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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鬼怪]夜谈1·明月小区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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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谈”系列是一种尝试,都是我亲身经历或者道听途说来的奇怪事件,姑且算相对真实吧。
  你知道,真实的事自然有真实的情节,这些情节或许毛骨悚然,或许匪夷所思,或许怪 力 乱 神,勾起你的好奇,但却不一定有答案、有结果,只是最原汁原味的记述而已。
  其实每个人都记忆里都有不愿想起,不愿触碰到部分,每个人都能听到这样那样的传闻,这些传闻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所以,或许我说的某一个故事你也曾经听说过,应了那句“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老话,那也请诸君见谅,多多帮我补充我未曾言及的细节。
  好了,天色已暗,灯火摇曳,凉气丝丝,请把衣领竖起,听我娓娓道来……



夜谈1——明月小区601
作者:雪花银
另有《夜谈2·古井路11号》

[ 此帖被聚缘v墨在2010-09-13 13:1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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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0-09-13
1,明月小区601
  我叫雪花银,一点也没和你说笑,我就叫雪花银,姓雪,名花银,今年30岁。
  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我的父母看起来都不是财迷,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苏北靖江的农村打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谁给了他们灵感和勇气,在刚刚实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年代,放胆给自己的女儿取了如此震撼的名字。
  在那个年代,这名字真够震撼的。我生于1978年,那一年,正是改革开放头一年,社会风气还飘荡着文革的影子,人们的思想依然谨慎,保守,没有开化。雪花银,这个足够拜金主义的紧箍咒套在我的脑袋上,让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嘲笑。
  每次向爸妈问起名字的由来,他们总是三缄其口,或者是绕开话题,催我结婚。说你一个姑娘家也老大不小了,虽说你现在住在城里,可我们在乡下,本乡本土的乡亲问起来,我们都没脸回答。
  对了,忘了介绍。我是苏州一家报社的记者,具体是哪家报社我就不说了,反正苏州的报社就那么几家,你猜也能猜得出来,是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我一年中很少回几次老家,一直租住在苏州老城区的旧房子里,就是观前步行街东首,靠近苏州监狱的那片老城区。
  结婚,我也想啊?可我和男朋友胡知道(男朋友姓胡,原名不叫知道,只因他口头禅是知道了知道了,因此我称呼其为胡知道,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他现在还不让小女子透露,嘿嘿,那以后瞅个机会悄悄说吧)的月工资加起来还八千元,按苏州的房价来看,我们俩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只能买不到一平方的“领土”。

  结婚不得婚房,婚房不得少说120平方,不吃不喝至少得120个月,就是10年。可是10年能不吃不喝吗,还有装修呢?电器呢?喜宴呢?婚纱戒指呢?爸爸妈妈,女儿可不想剥削你们的血汗积蓄啊,我还想把你们接出来享福呢,对了,那我们的房子起码得160个平方。

  饿滴神啊!
  看来我这“雪花银”名字是白叫了,我觉着自己的人生和名字毫无关系。
  那天是北京2008奥运会开幕,男友他们广告公司放了半天假,让他们看开幕式,从这点上看,男友嘴里恶魔一般的老板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我的工作比较自由,所以那天下午我们哪里也没有去,和男友买了好多小食,几罐啤酒,在家里神侃,等着开幕式的到来。
  侃着侃着,胡知道同学不知怎么来了劲,一把将我按在床上就啃。我躲开他那张臭嘴,说:“别闹了,开幕式都快开始了。”那时电视屏幕上正放着开幕式开始前各地选送的文艺表演,一帮花花绿绿的人乐乐呵呵踩着高跷。
  胡知道说:“就闹,闹死你。”边说别探手到我胳肢窝里呵痒,我最怕这个了,每次一呵痒我都投降。

  我笑着在床上打滚,弄得那张老床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响。陡然之间,那床“嘎啦”一声大叫,塌了!我直接滚到地上,胡知道同学为了不踩到我身上,狂退两步,后背顶在电视柜上。电视柜猛烈摇晃,差点将电视机晃下来。
  狂乱之后,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我说:“怎么没音乐了。”
  胡知道同学马上转身,瞅瞅电视机,又使劲拍拍,最后哭丧着脸说:“惨了,破电视没有声音了。”
  电视上那帮人还在蹦达,可是喇叭里半点音调也没有了。我说:“那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开幕式就快开始了啊,百年难逢啊,胡知道,就是你,都怪你,你要不让电视机出声,我……我就和你分手。”
  胡知道脑袋滴汗:“银子你都三十了,还把自己当十六岁的小姑娘啊,哈哈。”
  我说:“你再说,你再说我咬你。”拿起一块牛肉条猛嚼,气鼓鼓说,“快修电视机!”
  胡知道抱住头:“知道了,知道了,可是我哪会修这个。”
  “我不管,我要看开幕式嘛。”我一副抓狂的样子。
  胡知道同学突然一拍床头柜说:“对了,咱们以前不是有个收音机吗,带电视伴音的那种,扔哪了?”
  “好像在床底下哪个箱子里……”
  我和胡知道同学看着一片狼藉的烂床,心中暗暗祈祷收音机没被压坏。我们的祈祷果然有效,胡知道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起床垫,拖出纸箱,拿出收音机。又从他的飞利浦电动刮胡刀里取出电池,装到收音机里。
  万幸,收音机没哑!收音机有声儿。

  一个大概是便民信息类节目的主持人用明媚的声音播报:“接下来我们再来看一条房产转让信息,苏州大学附近明月小区601室,94年的房子,两室一厅,厨卫齐全,面积是126平方,精装修,报价是12万6千,有意者请联系一位姓孙的小姐,电话是139********”
  我和胡知道同学面面相觑,12万6千,126平方的房子,房价1000元一平方,是我们听错了还是主持人傻了?
  我结巴了:“电,电话,记,记下来没有?”能不结巴吗,我和胡知道两个人的存款合起来大概是13万多一点,要真有这样的房子,还是精装修,立买立住,我和胡知道就能在今年把事情办了,以后去双方老家都会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一点。胡知道同学今年芳龄29,比我小一岁,是我同乡。我家在雪家沟,他家在胡家埭,隔着两个镇子,双方父母早就为我们的婚事沟通密谋过好多次,可惜最后都在婚房上卡壳。着实让四大天王、哦不,是四位老人家忧心。
  胡知道同学也结巴了:“记,记下来了。”
  这电视真是坏得好坏得妙坏得刮刮叫!
  那天奥运会开幕式我们根本就没心思仔细看,肚子里肠子脑子里心里肺里嘴巴里都被明月小区601给塞满了,看到鸟巢就想我们是不是该买个模型给明月小区601的卫生间,用来放手纸别具一格,看到画卷就想我们是不是给明月小区601的阳台上做个这样的地垫(汗,这要是给老谋子知道不得追着我掐)……
  好不容易“熬”到开幕式结束,我和胡知道同学去洗了把脸,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最后同时脱口而出:“打不打?”
  我坚毅地点头:“打吧,别把什么事都拖到明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胡知道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又冒出一句及其十分以及非常不搭调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呢。”

  瀑布汗!!!
  接电话的孙小姐很爽快,也不嫌我们的电话去得太晚,约我们明天下班后到苏州大学门口见面。
  胡知道大概是买人家的便宜房于心不忍,说:“你告诉我们怎么去,我们直接去就是了,你也省得跑来跑去。”
  孙小姐说:“那可不成,告诉你们地方你们也不定能找着,不如我来接你们。”
  我们于是又瀑布汗,什么地方啊?告诉我们都找不着,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连个小区都找不着,那本姑娘还做个什么记者!
  胡知道挂了电话,我朝他眨眨眼。
  “干什么啊?”胡知道吓一跳,以为我又要捉弄他。
  我说:“那姓孙的小娘们太碜人了,不就一明月小区吗,你明天白天继续上班,本姑娘先找到那地方探一探,踩一踩点,也好知道个深浅,明白个究竟。”
  胡知道低头长叹:“银子,怎么什么好事到你嘴里一说就变味了,我们是买房子,又不是去做贼。”
  8月9号是奥运第一天,我路过苏州大学后面的宿舍区时,四处都是喧嚣和敲打饭盆脸盆的声音。年轻人真是有激情啊,回想当初申奥成功我们也摔过脸盆,没成想在社会上摸打几年,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近在咫尺的奥运会放佛与我毫无关系,点燃不了我冻结的情绪。只有房子,只有房子才是我的兴奋剂啊!
  我顺手拉住一位买菜的大妈:“阿姨,请问明月小区在哪?”
  大妈摇摇头。
  唉,这个早上,我已经问了17个人了,个个都没听说这个明月小区,莫非这明月小区根本就不在苏大附近,那孙小姐彻底忽悠了我们?
  还是,这17个人都迫不及待赶着看奥运,烦我妨碍了他们宝贵的时间?
  我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走到钮家巷东首河边,坐在长石条凳上生闷气。河边一片刷马桶的声音,从声音到味道都刺激得我坐立不安。于是继续走,眼睛瞅到路边有间开水房(苏州老城区还保留有部分开水房,这是很有旧时情调意境的一件事情),开水房前面摆了张桌子。有一桌人正在打麻将。
  大清早就打麻将,肯定是有空闲的人,我决定再过去问问,心里还是不服气啊。
  “啊,那个,那个……”
  “什么啊?”靠近我的胖老头转过脑袋,“我出错牌了?”
  “啊,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明月小区在什么地方?”
  四个麻坛老友一齐向我看看,摇摇头。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再想想,是94年建的房子,说是在苏州大学附近……”
  胖老头对面的抽烟男子陡然一个哆嗦:“94年的房子,苏州大学附近……”他朝其他三位麻友看看,四个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她说的不会是那个地方吧?”

  他们的语气里仿佛含着一种深切的恐惧,让我的头皮发麻,我说:“什么……什么地方?”

  抽烟男子低头继续摸牌,嘴里的话却是对我说的:“小丫头,你问明月小区我们一时半会谁想得起来,没事,少去那种地方,苏州人从来不管那里叫什么明月小区。”
  我紧张地问:“那叫什么?”
  那人喉咙里吐出两个字:“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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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10-09-13
2,阴楼

  整个一天我的脑海里都在盘旋“阴楼”这个字眼,这个明月小区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被冠以这样诡异的名称。
  我追问过那四个打麻将的人,他们支支吾吾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有着某种深切的忌讳。
  这就让我更是好奇,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凶宅,一般当地的人都会津津乐道,别人问起来,一定会特三八,特详细,添油加醋地说来给你听。怎么也不会是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
  下午有人报料,我接到报社的通知,去往一个交通事故的现场,心不在焉地赶了篇通讯稿。到报社交任务的时候,顺便上网查了查“明月小区”和“苏州阴楼”两个词条,可是却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胡知道同学骑着他那辆电动车来接我,我把白天的事情跟胡知道说了。他听到“阴楼”也是眉头一皱,不过片刻之后,胡知道同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人和你说正经的呢。”

  胡知道乐得直拍电动车座椅:“好事啊,不然哪有这样便宜的房子卖,我就说呢。肯定是这个小区发生过几例非正常死亡,于是便流传开一些谣言,鬼啊怪啊地都出来了,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银子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我相信这世上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事。”不是我想相信,是现实逼迫我不得不相信,我从小到大,这三十年来,碰到的怪事之多,恐怕是任何一个正常普通人都无法想象的。

  胡知道没想到我这么回答,他大概已经被结婚的欲望冲昏了头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便走:“别想那么多,先去看看,再决定也不迟。”

  我们到了苏州大学门口,胡知道刹住车,两只脚探下地支撑着电动车的平衡,他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联系,一个穿淡紫色夏装群的年轻女子便向我们迎过来,这女子长眉细目,长相依稀像电视剧《三国演义》里那个关羽,孤傲清妍。
  我们两个都没料到房东是个美女,一时半会竟想不出说什么话。最后还是这个女人先开口:“要不,先去看看吧。”
  胡知道连忙说:“好好好。”看他那色迷迷的样子,我狠掐了一下他的屁股,胡知道同学差点从电动车上跳起来。
  我们两个爬下可怜的电动车,跟着紫衣女子沿着十梓街往前走,右拐进一个小弄堂,穿过一个菜市场,一个石板小桥,来到临近护城河边的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上。
  这条路两边都是高高低低十分不规则的城市民房,看样子都是租给苏大学生的,路上三三两两都是年轻的情侣。我们走过一家喧闹的网吧,紫衣女指着路头拐弯处那栋红砖墙的多层建筑,说:“就是那里了。”
  我一看那建筑的外墙就不怎么喜欢,完全是一副毛胚烂尾楼的样子,外墙根本没有经过粉刷,所以露出扁砌的砖块。这样的红砖墙不想60年代那种苏式建筑的红砖墙,那种整齐有规则,而眼前的,只能说,太不咋地了!
  胡知道同学数了数楼层:“1-2-3-4-5,总共才5层啊。”他的语气里透露着微微的差异。是啊,5层建筑,何来601之说呢。
  紫衣孙小姐看出来我们的疑惑,她手指顶层之上的建筑部分,说:“是那个,6层建了一半面积,空出一半是个超大的阳台呢,建筑部分在对面一般,所以这边看不大到。”
  我们恍然大悟,如果多一个超大号的阳台,那倒也不错啊,没准房子不够住了,还能搭个违章建筑什么的。
  “不是明月小区吗?”胡知道同学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小区,一栋楼也能称为小区?

  孙小姐笑笑:“是有点奇怪,没错,这个小区就这么一栋楼。”
  我们大感意外,跟着孙小姐走进怪楼的入口,入口大门的门楣上有一块斑驳的花岗石碑牌,嵌在红砖墙体里,石头上浅浅地刻着四个大字:明月小区。因为刻痕里没有填充任何颜料,所以这四个字看起来十分模糊,不仔细留意还真认不出来。由此可见,这幢楼当年真的是没有完全竣工。
  这样的楼当然是没有电梯的,我们顺着还算整洁的楼道气喘吁吁地爬到6楼,一直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里真的是太漂亮了!
  5楼道楼梯往上是通往楼顶一个单独的楼梯间,一入楼梯间,楼下别家别户的吵杂声立刻不见(转播奥运会和吵吵嚷嚷的声音,楼下有些房间开着门,住的多半都是年轻的学生),楼梯间的一侧是装修得如同度假木屋一般的房子,另一侧是大阳台,不,简直可以用大花园来形容!
  偌大的阳台四周摆满了盆栽植物,阳台上用鹅卵石做出小径,铺着防水板,撑着遮阳伞,在遮阳伞下,竟然还放着一张沙滩躺椅。
  这条小径和房子的正门连接,房子靠着阳台的一面全挂着遮阳雨棚,像欧洲小镇的咖啡馆一样,雨棚下放着一张粗旷的实木方桌,四把同样粗旷的实木椅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说精装修绝对没错,木料考究,墙漆温润,连卫生间的格调都很合我和胡知道同学的意。看起来这房子装修应该没有多长时间,屋里的电器设备看起来都像新的一样。
  天啊,这真是为我和胡知道同学量身打造的房子。胡知道同学说得没错,管他鬼不鬼怪不怪,就算这里是地狱的秘密入口,老娘我也赖着不走了。
  “这些,屋里的电器……”我差不多激动得语无伦次。
  “哦,这些如果你们需要,加1万块钱就全给你们吧。”孙小姐孙菩萨说,“反正我也带不走,卖二手还麻烦。”
  哇塞,两个液晶电视,一个42寸一个32寸,还是索尼的,光这两样就值两万了,更别说3个空掉,一个西门子冰箱,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小电器。
  我们本来是带着砍价的心来的,现在马上,立刻把那颗心阉割掉,嫁接了感恩的红心。我说:“孙小姐,你这是要离开苏州了?”
  孙菩萨吐出袅袅仙音:“是啊,我要去美国了。”
  感谢美国啊!你带走了孙菩萨,带给了我们房房房房子!!!
  那天我们没再好意思问“阴楼”一说的由来,吃人嘴短,我们占了人家大便宜,也嘴短啊。
  房产交割很顺利,一周后,我们拿到了房产证。帐户上的十三万多正好拿来付给孙小姐,因为其中还有一些交割费用,以及各种手续的花费,我和胡知道同学分别又跟同事借了一点,这样一来,大家就都知道我们买房子的事了。
  搬进新房的时候,我们咬牙在“凯莱大酒店”订了一桌酒,邀请同事们分享我们的喜悦。但令我们奇怪的是,来到全是外地的同事,苏州本地的同事一个都没来。
  这让我和胡知道非常郁闷,我们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阴楼”字眼再次浮现在我们的脑海里。
  那些外地的同事们在我们的新房子玩得很尽兴,我和胡知道却心怀揣揣,生怕真的发生什么离奇事情,连累到同事。

  可是那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单是那晚,在我们搬进来后的接下来几天里,依然是什么也没发生。每天下班后,我和胡知道腻在新居的沙发上,面对着硕大的液晶电视看奥运,只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我们商议着在十月一号是不是把婚事办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拖一年,房子已经耗尽了我们所有的积蓄,我们需要养精蓄锐,办一场不寒碜不丢人的婚礼!
  楼下住着的果然都是学生(也许他们血气方刚,根本不在意阴楼传闻,也许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常常从楼下窜到楼顶上来,分享我们的花园的夜空。
  我和胡知道对此都不介意,从来也没想到锁上楼梯间的门。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喧嚣,会让人心情放松,一下子年轻许多。
  这些学生中,数四楼的两男三女和我们交往得比较密切,他们和我们离得最近嘛。那两个男孩子明显都有喜欢的意中人在三个女孩子里面,每次上楼顶来吹风乘凉看星星,两个男孩子都会买上很多的吃食和啤酒,摊在我家雨棚下的木桌上。这样一来,连带我和胡知道都沾了不少光。

  下面的五层楼(每层楼两户人家,门都对着楼梯)里面,我唯一没有见过的是202的房客。202的房门仿佛从来也没有打开过,每次路过那里总觉得阴森森,会没来由起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我要介绍一下五楼两男三女的情况。(上面一段写错了,是五楼不是四楼,抱歉。)
  两个男孩子住在501,短发平头的那位叫邵大力(化名,为了尊重隐私,以后文章中出现的大部分人名都是化名),西安人。头发长一点,有些瘦弱,还有点忧郁气质的那位叫海洋,安徽合肥人。海洋的个子要比邵大力高一点,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样子。

  三个女的住在502,胖嘟嘟娃娃脸的上海姑娘叫黄甜,外号叫法式馒头。有一身小麦色皮肤,身材看起来超棒的健美型女生叫周立立,广州人。还有一个天津女孩叫富文娜,长得比我家胡知道同学(我家这位一米七三,他常常自嘲是二等残废~)还高,穿上高跟能比过海洋,身架子非常骨感,看起来像个模特,唯一遗憾的是脸长得比较“冷”,其实“冷”也不失为一种气质,可是富文娜的性格偏偏又很热情,很“缠人”,性格和形象一结合,感觉就相当怪,非常错位。
  有天傍晚,我们和五楼的两男三女在楼顶吹风侃大山,天空阴沉沉,忽然下起雨来。雨一下,大伙儿当然拥到雨棚下的木桌边避雨。这时候周立立忽然说了一句:“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前面的雨幕,那里除了雨点和盆栽植物之外,什么也没有。
  邵大力对周立立最是顷心,听到她的话马上问:“什么东西?”
  周立立睁大眼睛,脸上的神情非常怪异,摇摇头,又揉揉眼睛,这才说:“我刚刚明明见到天空有个黑影掉在阳台上,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周立立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是浑身一冷。我和胡知道互相对视了一下,心脏猛地加速跳动起来。
  阴楼!

