨悚然。

  二十年前,一架日本的“深山”轰炸机,竟然在地下一千二百米处的暗河上起飞,飞越了地下水坝,滑翔入水坝之外的巨大地底空腔,消失在了那片无边际的黑暗中。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架“深山”在黑暗中会遇到什么,飞机上的飞行员会看到什么。

  光是这样的事情,已经超过了我的接受程度,现在我们竟然还发现,在那片黑暗中,竟然有神秘的电报传了出来。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随即我就想到了这里的大量堆积的空降捆绑的货物和物资,心里顿时就明了这些东西到底是要运到哪里去的。

  这里整个基地,所有的布置,显然都是为了把人空降入这个巨大的地下空腔所做。并且,如果日本没有战败,这样的空降活动还会进行无数次,一直到这个仓库所有的物资都被空投下去为止。

  老唐说,这个发现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所以他们有必要验证一下,他们下到大坝中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一只天线。如果确实的话,这事情就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了。我就问他们有没有找到那只天线?老唐摇头,说暂时还没有,因为他们无法下到大坝的底层,所以他们才会到这里来寻找继续往下的道路。

  下去,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不言而喻。

  二十年前,日本人肯定也会想到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第一次看到这片虚无的时候,他们一定会问自己:这里是什么地方,里面有什么,如何下去?

  现在我们面临的局面,显然表示,他们应该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疑问,而且发回了消息。

  此时的我脑海里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概念。二十年前日本人发现并在这里进行了大量的基建改造,并且成功地使用战略轰炸机进行了空投。虽然轰炸机在最后降落过程中坠毁了,但这整个过程,已经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我甚至可以推测出很多的细节。比如说,这架坠毁的“深山”必然不会是第一架飞入深渊的飞机,为了测试可行性,我们之前在水下发现的小型战斗机残骸,必然是进行飞行可行性试验的第一首选。日本有着相当成熟的航空母舰技术,在这里飞起一架战斗机比一架巨型轰炸机要简单的多。

  我问老唐接下来的打算,他就说了他的计划。

  我和老唐他们不同,工程兵必须严谨,所以他们必须去求证一些东西,以使得自己的报告百分之百正确。这是毛主席当年批示的工作准则,工程兵永远在军队的前方,开山铺路,遇河架桥,任何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战略意图败露,所以无论干什么都必须严谨。

  所以老唐对我们说,他们必须完全确定这信号是从深渊中发出的,只有事情属实才能下这个结论,否则会给组织上带来极大的误导。

  搜索救援工作也必须继续,大坝外部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过于具体的计划也没有用处,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搜索大坝的工作,将由工程兵完成,我们勘探队不应该走散了,勘探队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心说地质勘探队的任务早就结束了,这片虚无之下,肯定不会是几十万公顷的石油湖。这边日本人的活动,显然和地质资源的勘探关系不大,从进入这个地下暗河一开始,我们的任务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这样说无可厚非,确实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已经无法插手,我们没有继续前进的道路,也没有后退的地方。

  于是就没有人反对,老猫并没有表态,他默默地喝着茶,听我们说话。看他的表情,似乎感觉我们在谈的这些都很可笑。

  我当时无所谓,没有想到,不久之后,我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带着梦魇一般的震惊,我进入了梦乡。在这样的刺激下不可避免地做了一个长梦,梦里那巨大的虚无好比一张巨大的嘴,而我站在大坝的顶部,迎着狂风看见它朝我蔓延过来。四周的岩壁慢慢被那种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腐蚀。又梦到我坐在飞机上,在虚无中没有目的地飞行,四周什么都没有,怎么飞都飞不到头。

  这种惶恐比第一种还要可怕一些,不过我没有因此醒过来,一直睡了十小时,到吃饭的时间,才被王四川推醒。

  老唐他们已经带着人出去了,老猫也走了。我已经预料到就算我们不动,老猫也肯定会跟着工程兵活动,因为他肯定有其他的身份,否则不可能逼着荣爱国派冲锋舟进来救我们。

  直觉告诉我,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一部分。

  我一边吃饭,一边听裴青和王四川讲这大坝的事情。他们在猜测这里的冰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对整座大坝的结构,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特别是这种用于特殊用途的大坝,我们完全不知道在这里有些设施是用来做什么的,自然也无从推测可能的结构。

  现在唯一明了的是,大坝的两边有沉入水下的沉箱运送物资,大坝的水位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冻着大量炮弹的冰窖和囤积着大量物资的吊装仓库。

  王四川吃着蔬菜泥对我们说:“我感觉,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已经是大坝的底部。因为这些大口径弹头如果是用来最后时候炸毁大坝,那么,它们就应该安置在大坝的底部,这样爆炸的时候才能保证有效地把坝基以上的部分完全摧毁。”

  但是,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些弹头全部冰冻起来?只有硝化甘油需要冷冻,但硝化甘油无法用来做炮弹,在出膛的时候高温肯定会使弹头比炮弹壳更快爆炸,而且运输的危险太大了。

  说起来,要低温保存的东西,好像只有一种,那就是细菌弹头。

  日本鬼子在中国的细菌战,有相当多的史料记载,但大部分的老百姓只知道731。

  只有一小部分,比如说我们这些经常钻林子钻洞子搞地质勘探的人才能够知道,731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在几十年的地质勘探过程中,在东北的丛林深处发现过大量日军侵华时期遗留下来的水泥建筑。这些建筑基本上已完全被焚毁,但从建筑结构来看,都有地牢和解剖室的痕迹。我的一个战友曾经告诉过我,细菌战的规模,在中国绝对不只这么点。

  外面不太可能是细菌弹,这和这里的环境没有什么交集,日本人探索这片区域,目的明确,不会莫名其妙地堆一堆细菌武器在这里。这些弹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我当时有一个念想:如果这些压缩机停止工作怎么办?这里的气温虽然很低,这些冰块也会逐渐融化,那么,弹头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显然谁也猜不出来。

  老唐带人出去,外面的冰窖应该不会很大,我能听到一些大的动静,不时有人回来。这些新兵蛋子冻得鼻涕直流,这时候看上去真的还是孩子。

  等得相当无聊,我们聊了一会儿,王四川坐不住了,吆喝我们也出去看看。

  我们裹紧大衣,走到外面的冰窖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步我觉得不对,这里好像更冷了,我的眉毛上都结了霜,早先没有冷到这种程度。

  我们搓着手跺着脚,像大兴安岭冬天起的白毛风的感觉,不久看到前面有了人影,走过去,就看到老唐一边跺脚一边在吆喝什么,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在砸什么东西。

  这里是冰窖的中段,我们走近,立即发现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正在冰面上砸坑。

  几个小兵举着简易的工具,正卖力地砸冰,不过似乎效果不大,地面上并没有出现很深的凹陷,只有大片被砸碎的冰末。

  我感觉有点危险,下面是炸弹,也不知道老唐这么做是什么意图,就走到他边上,让他小心,又问他在干吗?

  他冻得嘴都紫了,哆嗦着让我看冰面下,那里是一大片的影子,因为冰面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很难看清是什么,不过能肯定那不是弹头。这个弹头体积很大。

  顺着影子走了一圈,我才认了出来,不由得又吸了一口凉气——这影子的形状,好像一只巨大的回形针。但并不是实心的,回形针的四周可以看到很多的U形的突起。

  我认得这形状,这是一条大型的发报天线。

  虽然我知道这东西肯定存在,但当时我也蒙了,我奇怪这玩意儿怎么会被冻在冰里?

  仔细一看还不只这些,天线的黑影外,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比较淡的影子,应该是埋在冰层更深处的东西。这个影子有那天线的三倍大小,看形状,是一个巨大的漏勺一样的圆盘。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哆着问老唐,“是你们在找的天线?怎么会在冰里?”

  “这不是天线。”老唐指了指几个角上的U形突起,“这东西有一个绰号,叫做‘威尔兹堡巨人’。”

  “什么?”我又冷又诧异,愣了一下,“什么巨人?”

  老唐说和我解释这些有点困难,他是很熟悉这些东西,但是要给我讲明白,得说到技术上去。反正往简单里说,“威尔兹堡巨人”是一个诨号,是日本人从德国进口的一种跟踪雷达,主要是用来夜间防空的时候自动控制探照灯。日本人在中国不需要那么先进的夜间跟踪技术,所以这些雷达数量不多,大部分被布置在蒙古和太平洋战场。中国初期尝试仿制过这种雷达,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这种技术被淘汰了。

  在当时,这种雷达应该是最先进的追踪设备。

  这是他们搭雷达站时普及的知识,后来雷达兵从工程兵团中独立了出去,成了一支专门的雷达部队。

  老唐说他们是搜索这片冰窖时发现这巨大的影子的,他吃了一惊,不过影子应该没有我们现在看上去的这么大,这种大小的错觉是因为盘子四周的冰和外环的冰密度不同造成的。

  他们认为这台雷达应该是当时的备用导航雷达,确实,如此艰巨的飞行任务需要精密的导航。

  我听了个大概,王四川问那你们想把它刨出来干什么呢?难道这和那电报有关系?