  这两个字堵在我的喉咙口,仿佛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黄甜抱住双肩,小声小气说:“立立你是吓我们伐?”
  周立立靠在木椅子上,嘴唇打着哆嗦,仿佛没听到黄甜的话。

  我一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一定也知道阴楼的传闻。
  胡知道同学憋不住,心怀鬼胎地故意说:“周立立肯定眼花了,哪有什么东西,你们说是不是?”

  富文娜凑到我身边,用手指捅捅我,在我耳边耳语:“姐,你和大哥是不是不知道那件事啊?所以才会买这里的房子。”
  我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跟没事的人一样,说:“什么事啊?买这里的房子怎么了?”
  富文娜仿佛恨铁不成钢似地,拼命跺了一下脚,说:“啊呀,你们原来真的不知道啊,这里是阴楼,死过人的。”
  她急切之间说这句话,声音很大,我们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立立猛然警醒过来,一把拉住富文娜的手:“娜娜,我……我肯定是见到……那些东西了。”

  邵大力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们这里三个男人,就算有鬼也不用害怕,再说了,世上哪有那些东西,都是谣传,海洋,你说对吧?”
  性格内向的海洋搔搔头,冒出一句让大家都头皮发麻的话:“我刚刚好像也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从上面掉下来。”
  “赫撒宁了(上海话:吓死人了)。”黄甜两只手捂住耳朵,“不玩了,你们老是吓人。”
  富文娜挣脱周立立的手说:“就是,真没劲,老来这套,海洋,你不会又说看到倪燕了吧。”

  海洋摇摇头,没作辩解。
  胡知道同学又憋不住,问:“谁是倪燕?”
  富文娜快人快语:“倪燕就是这栋楼的第一个死者。”
  阴楼,真的死过人!听富文娜的意思,这里还不止死过一个人!
  我和胡知道的脸都泛了白。我说:“那倪燕是怎么死的?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住进这栋楼的人谁不知道,学生一届一届换,这里的人也一拨一拨换,那些事情当然也会一届一届传下来。”富文娜身子向我身边靠了靠,“再说,这几年,楼里死过可不止一个人!”
  我和胡知道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没想到住在这里的人居然都知道该楼的历史。我说:“那你们怎么还住在这里?你们不怕吗?”
  “怕,谁不怕,住在这楼里的每个人都怕这个传闻,虽然有些人嘴硬说不信邪,但我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硬着头皮住在这里的人恐怕都是因为一个原因,这里的房租超便宜。”
  “你们也是因为这个?”

  “我们,一半一半吧。”富文娜越说越起劲,“你不知道吧,我们中间还有位相当有名的恐怖小说作家呢,网上粉丝不少哦,她一定要来这阴楼体验生活,我们关系这么铁,当然舍命陪姐妹。”她指指邵大力和海洋,“那两位也只好舍命陪心上人。”
  居然有一位恐怖小说作家!
  我此刻的好奇心暂时让我忘却了对阴楼的恐惧,她们中谁具有作家特质呢,作家一般都是最敏感的,难道是周立立?
  我的想法全然错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往往最意想不到的才是真实的存在。当富文娜告诉我黄甜是那位作家之后,我几乎傻了眼。
  这个胆小得一有风吹草动就捂住耳朵的小姑娘居然是写恐怖小说的!?
  雨渐渐停了,云开雾散,星星和月亮都在天空中露出脸来,照得大阳台上一片银光。这亮色让恐惧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大家又重新活跃起来。
  我不甘心故事听到一半,半拉半拖地将兴奋的富文娜拉倒阳台边,富文娜是个挺聪明的人,她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倪燕的事?”
  是的,我非但想知道倪燕的事,我还想知道有关这栋楼的一切故事,毕竟这里是我的家!
  所以的事情都有一个源头,我相信,倪燕就是这栋楼被称作阴楼、本地人讳莫如深的源头。

  因为,她是第一个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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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0-09-13
3,第一个死的人
  1994年,正是改革开放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代。

  长江三角洲地区跟随上海浦东大开发的步调,大量吸引外商外资。也就是那一年,苏州工业园开始建设。投资的大多数是新加坡商人,所以后来很多人管那里叫新加坡工业园。
  建园区当然要迁走当地的居民,苏州市政府还是比较有规划的,迁出的居民会得到一批补偿,还可以在统一建设的搬迁居民小区用极便宜的价格买到住房。

  但是,新建设的居民小区大多数都在新区(当年的新区就跟郊区的概念一样),很多有着老城区情结的人并不愿意搬到那里去。于是,就有人牵头,联系不愿搬走的其他五户人家,六家一起,集资买地皮建房子。这,就是明月小区的由来。

  牵头的那户人家户主姓倪,五十来岁,人很是精干。倪老伯没多久就在苏大附近批下了一块地。地拿下来,就商议着房子如何建。有人提议房子建6层,每户占一层,抓阄决定谁家得那一层。

  虽然人人都想得到底层(可以开店出租做门面),不想得到顶楼六层(顶层夏热冬冷),但是这个提议最后还是得到了大伙都一致认可。
  倪老伯身为牵头人,为了表示风格,主动放弃了抓阄,认了顶层。他以为这样大伙都会感激他,可是他远远低估了人性的复杂。因为他是项目总负责,所有资金开销都由他一手掌控,所以大家都在心中认定倪老伯一定从中占了很多好处,因为心虚,才主动认了顶楼。
  这件事情决定下来以后,建筑工程队就开了进来。
  万没想到,开工第二天就出了事。
  建这样的小高层,挖地基自然用不着机器钻井,只需要人工开出2米深左右的地基槽,然后用钢筋混凝土浇筑。
  挖地基的人是建筑队临时从街面上雇来的苏北民工。挖地基的工具就更原始,不过是铁锹铁锄铁锛而已。

  有个人一锹下去,火星四溅,铲在一堆青褐色的大砖头上,这时地基槽已经挖得相当深,站个人都不会露出脑袋来,那人没想到下面居然有砖头。他拿铁锹搞了几下,发现那堆砖头是砌在一起的。于是招呼了一个拿锛的同伴,同伴过来对着砖堆就是一锛,一锛下去,哗啦一声,砖堆咧开,塌陷下去,那里出现一个黑栩栩的洞口,一股怪异的味道冲了出来。
  听到这两个人惊讶地大叫,所有挖地基的工人都跑了过来,合力将洞口挖大,这才发现,下面好像是个墓穴。好事多人掏出打火机,伸进洞穴去打着火,一具烂木棺材出现在大家眼前。
  真的是古墓!

  这一下大伙都惊动起来,连建筑队的大工们也屁颠屁颠跑过来看热闹,倪老伯一直坐在附近搭建的凉棚里监督工程进度,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
  有人提议下去看看有没有宝贝,这说法得到了大多数围观者的响应。于是洞口被进一步挖开,扩大,众人纷纷跳了下去。
  这墓穴显然不是属于大富之家,棺木四周并没有大家所期待的宝贝,于是不甘心的人最终把手伸向了棺盖。
  棺盖被轻而易举地打开,棺材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
  (就像很多地方的传说一样,古墓里发现一具没有腐烂的女尸。这样的故事我当然也听过不少,但是真的轮到自己头上,和自己所在的地方发生关系,还是叫人浑身发冷,抖一个……)
  这具女尸面目如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穿着已经看不出本来色泽的小袄子,肚腹之间高高隆起,犹如孕妇。白净的脖子里挂着一枚精致的小玉蝉,那玉蝉犹如羊脂,色泽温润,非但不像入土多年,倒像是日日有人盘玩它一般。
  一个工人眼疾手快,一把便将那玉蝉扯在手中。
  这玉蝉可以说是墓中唯一值钱的东西,旁人哪里肯罢休,纷纷要求那工人把玉蝉拿出来平分。争执中,有人撞翻了棺木,女尸跌出棺外,大概是接触了外面的空气,女尸迅速变质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这一切被倪老伯瞧在眼里,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一来谁也不愿意新房基础上出现坟墓,这不是个好兆头;二来此墓虽小,但也属于古墓,要是给市文管部门知道,麻烦上身不说,还耽误了工程队进度;三来,那具女尸长得,长得实在太像他的女儿倪燕了!
  工人们仍旧在争吵不休,最后工程队的包工头拿主意说,东西卖给东家,大家都拿一点好处。
  倪老伯没有反对,他批的地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自认倒霉。倪老伯拿出一万块钱,买下那只玉蝉。包工头根据倪老伯的意思把钱平分给在场的人,又叮嘱大家事情不得外泄。
  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大家用土将那个古墓填死(天啊,填死又怎么样,房子可是建在女尸身上啊,我当时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大对劲),地基浇筑照常进行,工程进展得也很顺利,半个月,就盖到了第五层。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到后来不知怎么就给其他几家业主听说了,闹上门来,纷纷要求倪老伯退钱。
  倪老伯好说歹说,大家就是不干,都说不吉利,铁了心退钱。倪老伯也没办法,他自己觉得理亏啊。可是大伙集资的钱已经用掉了大半,倪老伯没办法,只好搬出自家所有的积蓄,另外又七大姑八大姨地借了很多钱,这才把另外五户人家的钱还清。
  六楼盖了一半,工程队见势不对,也不干了。
  自此,明月小区就完全变成烂尾楼了。

  最糟糕的情况还在后面,倪老伯虽然现在是这栋烂尾楼的完全产权人,但是楼没有完全盖好,加上有那样恐怖的传闻,租不出去,也卖不出去,带不来一分钱经济收益。
  工业园的拆迁正式开始,倪老伯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倪老伯中年丧妻,只身带着女儿过日子,女儿考上了大学,在学校寄宿。眼看就要放暑假了,倪老伯真是急得欲哭无泪。他天天混迹在烂尾楼工地上,用干活来麻木着急的心。
  就这样,他居然自己在楼顶盖起了那尚未完成的房屋。你还别说,倪老伯真是个心思灵巧的人物,他硬是扒掉楼顶原先那些建了一半的矮墙,只在一边搭出了两室一厅的轮廓。又找人来盖上楼板,在楼板上砌了山墙,搁上横梁,钉上椽子,准备铺瓦片。(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屋内不漏雨,而且在夏天不会太热。因为他当时已经没有能力给各层楼板浇上混凝土,楼板与楼板间有很大缝隙,所以不管住在第几层都会漏雨。这也是倪老伯选择顶楼的原因之一。)
  女儿倪燕就是在倪老伯铺瓦片的那阵子放假回家的。她一看到倪老伯陡然滋生的白发和伤痕累累的双手就哭了。
  倪老伯也没有瞒着女儿,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跟女儿说了。唯独没敢告诉倪燕,那具女尸的相貌和她很像。
  倪燕明白了缘由以后,什么也没有多说,那个夏天是倪燕有生以来过得最清苦最勤奋的夏天,白天,她和父亲一起,在明月小区忙活。晚上,她和父亲一起摆摊卖消夜,挣来的一点小钱舍不得改善伙食,几乎全贴补在那幢房子上。
  一个暑假过去,楼顶的房子已经是个住人的样子,下面几层的楼板也粗浇上混凝土,不再漏水了。这样看起来,房子已经可以作为简陋毛胚出售了。
  那天是8月25日,倪燕第二天就要乘火车离开苏州去外地上学,倪老伯晚上破例买了几个菜,一瓶酒,在5楼顶,6楼他们的住房前摆了一张小桌子,要给女儿加餐送行。
  倪老伯喝得醉醺醺后,就把那只女尸身上得来的小玉蝉拿了出来,对女儿说:“燕子啊,爸爸把你害苦了,这破房子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卖掉,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个你,可能就这个东西值点儿钱,要是以后生活费不够,你找个地方把它卖了换钱吧。”
  倪燕就把那玉蝉接了过去。睡觉之前,倪燕找了根细绳子,把玉蝉穿好,挂在自己脖子上。

  当天半夜,倪老汉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在5楼顶上(5楼顶从那时起已经可以算作6楼顶超大阳台了)。
  倪老汉赶紧开了电灯跑出来察看,他看到一幅另他肝肠寸断的场景!
  楼顶平台上那堆血肉模糊的人显然是他的女儿倪燕,血还在流动,身体还在微微痉挛颤动。
  倪老汉几乎是跌跌撞撞冲到倪燕跟前,这才发现,女儿的头颅和楼顶平台碰撞,几乎像烂西瓜一样炸裂开来,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一块块,一团团,看起来就像吐着泡沫的草莓冰激凌。
  她脖子里那块玉蝉浸渍在血液中,仿佛喝足了人血,变得鲜红夺目,艳丽无匹。和倪燕破碎的脑袋形成鲜明的对比。
  倪燕死了。

  显而易见,她是摔死的。(后来法医的鉴定结果也是从高处跌落摔死,并且给出了造成这种冲撞的大致高度,至少20米。)
  倪老汉一边是伤心欲绝,一边是疑惑不解,他仰头看天,只见到一片夜空。
  那么,倪燕到底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呢?
  在明月小区四周,都是一些低矮的民房(当年大家还没有建高楼出租的意识),明月小区鹤立鸡群,能够供倪燕爬上去跳下来的地方,就只有建在无楼顶的住房房顶。
  但这房的房顶是尖顶,还盖着瓦片,倪老汉后来看过,瓦片没有被踩过的痕迹,房子四周也没有可供攀爬的梯子。
  再说,倪燕摔死的地方和房子相距足有10米左右,就算倪燕爬上房顶,她也不可能跳出这么远的距离。
  那么,她从哪里跳下来的呢,飞机?热气球?
  当然不可能。
  穷倪老汉余生,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当年,这便是苏州一大奇案,虽然这样离奇的案件都经过消息封锁,但年长一点的苏州人都约略知道一点。
  大伙把不腐烂的女尸和倪燕诡异的死亡结合在一起,就不免衍生种种版本的传闻,有的说女尸是为了那块玉蝉,变成鬼弄死了倪燕。有点说倪燕就是怀孕女尸肚子里孩子的转生,她故意寻死去寻找母亲去了。还有点说这是一宗彻头彻尾的谋杀案,只是无能的警方查不出来而已。
  不管怎么说,大家从此就忘记了明月小区这个名字,记住了另外一个名字:阴楼。
  倪燕谜一般的死亡并不是阴楼噩梦的结束,恰恰,那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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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水鬼

  富文娜讲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大家已经都围了过来,除了我和胡知道,其他人对这个故事应该是熟悉的。他们围过来不是为了听故事,而是为了依靠在一起,感受到旁人的呼吸,这是在恐惧氛围下壮胆的一种方法。

  故事讲完后的气氛是相当凝噎的,大家都憋着气不说话,胡知道同学咳嗽一声,壮了壮胆说:“知道了,事情就是这样,的确很奇怪,你们想过倪燕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吗?”
  大家都看看天,摇摇头。
  邵大力忽然笑了:“怎么了,怎么了,就一个传闻,还指不定真的假的呢,个个面色凝重干啥。海洋,你说是不是,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死得如此蹊跷?!”
  邵大力一句话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嘿嘿,死得蹊跷又有什么稀奇,这世界上死得蹊跷的人多了去了。”见邵大力不信,我便将记忆里的那件事跟大家讲了出来。
  (在我以后的记述中,肯定会有很多记忆分叉,故事分叉,都是曾经的一些真实经历,在适当地时候跟大家讲述,可能会有一点点偏离主线,勿怪。其实我这个文章本来就没打算有什么主线,只是技术,还原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
  早先已经说过,我的老家是苏北靖江的雪家沟,雪姓是雪家沟的大姓,我的爷爷有兄弟三人,爷爷是老大。我管爷爷的两个弟弟叫二爷爷,三爷爷。
  三爷爷家有三个女儿,我三爷爷是个扎笤帚(扫把)的,没多少文化,三个女儿分别取名叫大丫,二丫,三丫。三丫头只比我大两岁,和我在同一所小学上学。

  那家小学叫联华小学,是几个村子合办的。三丫头上四年级,我上三年级。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们俩一般都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她虽然大我一辈,可是我们相处得跟小姊妹一样。
  那时候,我最喜欢傍晚,因为放学后三丫头总会从家里挖出半瓢“焦雪”(土话,其实是元麦炒熟加糖磨成的粉),加水拌成一碗美味,用筷子粘成一块一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三丫头身体虚,天生有病。每年春天都会发癫痫,也就是羊癫疯。这种病发起来会口吐白沫,身子使劲向后仰,厉害的会变成C字状。我们那里的土话管这种病叫做“板筋”,大概这病状看起来就好像人体后背有根大筋,在使劲收缩一般。

  三爷爷家房檐下常年挂着一串一串的猪苦胆,据说就是用来治疗三丫头的癫痫病的。
  在我三年级的下半学期,我亲眼目睹了一次三丫头的癫痫发作。那是在中午上学的路上,我还记得那时候路边有许多桃树,一棵棵排列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丛里。桃树上面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三丫头走在我前面,不断弯腰捡飘落在油菜花上的漂亮桃花瓣。然后她仰面就滚倒在沟渠里,口吐白沫。
  我吓傻了,不停大叫,附近村里的人出来看,这才有人提醒我赶紧通知家人。我撒腿就跑,一路上撞翻两次别人晾晒红薯干的托架,一口气跑到三爷爷家。
  三爷爷一听这话,房檐下摘下一串猪苦胆便走。
  那天下午,我没有上学,发了一下午高烧,妈妈说我肯定是被吓的。
  从此以后,我看到三丫头就有点怕怕的感觉。三丫头仿佛也明白自己的病状给别人带来了阴影,上学放学就再也不来叫我了。
  我们的关系慢慢生分起来。三丫头本来性格就内向,没几个朋友玩伴,少了我,每次上学放学她都是一个人来来去去。
  我根本没有料到,就在那个学期快结束,暑假即将来临的时候,三丫头会出事。
  三丫头出事的那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某件事即将发生。
  那天放学我回来得比较早,因为我们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有事情,好像是去谁家喝满月酒,就提前放了学。(农村的学校不像城市,老师是有很大便利的)
  那天天气非常热,我回到家就喝了两碗冷粥,又缠着奶奶给我从地窖里拿了一根甘蔗,有滋有味地啃。
  两截甘蔗啃完,天空就电闪雷鸣下起雨来。我抬头看看爸妈房间桌子上的三五牌座钟,暗自庆幸,要不是提前放学,按照我这个走走玩玩的走路速度,我恐怕还在半路上,免不了要淋成落汤鸡。
  那时候,爷爷三兄弟房子是并排在一起的,我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没有分家,也住在老房子里。我坐在门口,看着雨点打在门外地上冒起的水泡,看着在雨水中洗澡的蚯蚓和蛤蟆,闻着下雨时特有的凉爽气息,正自写意。这时就看到三爷爷家的大丫头打着伞,手里还抓着一把伞从我家门口经过。
  大丫头和我打招呼:“怎么你已经回家了啊?”