  老唐道倒不是光因为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很粗略地画着几个图形,说他们分了几个组分别搜索这里,一组由老猫带着,往吊装仓库的四周搜索,那里装配了如此巨大的一架“深山”,肯定有巨大的升降装置通往上面。他的这组搜索这个冰窖,寻找我说的那些沉箱的制动装置,同时对冰窖的情况进行一个初步了解。

  几个图形就是他们画出的冰窖平面图,工程兵都有绘图能力,即使是寥寥几道,也显示出他的专业来。四周的压缩机和线路图都标了出来,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他们绘出了冰下阴影的分布。

  老唐用铅笔指着几个地方道:“你说的炮弹。分布冰窖的四周,成一个环,数量非常多,而在中心部分,就是我们发现的‘威尔兹堡巨人’。你看这边非常淡的纹路,这些大概手臂粗细好像梯子一样的影子,是“威尔兹堡巨人”的滑动铁轨;同时我们在‘威尔兹堡巨人’的边上又发现了四个解放卡车头大小的黑斑,这应该是和‘威尔兹堡巨人’配套的两组探照灯。”

  我点头,他继续道:“你不觉得非常的奇怪吗?在一堆炸弹的中间摆上了一套雷达导航系统,这意味着什么呢?”我已经完全被冻得无法思考,王四川打了个喷嚏,就道:“难道这是个套儿?”

  当时王四川讲出这句话之后,我立即理解了他想说的意思。不过如果真是这样,这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所谓的套儿,不用解释也能理解,就是一个放着吸引物的陷阱。王四川说,这情形不就和工程兵埋地雷差不多嘛,做一个假目标,四周埋上了地雷,引敌人靠近。

  这里的炮弹全部都去掉了引芯盖,处于激发状态,这确实有点像;但中间的雷达有什么用处呢,难道这就是“饵”?我无法想象雷达能吸引什么东西来,这是导航雷达,难道他们最后想引自己的飞机撞向大坝,摧毁这个水利工程吗?

  这就一点逻辑性都没有了,鬼子为什么要这么干?

  实在太冷,我们坚持不下去了,老唐让我们回去,实在想帮忙可以帮老猫去。

  我们回到休息地,喝了几口热水就哪里也不想去了,我越发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气氛。

  我忽然开始想日本人废弃这里的原因,是否真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整个地下体系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军事破坏的迹象,显然他们是非常有秩序地撤退,大量物资堆积在这里,即没有爆破,甚至连文件都没有被焚烧的迹象。

  我们在“深山”中看到了一具驾驶员的尸体,“深山”严重损毁,但是其他机组成员呢?那具尸体又为什么会被留在机舱里?

  不知道是外面的寒冷透进了仓库内,还是我的想法让我不舒服,我继续打战,怎么也止不住。

  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不是害怕,而是之前无数发现给我带来的震惊,一起冒出来的战栗。

  我脑子里闪过的是,难道“深山”回航的时候,这个基地已经被废弃了?

  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古怪,使得王四川和裴青都抬头看我。王四川还以为我不舒服,问我是不是要再睡一下比较合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硬熬。

  我摇头,问他们道:“你们说,那架‘深山’,在那深渊里,飞了多久才回来?”

  王四川问我是什么意思?我道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这架“深山”依靠飞行员的能力自己迫降,才会坠毁。所以飞行员的尸体才会被遗留在飞机残骸里,活下来的机组成员自己离去,不知去向。

  我说的时候并不了解“深山”的巡航能力,事后查证:“深山”满速度飞行,可以巡航十到十四个小时。

  如此巨大的地下要塞,完全撤离最少需要上百小时。“深山”回航的时候,他们再快也无法完全撤离。所以我的想法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些细节。王四川说有道理。裴青就对我说:“这里不像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样子,他们连发报机都没有拆掉,密码本都在,这比迫降还从容。”

  这感觉好像不是撤离,而是整个要塞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一样。

  老唐也提过这个概念,他们来到这里的过程中发现过很多用帆布掩盖的文件,显然日本人没有想过从此不回来,好像只是在作一个临时交接准备而已。但显然,他们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个地下要塞最后十几小时,绝对是处在一种我们无法推测的状态。而这一切应该是“深山”飞入那片深渊之后开始发生的。

  我越想越不明白,又站起来去看那只沙盘,想从中找点什么线索。这时候,王四川忽然嗯了一声,抬起了头,往四周去看。我也被他感染得抬头,却发现他不是在看,而是在听,在我们头顶相当遥远的地方,又响起里防空警报声。在室内,这警报听起来很沉闷,而且很轻,不仔细去听很容易和排风扇的声音混在一起。

  裴青看表,警报连续响了很长时间,然后嘎然而止。

  他松了口气道:“三分钟长鸣,这是警报解除的频率。”

  我心中一松,心说阿弥陀佛,看来上面的情况有所好转。还没想完,四周的墙壁深处又传来机器运行的巨大动静,连绵起伏。

  我们正在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小兵兴冲冲的从仓库深处走出来,对我们道好消息,大坝的泄洪结束了,上游大雨涨起的大水已经全部泄入了那片深渊中,相信很快浓雾会退到警戒线下。我们可以想办法回去了。

  王四川刚想问他们怎么知道的,另一边又出了状况,冰窖方向老唐的几个小兵抬着什么东西进来,对我们大叫帮忙。

  那东西死沉死沉的,四个人抬着几乎只能在地上拖。我们立即上去,看到那是一团冰坨子,有棺材那么大。王四川大叫一声我来,上去咬牙托起来才把这东西抬离地面。我和裴青上去,那边小兵大叫不用不用,我们够了,后面还有!

  立即又有人从冰窖里抬出一块冰坨出来,我招呼其他人上去,咬牙上去托住,感觉还不是一般的沉。接着就看到冰里冻着一团东西。

  抬到里面放下,感觉脚都被压短几分,我问他们挖出了什么东西,那几个兵翻转冰块让我看,我一下就看到,冰里冻得竟然是个死人。

  冰中的死人抱着手臂,形容枯槁,眼睛紧闭着,确实一眼就能知道是在低温下昏迷后死去的。在不规则的冰面下,面部有些扭曲,尸体的上身披着大衣,可以看得出这具尸体体形很小,似乎还未成年。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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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女尸

  日本在战争后期兵员非常窘迫,最后派到内蒙的新兵年纪都非常小,日本人普遍个子小,否则也不会叫他们小鬼子,这么看来尸体的这个身高也许还是正常的。

  一个小兵道:“下面还有好几具,全挂在雷达上,哎呀我的妈呀,挖着挖着冰里出来一张黑脸,老吓人了,俺洋镐都打在自己脑袋上。”

  我们都大笑,副班长过来啧了一声:“瞧你那熊样,还有脸说,还不快收拾一下,继续去帮忙。”

  这兵大概是他带的,有点害怕他,立即不笑了,把冰坨子堆好,又跑了出去。我本来也想出去帮忙,但副班长说不用了,外面太冷了,他们也待不下去,搬完了就得回来。我们只好作罢。

  很快老唐也回来了,把头发上的霜一抖落,都整片整片掉下来,一回来立即蹲到火堆边上取暖。他的脸都冻裂了。接着又有两三个冰坨子被抬了进来,之后,人员陆续回归,把冰窖的铁门关上,才明显感觉温度有所上升。老唐说还有几具死人,实在挖不出来了,再弄下去要冻死了。

  外面的温度肯定还在下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往火里丢东西,烧得更旺一点,那批小兵喝了好几碗温茶,才感觉缓过来。

  有几个一边喝一边围着这些冰冻的尸体好奇的看着,裴青特别的感兴趣,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把他们的脸都露了出来,累得直喘粗气。

  我在边上看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忽然他翻过一具尸体后,楞了一下,接着蹲了下来。

  我端着茶杯走过去,问他有什么发现。他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个女人。”

  刚一说完,拥在一起的小兵本来闹闹嚷嚷的,一下全定住不说话了,都把头转向这边来。

  气氛有点怪,我们互相看了看,工程兵的表情都很奇怪,其中一个站起来走过来,其他人也全围了过来看。

  当时感觉有点尴尬和古怪,后来想想也是正常的。工程兵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常年在深山老林中跋涉,铺线架桥,这种工作太艰苦,几乎不可能有女人,所以任何一个看到女人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这个年纪对于异性又有着魔一般的憧憬,所以即使是一具女尸,也足够让他们面红耳赤的了。

  更何况在我们那代人的记忆里,日本女兵的印象就一个,那就是川岛芳子,那几乎是一个妖艳淫秽的代称。这里不上纲上线地说,小兵们的躁动是很正常。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当兵三年,母猪不嫌。”

  我也走到那具尸体边上,这里的温度仍然很低,冰坨子基本上没有融化,能够看到里面的尸体和其他几具穿着很相似,但是身材更小,能够一看让人发现她是女人的,是她的发髻。

  中国的女兵总是剪个学生头,或者干脆就是假小子,很少有看到留着发髻的,似乎日本女兵都会留发髻。

  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些,工程兵们看了几分钟就发现和他们脑海中的川岛芳子完全是两回事,百无聊赖下都纷纷回去。只有裴青还盯着看,我叫了他一声,他抬头,有一丝很难察觉的奇怪表情闪过脸庞,但稍纵即逝。我感觉有点奇怪,他随机就叹了口气:“还是个女娃子,这些鬼子也真狠得下心。”

  一旁四川道:“战争从不让女人走开,你知道她杀了多少中国人?有什么可怜的。”

  裴青涩然笑笑,忽然对我道:“老吴,来帮个忙烧点开水,咱们把她融出来,我想看看她身上有些什么东西。”

  我问道:“怎么?你又有什么想法?”