  我说:“是啊,大姑,我们提前放学了,你给三丫头送伞啊。”因为三丫头的年龄,我一直不习惯叫她小姑,人前人后都直呼三丫头。
  大丫头点点头,冲风冒雨去学校了。
  我再看到大丫头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那时候暴雨差不多已经停止了。大丫头雨靴上全是泥泞,从我家门前经过时,特意喊了我的名字:“雪花银,看到我们家三丫头回来了吗?”
  我端着面碗,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面。

  一碗面没吃完,就看到三爷爷家全家出动了。
  原来,大丫头在学校没有接到三丫头,她一路问这个问那个,都说看到三丫头已经回来了。可是到家一看,三丫头根本就没有回来。
  那时候三爷爷的家里人都以为三丫头一定是淋了雨,癫痫病犯了,不知道滚倒在什么地方,虽然以往都是春天发病,可这病怕淋雨,淋这么大的雨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三爷爷将情况跟我爷爷和隔壁二爷爷一说,大家都觉得事态很严重,三家人都穿上雨靴带上手电,开始寻找三丫头。
  连我也不甘寂寞地紧跟在父亲身后。
  那天晚上我一直跟在父亲后面,听大人们扯着喉咙不停地喊,听三奶奶跌跌撞撞不停地哭。这中间有人去了学校,小学校长又派了几个老师过来帮忙一起找。
  田里,地里,水渠里,还有三丫头同班同学的家里,到处都找遍了,三丫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夏天乡下的蚊子特别多,可我记忆里那天晚上一只蚊子也没有来叮咬我,大概是在一起的人比较多吧。
  一直找到半夜,大家都死心了,最后我爷爷说了句:“会不会掉河里了?”
  其实找到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心中认定三丫头是掉河里去了,可是谁也不愿意把这个点破,但凡有一丁点希望,也不要提及这种后果。三丫头不会游泳,掉河里就是必死无疑了。
  我爷爷是个老实人,他这话一说,三爷爷和三奶奶当时就瘫软在泥泞的地上。
  上学路上,唯一的一条河就是我们村后面的一条河。

  接下来,整个村子都行动起来。村里在河边架起了电灯,大家架起村里钳淤泥的小船,用竹槁子在河中搜索。
  几遍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现。
  二爷爷又从家里拿来捉鱼用的大号拖网,从河这头一直拖到另一头,网起了好多好多鱼,最大的鱼足足有当时的我那么大,可是,三丫头的尸体还是没被发现。
  最后村子百来号男人一起动手,把河道两头筑起土坝(河道在村东首拐弯,拐弯后就不在上学的必经之路旁边了),在坝上架起两台抽水机。
  抽到凌晨四点多钟,河中的水被抽了个干净。河底淤泥上的各种鱼类和河蚌螃蟹下去就能随便抓到,等于说把整条河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有发现三丫头。
  三爷爷不甘心,又借来了滚钩,沿着河底滚。滚钩上长长的弯钩探入淤泥深处,如果三丫头挣扎中陷入淤泥,也必然被滚钩拉出来。
  可惜,依旧是失望。
  直至天亮,三丫头也没有半点儿消息。
  第二天村里没有打开坝放水,因为难得彻底抽水一次,就尽情捉一次鱼。我还记得,最后村里集中分鱼,我们家分到整整一篾筐。恐怕不下三十斤。
  我们全家人都很沮丧,三爷爷一家还没有放弃,仍然四处打听三丫头的下落,那个时候,他们开始相信,三丫头一定是被坏人拐跑了。
  他们去镇上派出所报了案。
  第二天晚上,河道两边的土坝打开,河流重新注入了河水。
  那两天我都没有上学,学校四年级的学生也停了课,三丫头班上的老师一直呆在三爷爷家,算是安慰三丫头的家人。可是三爷爷全家都陷入在伤心中,根本无心开伙做饭。
  因此,我爷爷和奶奶承揽了给大家做饭的活计。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家也只能在这上面帮帮忙。
  那天中午,我奶奶挽了一淘箩(一种淘米的篾制器具,圆口,下部是半球形)大米,去河边淘米。那时候河水清,大家洗衣服淘米都在河边水码头上,不像现在,条条河流都跟臭水沟似的。

  我奶奶刚踩上水码头,就吓得一声尖叫,差一点栽到河里去。
  在水码头的一边,飘着一具肿胀了的浮尸,浮尸背面朝上,看浮尸身上的衣服,依稀便是失踪了的三丫头。

  我奶奶把手中的淘箩一扔就窜上岸来,片刻之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浮尸真的是三丫头,大家七手八脚把尸体弄上来的时候,三奶奶已经哭得晕了过去。
  三丫头那张脸惨白浮肿,耳眼口鼻里塞满了淤泥(后来入棺换衣服时,才发现连屁眼和阴道中也塞满淤泥,也就是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都被塞进了淤泥)。
  三爷爷的嘴里蹦出了三个字:“落水鬼!”
  在我们那里,落水鬼的传说由来已久,据说落水鬼是由河里淹死的人都冤魂所变,样子和猴子差不多,所以又叫做水猴,这东西胸腹间长着红色的绒毛,看起来就像穿了红背心红短裤。
  我们那里碰到过水猴的人不在少数,我爷爷的舅妈,我们管她叫舅太太,有一年大年三十就碰到过这东西,她家西边是一条河,厨房临着河边,厨房有只大水缸,砌在墙中间,一半在墙外一半在墙内,墙外的那一半方便担水,不用时就用木盖盖上,墙内的那一半方便厨房用水。
  那年除夕,舅太太一个人在厨房炒蚕豆(那年月,过年有炒豆子吃不错了),农村炒豆子为怕豆子直接在铁锅里翻炒变焦,都会在锅里放入干净的白沙,这种白沙我们叫做“炒沙”,先把沙子炒热,再放入豆子翻炒,用沙子的高温捂熟豆子。
  舅太太把豆子炒得差不多,香味四溢的时候,就听墙外传来揭水缸木盖的声音,舅太太低头去看,就见从水缸那里伸进来一只手,那只手严格上来说算不得手,只能说是个爪子,因为手上到处是黑毛。

  舅太太立马想到这东西可能是河里爬上来的,她这个人比较胆大,就干咳一声说:“你想干什么?”
  那只手还是伸着,一动不动,舅太太就想这东西是不是闻到蚕豆的香水,来讨吃的了,于是就从锅里挖了一勺滚烫滚烫的带着沙子的蚕豆,直接倒在那只手上。
  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那只手不见了,外头传来“噗通”一声,有东西跳进了河里。寒冬腊月的,敢往河里跳,一定是原本就生活在河里的东西。

  再有就是我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碰到的,那是在我小姑十来岁的时候,她和同村的一个小姑娘出去割草,十年浩劫的岁月里,全国人民都在割草,于是草就变得特别稀罕,很难找到。
  我小姑和她的一个小名叫月月的同伴走了很远,才在一块相对荒僻的地方找到片草地,那地方是村里老上老的坟场,文革中已经清理了坟包,还耕于农。那地方也有一条河,而且村里从来没有派人去那条河里抓过鱼,清过沟。

  我小姑和月月埋头割草,割着割着就越来越靠近那条小河。小姑边割草边和月月说话,说着说着忽然看到月月站起来就跑。我小姑忙问:“怎么了?”
  月月脸色惨白,指着我小姑的身后。
  我小姑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东西,长得像猴子,方法穿着红裤子红背心,张牙舞爪正向她扑过来。
  我小姑急切之间举起镰刀,那东西大概怕铁器,看到镰刀后转身就走,跳进了河里。
  我小姑回家后就生病,发高烧,一连病了好几天,病好以后见人就躲。家里问是什么事,她就缩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后来家里人找月月问,才明白小姑见着落水鬼了。
  打那以后,我小姑就留下了口吃的毛病,从一个口吃伶俐的小姑娘变成了憨憨的结巴,直到现在也没有改掉。
  关于落水鬼最震惊的事例是我爷爷那辈发生过的一件事,在我爷爷小的时候(我爷爷读过私塾),他们私塾老师的村子里有条通着圩港的大河,村里有户人家在河里架了大渔网,渔网覆盖了整个河面,一边固定在树桩上,渔网对岸的两角分别设立绞盘。下网时松开绞盘,渔网沉入河底,起网时两个人分别拉动两只绞盘,将渔网拉出水面。因为渔网四角先出水,自然形成了一只网兜,所以欲望范围内的东西都跑不掉。
  有天早上那户人家兄弟俩一起去起欲望,结果就网起来一只猴子不像猴子,猩猩不想猩猩的怪物。
  请了村里有名的秧生(旧时帮人看风水的师傅)来看,才明白这东西就是落水鬼。秧生劝兄弟俩将它放掉,兄弟俩不干,认为抓着鬼了,奇货可居,准备第二天拉到县里去兜售。
  于是兄弟俩用铁丝穿了水猴的琵琶骨,拴在猪圈里。
  可是第二天他们去看时,只看到铁丝上的斑斑血迹,原来那水猴竟挣脱铁丝跑掉了。
  过不多久,兄弟俩就先后死于非命。
  三丫头的死,让“落水鬼”这个名词再次侵袭了我们的心。
  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天千找万找,把小河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三丫头的尸体?更没看到什么水猴。为什么事隔一天,三丫头还是在这段河域中浮上来呢。
  三爷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落水鬼,是因为三丫头七窍中的淤泥,因为在传说中,落水鬼最爱这么干。

  等到校方帮三丫头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更离谱的事情,原来出事那天,三丫头根本就没有背着书包回家(那天老师是布置了很多家庭作业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只看该作者 2009-8-24 12:56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在后面。
  那时候对土葬火葬控制还不是很严格,三丫头下葬的时候很可怜,我记得当时买不到那么小号的棺材,而且这种非正常死亡的小孩子在我们那里的风俗中也不允许用棺材,说是会冲撞祖先。所以三爷爷家就腾出来一只衣柜,装上三丫头的尸首,埋在祖坟的一角。
  所以我三奶奶在以后的岁月里就无数次地梦到三丫头跑来跟她哭,说自己在那边没有房子住,被人欺负什么的,这就不知道是三奶奶的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了。
  几个月以后,三奶奶不堪折磨,找道士用芦苇和彩纸扎了个两层楼房,烧给了三丫头。
  但是,我要说的诡异事情并不是指这个。三丫头死了整整半年,那年的腊月廿四,腊月廿四在我们那是借灶神的日子,叫小年夜。这一天开始,大家就会准备年货。
  三奶奶家渐渐从小丫头死亡的伤痛中走出来,也着手准备过年,腊月廿四这天,三奶奶家预备炒蚕豆。

  前面已经介绍我,我们那里炒蚕豆要用到一种炒沙,这种炒沙是可以重复利用的,每次炒完豆子,就把沙冷却筛干净,收起来等到下次再用。
  三奶奶家的炒沙一直塞在床底下的瓦罐里。
  三奶奶从床底下拖出瓦罐,揭开盖子,就看到炒沙里半埋半掩地放着一张折叠过的纸片,可以看出,纸片是从作业练习簿上撕下来的。三奶奶抽出纸片,打开,看到纸片上有铅笔写的几行字。
  三奶奶虽然是个文盲,不识字,但是她看到那些字的结构样式,就知道这些字一定是三丫头写的。
  于是三奶奶就拿着这张纸给大丫头,让大丫头读给她听。
  纸片上是这么写的:“爹爹妈妈大姐二姐,你们看到这个信的时候,我已经去那里了,你们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他每天晚上都来,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人跟我玩,能治我的病,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带很多很多东西给你们吃。他说一定要带我去,那我就只有去了,你们都不要担心。雪三丫。”
  大丫头读着读着就哭了,三奶奶也泪流不止。他们当即去我家找到我爸爸,让他帮分析分析信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我爸爸当然没有分析出来,虽然他是我们家族年轻一辈里公认最有头脑的人,可碰到这样的事情,头脑管什么用。不如像我三爷爷那样,一口咬定,“他”就是落水鬼!
  三奶奶后来还想起一件事,早在端午的时候(那时候三丫头还没出事),二丫头嘴馋,就提议要炒蚕豆吃,但是给三丫头拦住了,她说今年家里蚕豆不多,还是留到过年炒吧。
  三奶奶是个节俭的人,当时也没多想,就顺了三丫头的话。其实那年家里的蚕豆是很有盈余的,而且夏天还会再收获一些,现在想来,三丫头那时的话就很有问题。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炒沙罐子里放入了诀别信?
  三丫头的死成了一团破解不开的谜,家族里的人后来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谁提起来也只是摇摇头,都不愿意再去多说三丫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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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完后的气氛是相当凝噎的,大家都憋着气不说话,胡知道同学咳嗽一声,壮了壮胆说:“知道了,事情就是这样,的确很奇怪,你们想过倪燕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吗?”
  大家都看看天,摇摇头。
  邵大力忽然笑了:“怎么了,怎么了,就一个传闻,还指不定真的假的呢,个个面色凝重干啥。海洋,你说是不是,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死得如此蹊跷?!”
  邵大力一句话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嘿嘿,死得蹊跷又有什么稀奇,这世界上死得蹊跷的人多了去了。”见邵大力不信,我便将记忆里的那件事跟大家讲了出来。
  (在我以后的记述中,肯定会有很多记忆分叉,故事分叉,都是曾经的一些真实经历,在适当地时候跟大家讲述,可能会有一点点偏离主线,勿怪。其实我这个文章本来就没打算有什么主线,只是技术,还原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
  早先已经说过,我的老家是苏北靖江的雪家沟,雪姓是雪家沟的大姓,我的爷爷有兄弟三人,爷爷是老大。我管爷爷的两个弟弟叫二爷爷,三爷爷。
  三爷爷家有三个女儿,我三爷爷是个扎笤帚(扫把)的,没多少文化,三个女儿分别取名叫大丫,二丫,三丫。三丫头只比我大两岁,和我在同一所小学上学。

  那家小学叫联华小学,是几个村子合办的。三丫头上四年级,我上三年级。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们俩一般都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她虽然大我一辈,可是我们相处得跟小姊妹一样。
  那时候,我最喜欢傍晚,因为放学后三丫头总会从家里挖出半瓢“焦雪”(土话,其实是元麦炒熟加糖磨成的粉),加水拌成一碗美味,用筷子粘成一块一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三丫头身体虚,天生有病。每年春天都会发癫痫,也就是羊癫疯。这种病发起来会口吐白沫,身子使劲向后仰,厉害的会变成C字状。我们那里的土话管这种病叫做“板筋”,大概这病状看起来就好像人体后背有根大筋,在使劲收缩一般。

  三爷爷家房檐下常年挂着一串一串的猪苦胆,据说就是用来治疗三丫头的癫痫病的。
  在我三年级的下半学期,我亲眼目睹了一次三丫头的癫痫发作。那是在中午上学的路上,我还记得那时候路边有许多桃树,一棵棵排列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丛里。桃树上面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三丫头走在我前面,不断弯腰捡飘落在油菜花上的漂亮桃花瓣。然后她仰面就滚倒在沟渠里,口吐白沫。
  我吓傻了,不停大叫,附近村里的人出来看,这才有人提醒我赶紧通知家人。我撒腿就跑,一路上撞翻两次别人晾晒红薯干的托架,一口气跑到三爷爷家。
  三爷爷一听这话,房檐下摘下一串猪苦胆便走。
  那天下午,我没有上学,发了一下午高烧,妈妈说我肯定是被吓的。
  从此以后,我看到三丫头就有点怕怕的感觉。三丫头仿佛也明白自己的病状给别人带来了阴影,上学放学就再也不来叫我了。
  我们的关系慢慢生分起来。三丫头本来性格就内向,没几个朋友玩伴,少了我,每次上学放学她都是一个人来来去去。
  我根本没有料到,就在那个学期快结束,暑假即将来临的时候,三丫头会出事。
  三丫头出事的那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某件事即将发生。
  那天放学我回来得比较早,因为我们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有事情,好像是去谁家喝满月酒,就提前放了学。(农村的学校不像城市,老师是有很大便利的)
  那天天气非常热,我回到家就喝了两碗冷粥,又缠着奶奶给我从地窖里拿了一根甘蔗,有滋有味地啃。
  两截甘蔗啃完,天空就电闪雷鸣下起雨来。我抬头看看爸妈房间桌子上的三五牌座钟,暗自庆幸,要不是提前放学,按照我这个走走玩玩的走路速度,我恐怕还在半路上,免不了要淋成落汤鸡。
  那时候,爷爷三兄弟房子是并排在一起的,我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没有分家,也住在老房子里。我坐在门口,看着雨点打在门外地上冒起的水泡,看着在雨水中洗澡的蚯蚓和蛤蟆,闻着下雨时特有的凉爽气息,正自写意。这时就看到三爷爷家的大丫头打着伞,手里还抓着一把伞从我家门口经过。
  大丫头和我打招呼:“怎么你已经回家了啊?”

  我说:“是啊,大姑,我们提前放学了,你给三丫头送伞啊。”因为三丫头的年龄,我一直不习惯叫她小姑,人前人后都直呼三丫头。
  大丫头点点头,冲风冒雨去学校了。
  我再看到大丫头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那时候暴雨差不多已经停止了。大丫头雨靴上全是泥泞,从我家门前经过时,特意喊了我的名字:“雪花银,看到我们家三丫头回来了吗?”
  我端着面碗,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面。

  一碗面没吃完,就看到三爷爷家全家出动了。
  原来,大丫头在学校没有接到三丫头,她一路问这个问那个,都说看到三丫头已经回来了。可是到家一看,三丫头根本就没有回来。
  那时候三爷爷的家里人都以为三丫头一定是淋了雨,癫痫病犯了,不知道滚倒在什么地方,虽然以往都是春天发病,可这病怕淋雨,淋这么大的雨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三爷爷将情况跟我爷爷和隔壁二爷爷一说,大家都觉得事态很严重,三家人都穿上雨靴带上手电,开始寻找三丫头。
  连我也不甘寂寞地紧跟在父亲身后。
  那天晚上我一直跟在父亲后面,听大人们扯着喉咙不停地喊,听三奶奶跌跌撞撞不停地哭。这中间有人去了学校,小学校长又派了几个老师过来帮忙一起找。
  田里,地里,水渠里,还有三丫头同班同学的家里,到处都找遍了,三丫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夏天乡下的蚊子特别多,可我记忆里那天晚上一只蚊子也没有来叮咬我,大概是在一起的人比较多吧。
  一直找到半夜,大家都死心了,最后我爷爷说了句:“会不会掉河里了?”
  其实找到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心中认定三丫头是掉河里去了,可是谁也不愿意把这个点破,但凡有一丁点希望,也不要提及这种后果。三丫头不会游泳,掉河里就是必死无疑了。
  我爷爷是个老实人,他这话一说,三爷爷和三奶奶当时就瘫软在泥泞的地上。
  上学路上,唯一的一条河就是我们村后面的一条河。

  接下来,整个村子都行动起来。村里在河边架起了电灯,大家架起村里钳淤泥的小船,用竹槁子在河中搜索。
  几遍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现。
  二爷爷又从家里拿来捉鱼用的大号拖网,从河这头一直拖到另一头,网起了好多好多鱼,最大的鱼足足有当时的我那么大,可是,三丫头的尸体还是没被发现。
  最后村子百来号男人一起动手,把河道两头筑起土坝(河道在村东首拐弯,拐弯后就不在上学的必经之路旁边了),在坝上架起两台抽水机。
  抽到凌晨四点多钟,河中的水被抽了个干净。河底淤泥上的各种鱼类和河蚌螃蟹下去就能随便抓到,等于说把整条河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有发现三丫头。
  三爷爷不甘心,又借来了滚钩,沿着河底滚。滚钩上长长的弯钩探入淤泥深处,如果三丫头挣扎中陷入淤泥,也必然被滚钩拉出来。
  可惜,依旧是失望。
  直至天亮,三丫头也没有半点儿消息。
  第二天村里没有打开坝放水,因为难得彻底抽水一次,就尽情捉一次鱼。我还记得,最后村里集中分鱼,我们家分到整整一篾筐。恐怕不下三十斤。
  我们全家人都很沮丧,三爷爷一家还没有放弃,仍然四处打听三丫头的下落,那个时候,他们开始相信,三丫头一定是被坏人拐跑了。
  他们去镇上派出所报了案。
  第二天晚上,河道两边的土坝打开,河流重新注入了河水。
  那两天我都没有上学,学校四年级的学生也停了课,三丫头班上的老师一直呆在三爷爷家,算是安慰三丫头的家人。可是三爷爷全家都陷入在伤心中,根本无心开伙做饭。
  因此,我爷爷和奶奶承揽了给大家做饭的活计。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家也只能在这上面帮帮忙。
  那天中午,我奶奶挽了一淘箩(一种淘米的篾制器具,圆口,下部是半球形)大米,去河边淘米。那时候河水清,大家洗衣服淘米都在河边水码头上,不像现在,条条河流都跟臭水沟似的。

  我奶奶刚踩上水码头,就吓得一声尖叫,差一点栽到河里去。
  在水码头的一边,飘着一具肿胀了的浮尸,浮尸背面朝上,看浮尸身上的衣服,依稀便是失踪了的三丫头。

  我奶奶把手中的淘箩一扔就窜上岸来,片刻之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浮尸真的是三丫头,大家七手八脚把尸体弄上来的时候,三奶奶已经哭得晕了过去。
  三丫头那张脸惨白浮肿,耳眼口鼻里塞满了淤泥(后来入棺换衣服时,才发现连屁眼和阴道中也塞满淤泥,也就是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都被塞进了淤泥)。
  三爷爷的嘴里蹦出了三个字:“落水鬼!”
  在我们那里,落水鬼的传说由来已久,据说落水鬼是由河里淹死的人都冤魂所变,样子和猴子差不多,所以又叫做水猴,这东西胸腹间长着红色的绒毛,看起来就像穿了红背心红短裤。
  我们那里碰到过水猴的人不在少数,我爷爷的舅妈,我们管她叫舅太太,有一年大年三十就碰到过这东西,她家西边是一条河,厨房临着河边,厨房有只大水缸,砌在墙中间,一半在墙外一半在墙内,墙外的那一半方便担水,不用时就用木盖盖上,墙内的那一半方便厨房用水。
  那年除夕,舅太太一个人在厨房炒蚕豆(那年月,过年有炒豆子吃不错了),农村炒豆子为怕豆子直接在铁锅里翻炒变焦,都会在锅里放入干净的白沙,这种白沙我们叫做“炒沙”,先把沙子炒热,再放入豆子翻炒,用沙子的高温捂熟豆子。
  舅太太把豆子炒得差不多,香味四溢的时候,就听墙外传来揭水缸木盖的声音,舅太太低头去看,就见从水缸那里伸进来一只手,那只手严格上来说算不得手,只能说是个爪子,因为手上到处是黑毛。

  舅太太立马想到这东西可能是河里爬上来的,她这个人比较胆大,就干咳一声说:“你想干什么?”
  那只手还是伸着,一动不动,舅太太就想这东西是不是闻到蚕豆的香水,来讨吃的了,于是就从锅里挖了一勺滚烫滚烫的带着沙子的蚕豆,直接倒在那只手上。
  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那只手不见了,外头传来“噗通”一声,有东西跳进了河里。寒冬腊月的,敢往河里跳,一定是原本就生活在河里的东西。

  再有就是我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碰到的,那是在我小姑十来岁的时候,她和同村的一个小姑娘出去割草,十年浩劫的岁月里,全国人民都在割草,于是草就变得特别稀罕,很难找到。
  我小姑和她的一个小名叫月月的同伴走了很远,才在一块相对荒僻的地方找到片草地,那地方是村里老上老的坟场,文革中已经清理了坟包,还耕于农。那地方也有一条河,而且村里从来没有派人去那条河里抓过鱼,清过沟。

  我小姑和月月埋头割草,割着割着就越来越靠近那条小河。小姑边割草边和月月说话,说着说着忽然看到月月站起来就跑。我小姑忙问:“怎么了?”
  月月脸色惨白,指着我小姑的身后。
  我小姑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东西,长得像猴子,方法穿着红裤子红背心,张牙舞爪正向她扑过来。
  我小姑急切之间举起镰刀,那东西大概怕铁器,看到镰刀后转身就走,跳进了河里。
  我小姑回家后就生病,发高烧,一连病了好几天,病好以后见人就躲。家里问是什么事,她就缩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后来家里人找月月问,才明白小姑见着落水鬼了。
  打那以后,我小姑就留下了口吃的毛病,从一个口吃伶俐的小姑娘变成了憨憨的结巴,直到现在也没有改掉。
  关于落水鬼最震惊的事例是我爷爷那辈发生过的一件事,在我爷爷小的时候(我爷爷读过私塾),他们私塾老师的村子里有条通着圩港的大河,村里有户人家在河里架了大渔网,渔网覆盖了整个河面,一边固定在树桩上,渔网对岸的两角分别设立绞盘。下网时松开绞盘,渔网沉入河底,起网时两个人分别拉动两只绞盘,将渔网拉出水面。因为渔网四角先出水,自然形成了一只网兜,所以欲望范围内的东西都跑不掉。
  有天早上那户人家兄弟俩一起去起欲望,结果就网起来一只猴子不像猴子,猩猩不想猩猩的怪物。
  请了村里有名的秧生(旧时帮人看风水的师傅)来看,才明白这东西就是落水鬼。秧生劝兄弟俩将它放掉,兄弟俩不干,认为抓着鬼了,奇货可居,准备第二天拉到县里去兜售。
  于是兄弟俩用铁丝穿了水猴的琵琶骨,拴在猪圈里。
  可是第二天他们去看时,只看到铁丝上的斑斑血迹,原来那水猴竟挣脱铁丝跑掉了。
  过不多久,兄弟俩就先后死于非命。
  三丫头的死,让“落水鬼”这个名词再次侵袭了我们的心。
  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天千找万找,把小河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三丫头的尸体?更没看到什么水猴。为什么事隔一天,三丫头还是在这段河域中浮上来呢。
  三爷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落水鬼,是因为三丫头七窍中的淤泥,因为在传说中,落水鬼最爱这么干。

  等到校方帮三丫头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更离谱的事情,原来出事那天,三丫头根本就没有背着书包回家(那天老师是布置了很多家庭作业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在后面。
  那时候对土葬火葬控制还不是很严格,三丫头下葬的时候很可怜,我记得当时买不到那么小号的棺材,而且这种非正常死亡的小孩子在我们那里的风俗中也不允许用棺材,说是会冲撞祖先。所以三爷爷家就腾出来一只衣柜,装上三丫头的尸首,埋在祖坟的一角。
  所以我三奶奶在以后的岁月里就无数次地梦到三丫头跑来跟她哭,说自己在那边没有房子住,被人欺负什么的,这就不知道是三奶奶的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了。
  几个月以后,三奶奶不堪折磨,找道士用芦苇和彩纸扎了个两层楼房,烧给了三丫头。
  但是,我要说的诡异事情并不是指这个。三丫头死了整整半年,那年的腊月廿四,腊月廿四在我们那是借灶神的日子,叫小年夜。这一天开始,大家就会准备年货。
  三奶奶家渐渐从小丫头死亡的伤痛中走出来,也着手准备过年,腊月廿四这天,三奶奶家预备炒蚕豆。

  前面已经介绍我,我们那里炒蚕豆要用到一种炒沙,这种炒沙是可以重复利用的,每次炒完豆子,就把沙冷却筛干净,收起来等到下次再用。
  三奶奶家的炒沙一直塞在床底下的瓦罐里。
  三奶奶从床底下拖出瓦罐,揭开盖子,就看到炒沙里半埋半掩地放着一张折叠过的纸片,可以看出,纸片是从作业练习簿上撕下来的。三奶奶抽出纸片,打开,看到纸片上有铅笔写的几行字。
  三奶奶虽然是个文盲,不识字,但是她看到那些字的结构样式,就知道这些字一定是三丫头写的。
  于是三奶奶就拿着这张纸给大丫头,让大丫头读给她听。
  纸片上是这么写的:“爹爹妈妈大姐二姐,你们看到这个信的时候,我已经去那里了,你们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他每天晚上都来,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人跟我玩,能治我的病,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带很多很多东西给你们吃。他说一定要带我去,那我就只有去了,你们都不要担心。雪三丫。”
  大丫头读着读着就哭了,三奶奶也泪流不止。他们当即去我家找到我爸爸,让他帮分析分析信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我爸爸当然没有分析出来,虽然他是我们家族年轻一辈里公认最有头脑的人,可碰到这样的事情,头脑管什么用。不如像我三爷爷那样,一口咬定,“他”就是落水鬼!
  三奶奶后来还想起一件事,早在端午的时候(那时候三丫头还没出事),二丫头嘴馋,就提议要炒蚕豆吃,但是给三丫头拦住了,她说今年家里蚕豆不多,还是留到过年炒吧。
  三奶奶是个节俭的人,当时也没多想,就顺了三丫头的话。其实那年家里的蚕豆是很有盈余的,而且夏天还会再收获一些,现在想来,三丫头那时的话就很有问题。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炒沙罐子里放入了诀别信?
  三丫头的死成了一团破解不开的谜,家族里的人后来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谁提起来也只是摇摇头,都不愿意再去多说三丫头的事。


5,同一个梦魇 

  我的故事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镇住了,包括胡知道同学,都是第一次听我说起这样的事。

  倪燕死得蹊跷,三丫头死得离奇。
  七个人站在阳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夏天的夜晚都仿佛变得阴冷起来。
  这回连邵大力也不蔫了,喃喃说:“驴球人的,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哪些东西,那为何我看不见!”
  富文娜说:“说嘛呢,等你看见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轧轧呼呼?”

  胡知道同学走过来,握了握我满是汗水的手,这家伙某些时候还是相当体贴的,看得出我内心的惊惶,讲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讲述,也会讲出一身冷汗啊。
  我问富文娜:“后来,倪老伯这栋房子又是怎么让别人住进来的呢。”
  富文娜说:“那哪儿知道,反正不知怎么地后来就有学生过来租住了,年轻人嘛,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什么闹鬼的楼。住的人多了,房子卖得又便宜,自然就有人冒险购买。”说着富文娜向邵大力白了一眼,大概是讽刺他色厉内荏的态度。

  越是说不信这些的人,有时候越是内心害怕,就像我们家胡知道同学。我坚信,一旦胡知道确信这阴楼真的闹鬼,晚上肯定是死死抱着我睡觉(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知道了,不是说后来这栋楼里还有人遭遇不测吗?那又是什么样的情况?”胡知道同学紧张地问。
  几个鬼头鬼脑的学生看看我和胡知道,都露出古怪的表情,好像我们脸上长出一棵卷心菜一样。连黄甜的谈兴都被激发出来,细声细气地说:“啊呀,姐姐你们真的不知道啊,这栋楼里后来是死过几个人,有学生,也有租住在这里的外来民工。他们都是半夜睡死的。”
  “啊,谁死的?”我差一点咬着舌头。
  富文娜接口说:“对,就是都在睡梦里死去的,警察调查都说是心肌梗塞,你说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还有,据说他们死亡时脸上都是极度恐惧的表情。”周立立忍不住发话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在睡梦里被吓死的?”胡知道同学瞪大眼睛。
  “没错。”黄甜点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每个死者都是死于雨夜,而且在死之前都曾在楼顶平台逗留过。”
  果然是作家,注意的都是这些有助推理的细节。我突然想明白他们对我和胡知道露出那种奇怪表情的意思了,他们是差异我和胡知道两个人为什么“顶风”上,买下这里的房子。

  因为,既然那些死去的人在死之前都曾在楼顶平台逗留过,如果不把这样的事情归结为灵异事件,不把这件事归结为正常死亡,那么最有嫌疑的人一定是住在601的房客!

  孙小姐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房子低价处理给了我们呢?
  莫非,在我们搬来之前,明月小区刚刚死过人?
  当我把这个问题抛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作声了。
  我说:“怎么了?真的是这样?”
  一直很冷静的海洋点点头,说:“大姐,你难道没有发现下面202一直没有人住吗?”(郁闷,合肥人这么喜欢叫人家大姐……)
  我说:“对啊,我路过那里就心慌,死的是202的房客吗?”
  海洋还是点点头,他很喜欢点头:“嗯,202的房客叫常俊,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还是……”他看了看周立立,又看看邵大力,没有说下去。
  我和胡知道都是过来人,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明白了,周立立肯定是喜欢常俊的,而邵大力又喜欢周立立,所以海洋的话才会那么顾忌。
  这么看来,他们留在明月小区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的潜意识里都想弄明白常俊的死因。
  原来,常俊为了学习,从研究生宿舍搬出来,找到明月小区这个清净的地方,周立立为了能有“常常和常俊碰面”的机会,鼓动黄甜和富文娜也搬到这里来,正好黄甜又对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她早就从某些学长的嘴里听说过这栋阴楼的古怪,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拉着富文娜搬了过来。
  奥运前的一个星期,常俊出了事。
  有同学发现他连着两天没去上课,感觉到蹊跷,打他的电话也没人接,就报了案,警察过来撬开202的门,常俊的尸体已经发出臭味了。
  最后一个见到常俊的人就是周立立,因为她常常躲在暗处偷窥常俊,她见到那天晚上周俊拿着书上了天台,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周立立感到很奇怪,常俊这时候上天台不怕手中的书被淋湿吗?
  周立立本来是准备跟上去看看的,可是黄甜下载了一部电影,拉着她和富文娜看,周立立只好放弃盯梢,回到502房间。
  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偷窥。
  富文娜说着这些往事,却勾起了周立立的伤心,令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邵大力不乐意了:“娜娜,别说了。你老惹立立伤心。”
  富文娜白了邵大力一眼,发出一声冷笑(这声冷笑才符合她冷艳的外貌嘛)。这冷笑里含着一股子酸味,看来,富文娜对邵大力有点意思啊。
  这五个人,关系还真是复杂。

  大家眼睛都看着富文娜的时候,海洋的眼神却投向别处。本来我们都是靠在天台栏杆上的,这时候海洋却一步一步向天台中间那条鹅卵石防水板打造的小径走去。

  他走到沙滩躺椅那边,停了下来,失声叫道:“快来看,这是什么?!”
  我们都被海洋那种语气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围了过去。
  就在他的身前,防水板铺就的小径上,清清晰晰留下一个趴着的人影!
  人影怎么会留在某个地方?仔细看去,才发现形成人影的是没有干的水渍。
  要知道,在夏天的气候里,又是在楼顶风急得地方,下一场雨留下的积水,很快就会被白天集聚的热气蒸发得干干净净。
  那个水气形成的人影像被控制在魔力笼罩的区域,区域里面的木板湿润发黑,区域外面已经干燥泛白,湿润和干燥形成如此明显的分界线,组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影轮廓。
  周立立忽然掩面叫道:“是他,就是他,我看到他掉下来的!”
  我将信将疑,这事情也太古怪了,周立立先是在大雨中看到一团黑影从天空落下,这黑夜现在变成了一滩古怪的水渍。
  MY GOD,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那边周立立已经落荒而逃,朝楼下跑去,黄甜和邵大力不放心,紧紧地跟了过去。富文娜用脚去踢踢那个影子,脚尖直接撞击在木头上。海洋连忙将她拉开,吃惊地说:“你干什么?”

  富文娜哈哈大笑:“不就一滩水渍,海洋,你先前说你也看到雨中掉下来的影子,你确定影子是掉在这个地方?”

  海洋摇摇头:“不是,应该……还要过去一点。”
  富文娜说:“那不就行了,我们都成惊弓之鸟了,水渍就是水渍,一滩水渍用得着那么害怕吗!”说着又用脚去踢。
  她之所以表现得这么毛躁冲动,恐怕是刻意的,她的内心有意无意已经将自己和周立立放在对立面上。周立立表现得越是懦弱,她就要表现得越发勇敢。
  海洋呆呆地看着那些水渍,嘴里忽然冒出一句:“他是爬过来的。”
  胡知道同学大惊失色:“什……什么爬过来?”
  海洋抓起富文娜的手就往楼梯口拉:“影子,影子是爬过来的!”
  他说的是影子虽然不是掉在水渍那里,但不管掉在哪,他都是可以爬到水渍那块地方的!
  我和胡知道都是心里发毛,再也不敢多看那片水渍一眼,连忙走进屋内,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这才长长喘了一口气。
  胡知道同学抱着头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才抬头看我:“银子,你们,你们不是认为周立立说的影子就是倪燕吧?”

  “为什么不?”我从胡知道的口袋里摸出他的香烟,点着了来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吸烟,一口烟进去就呛着了,但是感觉很舒服,温暖的烟雾真的能驱散内心的恐惧。
  吸了几口,我把烟塞到胡知道同学的手里:“你还是不信这些事情,对吗?”
  “也不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只是不想去深想,不愿意去相信。”胡知道把我搂到他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说,“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大家都在刻意遗忘,从小到大,有谁没有经历过几件离奇的不可思议的事呢。”
  我倒是头一回听到胡知道同学这样说,仰着脑袋看他:“你也遇到过?”

  胡知道点点头。
  “真的,那你说给我听听吧。”
  胡知道苦笑:“今天我们听得还不够多的啊,以后再说吧,洗洗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提议关灯。(两个人都装腔作势地表现出镇定,实际上内心里都怕得要命啊。)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有点内急,睁开眼一片漆黑,连忙拉亮了床头灯,灯光闪耀下,猛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脸无血色,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目不转睛地正盯着我看。
  我吓得张嘴欲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个女人向我伸出手,我想推开,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也动弹不了。
  那个女人的手渐渐接触到我脖子上的皮肤,人恐惧到了一定的极限,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我想我肯定就快死了,忽然间我又想起,睡觉之前我们明明是开着灯的,而且胡知道比我先睡着,肯定没人关灯,为什么我半夜醒过来是一片黑暗呢,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肯定是陷入梦魇了!
  一旦清楚我是在做梦,我就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我开始仔细观察那个女人,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女人在我脖子里摸了一通,摸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梦里的感觉),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是在我这里没有找到。然后她直起身子,转过去,又开始在我们卧室的工作台上摸了起来。然后是电视柜,衣橱,一样一样摸了个遍。
  我看到她挺着大肚子,身上衣服的破洞里露出乌黑的棉絮。就想这女人大夏天穿成这样,也不怕捂坏孩子?难道她是来偷衣服的?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这是我的梦境啊,我的梦境当然是我自己的想像,这个女子是子虚乌有的。

  人在梦境之中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样的感觉是很巧妙的,经历过的人想必和我有同感。
  于是我就闭上眼睛,不再去管那个女人,努力让自己睡着。
  于是我就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胡知道同学比我起来得早,他已经在厨房准备我们的早饭了,我走过去从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脸贴着他的后背说:“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胡知道迅速转过脑袋,像是我这句话触碰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急促地追问:“什么梦?你梦到什么了?”