  他解释道,这里出现女兵很不寻常,这些女兵一般都在日本的特殊部队工作,要不就是佐官的秘书,别看都是年纪很小的女人,但军职都很高。他想看看这个女人来自哪里,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当成线索的文件之类的东西。

  老唐就道不能用开水融,这些冰的温度太低,开水一浇就会爆裂,到时候里面的尸体全毁了,等到融化就是一地的血水。抗美援朝的时候这种例子太多了,很多志愿军战士的遗体在雪地里被挖出来,没法入殓,最后都用热毛巾一点一点融掉。

  我在大兴安岭待过一些时间,知道这种现象,那边的老乡说,冷得往冰上尿尿,冰就会炸开。

  裴青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在这种温度下,要等这些冰自然融化,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他让我帮忙,把女尸推到近火堆的地方。

  我心里对这个没兴趣,但理由正当,我也不好反驳,就帮了他这个忙。

  冰坨子砸出来的时候很不规则,我一推就滚了一下,尸体翻了过去。裴青怒道:“你小心点。”忙去翻过来。

  我眉头一皱,当时觉得心里十分别扭。那时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可惜我并没有细想,随机注意力就被冰块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只见在尸体的背面,可以看到背着一只很大的、形状非常奇怪的铁盒子,这只盒子是圆形,简直有她半个身子大。整个东西第一感觉是一只铁做的蜗牛。

  我一看到就愣住了,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不寻常。

  第一感觉是什么地质仪器,或者是某种地雷,我招呼老唐来看,老唐就道不是地雷,地雷会有引芯。他也没见过这种地质仪器,看着就是一个铁壳子。

  我感觉这东西就是不正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反正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就只有这种感觉,到底是哪里一点记忆也没有。

  小兵们精力旺盛,又围过来看热闹。我让他们都看看,集思广益,到底什么盒子会是圆的,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一小兵说会不会是饼干,又被副班长骂了一声。老唐说他:“吴工不是说集思广益嘛,你这样带兵谁还敢提意见?”

  上级压话副班长才没话说,不过也不太岔气。我感觉这人就是太实在,凡事都是死心眼,所以才升不上去。我拍拍他说别紧张,别把我当军官。

  马在海就道:“这种盘子像盒子,像咱们的电话布线盒啊。你看盒子的中间有一个凹陷,这是轴承的痕迹,电话线绕在上面,一边走一边放,这盒子肯定是个线盒,里面应该是卷着什么东西。”

  另一个小兵道:“不对吧,机枪子弹也可以卷成这个样子,布线盒的话这种规格太大,会影响行动。”

  我知道马在海说得没错,这玩意儿肯定是卷东西的,但绝对不会是电话线或者机枪子弹。那玩意儿太重了,其他人身上没背这东西,让一个女兵背,那是不符合逻辑的,这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是太重。

  这会是什么呢?

  正琢磨着,王四川啧了一声,走过来道你们这些夫子少爷就该待在研究所里做学问,和一日本女鬼子客气什么,来砸成几块把那东西拿出来看不就得了,说着掏出地质锤就过来了。

  裴青立即站了起来,拦到他面前,冷冷道:“王四川,你还有没有纪律?”

  裴青在队伍里一直是个不阴不阳的人,也没见他和我们太熟络,又不见太孤僻,平时我们商量事情,他也是有事说事,所以他这举动实在是让王四川纳闷。

  王四川脾气也不好,裴青这种高调压过来,他最腻烦,立即就瞪大铜铃一样的牛眼:“你干什么?踩到尾巴了你?你说说我看犯了什么纪律了?”

  裴青和他对视道:“一,你这是在亵渎尸体。二,冰中的尸体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危险,是你负全责还是如何?”

  王四川愣了一下,就笑了:“亵渎尸体,亵渎个屁,这人是你娘还是你媳妇,你小子该不是日本人的种吧?”

  我一听懵了,王四川这臭嘴,这玩笑有点过了。

  一般我们开玩笑都很有分寸,王四川虽然我们这里最大大咧咧的,但到底也是大学毕业来的,没见过他说过太过分的话,但这一句话就超过了我们可以接受的玩笑的度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果然裴青脸一下就阴了,一下就跳了起来:“贼你妈。”上去就是一脚,但他怎么可能是王四川的对手,一巴掌就被撂地上了,他又爬起来抄起边上一砸冰的铁棍就上。我一看动真格的了,立即上去拉住裴青,老唐上去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开始骂人了。

  我把裴青拉到一边,裴青逐渐冷静下来,把东西一扔,挣开我往仓库的一边走去。王四川的脸更黑,眼珠都红了,还想骂人,被老唐硬喝住了。

  我回头看看老唐,心里直骂街,老唐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过去看看裴青,别走丢了。

  我只好离开他们,远远地跟着裴青走,看他就走到几堆物资中间,坐了下来。我想让他冷静一下,没过去找他说话,就远远找了个地方看着,却见裴青把头埋到双膝间,好像抽泣了起来。

  看到这情形有点让我起鸡皮疙瘩,裴青的这种反应过激了,也是他的童年对于日本人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压抑了,我们一路过来不知不觉中心理已经发生了变化,到刚才那个临界点就爆了。这个我不便多问,也不可能去安慰他,只觉得看见一大男人哭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他稍微缓了下来,才看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我跟在后面,回到休息的地方,气氛变得很尴尬,几个人都不说话,裴青拿了自己的东西,换了一个地方,原本他睡得离王西川很近,王四川张嘴就要骂,我忙踢了他一脚,喝到:“行了行了,同事一场你少说两句。”

  王四川把话咽下去了,转身去睡觉,不久就打起了呼噜,这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

  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心里想到老猫怎么还没回来,这才想起刚才回来的那两个兵,转头去找,找了一圈儿,却发现人群中没有他们。

  我就纳闷了,刚才没看到有人走啊。难道他们回来转转又去找老猫了?

  于是抓住每一个人都问,有没有老猫队里的人,他们都摇头,说一点印象也没有,全是老唐的兵。

  事情有点不对了,我摇醒了王四川,和他说了这事情,他转头往小兵堆里看了一圈,也认不出来。

  我心说难道是我们刚才弄错了,这些工程兵都穿着日本人的大衣,刚才和我们打招呼的两个不是老猫的人?再问有没有人和我们说过大坝泄洪完成的事情,还是摇头。

  老唐看我们面色不对,问我们怎么了,我就把这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异样,虽然这事情不算多诡异,但是有两个工程兵突然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说起来总是有点问题。

  副班长就道要么找找,也许看我们忙的时候又回去老猫那里了,人多眼杂,看不清楚。

  我就点头道:“说起来老猫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怎么样也应该回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说起这茬子我们才感到不对劲,老唐点了副班长,叫了几个人往仓库里头找去。副班长立即就出发了。

  这仓库的纵深相当大,堆满了物资,我们还没有往里面深入过。我看着黑黢黢一片,心里有点发憷。

  副班长进去之后,不久我们听到他们的叫喊声,没听见老猫的回应,只听得叫喊声一路深入,显然没有进展。

  老实说当时我有点神经紧张,老唐让我抽他的“铁鹰”说没事情,这地方能出的事情都出了,不会有什么,他们一定是走得太远了。

  “铁鹰”是很老的烟了,解放初期的国防烟厂最老的牌子,我都看直了,心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能搞到这烟,抽了一口,味道不纯,但是带劲。我再转头往仓库里头看,这时连副班长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们也不知道仓库到底有多大,现在想来,那吊装仓库的结构之复杂,也很难用预言完全形容出来。那不能用什么形状或者多少平方米来描绘,那是一个立体的相当不规整的空间,仓库的顶相当高,顶上还有一层一层堆着物资的铁栅栏板,有铁轨可以拉着活动,下面的物资也叠得很高。显然鬼子研究大坝的形体,已经最大限度利用了这里的空间。

  我们等了大概十分钟,副班长音讯全无,既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但老唐却还是让我们等着,说带着枪呢,要真出事肯定会开枪。

  我有些心神不宁,但是不能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别人,只好走开去看那些尸体。裴青就坐在那具女尸边上,一边看着上面的冰融化,一边发呆。

  我递烟给他,他也没要,我越发郁闷起来,看工程兵们没注意,就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裴青没理我,看了我一眼继续看着冰,似乎根本不想和我说话,我推了他几下他还拍开我的手。

  我没办法,又去找王四川,他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推他他也不醒。

  我彻底没辙了,心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又安慰自己——老唐经验丰富,对副班长他们也很了解,他说没事应该没事,而且确实没有听到什么枪声,也许他们有什么重大发现暂时回不来,也是相当有可能的。我被这里的环境搞得过于紧张了。