  我说:“我梦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在我们卧室里东摸西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胡知道手一松,那把煎鸡蛋用的木铲子“库塔”一声掉在地上。
  我看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有脸上极度差异的表情,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也梦到了?”
  “那个女人站在床边……摸……摸你的脖子?”胡知道同学像被搡着脖子的公鸡,声音都像是从喉咙里一丝丝逼出来的。

  太奇怪了,胡知道居然和我做一样的梦!
  我说:“那你是不是也动不了,发不出声音。”

  胡知道完全傻眼了:“是,是的……”
  锅里的煎蛋发出焦糊的味道,我们竟然都懒得去理会,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站着。
  神啊,救救我们吧,不过买套房子,至于这么折腾我们吗!我们又不是整天研究鬼怪的专家,我们,我们还得上班呢!!!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还敲得很急,不理会都不成。胡知道同学这才关掉瓦斯炉,过去开了门。门一打开,富文娜就冲了进来,差点把胡知道同学撞个仰八叉!
  富文娜冲过来就握住我的双肩,使劲地摇,说:“姐,你梦到没有,你梦到那个梦没有,你到底梦到了没有?”

  别看这姑娘长得瘦,手劲可真大,我被她摇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啊,你们也梦到了那个梦?天啊,我和雪花银都梦到了!”胡知道同学一句话替我解了围。富文娜马上冲过去,开始猛摇胡知道的肩膀:“真的,你们也梦到那个梦了?我们房里三个人都梦到了,一样的,天,你们居然也……”
  富文娜摇到后来,我都分不清她是在摇人还是自己在哆嗦了,我说:“是的,一个白衣女人,大肚子,四处找东西。”
  富文娜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我们会不会……死?”
  “乱说什么呢,这不都好好的吗。”胡知道安慰富文娜,拍了拍富文娜的背,他的手也在发抖。
  富文娜定了定神,说:“不知道大力和海洋梦到没有?”
  我苦笑,既然我们都梦到了,他们两个又怎么能逃脱。
  果然,我们陪着富文娜下去一问,那两个男人也腿肚子打颤,连连点头。
  “给我们五个人都送来同一个梦境,难道是在提醒我们什么吗?”不得不承认,真正要了危机的关头,黄甜还是能够临危不乱的。她拉着周立立的手从502室走出来,一句话就说到重点上。

  是啊,一定是在提醒我们什么。
  “提醒?谁提醒?”邵大力的性格和他的名字很符合,仿佛他的大脑袋只是用来休息的,什么也不愿意多想。

  周立立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里竟含着一股鄙视的味道:“你还没想到那是谁吗?煞白的脸,大肚子,穿着古里古怪的衣服……”
  邵大力像被砖头砸中脑袋,一下子跳起来:“你是说,那个女人是……是古墓,古墓里的女尸!”
  没错,那只能是古墓里的女尸。我们甚至都能猜到她在寻找什么,她一只是在找那枚玉蝉。
  毫无疑问,那枚玉蝉对女尸有着特殊的意义。如若不然,那枚玉蝉也不会陪着她下葬。古时候的贫苦人家,哪里舍得让如此有价值的东西随着死者埋入墓穴,除非这东西对死者有特殊之致的意义。
  而且,在富文娜所讲的那个故事中,那枚玉蝉出土的时候可是温润有光泽,好像时常有人“抚摸把玩”。
  倪燕是戴着那只玉蝉出事的,她出事以后,谁也没有注意到玉蝉的下落。那么,后来的那些死者,会不会和这玉蝉有关呢。为什么他们在雨夜爬上顶楼,就会死于非命。

  那个卖房子给我们的孙小姐,和那只玉蝉之间又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昨天周立立和海洋看到的雨中黑影到底是不是倪燕,那个雨后的水渍人影到底想说明什么?(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那片水渍已经看不到了。)

  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没人知道。
  我们就像深入迷雾的探索者,走得越深,雾就越浓。
  我们唯有听之任之,等待下一步意外的出现。再恐惧,再害怕,也不能不上班啊,人生的悲哀……

  祸不单行,那天早上,我们发现昨天太紧张了,居然忘记了给电动车充电,看来只好破费挤公车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坐公车,居然不知道现在很多条线路都经过了调整。我要坐的那路车居然起点站就在苏大附近。而胡知道同学就可怜了,问东问西问路人甲乙丙丁最后还是被告知没有直达他们单位附近的,要转车。

  我们两个分道扬镳,心中竟然泛起生离死别的情绪,真是太无厘头了。
  上车就有座位,这也是一种幸福。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坐公车爱睡觉,我觉得公车的抖动频率比摇篮还要合适(哪个厂家要是发明模拟公车的成人摇篮,本姑娘一定去败一个),有时候站在公车上也能睡着,就别提有座位了。为此也不知道丢过多少次手机钱包,所以胡知道同学才发狠买了只电驴子。
  我打了个盹,醒来就发现公车已经过了好几站,车上已经是人挤人了,过道里站得满满的。我赶紧摸摸自己的提包,还好没被割开过,手机钱包都在。

  我长嘘一口气,忽然听到耳旁传来小男孩的笑声:“嘿嘿……”


6,前世今生 
 
  还好车上人多,要不然我肯定被那声稚嫩的“嘿嘿”搞得汗毛直竖。

  我扭头去看,只见站在我旁边的是个络腮胡子男人,男人的手中抱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乌溜溜圆,不过一两岁的样子,看起来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我看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也盯着我看。看着看着,那孩子就对着我笑,露出还没长牙的粉红色牙床。(唉,其实叫孩子不十分准确,该叫婴儿才对。)

  在公车上发生这样的事很多,我也不以为意。便站起身来,给那络腮胡子的父亲让坐。络腮胡子的父亲连连摇头,他恐怕是觉得要一个女孩子给他让座很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你抱着孩子嘛,别让孩子碰着蹭着。”

  那男人听我这么说,这才千恩万谢地坐下来。这男人倒是挺绅士的,其实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表现得这么感激。
  反正乘车也挺无聊地,我就和这个男人聊了起来,问问孩子的情况,当父亲的幸福感想什么的,因为我也准备和胡知道办事了嘛,办了事家里肯定催着生孩子。逮着机会就先了解一点哈。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还不时动手去调戏调戏络腮胡子怀里那位漂亮的小小帅哥,真是其乐融融呀。

  这时候公车喇叭里报了一个站名,我用手指碰了碰小小帅哥粉嫩的鼻子,说:“姐姐还有一站就下车了哦,跟姐姐合个影好不好?”说着我掏出手机,凑过去准备自拍一张相片留念。
  忽听那小孩子张嘴说道:“咱俩谁跟谁呀!”奶声奶气,却透着一股子北京腔的老油子味。
  我愣是没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那络腮胡子,也傻愣住了。
  我说:“这孩子,怎么……”
  络腮胡子有点兴奋又有点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孩子还没断奶,还没学会讲话,这,这……”
  不会讲话的婴儿,忽然说了句字正腔圆的北京方言,这不是天底下最荒诞的事吗!
  小小帅哥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副幼稚的表情,对着我笑,露出粉色小牙床。
  可是听了络腮胡子爸爸的话,整车人都对这个孩子感起兴趣来。
  大伙有的说:“了不得啊,看来这孩子是个神童。”
  有的说:“这孩子是不是听过胎教啊。”
  也有点嘀咕:“没听说婴儿会这么讲话的,是不是给什么附身了啊。”
  反正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弄得那位父亲十分尴尬,连连向四周作揖。
  我收起手机,没敢再提拍照的事,临下车的时候,还听到车门口有个中年妇女在和身边的男人探讨:“这小孩肯定带着前世的记忆,听说每个五岁以前的小孩都记得前世的事。”
  男人差异:“真的假的啊,我们五岁时也有前世记忆?”
  那妇女一本正经说:“当然,你记得你五岁以前的事情吗?肯定不记得,因为五岁以后,前世的记忆就会慢慢模糊,才开始真正拥有这辈子的记忆。”

  我真的被这个理论雷到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下了车,进了报社,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伟大的理论。是啊,哪个人能记得五岁以前的事呢?

  就算你记得五岁以前,四岁以前呢?三岁以前呢?……
  人的大脑,在胎儿期就开始孕育运行,按理说,那个时候就开始贮存信息。

  人类的身体年龄越是年轻,记忆力越是强悍,这是我们从小就被灌输的道理。为何这道理放到五岁以前就行不通?
  莫非真的有前世来生?

  莫非在年幼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前世干了什么?

  其实我根本不必发出这么多感慨,世界上前世来生的真实事例太多了,十有八九都是小孩子记得上一世的家庭,记得上一世的父母,有兴趣的可以在网上搜搜。
  可那些事例我们都把它当成故事来看,从来没有在内心正视它的“真实”,所以等到我们自己身边有一点点的灵异现象来印证这些“已知的真实”时,我们才会那么震惊。
  回过头来想想,在我们偶遇的小孩子中,不管是坐公车还是路上碰到,或者是熟人家的小孩,有的会冲着你笑,要你抱,跟你很投缘。有的看到你就怕,会躲着你,或者你一抱他就哭。有的看到你很漠然,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态。
  那些和你投缘的,是不是他根本就认识你呢,在上辈子,他或许是你的亲朋好友。那些躲着你的,在上辈子你们有没有可能是死对头。那些漠然的,或者你们上辈子就是陌生人,从来也不认识。
  同事阿咪看我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在MSN上给我发了条消息:银子,你没事吧,实在撑不住就卖掉搬出来吧。
  阿咪是昆山人,我们搬家时她到我们那里去过,看到大阳台当时还兴奋得大跳不叫,可回单位后,还是从一些本地同事晦涩的神态中感到了我们那栋房子的不对劲。在单位,阿咪的关系和我最铁,估计要是我出事,她是哭得最真实的那位。
  我回信息:没事,亲,对了,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阿咪:当然信了,你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
  我:呵呵,随便问问。

  阿咪:银子,关于前世今生,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要还原阿咪的这个故事,我必须先说说她的家庭。
  阿咪的父亲是昆山当地人,但母亲却是上海知青。
  在那样的年代,贫农是“又红又专”的一等公民,尤其是当过兵的贫农就更吃香,任谁都不敢招惹,开玩笑,惹这类人在当时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

  阿咪的母亲人长得挺漂亮,垂涎她美色的人不少,为了寻求庇护,嫁给了阿咪的父亲。
  就像《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的斯琴高娃演的姨妈一样,落实政策以后,阿咪的母亲就毫不留情地离开阿咪和阿咪的父亲,义无反顾地奔赴上海。在她的骨子里,爱上海的情调胜过生命中的其他一切爱的总和。
  阿咪的母亲在上海活得甚至还没有在昆山的时候好,但是她“宁做上海墙角草,不做昆山乡下佬。”
  熬了几年后,阿咪的母亲终于傍上了一个香港老板。香港老板将她带回了香港,据说中间回来过几次,在昔日的上海姐妹面前褒港贬沪,把以前生命里排在only one的“上海情结”无情地踩在脚底,上海在她嘴里也升级为“没花头,乡下地方”。
  这个香港老板酷爱养狗,家里那条叫做波波的“马尔基思”犬养了好多年,比亲生儿子还亲,当然也比阿咪的母亲亲得多。

  香港老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香港,每月给阿咪母亲的家用也很有限,在这有限的家用里,还要首先保证波波的饮食起居,所以实际上,阿咪的母亲变成了专职狗狗饲养员。
  当狗狗饲养员当久了自然心烦,也没刚来时那股子细心劲了。有一天,阿咪的母亲不小心踩碎了狗食盆,就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个新的狗食盆,又顺便买了袋打折的狗粮。
  谁知道,这波波竟对打折狗粮毫无兴趣,一天过去,食盆里的狗食动也没动。
  到了晚上,阿咪母亲没办法,又去宠物店买波波平常加餐的那种吞拿鱼罐头。
  谁知不论是纯吞拿鱼还是吞拿鱼拌狗粮,波波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进食。
  阿咪母亲怀疑这狗是病了,于是连夜把它抱到宠物医院,经过详细检查,什么病也没有。医生用自己煮的拆骨肉逗它,波波也低着头没有食欲。
  最后医生双手一摊,表示没办法,说这狗情绪有问题,可能需要安慰。

  阿咪母亲哪会安慰狗啊,折腾了一夜,弄得人狗都精疲力竭。也见状态不对,阿咪母亲就给香港老板打了个电话,香港老板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乘着班机赶回来。效率之高让阿咪母亲只有嫉妒波波的份,她也曾经试着对香港老板撒过娇,可香港老板总有接口推迟着不回家。

  香港老板到家一看波波的衰样,免不了又把阿咪母亲臭骂一顿。
  两个人开着车带着狗,几乎把香港所有的宠物医院都走了个遍,最后还是没有医生能解决波波绝食的问题。

  最后香港老板心灰意冷,不料这时候却有个兽医推荐他去找姚李梅霞试试。姚李梅霞在香港的宠物界里很是有名,据说这个女人有个特异功能,她可以看得到动物的前生。
  香港老板对姚李梅霞的传说原本将信将疑,但是现在爱犬有难,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当即带着波波前去姚李梅霞的工作室。
  姚李梅霞看到波波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香港老板一听到这话就不由对姚李梅霞刮目相看,他从皮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钱,交给姚李梅霞:“烦请大师救救波波。”
  姚李梅霞老实不客气收下钱,然后凝目看向波波,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姚李梅霞发话了:“这狗前生是个贵族。”
  香港老板吓了一跳,家里居然还饲养了一只贵族,太有面子了,连忙洗耳恭听下文。
  姚李梅霞说:“我看到这个贵族有着庄严的形象,穿戴着整齐的盔甲和武器,非常地帅气。他拥有一座城堡,这个城堡看起来像是建立在海上,城堡里有整齐的街道和宽敞的教堂。他的部下都穿着那种带着面罩的精美骑士盔甲,他的吃穿用度非常精致奢华,有个仆人尊称他为拉瓦莱特阁下……好了,我只能提供这么多了。”
  香港老板可不知道拉瓦莱特是谁,阿咪妈妈站在一旁更是像听天书,只有香港老板怀里那条狗,聚精会神地看着姚李梅霞,是不是还汪汪叫一声,点一下狗头。
  香港老板说:“谢谢大师,但你还是没讲波波为什么不吃饭。”
  姚李梅霞哼一声说:“这还用讲吗,你盛狗食的器具是什么?”

  香港老板说:“一个道尔顿的彩绘瓷盆。”(Royal Doulton,皇家道尔顿 ,欧式瓷器著名品牌,英国女王维多利亚钟爱的品牌)

  阿咪妈妈在旁边拉拉香港老板的袖子:“那个盆子……我打碎了。”
  香港老板脸色一变,姚李梅霞哈哈大笑:“你是不是随便换了个普通狗食盆?”
  阿咪妈妈点点头。
  姚李梅霞说:“夫人,你伤害了一个贵族的尊严。”

  阿咪妈妈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不由她不信,香港老板跑去重新买了只价格不菲的精致瓷盆,波波立刻换了神色,一点厌食的样子也没有了,一边细致地舔瓷盆里的吞拿鱼,一边喝两口瓷碗里的水,俨然一副资深贵族的派头。
  香港老板得知自己的爱犬是贵族拉瓦莱特,就开始四处跟人打听拉瓦莱特是谁?后来有人告诉他,拉瓦莱特是圣约翰骑士团的第六任首领拉瓦莱特,也是马耳他首都瓦莱塔城始建者。
  生身罗马帝国皇帝和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在1530年将马耳他岛地区(包含马耳他岛和附近其他岛屿)给予了圣约翰骑士团,所以圣约翰骑士团在马耳他地区是最大的领主贵族。马耳他岛并不大,瓦莱塔城坐落其上看起来就像建在海中一样。
  这样看来,姚李梅霞说得是有根有据,毫厘不差啊。

  而且,马尔基思犬种正是源出马耳他地区呢。
  这件事过后,香港老板对阿咪妈妈越来越冷淡,没过一年就抛弃了她,因为根本没有履行婚姻手续,阿咪妈妈一无所获。
  走投无路的时候,阿咪爸爸并没有嫌弃她。这几年昆山发展很快,经济增长速度一直处在全国数一数二的位置,居民的生活水平甚至比上海普通市民好得多,大多数昆山人都住上了花园式洋房。
  阿咪妈妈真是在今生自个儿走了个轮回啊。

  最后,阿咪在MSN上做总结陈辞:连狗都有前世今生,何况是人呢!
  下午我还纠缠在这个命题上,想自己的前生是谁,想自己的下一辈子又会变成什么。想来想去,就想到倪燕身上,根据一届一届传下来的说法,倪老伯是觉得那具女尸很像她的女儿的。
  那么,倪燕有没有可能是那具女尸的转生呢?因为根据历来的转生传说,如果两辈子都是人类的话,那么前世今生不是相貌相似,就是性格雷同。

  假如认定我们昨晚梦到的女人如果说是那具女尸的话,那么,倪燕的样子肯定也是我们梦中女人的样子。
  如果能证实这一点,那……(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证明什么,这样一个明显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们还是不愿意去相信,非得列出直观的佐证,人类的想象力真是被禁锢得厉害啊!)
  我决定千方百计去搞到一张倪燕的相片。要搞到倪燕的相片,就得先找到倪老伯。
  想到这里,我才觉得,我从来没有注视过倪老伯这个人物,自从倪燕死亡后,他就从这个故事中消失,谁也没有多提及他。

  他原本是阴楼的主人,是明月小区的缔造者,但是现在这幢明月小区,仿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传说里是租住房子的学生多了起来,就有人放胆购买这里的房子。正如孙小姐一样,购买这里房子的大多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在忌讳什么?
  倪老伯卖掉所有的房产又去哪里了呢?
  看来我得以权谋私,动用我记者的身份多方打听了。
  一辈子守着恐惧,在谜团里过日子,那可是种惨烈的煎熬。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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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10-09-13
7,神秘的失踪
  下午没到三点,大家就纷纷结束手头的东西,提前下班了。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奥运会闭幕的日子,大家都迫不及待等着老谋子的另一场视觉盛宴。

  对于这个奥运会,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人大了被生活压榨麻木了,还是连日来那些恐惧的传闻无时无刻不压抑在我们心中,我和胡知道同学一点也没体会到奥运激情。
  下班后我去了趟派出所,找到了分管明月小区附近范围的户籍民警王某某。
  王某某长得很像罗纳尔多,两颗大门牙中间漏着一条缝儿,说起话来都带着抽风,我刚刚言及来意,她就一个劲儿摆手:“不行不行,雪记者,这个涉及到公民的隐私,我们有规定的。”
  我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所以我包里准备了两盒中华香烟,我把烟朝王某某手里一塞,他两颗门牙马上全都露了出来。说:“雪记者,你这是为难我,为难我啊,不过我相信你们记者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探听这些事情不见得是为了进行某些违法行为。”

  废话。

  王某某对我讲完废话之后,还挤眉弄眼顺带在我手上捏了一把,让我倍感恶心。还好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推开两步说:“言归正传,我今天来就是想弄清楚明月小区都死了哪些人,最初的房主倪老伯后来又去了哪里?”
  我明显看到王某某打了个哆嗦,果然,他回答我:“这几年阴楼是死过不少人,可都是外地的,备案都在刑侦大队,我们户籍科管不着,雪小姐,你怎么把房子买到那里去了啊。”
  我说:“那里又怎么了,为什么每个苏州人提到阴楼都胆战心惊,他们又不住在阴楼,又在害怕什么?”
  王某某摆手:“提不得提不得呀,你不晓得,为这事,桃花坞和专诸巷死了好几个人呢。”
  我心说怎么又扯到桃花坞和专诸巷去了,这两个地方和明月小区可隔得不近啊。我说:“倒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一些多嘴的老太太,闲则生非,听到明月小区的事情,就加油添醋四处搬弄,后来,有几个嘴巴特别碎的就在梦里被吓死了。”