  于是我缩到火边上,躺下来休息,看着仓库顶上杂乱的线缆和绞索想事情。火光照上去,那些线缆的影子不停地抖动,一会儿我就又睡着了,这一睡又是六小时,,醒来的时候,副班长还是没有回来,连老唐也不在了,四周只剩下马在海和几个不熟悉的工程兵。

  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坏了。

  我问马在海人呢?他道老唐见副班长老不回来,自己也带人去找,这不也两个小时了,也没有了动静。他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也想跟进去看看。

  我心说这仓库会吃人还是怎么的,心里就打起了鼓,推醒王四川就让他们收拾一下,我们必须要干点什么。

  王四川醒来也蒙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抽了一根烟说这事情恐怕糟了。老猫做事情很精明,出去这么久,如果有什么耽误,肯定会派人回来报信。现在这个状况必然出了事。

  我说这不是废话嘛,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王四川挠头,说要不我们也去找找?负重给养全在这里,他们如果没出事肯定得回来。要不就在这里干等,不过这是个没头的事情。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我看了看,裴青远远地也睡了,留下的工程兵有三个,我让马在海跟着我们,这家伙机灵能办事,裴青就让他睡着,我们三个打着手电往仓库深处探去。

  我原本没想过这种仓库能大到这种程度,还以为其中的黑暗后面就应该是墙了,不过走了走就知道大坝坝基的空间是很大的,能够容纳非常多的物资。

  王四川拿着他们砸冰的铁棍,四处敲那些物资,发出声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为物质堆放得不规则,走不了多久,后面我们休息地方的火光就看不到了,气温骤降,地上都有冰花,相当滑,难走得要命。

  我们小心地前进,地下也能看到其他人走过的痕迹,转了几道弯,几个人都一愣,我发现前方到头了,前面出现了一面混凝土墙,上面刷着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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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仓库的尽头

  标语写的什么我也不认识,可能是安全生产之类的话,当时也没有过多的注意。我心里吃惊的是,仓库竟然到头了,看来也没有大到我想象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如果仓库到这里就到头了,那么老猫他们到哪里去了?四周已经没有可以继续深入的地方。这么大小的仓库,并不足以让人搜索十小时都不回来。

  混凝土墙相当长,贴墙没有堆放物资,我们沿着墙壁走,一直走到尽头,仍旧没有什么发现,也没有了痕迹,这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马在海有点犯嘀咕,王四川不信邪,又回去了一趟,就说不可能,人是活的,还真能变戏法变没了了不成。

  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这时候就看到那些篷布遮起来的物资了,心说难道这些篷布下面有其他的出口?

  于是原路回去,注意边上的物资有没有什么痕迹,果然发现墙边上的物资固定网全部被揭开过,边上的固定铆钉都松了,显然有人也像我们这么找过。我们开始挨个儿一块一块地翻,忽然马在海叫了一声,其中一块篷布下面的混凝土地面上,有一道铁门,这道铁门和我们在洞穴里看到过的那一道有点相似,但是小了很多,没有被焊起来,上面有个褪了色的奇怪图形。

  王四川想去开门,被马在海拦住了,对我们说道:“王工、吴工,还是我来,这是高压危险的记号。这下面可能是电缆层,这里的线路可能都在下面走。”说着让我们退后,自己用边上的篷布包着手,用了吃奶的力气把铁门翻了上来。

  铁门足有半米厚,他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我们两个立即上去帮忙才把铁门推正不会掉下来,另一半就算了。手电往里一照,发现马在海说的没错,下面全是碗口粗的电缆,而且温度非常低,电缆全被包在冰壳里,能看到一边的铁丝梯上冰已经被人砸掉了。

  马在海道:“他们真的下去了?”

  我问他道:“这地方能通到哪里?”

  他道:“所有的地方,电缆坑是用来铺设电缆的,所有用电的地方它都会通到,这样便于检修。一般用在固定的工事里,临时工事都挂在坑道上,一颗手榴弹就全断电了。但是这儿不同,这个坑道显然有隐蔽需求,鬼子造大坝的时候显然预计这里要用到二十年以上。”

  我点头,日本人没想到苏联人这么剽悍,更没想到原子弹,要真没有这两方面,他们确实至少还能再抵抗十年。

  那么老猫他们从这里下去是正确的。王四川朝里面叫了几声,只有回声。我忽然明白了:“会不会他们在这些线缆道里迷路了?”

  马在海说说不好,一般不会,因为里面结构不会太复杂,而且标示会比较清楚。王四川爬了下去,说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陆续下去,为了避免迷路,我们用地质锤敲掉墙壁上的冰做记号,然后往一个方向摸去。这里极难走,虽然不会碰头但脚下全是电缆,滑得要命。更要命的是,下面温度低得离谱,而且还有一阵一阵的风。

  显然这里和那冰窖是通的,而且有排风扇往这里运送冷气。

  我们裹紧大衣,还是不住的哆嗦,这风简直是无孔不入地往我领子里跑。王四川就问,到底那冰窖是干什么用的?这种抽风式的通道,怎么好像是冷却装置?马在海说有可能,不过他只是个小兵,这些都是技术兵的事情,他是不懂,他只管拆和造。

  王四川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能用到这么牛逼的冷却装置?”就在这时候,忽然我们听到身后,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是下来的铁门被关上了。我和王四川对视一眼,心说糟糕了,立即往回狂奔,连滚带爬地起来,回到下来的地方,发现铁门果然关上了。王四川爬上去用力推,但铁门纹丝不动,他就看了看我,面露惊恐和愤怒之色,立即大骂。

  我几乎呆住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外面有人把门关上了,而且锁上了。

  敌特!真的有敌特,我们被暗算了!

  我忽然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妈的怎么就这么大意,刚才也不想想这铁门为什么会被盖在篷布下面,显然是有人不想我们发现。

  人总是有犯迷糊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聪明人,那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我发现铁门的时候,篷布已经被马在海翻开了,就没有往某些方面想,看来是脑子里事情太多了。

  马在海跟上来,王四川拿过他的枪就想朝上打,我立即和马在海把枪抢回来。这铁门有半米厚,估计和之前洞穴里看到的门一样,中间全是防爆材料,别说枪了,连手榴弹都没用。而且门上包着铁皮,子弹可能直接弹回来,这么短的距离我们三个肯定穿葫芦。

  用力网上又推了两把,又大叫了两声,我就知道老猫他们出了什么事了。他们也被人暗算了,这里既然可以防爆,那么隔音措施必然非常好,我们在这里叫破了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听到。

  王四川不信邪,爬到铁丝梯上,用肩膀撞了两下,差点扭了腰。这门本身就太重了,这种撞法基本不会对门闩造成任何伤害。

  王四川爬下来,又骂了一连串蒙古话。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情势急转直下,看来必须快点找路出去,否则会冻死在这里。此时心中不由得担心,老猫他们被困起码也有十小时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路出去。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的我喘不过气,鼻子都塞了。我们三个人知道再无选择,立即往背风的地方走去,一边王四川开始大叫老猫和老唐。

  我先来想想怎么称呼我们走的地方,这应该叫做电缆渠,现在城市里也有很多,经常积水,通信光缆都是往地下走,每一个枢纽分流的地方,有一个深井,井口有盖子通往地面。我们就是从其中一个井下来,然后走入渠道内。

  刚开始的一段没有分流枢纽,所以我们一路向前,琢磨是否应该是反向迎风去走,这样说不定能动冰窖里出去,不过想想实在是吃不消,这儿的温度比起冰窖还算可以忍受。要是靠近冰窖,温度降低风力还越来越大,肯定会出事,是人呢都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躲避寒冷寻找温暖是身体的本能,无法违抗。现在想来,当时的人身体其实都很好,即使像我这样的,在那么严酷的环境下也坚持下来了。

  在冰渠里走了大概半小时,我们遇到了第一个枢纽。王四川爬上去顶了几下铁门,纹丝不动,也锁着。

  马在海道:“一般情况下,怕打仗的时候这里被敌人利用,所有的口子都是规定要锁上的。”

  王四川骂了一声:“要是全锁着该怎么办?”