  “梦里吓死,和明月小区的死者一样?”
  王某某仿佛嫌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把声音放低:“听说差不多,有个老太太命硬,撑到早上还没死,她说半夜里有个大肚子女人来掐她的脖子。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是明月小区的那个……去索命……”王某某的声音越放越低,仿佛害怕他讲的这些话被第三个人听到。

  他的样子倒有些让我感到,心中万分惧怕,居然还硬撑着对我讲了这么多,真不知道是香烟的作用还是此人真的对我有些“特殊”的好感。
  我说:“那倪老伯呢,后来去了哪里?”
  王某某手一摊:“失踪了,早些年就不知道这个去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有些事,谁知道呢……”
  那倒也是,有些事,谁知道呢?
  看来从官方这边想有所收获是不可能的,那么民间呢?
  倪老伯失踪了,那他有没有留下点什么?他总不能背着整个家当去失踪吧。
  失踪的人有没有可能再忽然出现呢?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我的二姑父。
  我的二姑父姓关,没退休之前,是我们那一家国营单位的采购员。
  八九十年代,采购员是非常吃香非常有油水的行当,所以那时候,我二姑姑家一枝独秀,是平辈里最有钱的人家,我们村里的人更是管我二姑父叫关二老爷。(这称呼估计跟关羽有那么一点点牵扯。)
  二姑估生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叫关连,小女儿叫关花。关花和我同岁,和我关系非常好,因为我小时候每年暑假几乎都在她家过。她们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食物是我们家不敢奢望的。
  二姑父的爱好很奇特,喜欢命理。家里有无数本算命看相风水八卦的书,小时候在他家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二姑父逮着看相,他会抓着我的手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他说的那些话深奥难懂,我根本就像听天书。
  95年关连结婚,娶的是本地的姑娘,对方家底也不错。96年关花结婚,嫁到了张家港,夫君家里开了家小工厂,也是十分殷实。那年关花还小,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只是奉子成婚而已(寒一个~),所以也没有办结婚证,只是摆了摆酒席。
  96年年底二姑父的单位改制,二姑父被强行内退(比下岗好一点,提前退休,每月发点基本生活保障金),他从风光无尽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每天就是买买菜做做饭带带小孙女。到97年,他又增加一项新任务,可以到张家港去带带小外孙。
  如此过了几年,二姑估渐渐由一个话痨变成寡言少语的人,只有在面对孙女外孙的时候,才会露出笑脸,说很多耍逗孩子的话。
  大家都清楚着这个转变,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怎么去安慰安慰他。这几年过来,我其他几个姑父(我总共有四个姑父,五个舅舅,恐怖的亲戚群啊,每年过年都串亲戚串到腿软~~)捣腾捣腾自己的事,不是开店就是开作坊(我们靖江是空调之乡,很多中央空调的配套部件都交给私人加工,所以有很多人置起车床铣床切割机什么的,创办小型加工厂),日子越过越滋润,只有二姑父,还沉浸在对往日辉煌的回忆里。
  时间一晃到了2005年,二姑父不过才六十岁,竟然已经是满头白发,看起来比我爷爷还老。

  二姑姑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后和村里人合伙买了一辆拖拉机,每天早出晚归到螺丝厂买铁屑,然后卖到铸铁厂,赚点差价。
  那天是九月三十日,二姑估像往常一样早早出了门,关连和他老婆也在七点多钟出门去上班。
  二姑父带着孙女吃过早饭,把她送到附近的小学,然后——人间蒸发!
  发现失踪自然是在小孙女被学校的老师送回来之后,因为平常小孙女的接送都是我二姑父的事。他既然没有去接,也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家里人,这事情自然就变得蹊跷了。
  于是开始寻找,先是问他们村子里的人,都说就看到他上午去送孙女上学,然后就没有见到。

  接着问二姑父的那些朋友,也都说没有见到。
  跟着又打电话到张家港的关花家里,自然也没有找到。
  最后大家都作了最坏的打算,是不是出学校以后被车子撞到了(小孙女就读的哪家小学前面不远就是一条公路。大家找到交警大队事故科,结果那天该路段根本没出什么事。
  这条路行不通后,大家又怀疑二姑父是不是掉那条河里去了?一条一条河地搜寻,一个多星期过去,半点影子也没有。

  二姑姑病急乱投医,她听说孙家大弄有个活菩萨(神婆的地方俗称),据说非常灵验,就卷了些“香烛纸箔”前去拜求闻讯,
  那活菩萨还真有些本事,我姑姑刚进去,还没开口说话,那活菩萨就问她:“你是来找人的吧?”
  我姑姑连忙点头,虔诚地把香烛纸箔点上,磕了两个头,跟活菩萨把详细情况这么一说,又奉上两百块钱“心意”。
  那活菩萨点点头,把眼睛闭上,像是要睡觉的样子,我姑姑不敢打扰,静候在一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连我姑姑都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那活菩萨才满头大汗地睁开眼,说:“你丈夫不在本地了,你得往南方去找。”
  我姑姑说:“不在本地我往哪里找?附近城市吗?”
  活菩萨说:“那倒不一定,这个我也说不准,我只能告诉你在南方,也许是江阴无锡,也许是广东深圳。”
  我姑姑说:“那我丈夫为什么离家出走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外地呢?”
  活菩萨说:“你丈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去外地。”
  我姑姑愣住了,二姑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外地,那他去外地干什么?发神经么?待要再问,那活菩萨就坚决不吭声了。
  二姑姑还是挺开心,因为从这里出来以后,她就坚信二姑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二姑父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套极为普通的旧衣服,家里的钱也没有动过,他的老款摩托罗拉掌中宝手机还扔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
  没有钱,没有换洗衣服,二姑父会去哪里呢?
  他又是依靠什么生活的呢?
  二姑姑开始发动所有的家人亲戚开始寻找,那一年,我还帮她在我们报纸上刊登过寻人启事。

  江阴,无锡,苏州,张家港,上海,武汉,南昌,长沙,广州,南宁,甚至海南岛,大伙一起找了不下50个城市,也没有发现二姑父的踪影。
  二姑姑家所有的积蓄都用尽了,还借了不少外债,很多人都开始怀疑那个活菩萨是信口雌黄,连关连和关花都劝二姑姑放弃寻找。但是我二姑姑是个相当固执的女性,她认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非得继续找下去。
  她开始带着干粮,寻找那些非省会的二级城市。06年一年二姑姑都是这样度过的,她60公斤的身体迅速瘦弱到37公斤,我们村有几个在南方打工的小伙子说见到过我二姑姑,看起来完全是个啦里邋遢的女乞丐。

  听到这些话,我奶奶哭了好几天,奶奶说本来以为她这个女儿最是命好,哪知道到头来命比黄莲还哭。我父亲和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老实心善的人,不断给二姑姑家支援些钱财路费。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家都没有放弃希望。
  转眼到了2007年,春节过后的十天左右。
  市里碧云茶行的老板打电话给我爸,说他在他们老家福建省三明市看到过一个乞丐,和我二姑父很像。
  这个茶行老板怎么知道我二姑父的事呢,原来我父亲一直是他哪里的常客,大伙一起寻找二姑父那阵,印了好多有二姑父照片的传单,我父亲也在碧云茶行放了一张。
  我爸一听,赶紧联系我二姑姑,那阵子二姑姑刚还春节回家,还没来得及继续出门,我二姑姑和我父亲一起赶到碧云茶行,问明了情况。知道那个乞丐是住在三明市第一医院附近一张桥的桥洞里,茶行老板曾经问过他是不是我二姑父,但是那个乞丐什么也没说,害怕得直往后躲。
  但凡有一点希望,我姑姑也不会放弃。

  因为我二姑姑当时的身体状况很差,加上又过了个冷冷清清的春节,精神状态也不大好,我父亲不放心,就陪着她一起去了福建。
  茶行老板说得没错,那个住在桥洞下的乞丐就是我二姑父。

  那个活菩萨说的也没错,二姑父的确是在南方。
  见到我二姑父的时候,二姑姑哭得一塌糊涂,二姑父穿着单薄的衣服,缩在桥洞里瑟瑟发抖,脸上却表现得相对很冷静,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空洞的漠然。

  当时我姑姑和姑父有段十分怪异的对话,把我父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姑姑:你为什么要出来啊,你……你这两年怎么过来的?
  姑父:什么这两年?……我为什么要出来?

  姑姑:就是说啊,你为什么要出来,我们也没给气你受啊。
  姑父: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到这地方,我送丹丹(小孙女)去学校,准备回家拿钱去市场买菜,在叹气坝上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我姑姑家和小学校的路上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个埋着通水涵洞的土坝,这个坝叫叹气坝,至于为什么叫叹气坝,好像有个什么传说,不太清楚,以后问明白了再来跟大家讲。)
  姑姑听到姑父的话向我父亲看看,我父亲也摇摇头,表示听不懂。姑姑于是又问:那你跑这来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我们都急死了。
  姑父:我不记得电话号码,只记得我的手机号,打了,停机。
  这倒是实话,我二姑父的记性一向不太好,记不住号码是常事。再说自从世界上出现了手机这个东西,有号码便储存,谁还会用脑子去记别人的电话号码。
  姑妈:号码春节的时候才停的,还没来得及去交费,可是你出来都快有两年了(夸张了一点,实则一年多一点),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打,你到底在干什么?
  姑父:我到这里才十来天,什么两年?
  这下连我父亲也感到不对劲,他指指我二姑父的衣服对我二姑姑说:“奇怪,二哥衣服虽然脏了点,但还不显破烂。”
  我姑姑这才留意到,二姑父仍然穿着以前出门时的那套衣服,照理说,衣服穿了那么长时间,早就面目全非了。可是二姑父身上这套衣服就仅仅脏了点,如果洗一下,估计和他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难道说,他有换洗衣服。
  可是那个桥洞里什么也没有。
  相信二姑父的说法,就是相信二姑父摔个跤,便从2005年的江苏靖江,一下子摔到千里之外的福建省三明市。

  除了叹息坝上有时空隧道,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二姑父的说法自然得不到大家的认同。
  相信二姑父的说法,就是相信二姑父摔个跤,便从2005年的江苏靖江,一下子摔到千里之外2008年的福建省三明市。
  除了叹息坝上有时空隧道,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二姑父的说法自然得不到大家的认同。
  可是这世上有太多东西说不清了。
  那个活菩萨说得一点没错,我二姑父的确不明白自己为何身处外地,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的这个说法得到的回忆多半是嘲笑,二姑父回家后不久,就完全自闭了,别人再问起他的怪异经历,他一个字也不吐露了。

  甚至连朋友亲戚问候他,二姑父也如同一个哑巴似的,只会对着你憨笑。家里唯一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的,只有小孙女丹丹。
  因为不相信我二姑父的话,大家便猜测出很多“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有的说我姑父有情人,还有一笔不少的私房钱,被骗到福建以后,被情人劫了财,没脸回家。
  有的人说肯定有福建人客死异乡,附在我姑父身上,然后借着我姑父的身体把他的灵魂送回故土。
  还有的说我姑父肯定收到什么手机号码中奖信息,这年头大家都混得比他好,二姑父心理不平衡,所以看到中奖特别兴奋,都没多考虑就兴冲冲跑去兑奖了。我们都知道,福建是发这种假兑奖信息最猖狂的城市,我二姑父跑去结果被骗,他又是个面嫩的人,不好意思主动乞讨,所以也凑不够回家的路费,每天捡点人家的剩菜剩饭。
  ……
  这些猜测大多数人都偏向于最后一种说法。
  可是我宁愿相信二姑父自己说的。
  因为那些猜测都无法自圆其说,一是我姑父为什么仓促出门,什么也没有带,包括出行必备的钱包和手机,二是我姑父身上的衣服,这个在前面已经说过,三就是我二姑父是个几乎没有什么生活能力的人,他绝不可能在外面支撑一年多还保持身体健康。
  这些疑问在二姑父的说法中都能得到解释。
  而我唯一的疑问就是:纵使二姑父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他为什么不打靖江的114查询,或者打靖江的110报警,再或者直接找到三明市鼎警察?

  即便是没钱,那些商店的公用电话也可以先打了再说啊。
  这样的疑问,最后仅仅能成为一个疑问,我知道肯定不会再有答案。

  二姑父的有生之年,都会在沉默中渡过。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没有人能确切知道。
  倪老伯呢?如果我们用心去寻找,会不会找出他失踪的真相?

  会不会找到倪燕相片,破解她的死亡之谜?
  会不会真正洞悉明月小区阴魂不散的缘由?
  会不会找到破解的办法?
  会不会让我们的家成为真正的家?让所有人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都能高高兴兴地来明月小区参加我和胡知道的婚礼……
8,601灵异协会
  晚上和胡知道同学回到家,5楼一群小家伙已经齐集我们门口等待多时了。
  我知道他们是想来我家看奥运会闭幕式,毕竟大屏幕的电视开起来有感觉有气势很多。我庆幸昨晚的梦境并没有给我们七个人带来什么危险的后果,所以看到他们心中非止高兴,还踏实了许多。

  同开幕式相比,闭幕式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除了烧钱的烟花效果,我们看到的基本上是央视节目同一首歌的奥运会版本。邵大力同学和为老不尊的胡知道同学看到后来竟然鼾声连连,实在是比闭幕式还要壮观。
  闭幕式结束后时间还不是很晚,我就同他们讲起了今天的经历,没想到我的经历比张艺谋费尽心思的盛宴还要吸引人,六个人围着我眼睛瞪得像铜铃,个个安分守己聚精会神如同幼儿园的乖宝宝,一个插嘴的人也没有。

  听完前世今生的故事大伙开始热烈讨论起来,后来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讨论这个世界上到底存在不存在灵异事情。

  对经历过昨晚那些事情的我们,这个话题其实也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讨论到最后无非是为灵异寻找更多的真实证据而已。
  最后黄甜建议,我们不如成立一个灵异俱乐部,慢慢吸收会员,分享各自的灵异经历。
  这个建议得到了全票赞同,如果对灵异认可的人越来越多,这对我们并没有坏处,相反,人多好办事,大家可以齐心协力解开阴楼之谜。

  毫无争议的,灵异协会的总部设在了我家,明月小区601。

  所以,我们的俱乐部便叫——601灵异协会。
  在我的概念里,胡知道同学是最具有科学态度的人(原本的他排斥鬼神论,所以我才隐瞒了好多记忆里的怪事,从没对他讲过),没想到第一个跟我们分享灵异经历的竟然是他。
  我家胡知道,果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胡知道同学讲的是他表侄子的事。

  胡知道的妈妈有兄弟姐妹四人,她是最小的一个,和她大哥(胡知道的大舅舅)的年纪相差将近二十多岁。因此胡知道大舅舅的儿子,胡知道的表哥,比胡知道的爸爸小不了多少。
  胡知道表哥的儿子,也就是胡知道的表侄子,只比胡知道小5岁。
  (汗-_-!!!被我说得好复杂。)

  胡知道16岁那年,他表侄子亮亮11岁。胡知道每次去大舅舅家,就和亮亮混在一起,所以两个人很是熟悉。
  那年春节,胡知道表哥他们一家来胡知道家串门。同来的还有胡知道二舅舅三姨妈家的几个儿女,这些儿女也大多数成了家,有了自己小孩子。反正那些同辈的年龄都比胡知道大上一截,谁让胡知道的外婆四十多岁才生下他妈呢。
  那年亮亮也跟着来了。

  胡知道家在胡家埭,胡家埭西边是陈家湾,陈家湾西边有一条大河(汗,又是河~~),这条河通向长江,平常有很多拖拉机挂浆船来往运输。河上面有个古老的拱桥,这拱桥十分之高,常常有骑着自行车死命网上蹬把链条蹬断的,然后车子飞退,摔个头破血流。紧挨着桥下开了个小卖部,所以,胡知道他们那有个无良的赤脚医生,常常在小卖部买袋花生整壶分金亭(地方烧酒),一坐一整天,就等着看谁摔伤。
  这个桥是胡知道去他舅舅家的必经之路。
  自然,他舅舅家那帮人来胡知道家,也必须从这张桥经过。
  那是年初三早上八点多钟,天空阴冷阴冷的,寒风如刀。(这几年没小时候那么冷了,小时候我们常常在结冰的河面上走着去上学,那时好开心啊。又开始唠叨感慨了,怪不得胡知道同学说,女人一老,废话就多啊~~~~~)
  胡知道舅舅家那帮人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穿着厚厚的大衣骑着自行车,看起来特别臃肿好笑,那时候人们还流行一种毛线打的围脖(我们那叫领圈),用围脖盖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是冬日出行的时髦。

  小亮亮也赶上了这个时髦。
  到了拱桥那里,一行人全都下来推着车走,新年新岁,大伙可不想摔断腿。亮亮跟在他妈妈后面,走在大家都正中间。大家一边走一边说笑,亮亮妈妈也不停逗着亮亮说话,用新闻联播的口气来说,真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啊。
  亮亮妈妈走了几步说:“亮亮,帮妈妈推车吧。”
  亮亮没有回答她。
  亮亮妈回头一看,只见亮亮两只小手扒在桥栏杆上,脑袋探出桥外,聚精会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亮亮妈说:“快走吧,河里有什么好看的。”
  后面那些亮亮的堂叔叔婶婶们也催亮亮快走。
  亮亮还是趴在那里,说:“河里有个人。”
  大家听到亮亮这句话,都把脑袋探过去看,但是河里什么也没有,春节期间的河流空空荡荡,连条船也没有,哪来的人!
  都斥述亮亮:“大过年的,小孩子家家别乱讲。”
  亮亮说:“河里真的有个人啊,穿着红衣服,就躺在水里。”

  大家都愣住了,这孩子今天犯什么神经,河里明明什么也没有,他这是要干嘛!
  亮亮妈妈有些窝火:“快过来。”
  亮亮说:“真的,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就在那,就在那儿呀。”说着还伸出手指向河心。
  亮亮妈妈说:“皮痒了是不是,你以为过年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你听不听话,快过来,我们走了!”
  众人都劝亮亮妈别发火,亮亮乘着大家不注意,一口气奔上拱桥的最高点。大家对亮亮妈妈说:“看,孩子不是自己走了吗,顽皮嘛,大过年的,别跟孩子计较。”
  等大伙走到拱桥顶的时候,亮亮已经到了另外一头的桥脚,他从桥脚绕过去,竟往河边奔去。河边是大片大片的枯芦苇,还好冬天冻得河边的滩泥比较硬,亮亮才没有陷到湿泥里去。
  亮亮妈妈吼叫起来:“你给我滚回来,找死啊!”
  亮亮一张脸涨得红彤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声说:“那里真的有个人,我去拉上来给你们看看!”
  大家一听这话,全都吓了一大跳。
  看来,这孩子真的看见了什么!!
  接下来有人喊着亮亮的名字,有人把自行车一扔就向桥下冲去,反正是乱到了极点……万幸在亮亮下水之前大伙把他截住了。
  到了胡知道家,亮亮就开始发高烧。大家给他吃退烧药,姜糖水,找赤脚医生打针,甚至竖水碗送鬼神,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亮亮的高烧才退下去。
  (关于竖水碗,请允许我再罗嗦地解释一下。这是一项古老的迷信行为,恐怕全国各地都有着不同的方式,比如我们靖江就有两种,一种是在碗中盛半碗水,然后用一只生鸡蛋不断在碗边寻找平衡,以让鸡蛋能够立在水碗的边沿上,这个过程中要不断喊出你所怀疑的给病人带来灾难的煞神死鬼,如果在喊出某个名字的同时,鸡蛋稳稳竖立起来,那么就代表是这个鬼在捉弄病人。接下来可以去门外撒一把米供鬼享用,并且烧纸钱买其离开。还有一种方式是在镜子上竖硬币,要求硬币距离镜子至少两公分抛下,一样是要求竖起来。这些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比如让鸡蛋立在水碗边上,我亲眼见奶奶搞过。很奇怪,不能用空碗,如果是空碗的话,据说鬼是不会来的。)