  我拍了拍他道:“放心,天无绝人之路。”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没底。我们找了个方向,砸上几个记号,继续往前。我祈祷不管是如来还是长生天一定要保佑哪个日本人迷糊有一个半个铁门没锁上。

  长话短说,这电缆渠其实并不复杂,但长度极其长,看来确实是整个大坝的布线全部都在这里走。我们每找到一个井起码要走半小时。走了三小时,只找到四个铁门,一个比一个锁得结实。前方的沟渠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们眉毛都冻成了一条,头发上都是冰屑,手脚都麻木了,意识到了情形比我们想的要糟糕得多。这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再有十几小时蹲在这里,我们全部会得低体温症。王四川手里的铁棍没注意都粘在了他手上,一换手就撕下一层皮。

  老猫他们肯定是和我们境遇一样,希望他们已经找到路出去了,否则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在这里也没有过多的办法好想,一边是混凝土后墙,别说打洞,磕出个印子来都困难,我们只有继续往前。

  又走了几小时,终于有了转机,只见一边的混凝土墙上出现了好几个圆形的洞,半人高。没有电缆通向里面。

  “通风口。”马在海道。我们往里看了看,尽头有光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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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外沿

  灯光很暗淡,应该是之前看到的那种应急灯的灯光,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

  三个洞口显然通向同一个地方,无须多选,我们从中间那个钻了进去,爬了有十几米就到了头。另一头是通风口的铁栅栏,冻得全是水,栅栏之间都堵实了,成了一块冰板子,光从后面透过来,但看不到具体情形。

  马在海退下子弹,用枪托去砸铁栅栏的四角,这里非常狭窄,用不出力气,砸了半天才把栅栏砸下来,后面吹进来一阵狂风,刮得我几乎窒息。

  我立即转头喘了几口,然后用大衣蒙住口鼻,往外看去只看到一片黑暗,外面什么都没有。

  我们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洞外根本不是什么房间,而竟然是大坝外,外面就是那片无尽的深渊,从这里看去,一片虚无,只有那让人眩晕的狂风直往这洞里灌来。

  这通风管道是朝室外的,这倒也合情合理。

  外面的雾确实散了,手电照出去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马在海大叫着说他探头出去看看,我们就扯住他的大衣衣摆,他探头出去,一出去风把他的衣服全吹了起来,人就往外好像有人在扯他一样。

  他大惊失色,我们立即把他扯住,他才没摔下去。王四川道:“你快点,先扫一眼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趴在出口用手电吃力的照了一遍四周,然后被我们拉了回来,就道:“这里是大坝的底了,我们下面十米左右就是山岩,边上有铁丝梯能爬下去。”

  我问他有没有老猫他们的痕迹,他就说怎么看得见,上面能看到他之前打出的那一支探照灯,但是距离相当远,显然这里确实是大坝的最底部,全是混凝土和岩石的交错层,手电照不了多远,什么都看不清楚。

  王四川问他能不能顺着铁丝梯爬上去,他就说有点玄,风太大了,比我们在大坝上蒙着的还要大,而且这些铁丝梯已经腐朽了,如果爬到一半断裂,那后果连提都不用提。

  不过我觉得这个险可以冒,主要是这里面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在这通风口上狂风灌我都觉得比里面暖和。如果我们再在电缆渠内找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这里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铁丝梯都不能负重,这种钢筋有大拇指粗细,非常结实,副班长那一次,应该是意外。我们爬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至于出事。

  三个人一合计,王四川说先别作决定,咱们先试试看,如果不行我们再回来。

  于是马在海搓暖双手,第一个探身出去,单手抓着铁丝梯挂了过去,大衣立即被吹了起来,他用力贴近大坝的混凝土面,对我们大叫,但就是这么点距离,我们就听不清楚了。他只好做手势让我们过去,自己往上爬。

  我第二个,探出通风口的那一刹那,确实有点恐怖,这外面就好比是宇宙空间一样,什么都没有,下面那个深渊,摔下去不知道有没有底,能感觉到的只有狂风。我抓住铁丝梯,吊过去的那一刹那那人都飞了起来,但是随后我就适应了,立即调整了动作,贴在大坝外壁上,然后往上爬。

  接着是王四川,我用手电照着看他爬出来,他体重大,比我稳多了。

  全部站定了之后,我开始观察四周,手电照去,一边就是大坝的外壁,能看到手电光在大坝表面滑过的长条光斑。长条光束只能照出一块表面,远处逐渐融入黑暗,大坝的混凝土外墙非常粗糙,上面有一层发黑的物质,看上去和雾气的颜色有点像。铁丝梯上也有,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有薄薄的一层,像液体又不像液体,立即在自己的大衣上擦擦,然后翻起袖子保护手,心说鬼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毒。

  另一边就不用说了,什么都没有。当时的感觉,就是我们趴在整个世界的边缘。

  这时候我有点后悔了,从这里爬上去要在这种状态下坚持多久,实在无法估计,这绝对不会是美好的记忆。

  铁丝梯可以往上也可以往下,照出去可以看到远处也有,不止一排,但是两排之间相隔很远,中间有一种特殊的钢筋突出,下面的钢筋可以跺脚,都打了钉子,可以抓手,显然这些铁丝梯和钢筋互相组合成了在大坝外活动的构架。这是在施工或者检修时使用的预留路径。

  这时我想到一点,这里已经是大坝的底部了,他们应该不需要检修什么东西,怎么会留着些“通道”?

  马在海看王四川也站稳了,就咬住手电,开始往上爬,我们立即跟了上去。

  狂风中我们无法思考,连呼吸都要绞尽脑汁去找角度,爬了几步、走了多远都没有什么概念,那种感觉,根本无法形容,在那种情形下,你既无法冷静,也无法激动,心情非常奇怪,回头看看无尽的黑暗,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可能就是“悟”。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信息,一种来自神迹的信息。

  我真怀疑如果那种状态继续下去,我可能直接就会皈依了,不过,马在海的靴子把我的这种心境打断了。

  我抬头看,原来他停止了往上,我的头撞到了他的靴跟。

  我知道他必然发现了什么,转头去看,一下就看到我们左边的大坝外壁远处,“趴”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东西离我们大概二十米,由混凝土和钢筋浇注而成,呈现一个复杂的形状,看上去,好像是趴在大坝外壁的一只长满刺的刺猬,钢筋就是那些长刺;但是这个形状肯定是混凝土铸件做出来的,不是工程粗造导致的。整个东西极大,好比一幢三层楼的房子。

  与整个大坝比起来,它还没有下面突出的岩石显眼,但在这个距离看起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从我们这里,有一条之前说的“通路”可以到达那里,扶着钢筋可以过去。

  马在海望了一下,爬到了那通路上,开始往那个地方爬。我的原则是少生事端,所以我一看他爬过去就有点急,爬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对他大叫干什么,他也朝我大叫,声音飘忽不定,说:“那就是天线!”

  我对他大叫道你管它是什么,现在我们首要的是离开这里!但他好像有什么想法,让我待着别动,他要过去看看。

  王四川在下面拍我脚,问我怎么回事。我心说我怎么说啊,这个小兵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想了想,我也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横着走受到风的阻力更大,几乎站立不住,好不容易看着马在海到了那边想跨过去,我却只爬了一半。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把我压到大坝壁上,我闭着眼睛躲过去,再转头看马在海,却发现他不在了。

  我心里惊了一下,以为他掉下去了,一晃眼却见他在下面六七米处的钢筋条上,显然刚才他确实出了事,可能是狂风来的时候脱手了,这小子太不小心了。

  我对他做手势问他有没有受伤,但他没有手来回应我,手脚并用吃力地拉住钢筋条往上爬,他的手可能受伤了,用不上力气,爬了几下直往下滑。

  我立即靠过去,大叫挺住,摸到边上,把手伸过去我才发现为什么他会掉下去。这一边伸手到那水泥“刺猬”的钢筋刺上,距离很长,我能够够到,但手已经绷直了,要挂过去需要相当大的臂力和勇气。我把手缩回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再伸过来还是不对,我心里就骂小日本偷工减料,就这么一点距离都不肯多放几个。

  王四川跟了过来,也是气急败坏。我往后缩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一荡,一下就荡了过去,立即用力稳住身形,单手挂在半空。

  这个过程十分的勉强,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要是刚才再来一阵风我肯定要遭殃。

  吊在那里移动双脚踩到另外的钢筋上,我稳住了身子,然后爬了下去,拉住马在海我就大骂:“你狗日的爬过来干什么?”他拉住我的手,用力爬了几步带能站稳的位置,就喘气道:“天线,这里就是天线。”

  我看了看四周的钢筋,这里的钢筋确实和一路爬过来看到的不同,这里的钢筋细,而且没有生锈。我有点吃惊,这玩意儿竟然这么大,分岔这么多,看来接收功率相当的强悍。但这并不是他爬过来的理由。

  我骂道:“天线就天线,你也不用爬过来啊。”

  他朝我笑了笑,挠了挠头。我以为他不好意思,没想到他把枪从背后转了过来,拉上了枪栓,对准了我,对我道:“不好意思,吴工,要委屈你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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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控制室

  都是当兵的人,打靶前无数次教官都会提醒,枪口不能对着人,也都听说过走火打死人的事情,即使是空枪,里面的撞针如果弹出,也会有杀伤力。所以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我顿时觉得无比的刺眼,立即用手去挡,同时喝他道:“怎么回事?把枪放下去,别等下走火了把我崩了。”

  他丝毫不以为意,“没事,子弹我卸下来下来,保险也扣上了。”说着就把枪头递给我。

  我抓住枪头一看,子弹匣确实没了,心中奇怪,心说他什么时候卸掉的,动作这么快。就问他:“帮什么忙?你到底想干什么?看到天线就不要命了?这玩意儿又不能带我们出去。”

  他又解下自己的武装带,系到步枪的背带上,道:“唐连长他们说下来就是为的找这天线,如果他们和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他们肯定也会发现这天线,他们肯定会爬过来查看的。如果他们不是和我们走同一条路,我先查证一下,咱们找到他们后就可以直接回去,不用再来一次了。”

  我心说有道理,他继续道:“而且,我们是工程兵,论学问当然是你们大,但是有些工程架设上的细节,只有我们知道,等我看看这天线的布置,我也许能猜出唐连长现在在哪儿也说不定。”

  看他说得信誓旦旦,以及他以往机灵的表现,我感觉靠谱,这时候王四川也跳了过来,到了我身边,问我干吗?老是节外生枝,这地方有啥好玩的?

  我给他解释了一下,马在海已经把武装带的一端系到了自己的腰带上,然后让我抓着枪管,自己开始朝天线的突起混凝土堆下方和大坝外墙的地方爬去。混凝土堆犹如一只不规则的碗扣在大坝垂直的壁上,天线刺出的角度随着弧度的延伸逐渐难以落脚,所以越到下面越难攀爬,到了一定角度后就等于半身要悬挂在空中。

  还好马在海身手十分灵活,只有几个地方需要我抓住枪管提起他让他借力荡过去,很快他就到达了我们看不到的位置,没多久他大叫了一声“有了!”,接着传来什么东西敲击天线的声音。

  敲了一会儿后他让我们也爬下来,我拉了一下,另一头似乎被他固定住了,于是把枪卡在身边的天线上,顺着枪带和武装带也爬了下去。王四川紧随其后。

  下去后才十米左右就能看到潮湿的洞岩,被冲刷得好似打着蜡,我没空仔细观察,只看到在碗状混凝土包和大坝外墙的交接处,有一道一米长宽的正方形小窗。电缆从混凝土包里伸出,通到小窗内。一边的武装带绑在电缆上。

  马在海缩在小窗里,对我们道:“这后面是电报房。”

  “电报房不是在老唐发现的那个山洞里吗?”王四川问。

  “那机器我看了,太小了,肯定不是总发报机房的发报机,工程上不可能把发报机和天线离那么远,一旦发生战斗,电缆很可能被切断。总发报机房一定会在天线附近。”他道,“在地下掩体的设计中,除了总机房外,会架设小型电报机的都是临时指挥所,所以,唐连长他们找到的山洞应该是一处临时指挥所,只有在这儿——大坝被攻克的时候才会使用,平时收发电报,应该都会在总发报机房内。”

  “你小子,你刚才怎么不说?”王四川道。

  “实话说了吧,唐连长说是要找天线,其实我感觉,他真正要找的就是这个总电报室,他比我经验丰富多了,根本不需要我提醒。”马在海往窗里面缩去,给我让出位置,我也爬了过去。

  “已经找到了一个发报室了,也证实了电报是从那台发报机里发出的,还要找这里干吗?”我问。

  “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一般情况下,总发报室其实就是总司令部。”他道,“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说话间我已经挤进了那只小窗内,说是小窗,其实也不算小,只是里面的电缆非常多,不平均的分布在狭长的空间内,于是显得局促。每条电缆都有手腕粗细,绞在一起,好比怪物的触须。王四川在外面大叫我们小心,别触电了。

  往里面爬五六米就到头了,尽头是一面墙,墙上有电缆孔,电缆从孔内穿入,间隙都被水泥封死了。马在海说,我们现在处在外部维修通道,里面是内部维修通道,这面墙是第一面密封墙,这么做应该是因为这儿外部空气有问题。

  我说你别给我们上工程课,这里有面墙,我们是不是过不去了?

  马在海也不多说,拿起自己的水壶开始砸墙,很快墙竟然开裂了:“为了维修方便,这种隔离墙一般都是白灰浇的,看着很敦实,其实用指甲都能扒开,最多里面还隔一层铁网,直接剪开就行了。”说着,果然墙就被敲通了,“这连铁丝网都没有,要塞内一定没老鼠。”

  我们花了十几分钟,把破口扩大到能通过的大小,继续深入,又如法炮制砸开了两道同样的隔离墙。在隔离墙之间有供通风用的风散口,防止毒气积压,与沉箱的一样,非常狭窄无法使人进入。

  最后,我们进入到了电缆通道的尽头,所有的电缆到了这里后开始通入到一只一只的电缆铁盒内,然后变成细小的电线向下通出。马在海指了指身下的铁皮翻盖,抓住一边的电缆,用力踹了几脚,铁盖就撞开了。

  翻下去后下面一片漆黑,用手电一照,发现我们是在某个房间的天花板内,下面有几张椅子和桌子,上面堆满了东西。

  马在海跳了下去,照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我和王四川也跳了下去,环视一圈,这房间和一路过来看到的房间很不一样。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房间,大概有篮球场那么大,四面都摆着东西。

  第一眼先看到一排古旧的巨大仪器,都是比人还高的铁箱子,上面全是红红绿绿的指示灯和一下电闸,非常敦实和巨大,靠四边墙壁摆放,铁皮都已经锈迹斑斑,但比起外面那些锈的掉渣的机械部件,这里的铁锈算是非常轻微的。现在看来这些铁箱仪器都做过防锈处理。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铁板,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线条印着整个大坝的切面图,不过图很简略,在图上配合着图示以及很多指示灯。铁板下面的铁箱上,比其他的铁箱多了很多按钮,像是一只操控台。

  房间的中间部分,列着四张长写字桌,上面整齐地摆着电话和一沓沓文件,厚厚的覆盖着灰。

  之所以觉得和一路看到的房间很不一样,是因为这里有精密的仪器,不像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大型机械和混凝土部件,不是冷库就是仓库,电缆渠,这里总算是像技术人员待得区域了。

  我问马在海,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用的,马在海一一对我们解释。他说大型的铁箱仪器应该是控制大坝的设备,铁箱上全是日文,他不知道具体用处,但那里头肯定有压力监控,水位监控,控制大坝大闸的电路,以及每台发电机的控制。这一边的大坝切面图,应该有大坝内部管道的控制,这些二极管都代表着管道关闭与开启,不过,整个大坝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具体这些是什么管道,他也说不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怎么用,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大坝的控制室,至少是控制室之一。

  意外的是,我们没看到预想中的发报机,也没有发现这个房间有通往别处的门,竟好像是密封的。

  马在海用手电照着天花板看电线的走向,从天花板看到墙上,然后从墙上看到地上,最后指着地上的一块带着手腕粗细插销的铁板,把它翻了起来。那铁板竟然是一扇非常厚实的翻门,下面出现了一道垂直的梯子,似乎下头还有一个房间。

  “隐藏式的翻门,即使攻克了这里,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这个控制室。”马在海道,“日本的军事建筑都这样。”

  下面的房间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古怪,我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事情,准备速战速决,于是准备下去,一边的王四川拉住了我:“等等等等,有情况。”

  “什么情况?”我问。

  一边的王四川对铁板上的大坝剖面图很有兴趣,指着问道:“你看,这大坝两个角上,那两道竖的指示灯,是不是代表我们下来的沉箱?”

  马在海顺势看去,那两道指示灯比其他的大,颜色也和其他的不同,他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对,应该是。”

  “这么说,控制这沉箱的开关,也应该在这里?”他道。

  我心里一个激灵,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王四川走了过去,用手电去照铁箱仪器上密密麻麻的按钮。每个按钮下方都有日本的标签,但我知道他要看的不是这个。他靠近那些按钮后朝我招手,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非常明显,这些按钮上,灰尘被擦掉的痕迹非常明显和新鲜,好像不久前有人使用过。

  “有意思。”王四川道。“难道这儿还有日本人?”

  王四川想到了我们在沉箱内发生的事,沉箱内没有任何操作装置,我们进入沉箱之后,是谁启动沉箱让我们降入大坝底部?我不认为这是残留的日本兵干的,第一,我们一路过来没看到任何的生活痕迹;第二,这个地方到处是灰尘,之后这块操作面板上的灰尘被擦掉了,显然不是经常有人活动。

  我对他解释道:“看上去,好像是有一个人,在近段时间来到这里,然后按下了按钮,操作了某些东西。”

  我看了看地面,本来应该能看到脚印的,但现在我们到处乱走,已经无法分辨出什么。

  王四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会是谁呢,他肯定比我们先到达,难道是上一批勘探队里那个我们还未找到的女人?”

  “暂时只有假设是她。”我道:“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马在海道:“不对啊,我们能从外面进来是因为砸掉了隔离墙,这儿除了电缆口就只有这道翻门可以进出,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从下面一路找上来的,这样一来不太可能靠运气找到这儿,除非这个人事先知道这个大坝的结构。”

  确实如此,我继续分析:“她到了这里后,可能靠这块铁板找到了控制仪器,并且扫去仪器面板上的灰尘,读了那些标签后找到控制沉箱的按钮。她知道铁板下的机器可以控制沉箱,所以没有一台台找,而是扫掉灰尘寻找哪个按钮来启动和关闭——这些细节告诉我们,她一定遵循了某种指引,目的性很明确,但对于细节不熟悉。”

  “看来,不管这人是谁,背景肯定有点问题,说不定是日本人的特务。”我道,“第一支勘探队的人员中有人被枪杀,可能就是这个特务干的。他们勘探任务的失败也可能是敌特破坏的原因。”

  三个人都点头,王四川说:“这个女人踪迹不明,如今被我们发现了她活动的痕迹,说不定她就在附近,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就碰到她?”