  因为这件事,那个年初三大家过得都不是很痛快。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亮亮是见鬼了。这孩子自小体弱,威光比常人低,只有他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天他们回家的时候,胡知道的妈妈折了一截桃树枝别在亮亮的领口上,用以辟邪。
  再次经过那张桥的时候,果然没什么事。
  那时候胡知道正读高中,学校教育破除封建迷信,崇尚现代科学。胡知道当然不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鬼神。他认为根本就是亮亮这小子在鬼扯,或者说是亮亮的妄想。
  第二天,也就是年初四,胡知道还特意跑到那张桥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河里别说是人,连只鸭子都没有!
  让胡知道隐约改变想法的事发生在一年后和三年后。
  先说一年后的事。

  也就是胡知道读高二那年,那条河里发生了命案。(这宗命案我也知道,整个靖江市几乎都传遍了。)
  一条往来江南江北运输大麦的60吨铁船,这样的船上一般都住着船主全家人。这条船某天夜里停靠在那个拱桥边,跟村里人收大麦。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陈家湾的村民听到四五声炮仗响,他们从睡梦里惊醒过来都骂:“谁家要死人啊,半夜三更放炮仗!”
  真的是死人了,那条大麦船上一家四口被枪杀,尸体第二天被发现。男船主死在舱室门口,女船主死在床上,男孩死在女船主怀里,而那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尸体却从河里浮了上来。
  当时破案的警察很是迷惑,他们推测,歹徒上船敲门,船主开门,歹徒杀人,杀完船主后就冲进仓室杀死母子,可能见到女孩子稍有姿色,就把她带上船头平坦处,欲行强奸,女孩不从,这才被歹徒射杀,掉进河里。
  可问题是,这条河因为通着长江,河水相当急。这女孩掉进河里以后,为什么没被冲走,过了半夜居然还在原地浮起?
  当年警察的不比现在,破案效率还算蛮高的,很快就根据枪支来源锁定了犯罪份子(歹徒用的是从某个派出所所长那里偷来的六四式手枪,是那个所长的熟人)。然后会同武警部队,将正在睡午觉的歹徒擒获。
  那是我们靖江警察第一次擒获持枪匪徒,媒体大肆宣扬,广播里整天都在播这个案子,说人民警察怎么这么英勇,冒着生命危险匍匐前进,一直匍匐到歹徒的床脚下,这才采取果断行动!
  歹徒的交代和破案民警的猜测差不离,这家伙为了抢劫船上用来收大麦的巨款,铤而走险,持枪杀人。但是歹徒始终说那个女孩也被他杀死在船舱里。

  歹徒没有说谎,他死到临头,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因为根据尸检结果,有一颗子弹是打穿了女船主的胳膊,接着摄入女孩胸口心脏部位的。
  船舱里也找到大量属于女孩的血迹。
  这就奇怪了。

  这女孩心脏中枪,必死无疑。决没有可能自己爬出船舱,然后跳进河水里。
  这一点,才真正是当年靖江人民对此案津津乐道的关键!
  而胡知道当年的想法却是,亮亮去年看到的莫非是来年的凶案现场?
  此案过去的两年后,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那时,胡知道已经在上大一。那一年,改革开放的步调终于跨进经济,靖江市众多合资企业私营企业如同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头来。
  陈家湾拱桥下的地也被一个商人买去,要在那里建一家化工厂。化工厂的污水处理池就设在河边,挖池的时候,挖出来一个砖砌老墓。工人弄开墓穴的时候,里面的棺木早已烂去,只有累累白骨。
  奇怪的是,在那些白骨上面,盖着一件品相完好的红衣服,而且款式时髦,还带有拉链,根本不应该属于这座墓穴。
  出现这样的事,谁不觉得恐怖!谁又不感到好奇!
  几乎所有陈家湾的村民,包括邻村雪家沟的村民都跑过去看过那件衣服。

  有几个记性好的人觉得这衣服很眼熟,最后由人忽然想了起来:前年那件大麦船凶手案里,那个小男孩穿的衣服,不也是这个颜色这个款式吗?

  而那个掉在江里的女孩子,身上却没有外衣。

  难道说,男孩女孩本来穿的是一样的衣服,只是女孩的衣服被人脱掉了?
  恐怖都是想出来的,大伙越想越觉得惊悚,他们把这些情节一联系,脑子里马上出现这样一个画面:
  当年那歹徒杀死船主一家后,就飘然远去。
  然后,这个古墓里爬出一堆白骨,拼凑成一个骷髅人,骷髅人来到船上,把女孩子拖出舱室,推入水中,然后扒下她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村民们用木棍挑着那件衣服细细查看,果然在胸口的位置找到一片发黑的血污,血污中间,是一个圆孔型的破洞!
  大多数人除了头皮发麻,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连胡知道听说这件事后,也只是把它当成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顶多偶尔冒出这么个念头。
  亮亮看到的红衣女人,是被枪杀的女孩呢,还是这墓里的白骨。
  或者,两者都不是。
  毕竟,世上的古怪一定不止这两件……
  胡知道的故事一波三折,把我们都听愣住了。黄甜摊着笔记本不停感慨:“素材啊,素材啊。”

  富文娜说:“骗到稿费要请我们吃饭!”

  黄甜说:“你又没给我提供材料,不行不行,大家都请,独独漏掉你。”
  富文娜气鼓鼓掐着黄甜脸颊说:“你敢漏了我,你个小丫头片子,看到有帅哥就把姐妹忘了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提供材料。”
  黄甜吐吐舌头,四处作张望状:“帅哥在哪里?啊,帅哥在哪里?”
  周立立不理她们两个的打闹,从她们中间抽出身子,坐到胡知道旁边,说:“大哥,你说你那个表侄子可能是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那我们昨天晚上是不是也?”
  邵大力连忙接口:“对对对,你们昨晚上看到的从头而降的黑影肯定也是过去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你们看到了倪燕的死亡过程!”
  邵大力的大嗓门炸得我们头皮发麻,周立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样的眼神……我心想完了完了,看来邵大力是没戏了,这小子对周立立完全是一厢情愿。周立立看他的眼神就仿佛《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看樱木花道的眼神,只差嘴里没吐出“白痴”两个字。
  胡知道含糊地说:“不确定啊,谁知道呢。”

  邵大力又叫了起来:“还有还有,你们都没想到吧,那个胡大哥的故事里,那个墓里的白骨既然都能跑出来抢死人衣服,咱们楼下埋着的女尸难道就不能半夜跑出来掐人?”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翻他白眼了。
  周立立估计是不想再听邵大力的高论,扭头对富文娜说:“娜娜,你不是要给‘法式馒头’提供素材吗?”(前面介绍过,法式馒头是黄甜的外号,后来我才知道是她常用的一个笔名。)

  黄甜说:“是啊是啊,劫饭的,素材呢?”

  富文娜点点头:“胡大哥讲了他表侄子的事,我要讲的却是我表哥的事。”

  黄甜感慨:“怎么都是讲亲戚啊,就没有讲自己亲身经历的,看来我们都好可怜啊,都没怪事睬我们啊。”
  海洋冷冰冰说:“眼下我们碰到的事还不够怪吗。”
  他这句话让在座的每个人都骤起一身鸡皮疙瘩,提醒我们仍然处在诡异风暴的中心,大家都不再说话,准备听富文娜讲他表哥的故事。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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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10-09-13
9,船坞幽灵
  富文娜的表哥姓沈,叫沈柏林,根据他名字的谐音,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沈白脸,也有人叫他小白脸。
  这外号里含着讽刺人的意思,因为沈白脸一点都不白,一张黄脸七八条抬头纹,长相是未老先衰,女人看到他都直皱眉头。
  沈白脸在一家船舶制造厂上班,这家造船厂形式不错,规模也比较大,有着三个承建万吨巨轮的船坞。这个船厂没有车间概念,三个船坞分三个工段,每个工段都配备有各自的不同工种的工人。
  沈白脸是1号工段的管道安装工。
  当船体在1号船坞拼装焊接后,他们管道工就开始作业,燃油管,机油管,压力油管,风管,水管,排水管,氧气管……从船底数量庞大的隔水舱开始,就有着你数也数不清的管道需要安装。
  1号船坞里的德国定制的“施普雷”号5万吨级的油轮刚刚完成船体拼装,沈白脸他们就沿着船体内搭建的脚手架进入了由龙骨、旁龙骨、龙筋和肋骨组成的蜂窝似的隔水舱开始作业。

  沈白脸他们那一组有6个人,组长外号叫大鼻子。
  奇异的事件往往都是从失踪开始的。
  要知道,几乎每个隔水舱都有孔道同别的舱室相连。
  在巨大的排水管道还没有铺设前,这些通道完全能让一个人爬进爬出。
  那天,沈白脸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架设管道需要用到的大型分水阀放到需要安装的指定地点。他们总要搞定船坞上的龙门大吊车放下来的七个阀,每个阀大概一百多斤,需要两个人才能抬起来,而安装这些阀门的时候,需要用到一种叫做铁葫芦的滑轮省力工具。
  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七个阀已经放好了五个,还剩下两只。

  为了节省时间,干得有效率,这剩下来的两个阀自然不会也放到指定地点了事,当然要顺便安装好。
  因此,他们这组6个人又分成两组,3个人一组,各自安装一台分水阀。大鼻子,沈白脸,还有一个叫张明根的人一组,张明根扛着铁葫芦在前面走,大鼻子和沈白脸抬着阀走在后面。

  经过几个舱室后,大鼻子和沈白脸实在累得不行,就把阀放了下来歇歇,大鼻子招呼张明根说:“等会儿,坐下来抽根烟再走。”

  按理说,在这样的工地上是不允许出现明火的,但是监管安全的鞭长莫及,工人们在下面作业香烟照抽不误。在喷漆工没进场前,没谁在乎禁烟的规定。
  张明根说:“前面过两个舱就到了,我先把葫芦送过去,等会儿来接你们。”
  大鼻子和沈白脸听他这么说,自然满口叫好。
  可是,他们抽完一支烟后,张明根还没有出来。
  大鼻子喊了一声:“明根。”里面没有张明根的回应,只有一个电焊工从侧视里探出头来,取下面罩朝他们看看。沈白脸扔了一根烟过去,那人笑着接了,说:“找谁呢?”
  大鼻子说:“没什么,这小子可能是懒得上岸,不知道钻哪个遍舱去撒尿了。”
  随地撒尿是船厂工人私底下的陋习之一,同吸烟一样,是禁止也禁止不了的行为。开玩笑,那么大一条船,要爬上爬下跑到船坞外面的厕所去,来回没有半小时也得二十九分钟。就算你愿意废那个时间,你能憋得住尿不!
  三个人都没有多想,抽着烟聊了会儿天。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张明根还是没有回来。大鼻子和沈白脸这才感到不对劲,两个人阀也没有抬,直接跑到他们预定作业的舱室。张明根自然是不在那里,可是舱室里空空如也,竟连铁葫芦也没有。
  难道说,张明根这小子撒个尿还要背着三四十斤重的铁葫芦?!那铁葫芦又不是他的宝贝闺女!
  大鼻子和沈白脸一直找到下班,也没有张明根的消息。
  张明根失踪了。
  当天晚上,张明根在船底隔水舱失踪的消息就报上了厂部。
  结果那天1号工段的工人全部被要求加班,上船搜寻张明根。
  300多号人在船上一直找到深夜12点,翻遍了这条内部结构尚未成型的“施普雷”号轮船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连张明根的一片衣角也没有找到。
  跟随张明根一道失踪的,还有那具带有唯一编号的铁葫芦。
  厂方无法跟张明根家里作出合理的解释,只得向他家支付了巨额的补偿金,以求息事宁人。
  像造船厂这样的重工型企业,国家是给予一定的事故限度的。换句话说,每年允许你死几个人,这几个人可以划为生产事故。但如果一年之内死亡人数过多,就要被停产,进行安全整改。

  张明根如果死了,那倒也没什么事,关键是他失踪了,连尸体都没有。这就由不得厂里将其定性为事故。公安机关介入了调查,他们以为,这是一件杀人匿尸的恶性刑事案件。

  公安人员坐镇工厂保安科。
  首先被怀疑的就是大鼻子和沈白脸。一遍又一遍被公安人员叫道保安科问话,不过幸好他们还有第三人证,那个电焊工。
  接着怀疑对象转向这个电焊工,后来发现他不具备作案时间。(在大鼻子和沈白脸抽第一支烟的那一点儿功夫,虽然可以杀人,但无法转移尸体,而且船体内工作人员众多,那个电焊工又是和别人一起下班上岸的,根本没有转移尸体的机会。)

  最后,公安人员将视线放在一个叫刘云的女人身上。
  根据调查,这个张明根也不是省油的灯,家里养了个老婆,厂子里还有个相好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配电组的电工刘云。
  船厂的配电工每天要安装许多配电设备和接驳大量的电线,每天设备上取下来的纸盒和电线剥下来的封皮垃圾,都要求配电工自己带上案,有时,这样的东西会装满整整一麻袋。
  所以,警察叔叔们认为,刘云有运输条件。
  而且,电工组的人说,那天刘云下班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所以,警察叔叔们要确定刘云有没有作案动机。
  沈白脸再次被郊区保安科,一个警察叔叔问他:“沈柏林,你知道张明根和刘云的事吗?”

  沈白脸当然知道,为这个,他都嫉妒死张明根了。家里有一个,厂里也要吃野食。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他沈白脸自从知道刘云是个寡妇以后,心思就一直在她身上,可惜人家刘云看不上他,他又不如张明根那般会花言巧语。
  沈白脸甚至能掰着手指头数清张明根和刘云“勾搭”过几次,因为,他一直在留意啊。
  沈白脸说:“那个啥,知道。”
  警察说:“那最近他们两个闹矛盾没有?”
  沈白脸说:“闹过,就上个星期。”
  警察来了劲:“为嘛事闹的?咋闹的?”
  沈白脸说:“不知道为嘛事,我就听到一句。”
  警察说:“快说快说,都说嘛了?”
  “你算个屁,短胳膊短腿的,谁不比你强啊!”一看那警察变了脸色,沈白脸连忙说:“我不是骂你,我这是跟你学刘云吼张明根的话。”
  那警察松了口气:“你哪儿听来的?”

  沈白脸不好意思说了,这是他躲在一边偷听到啊,他红着脸跟警察比划了个手势。
  警察心照不宣,特理解地嘿嘿笑了起来。
  确定了刘云和张明根的矛盾,警察们的心中有了低,便叫来刘云进行突击审讯。
  刘云一听到警察们说起张明根,眼圈就红了,说:“明根是个好人啊,他一直对我好,我……”

  警察一听,有门,这不是不打自招吗,都开始忏悔了。

  可刘云一听到警察怀疑她是杀人凶手的时候,却大哭大喊叫起冤枉来。警察说:“凡事得讲证据啊,你怎么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这个是中国警方著名逻辑,倒举证。)
  刘云沉吟了很久,这才抬头说:“我……我有证人。”
  警察问:“哪个证人。”
  刘云说:“小高,我的徒弟小高。”
  小高是今年刚大学毕业招聘进厂的实习生,造船厂重视人才,也重视人才的锻炼,每个大学生进厂都要到基层磨练,跟一个技术师傅学习。

  小高跟的是刘云。
  这个刘云也真算蛮有魅力的,不知怎么竟把徒弟小高迷得晕头转向,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搞到了一处。
  张明根失踪那天,小高和刘云正躲在底舱一个小配电舱里厮混,搞得昏头昏脑,连下班也不知道。等到大批加班寻找张明根的工人上船,这两个人才惊觉收敛。然后穿戴整齐,问明情况,和大家一起加入搜索。

  警察又把小高找来一问,果然如此。
  警察没辙了。
  警察没辙,这案子当然就不了了之,理所当然归结到“意外事故”里。
  施普雷”号油轮的建造进度相当快,两个月过后,主甲板完工,起居舱和驾驶台也初现轮廓,尾楼甲板和首楼甲板也开始吊装焊接。
  在首楼甲板下面,是首锚舱和锚链舱。这两个舱室下面,是巨大空旷的首尖舱。电线从平板间舱里穿过来,进入首尖舱里,然后引入锚链舱的自动收锚机上。
  这就是刘云他们要做到工作。
  这里我特别要形容一下首尖舱,这个空旷的舱室大概有20米左右,相当于5层楼房,舱底装有几台和外面相通的增压水泵。舱底有圆形的压力密封舱盖和上面的舱室相通。
  刘云他们工作的时候,那个舱盖还没有安装。
  张明根出事以后,刘云和小高的关系就众人皆知了,这两个人破罐子破摔,毫不避忌,而且打情骂俏不畏人前人后。
  那天中午,大家都上岸吃饭,船厂的午饭时间是11:30到下午2:00点,中间有足够的时间午休。
  有的人选择上船找个地方休息,有的人选择在岸上其他地方休息。
  刘云他们配电组有专门的设备间,大伙一般都在那里午休。可是刘云和小高恋奸情热,那里愿意窝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所以两个人约了在船上锚链舱会面。
  为了激情后不致于太口渴,小高让刘云先上船,他则到厂外面的商店买两瓶饮料。
  等他买了饮料上船的时候,一副极度可怕的场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高提着饮料从船首甲板的舱洞沿着挂壁铁梯爬下去,下面是黑乎乎的锚链舱,小高心想,师傅还挺有情调,下去也不把碘钨灯打开。
  他脚一落下实地,就叫了一声刘云,黑暗中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高就以为刘云在故意捉弄他,说:“你要再不应声我可就走了啊。”

  黑暗里传来“嗯”的一声,这声音很低沉,不像刘云,倒像是个男人,小高吓了一跳,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擦亮,然后找到碘钨灯开关,开灯后才发现锚链舱里并没有人。
  没有人,那刚刚的哼声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呢?
  小高走到通着首尖舱的孔道那里,探头往首尖舱看去,隐隐绰绰地像是有一团人影,看不大清楚。小高将挂在锚链舱壁的临时碘钨灯牵过来,通过孔道吊到首尖舱里去。
  首尖舱顿时灯火通明,小高弯腰一看之下,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里涌出来。
  只见在首尖舱中间的泵机那里,躺着血肉模糊的两个人。
  不,应该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刘云躺在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上面!
  小高吓得抱头鼠窜,不停大喊大叫,他的叫声引来了船上别的休息工人。那些工人一看到首尖舱出事,一部分人马上下去救人,还有几个人去岸上报告了工厂领导。
  救人的那些工人下到首尖舱,也都吓得个个脸色发白。
  原来,那个被刘云压在身下的竟是“半截人”,像被什么东西腰斩了一样,只有上半身,内脏和肠子混着血液流得到处都是。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大多数工人都认识。
  他分明是两个月前失踪的管道工张明根!