  马在海的枪还挂在外面,我说要不拿回来防身吧,马在海说咱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下面能出去,万一走不出去,还是得从原路返回。如果把枪拿回来,就很难再爬回这里了,于是我只好作罢。王四川说那么我们现在得加倍小心。

  继续往下搜索,马在海先从梯子上爬了下去,确定下面没有人了,我们才下去。

  下面几乎是比上面大两倍的一个房间,靠大坝外墙的方向是六台发报机,机台上还凌乱地堆放着电报,其他地方都是铁做的桌子,到处是盖着灰的文件。

  这应该是大坝的指挥中心,墙上挂着巨幅的地下要塞平面图,和老唐缴获的那份如出一辙,但是更大,在其中一张靠墙的长桌上王四川还看到了一只麦克风,应该是广播台。

  “当年日本天皇的投降书,应该就是在这儿朗读的,朗读完后就开始撤退了。”王四川道,尝试着想让马在海启动广播,但是调了半天,连电源灯都没亮,看来是完全损坏了。

  下来之后,我特意让他们不要走动,果然就看到地上有凌乱的脚印,一直通向两个方向,手电一照,一边是一道双开铁门,一边是一道暗绿色的木门。

  双开铁门明显是防爆的密封门,外面应该通往其他地方,木门后不知道是哪里,难道是厕所?

  我们走过去打开木门,里面竟然是一间办公室。

  整个屋子都是灰,摆设、装饰都非常的朴素,显然当时的日本兵也没心思打扮自己的办公室,墙上能看到原来挂饰的痕迹,也许是日本刀。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有一个衣架,上面是一件不知类型的军装,积满了灰尘。

  灰尘中到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留下了手印,我们顺着它一路看去,除了大量的文件外,没有其他发现。

  抗战历史学家或者懂日文的人也许能够在其中找到什么线索,无奈我们这两样都不是,只得作罢。不过根据到处都是的手印,这人应该在漫无目的地找什么东西。

  又回到外面的指挥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铁门。

  推开双开铁门,不出所料,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漆黑一片。手电照去,脚印一路过来又回去,显然这里有出口。当时也没多想什么,急着出去的我们顺着脚印进入黑暗之中。

  不久后出现了几条岔路,而且都有脚印的痕迹,拿捏不准的我们只得一条一条走。第一次选择是错误的,尽头是一间配电房,里面全是电闸。王四川说要不要试着拉几个,我说千万不要,要是关掉了什么重要的设备,比如说冰窖的压缩机,鬼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回到分叉路口走第二条走廊,很快就到了一扇铁门前,同样是一道三防门,厚的要命。这里的每一个空间在战斗的时候都能变成很难攻克的掩体。

  王四川将铁门推开,里面是一个独立的大厅。照例用手电一扫,我们都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叹气。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解释这一段我们找到正确房间的过程,是因为它实在太关键了,最后我们总结的时候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在三岔路口就选对了正确的路,那么,这座埋在地下的巨大掩体所隐藏的真实面貌,就可能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

  很多时候,一次选择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那扇铁门之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房间,我感觉它非常熟悉,好像不久前才看到过,但毫无概念。

  在房间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块大概5乘以5厘米的幕布,房间里有很多低矮的座位,在房间后方,有一台奇怪的机器架在那里。

  一直走到机器面前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这是一台小型胶片放映机——这里竟然是一个胶片放映室。

  我是在地面上的帐篷里开会看《零号片》时,才知道世界上竟然可以有这么小的胶片放映机,这里难道是这个地下基地的电影院,日本兵平时在这里进行娱乐活动?

  在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但是当时那个年代,日本人在我们的意识里是不可能有这种正当娱乐活动的,这里肯定是对日本军人强化军国主义思想的地方。

  我对这种小型放映机非常好奇,仔细看发现上面擦拭的痕迹很重,显然那个先于我们进来的人对这个机器也十分在意。我上下左右仔细观察,忽然就发现不对。

  放映机上有一个凹槽,似乎可以卡什么东西,我总觉得这个凹槽非常面熟,这不同于刚才的似曾相识感,而是让我有一种必须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的紧张,感觉非常关键。

  叫了王四川过来,他比画了一下,三个人一起回忆,马在海立即想了起来:“铁盒子!是那具日本女兵的尸体上发现的铁壳盒子!”

  这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我记得那是一只有点像蜗牛壳的铁盒子,再一比画,果然是,顿时茅塞顿开。

  不会吧,这么说,那铁盒子是卡在这里的,难道,那竟然是放映机的零件?我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不是,不对,老天,那个铁盒子,是摄像机的胶卷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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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胶卷盒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忽然有些启发,我坐下来,逼迫自己冷静思考,各种线索因为有了这只铁盒子的汇合,我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

  难道,事情是这样的?

  前面的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日本人建立这个基地,并且运入一架巨型轰炸机的目的,就是那个巨大的虚空的深渊。

  我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也许是他们在勘探石油和煤矿时,发现了这个巨大的空间,又或者他们仅仅是出于好奇心,在探索这条暗河时,发现了暗河尽头的巨大虚无。是什么动机都不重要,显然他们最后非常坚决地想要知道,这片中国大地之下,犹如宇宙般的黑暗中,到底有些什么?

  而要实现目的,他们选择使用深山轰炸机,而他们自然不可能用肉眼来记录观测的结果,在深山轰炸机上,肯定装有侦察机用的航拍设备,其中很可能有当时最先进的航拍摄像机。

  然而,飞机起飞后,整个基地因为某种原因,忽然就被抛弃了,当深山飞回大坝内,因为没有导航,坠毁在了地下河内、当时河内铺满了中国尸体做成的缓冲包,所以飞机没有完全损毁,可能有人受伤,但死亡的只有一个驾驶人员,就是我们在飞机残骸中看到的那具奇怪的尸体。其他人可能活了下来。

  那胶卷盒我们是从冰层中的尸体上发现的,那么说,冰层里的尸体可能就是当时的机组成员?他们迫降后幸存了下来,拿下了胶卷,但之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冻死在冰窖里了?

  是不是他们在飞机坠毁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飞行员没有离开,反而到了大坝底层,在那只雷达附近堆砌弹头。最后因为某种事故,被冻死在那里。

  而雷达和弹头排成的形状,正如王四川说的那样,很像一个套,一个陷阱。

  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因为,他们在深渊中看到了什么,或者说,难道他们认为,深渊中有某种东西,被深山吸引了过来?

  想到这里,我的背脊开始发凉,有点起鸡皮疙瘩。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在这些人被冻死几十年后,我们的地质勘探队也发现了这个空洞。于是,我们来了。

  我们不知道第一支勘探队发生了什么事情,假设一切都是那个敌特在搞鬼,显然这个敌特来自日本,他知道下面的一切,也知道中国人发现了这里,于是混在了第一支勘探队里,杀害了队员破坏了任务。

  从他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来看,他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很可能,就是那个胶卷盒。但是他不知道胶卷竟然被冻在了冰里,所以一直到我们进来也没有找到。为了拖延时间,他把我们降入冰窖,也想冻死我们,可惜,他没想到第一支勘探队里有人竟然没死,还利用电话线设置了发报机,使得老唐他们拿到了要塞平面图并且找到了冰窖。

  几乎是直线,我把推测和王四川一说,三个人想的都差不多。

  “如此说来,这敌特居心叵测,十分的厉害。竟然把我们这么多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王四川道,“他把我们降到冰窖之后,竟然还想杀掉落单的你,但是明明第一支勘探队是个女人失踪,为什么你感觉杀你的是个男人?”

  我咬了咬下唇,就道:“很明显,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我弄错了,或者,那人是男扮女装,日本人身材不高,所以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就是,这个人,混在我们的队伍里进来了。”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那几张纸条。

  这个人,他在冰窖中想把我活埋,也是他关上了电缆渠的铁门,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你觉得,这个人是谁?”我问王四川。

  他摇头,这些工程兵我们都不了解,说实在的,谁都有可能。

  “要我说,要么是陈落户,要么是裴青,这两个人最可疑。”他道,“我看八成是裴青。”

  王四川对裴青有情绪不假,不过我现在心里也有些怀疑裴青,只是不想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马在海问:“那现在怎么办?敌在暗,我们在明。”

  “我没有反特的经验,咱们三个都曾被困,显然咱们三个应该是清白的。”我道,“我们现在继续和他们周旋,恐怕胜算不大,既然已经知道那胶卷是他们的目的,谨慎起见,我们应该先找到胶片,然后离开这里,到地面上,让组织上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这个提议,现在想起来是当时我们个人利益和组织利益乃至国家利益高度统一,所以立即一致通过。

  王四川道:“不过,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现在仓库里人那么少,很可能那家伙已经得手了,胶片已经被抢去了。”

  我道也有这个可能性,但事实是怎样不能靠推测,我们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先回仓库。

  另外,老唐他们肯定也在找路回仓库,我们也有义务在仓库留下信息,告诉他们我们的去向和敌特的事情,否则他们很可能还会找我们,旁生出许多枝节来,要是因此导致更多的人员伤亡,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我们中有一人留下,两个人拿到胶卷后离开,留下的人负责传递情报,但这时候谁留下都是个敏感问题,所以我一时间也没说什么。

  总之,仓库是第一站,必须先回去。

  一共三条岔路,两条已经知道是错误的,那最后的那条肯定就是出路。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枯燥,这块区域应该是大坝的核心所在,大坝成员的宿舍,食堂,武器库,都在这层,包括无数的控制室,小型办公场所,厕所,我们在其中穿行了足有两个多小时,绕了无数的弯路,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条楼梯。

  这是一条应急楼梯,应该是沉箱无法使用的时候撤离用的,非常狭窄,我们往上走了二十级后听到了风声,又走了十级,推开一扇铁丝门,我们终于回到了大坝顶部。

  一爬出来,强风直灌入口鼻,那道孤零零的探照灯还在,另一边的虚无深远而又宁静。经历了那么多,再次看到这片深远,感受更加复杂。

  另一边,水位已经下降,原本淹没在水面下的东西全部露了出来,我们看到了小山一样高的尸体袋,巨大的深山折戟其中,能清晰地看到飞机坠毁划过的痕迹。同时,更多的水下建筑露了出来,几处地方甚至还有灯亮着。应该是马在海打开探照灯的同时打开了这些。

  地下河并未完全干涸,水位降得非常低而且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大坝的闸门关上了,这里开始蓄水,过不了多久,这些水流会使得水位重新上升。

  马在海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那儿就是过滤闸,我们的船就在那儿,应该还在。”

  “如果我们靠这船出去了,那你当班长的心愿肯定能了了。”我道,心说即使没有船,趟水我也要趟出去,哪怕几乎等于送死。

  没有时间过于关注这些,我们商量了一下如何找到仓库,想沿着大坝的外沿爬下去,现在刚才我们绕弯的地方再找找看。

  正要行动,马在海忽然嘘了一声:“你们快看!”

  我转头,看他正望向大坝的内侧,立即凑过去:“干嘛?”

  “有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坝内侧的黑暗处,一只手电光正在快速移动,有人想在那些铁丝板上行走。

  “是谁?”王四川道。

  马在海看着,脸色焦虑,“不知道,不过他在朝我系皮筏艇的地方去。”

  “糟了。”三个人顿时意识到不好,只有一个手电,孤身一人,难道是那个敌特?他往皮筏子的方向跑,难道是他得手了,准备偷偷离开?

  这时候我们根本没办法细想,不管这人是敌是友,我们必须抓住他。还没等我说话,马在海和王四川已经冲了出去,开始攀爬铁丝梯。

  巨大的大坝的另一边,没有强风,下面也不是万丈深渊,我们爬得飞快,如果我们抢不到前头,很可能我们就出不去了。

  走运的是,我们很快就爬下来大坝,地下铁丝板搭建的通道四通八达。不过视野不太开阔,一时间看不见那人在什么方向。

  正在犹豫,王四川眼见,他说前面有手电光,离我们大概五六百米。

  “追!”我叫道。但他立即把我拉住了:“我们没枪,万一是敌特,他背的是自动步枪,我们怎么说都不是对手。”

  “那怎么办?”我急道。

  “我们得一击制敌。”王四川很沉着,“听着,这不是开玩笑的,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特务。这儿你是技术兵,小马是工程兵,都没正儿八经打过仗,绝对不能莽撞。”

  我怒道:“你就打过仗了?!”

  “老子虽然没打过仗,但是五岁起就跟我爹骑马,十五岁能结伴上山打狼,我们蒙古族的小孩子玩儿什么都拼命,怎么也比你们强点。”他看着那手电光道,“我们现在和打猎差不多,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我们三个人必须有分工,一个人分散他的注意力,一个人打掉他的枪,另一个人在这个间隙制服他。我负责打落他的枪,老吴你身体最单薄,你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小马,你在那一刹那偷袭他。”

  我说:“你又没枪拿什么打落他的枪?”

  王四川四处寻找,想找称手的玩意儿,但这里是铁丝板做的通道,什么都没有堆积,他最后探出去,从手里的麻袋中拽出去一根大腿骨,道:”蒙古人在草原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只要手艺精湛,任何东西在我们手里都是武器。“

  我看着他拿着腿骨的姿势,就明白他是准备投布鲁,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打他的脑袋将他打倒?“

  王四川说:“这是不可能的,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我往那边看过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照明不足,那个人只有手电的部分能够看清,其他部分随着他的动作都若隐若现。

  ”如果他把手电放在船上,那么我连他的上半身都看不到,所以你必须让他开枪,我才能知道他枪的位置。”

  平时我对他的技术倒有信心,但这次是这么关键的时候,绝对不容许失误,我道:“不成,单纯押宝在你的布鲁上,要是打不中怎么办?”

  王四川道:“你哪那么多废话,再犹豫这家伙就跑了,咱们可能要在这儿待一辈子。”

  我抬头一看,光点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在干什么,王四川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明白此时只能赌一把了,于是点头。

  三个人关掉手电,继续小心翼翼往前,利用很多东西作掩护,迅速朝手电靠近。前面的人也清晰了起来。

  最后大概离他只剩下十米,我们看到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人,正在往皮筏子上搬东西,不时警惕地看四周。接着,看到了那卷胶卷盒,已经被搬到了皮筏子上。

  我缩在几只麻袋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观察,那人竟然戴着防毒面具。

  妈的,都到这时候了,还不露出庐山真面目。

  王四川给我使了个眼色,悄悄做了几个手语,让我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马在海潜水,他准备投掷布鲁。

  我一旦发出动静,对方立即会警觉然后开枪,他在对方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时候,甩出布鲁打掉他的枪。然后马在海突然出水,把对方拽到水里,我们三个再一拥而上。

  我把过程想了一遍,没问题,就点头。王四川刚想动手,忽然,对面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我和王四川立即缩回头,心说真他妈警觉,果然是专业特务。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探头出来,对方手上加快了速度,显然有所害怕。

  王四川不再和我商量,使了个眼色,马在海倒是非常沉着,立即潜水而去。我穷尽目力判断着,一直看着他到了皮筏子下方,做好了准备。

  王四川对我点了一下头,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猛地狂奔起来,大吼道:“不许动!”

  手电光迅速朝我这里照来,跑了两步之后,对方开枪了,子弹呼啸着从我脑后飞了过去。

  我顿感不妙,因为子弹贴我脑后的距离太近了,这家伙显然射击的技巧非常熟练,他可能根本看不到我,只是听着声音就能大概判断我的位置,而且开枪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本能,一下滚倒。之后,看到两道火光掠过我刚才站的地方,再晚一秒我就没命了。

  好在王四川那边也不慢,我卧倒之后听到了布鲁破空特有的声响,那肯定是王四川说的最凶狠的用来击倒野牛的投法,然后是一连串猛动和落水声。

  我知道我们成功了,我马上跳起来,往水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王四川比我更快,我看到水中水花四溅,刚想跳下去,却看到皮筏子上赫然放着那只黑色的铁皮胶卷盒。

  我上去抱住它,抬起掉在另一边的步枪,对准了水里。

  两个打一个,而且其中一个是王四川,应该不用我了,我还是先保护重要的资料比较靠谱。

  水里扑腾了半响,先是马在海探出了头又沉下去,我端起枪瞄准水里,大家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忽然平静了,一个扑腾马在海先爬上皮筏子,大口喘气。

  我差点就一枪托砸下去,看到是他才收手,问怎么样了,他根本说不出话,拼命的喘,连我去拉他手都没力气接。

  几秒后,王四川也出水了,他肺活量大,没有那么喘气,在水里划着四处看。

  四周的睡眠非常平静,我用手电扫过,看不出一丝异样。

  “妈的,被他跑了!”王四川骂到,“东西拿到了吗?”

  我扬了扬铁盒子,他摇了摇头,爬上皮筏子拉起马在海:“功亏一篑,本来咱们肯定都是一等功。”说着爬起来。

  我看着漆黑一片的水面,知道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再看马在海的神情,显然他很想离开了,他问:“现在怎么办?要么直接上路?”

  说实话,我看到这皮筏子,只剩下立即离开的欲望了,几乎不容我思考,立即点头。“不管了,为了胶卷的安全,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离开。”

  马在海大喜,开始解缆绳,我看向王四川,认为他肯定和我想法一致。

  没想到他没有动。

  我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他,问他干吗?难道还想等老唐出现,现在形势有变,应该随机应变了。

  当时我也知道,就这么出去了对老唐他们是一种不负责任,但是由于有一个巨大的借口在手上,我完全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四川的正义感非常强,我很怕他在这个时候钻牛角尖。

  他看着我,表情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我想,我们是否应该先回放映厅。”

  ”放映厅?”马在海也惊讶,“回那儿干啥?”

  王四川拍了拍铁盒子:“如果把这东西就这么交上去,我们这辈子都可能不知道,里面拍的是什么。”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立即明白了。

  “你说,等我们三十年,四十年之后,会不会后悔当时没有耽搁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也许,几个小时后,我们会看到人类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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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1 发表于: 2010-12-09
尾声

  在那一年的那一个时刻,我点头答应了王四川的想法。

  我们两个小时后回到了放映厅,在马在海的帮助下,我们启动了放映机。随着胶卷的转动,屏幕上开始出现了图像。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只知道,若干年后,我想起当时看到的东西,还是感觉到毛骨悚然。




本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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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  
只看该作者 52 发表于: 2010-12-09
我喜欢南派三叔~~~~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猴子,因此你不用学做神仙,你的本性比所有神明都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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