  刘云没有事,厂医给她吊了一瓶水,她就完全醒了过来,浑身上下一点也没有受伤。

  据刘云说,她是失足从黑暗的锚链舱孔道直接摔下首尖舱的。
  20来米的高度啊,一点没受伤,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她身下没有那半截张明根,她是必死无疑。
  可是这张明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他还有半截身体去了哪里?

  地上的血液还没有凝固,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活着的啊,一个人躲在船上,有存活的可能吗?
  大规模的搜索再次开始,几乎发动了全厂的工人对“施普雷”号邮轮进行地毯式搜查。
  一连搜索了一个礼拜,也没有人发现张明根那下半截的身体。
  张明根的家里人又一次进厂闹事,工厂又支付了一笔补充补偿金。

  刘云再度成为怀疑对象。

  但当公安人员将她带去问话的时候,她哭晕过去好几次,不停念叨:“我对不起明根,明根是个好人,死了还帮我,我糊涂啊……”
  公安人员搞了半天才明白刘云的意思,原来刘云认为他掉下去的时候,是死鬼张明根显灵救了她,张明根对她那么好,活着死了都护着她,她不该和小高勾搭在一起。
  看她的样子不像作伪,加上也找不到张明根那下半截尸体,这案子就一拖再拖,怎么也没个定论。
  张明根的上半截尸身,沈白脸也去看了,结果好几天都没吃下饭。晚上更是噩梦连连,他总是梦到张明根拖着半截身子,爬过来跟他说一句话:“换不换,你说,换不换?”
  换不换?
  沈白脸当时完全不明白,梦里的张明根为什么会讲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要再过一个月他才能理解。
  一个月以后,船体的粗装完工。剩下的内部精细活要在下水后再完成,因为,还有别的船体等着上1号船坞组装。
  “施普雷”号油轮下水仪式在1号船坞隆重举行,连市委也派了分管经济的几位官员来参加剪彩仪式。
  早上九点,1号船坞礼炮齐鸣,锣鼓震天。领导们发完言讲完话,做足官样文章之后,1号船坞的通海水闸上四台大泵缓缓打开,海水拥进船坞。半个小时后,巨大的船体开始浮起。
  为了防止船体碰撞坞壁,在船的两边首位各挂两条牵引钢缆,链接在船坞外地牵引机上,用来控制船身的平衡。
  又过了一个小时,眼看船坞内地水位已经差不多和海水齐平,通海水闸这才完全打开。
  就在这时候,海面上陡起一阵风浪,大量的海水倒灌进水闸,把本已经渐渐出闸的船体又退回去不少。
  这浪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浪退,船体又加速出闸。
  因为先前的后退,牵引钢缆空出来不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度,这时船体再快速激进,那钢缆一下子绷紧反弹。在船坞边看热闹的工人大呼小叫,纷纷后退。
  这时就听有人大叫:“钢缆打中人了,有人掉进坞子里了!
  船坞里此刻已经注满海水,众人只看到那被钢缆打中的人一头栽进水里,然后鲜血就把那块水域染红了。
  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关上水闸,因为“施普雷”号油轮的半截船身已经在水闸外面。
  而如果不关上水闸,这个落水的人肯定会随着海水流到大海里,最终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
  那钢缆突然绷直的力道何止千斤,被这样的钢缆砸中,活命的希望微乎其微。厂领导一边吩咐那边下水继续进行,一边组织工人对落水的人展开搜救。
  搜救的人在船坞外海水的一里范围内用各色工具进行围捕式打捞。

  一无所获。

  中午12:20分,“施普雷”号油轮下水成功,1号船坞的通海闸门再次封闭,四台大水泵开始向外排水。
  到下午2点钟左右的时候,船坞内的水已经被排空,露出了坞底,让大家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在船坞左壁最下方,有一具尸体。

  其实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而是两截尸体,尸体变成两截,这个大家都能理解,比较被钢缆打中,将身体拦腰切割成两部分,还属于正常范畴。
  让大家极度不理解的是,这两截尸体居然被铁链子捆绑在一起,以使其不分开。
  铁链子来自于一具铁葫芦,铁葫芦挂在坞壁的工作挂钩上。
  看来,正因为如此,这个尸体才没有被冲入大海。
  可是,究竟是谁将其捆在一起的呢。
  死者是小高,就是前段时间搞得满厂风雨的、和自己带班师傅上床的大学实习生小高。
  船厂再次谣言四起,说刘云是黑寡妇,扫把星,专门剋死丈夫,剋死情人。你看,和她搞到一块地最后都分成两截,连完尸都落不上。
  工厂里通知小高的家里人来领尸。
  家里人哭得天昏地暗的,是啊,养个儿子不容易,培养成大学生更不容易,就这样死了,多可惜多心疼啊。小高家里人狮子大开口,要求船厂赔偿200万。
  最后两方面坐下来协商,船厂答应赔偿120万,并由厂里代替小高将来给小高的父母送终。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哪知到工厂搭建的临时敛房临尸体的时候,又出了事。
  小高的母亲坚持认为,那个和小高困在一起的下半身不是属于他们家小高的。她说他们家小高的腿要比这个长得多,而且腿上没那么多毛,没那么黑。
  厂领导都快疯掉了。
  又是下半身失踪!
  前阵子张明根的下半身还没有找到,这里小高的下半身也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要不是小高的下半身,那是谁的呢,谁闲着没事干把别人的下半身绑到小高身上!!!?
  小高的母亲不干了,不是他们家小高的身体,她当然不要,她当即解开尸体上捆绑的锁链,要将两截身体分开,还说要重新报警立案。(事先已经报过警,备过案)
  厂里的保卫科长居中调停,小高妈妈却怎么也不肯罢休,自顾自将锁链解开,把那具铁葫芦“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保卫科长心中一动,凑近去看那铁葫芦,只见上面压着钢码,“船C1A83”,保卫科长的眼珠差一点掉下来,这……这不是随着张明根失踪的那具铁葫芦吗?
  事情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匪夷所思。
  工厂为求息事宁人,再次追加补偿金额,200万,按照小高家的要求,一分不少。
  这下,小高家里人再也不说什么了。将两截尸身都运去了殡仪馆。
  原来,只要有钱,亲生儿子错认也没有关系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像这些云山雾罩的事,可以自由任人民群众发挥想象力。所以这些事就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变成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沈白脸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前不久的那些噩梦。
  噩梦里张明根对他说:“换不换?”

  莫非他是想换腿,换小高的腿?
  那个被张明根的铁葫芦硬捆在小高身上的下半截身体,难道原本是属于张明根的?
  对,张明根的腿,又黑,又多毛。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小高换下半身呢?沈白脸猛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偷听到张明根和刘云的吵嘴,刘云对张明根说:“你算个屁,短胳膊短腿的,谁不比你强啊!”
  莫非就是那句话给张明根留下了心理阴影,莫非他早知道刘云和小高的好事,所以才想把小高的长腿换给自己,改变短胳膊短腿的形象?
  那么,在刘云摔下首尖舱之前,张明根有没有死呢?
  张明根自己又是怎么成为两截的呢?
  谜,太多的谜。
  这些谜困扰了沈白脸很多年,有时候他甚至想跑到张明根家去,问明白张明根的墓在哪里,然后挖开张明根的墓,看看墓里有没有小高的下半身。
  可是他不敢,他没有这个勇气。

  他勇气的最大限度是将这些故事和想法远远本本地说给另一个人听,这个人就是他的表妹,富文娜。
  富文娜的故事听得我们毛骨悚然,房间里一片宁静,只听到我们卧室里传来的闹钟滴答声。
  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
  黄甜最是敏感,她缩在周立立怀里,心惊胆战地说:“好像……下雨了。”
  雨,雨夜……
  这些字眼冲撞着我们受惊的心脏,仿佛在提示着什么……
  富文娜不满意她的故事讲完竟然没有人夸赞追问,忍不住说道:“你看,那些看似毫无关系的怪异事件中,都隐约有根线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我表哥故事里的那条线是张明根的怨念,那你们说,咱们这栋楼发生的怪事都和什么联系在一起呢?”

  黄甜打了个哆嗦,往周立立怀里缩得更深了。
  我说:“至少都和地基下的那具女尸有关吧,或者说,那枚从女尸身上取走的玉蝉?”
  海洋道:“没错,一定是那枚玉蝉,我们一定要找出倪老伯,问明白那枚玉蝉的下落。”
  邵大力打了个呵欠:“怎么找啊,我们又不是人民警察,我说,都两点了,该散会了吧。”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是临晨两点,这倒是我们没料到的,我和胡知道明天还要上班,他们明天还要上课,当然不能再耗下去。

  胡知道站起来说:“好吧,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
  邵大力再次打了个呵欠:“好好好,明天我老邵给你们讲个故事。”
  大伙同时一愣,这家伙也会有奇怪的故事?
  他们三个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说:“小心下雨。”这句话毫无征兆,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我明显看到他们三个人身子僵了一僵,这才冒雨走向楼梯间。

  老天啊,但愿今夜无事。

  ……

  我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怎么也醒转不来,那个穿着奇怪破旧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床前。
  她的手向我的脖子伸了过来。
  她是想掐死我吗?
  我就要死了吗?
  像那些半夜横死的明月小区住客一样。

  我想叫,我想喊胡知道帮忙。

  我喊不出来。
  我一点也动不了。
  我急得五脏六腑仿佛都挤成一团!

  我已经能感觉到那个女人手上冰冷的温度了。

  我完了……
  但是,那个女人的手接触上我的脖子以后,并没有我预想的掐搡。她冰冷的手沿着我的脖子扫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
  我看清楚了她那张脸,惨白惨白,仿佛还粘着一点泥污,她的眼珠是浑浊的乌青色,我知道,那是死人的眼睛。

  奇怪的是,我竟然从她可怕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怜爱。
  她居然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脸。

  她的嘴角上翘,一张惨白的脸,竟然,竟然……
  笑了起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快得赛过运动的缝纫机针尖,然后我的眼前重归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仿佛有个人在我耳边轻轻地耳语:“不要怕,睡吧,睡吧。”
  我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得特别早,我看看闹钟,才6点十分,还没到闹的时候。胡知道同学正在十分有规律有节奏地打鼾。
  我捏捏他的鼻子,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我也想再睡一会儿,但却睡不着了。便只好下床洗漱,平常早上都是胡知道同学给我做饭,今天我就贤惠一下吧。
  想想那个可怕的梦境,我还的确该贤惠一点,对胡知道同学好一点了。哪天要在梦中窒息,就连对人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打开客厅的门,外面的新鲜空气一下子裹进来,然人心旷神怡。下过雨就是不一样啊,我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预备在阳台上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我就看到雨棚下的木桌子上,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昨天晚上,送5楼5个人走到时候,我开了廊灯,桌子上干干净净的,绝对没有这个脚印。
  这个脚印带着泥水,大概有43码的样子,这个脚印的主人一定穿着平底胶鞋,这胶鞋的鞋底一定是回力镖形状的花纹。
  那么,半夜有人爬上这张桌子意欲何为呢?
  莫非想偷听?
  靠着这张木桌的是我们卧室的窗户,睡觉的时候我们会拉着窗帘,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清晰,所以不可能是偷窥,只能是偷听。
  想听到什么?
  我的脸渐渐热了起来,莫非这栋楼里有变态佬!

  这太无聊了,简直比闹鬼还恐怖!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反正起得早,我就顺着楼梯间往下走去,明月小区的楼梯间做得比较大,所以大家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都在外面临门处放一个鞋架,门口换拖鞋,把外头穿的鞋子放在室外。

  我从5楼的鞋架找起,一只只鞋子翻过来看鞋底。
  5楼没有,4楼没有,3楼没有,2楼……
  我的心噔噔跳了起来,202刚死过一个人,还没有住客搬进去,然而,门口只有空空的鞋架竟然孤零零放着一双鞋!
  一双老式解放球鞋!
  我心惊胆战地走过去,慢慢把鞋子翻转过来。
  天,真的是回力镖型的花纹!

  鞋底上还沾有泥污,毫无疑问,就是这双鞋站在我家门口的木桌上!
  我吓得把鞋一扔,落荒而套。

  回到家的时候,胡知道同学已经起床了,正在卫生间刷牙,见我进门,含着牙膏沫子说:“去哪了?出去买油条了?”
  我气喘吁吁,连连摆手,见我神色不对,胡知道问:“怎么了,你?”
  “脚印,脚印……”我上气不接下气,拉着胡知道就往外跑,边跑边说,“有脚印,有人偷听我们。”

  到了木桌那里我傻眼了,木桌上平滑如镜,哪里有什么脚印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乱了起来,又拉着胡知道向楼梯间奔去:“不对,有鞋子,奇怪的鞋子。”
  胡知道同学被我拉得差点把牙刷捅到喉咙里去,气急败坏喊:“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啊。”
  我拉着他奔到202门口,再次傻了眼,哪有什么鞋子,那里光秃秃的,甚至连鞋架都没有。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胡知道见我神色怪异,歪着头看我,把嘴里牙膏沫子吐掉说:“银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的手插进头发里一阵乱挠,靠在墙上说:“大胡,你晚上有没有做梦。”
  “做什么梦?”
  “就是,有没有梦到……那个女人?”看胡知道还有几分不解的神色,我补充说,“就是上次咱们一起梦到的那个女人?”
  胡知道神色讶然:“怎么,你又梦到了?”
  胡知道这么说,看来他是没有梦见,这个奇怪的梦多半是由我独享了……
  胡知道走过来,紧紧抱住我,仿佛他已经知道了我内心的恐惧。
  我没有将脚印和解放球鞋的事说出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甚至怀疑,这只是我精神压力极度紧张之下出现的幻视。
  那以后的接连两天我都心不在焉,可能是心理导致了生理,我居然出现头疼发烧的现象。
  后来问过5楼他们几个人,果然也没有和我梦到一样的东西。
  因为我的状态不佳,601灵异协会没有继续例会,一直到周末,我的病况才有所好转。
  胡知道同学说我最近太紧张了,要带我出门遛遛。(这是原话,当时听起来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啊,不过能被人带出去遛,还算是一条幸福的狗)
  我们去了苏州附近的木渎。
  谁也没有料到,这次木渎之行会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收获。
  木渎古镇位于苏州西郊灵岩山麓,依山而筑,傍水而居,其独特的格局为江南诸多古镇少有。木渎更是江南唯一的园林古镇。明清时有私家园林30多处,现已修复严家花园,虹饮山房、古松园、榜眼府第,盘隐草堂等,其深厚的文化蕴积,幽雅的园林环境,脍炙人口的历史传说,为现代都市人提供了一个放松身心、陶冶情操的旅游休闲的好去处。(哈哈,广告词,照抄旅游手册~~)
  我和胡知道牢记户外网上网友的教导,乘着去木渎的公交车,没有"木渎古镇"站下车,直接坐到"严家花园",然后步行去山塘街。

  到山塘街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中午,肚皮饿得咕咕叫,便和胡知道同学兴冲冲找了一家临河的饭庄,以便边吃饭边欣赏小桥流水的美景。
  其实现在木渎的河水已经很脏了,浓重的乌青色,坐在河边也没见得多么心旷神怡,只能看看来往的乌篷船(木渎的乌篷船其实不应该叫乌篷船,小亭子船才对,每只船上都搭建着古朴的亭子),分享一些船上游客的喜悦。
  我和胡知道同学边吃边聊,之前我和他一起去过乌镇,去过上海的朱家角,去过西塘,都是古镇,景色和这里也差不多,所以来到这里自然就能勾出许多回忆。
  胡知道同学谈锋很健,很难得见到他这么眉飞色舞,我看着也非常高兴,两个人乐到后来,就举起手跟每只路过的游船中的行人都打上一通夸张的招呼,那些友人也乐呵呵回应,还有点举起相机给我们拍照。
  第六只船过去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个在船尾摇橹的女人仿佛还在我面前留下了残影,挥之不去。她的面孔,天啊!!!
  第七只船过来的时候,只有胡知道一个人的欢呼声,该同学这才发现我的不对劲,说:“怎么了,让人给煮了?”

  他的玩笑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轻松,我说:“大胡,你有没有留意刚刚过去的那条船上的摇橹的女人?”
  胡知道同学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傻傻地看着我。
  唉,男人就是粗心,关键时候指望不上呀!
  我说:“那个女人,她的面孔就像,就像我梦到的那个女人一样。”
  我跟着强调:“对,一模一样!”

  胡知道同学“腾”地一下站起来:“哪儿?哪个女人?”
  我回头,那船还在我们的视线尽头,我举给胡知道看:“喏,那个女人,摇橹的那个。”
  我的指尖传来一丝酥麻,我知道这是心中的惧怕带来的正常生理反应。
  还好是白天。
10,四十发春
  胡知道及时掏出数码相机拍了个照。
  幸而俺们的数码相机是12倍光变的,可以把远景拉近。有了这张照片,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我们随便找了个船工,胡知道给他递了根烟,然后打开相机,问他认识不认识照片上摇橹的女人。
  那个船工瞧一眼便说:“啊,你们要找‘四十发春’啊,最近坐她船底客人可多了,你们恐怕要排队呢,不如上我的船吧。”
  我心说,那女人的名字这么奇怪,叫什么四十发春。(当时我听发音,并不确切知道是这四个字,所以还以为是个日本名字。)我说:“我们找她有事,怎么,她是日本人吗?”
  船工一口烟差点呛到肺里:“什么日本人,哈哈哈哈,四十发春是她的外号,说她四十岁还发第二春。”
  胡知道偶尔也很八卦,特暧昧地问:“大哥,什么叫四十岁还发第二春?”
  那船工嘿嘿一笑:“小哥,你想岔了,李霞妹子倒不是这样的人。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那也仅限于十几二十的年轻姑娘,哪有到了四十岁还脱胎换骨,越活越水灵越活越漂亮的,你说不是第二春是什么。一来二去,大家就都这么喊她了。”
  我们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当下问明白李霞的渡船常泊地点,我们一路找了过去。
  我们到哪里的时候,李霞正把一批客人送上岸。胡知道看见她的样子也是明显地愣一愣。
  我知道,胡知道一定也对她感到面熟。
  我更能证明,那天晚上我和胡知道梦到的确实是同一个女人。
  李霞,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呢?

  李霞看到我们过去,把缆绳往岸边的铁钩上一扣,抬头问:“坐船吗?到别家吧,抱歉啊,我这正准备吃饭呢。”
  看来,她一点也不认识我们。
  这事真怪了,我看了看她的肚子,很显然,她的小腹平坦,也不是孕妇。难道只是碰巧,碰巧她长得和我们梦里的女人一样?
  世上不应该有那么多巧合吧。我陡然想起先前那个船工的话,他说李霞是四十发春,四十岁以后容貌又有了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李霞并非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么奇怪,到了四十岁以后,她的容颜会忽然转变得和我们梦中的女人一模一样呢。
  这太离奇了,我说:“我们不坐船,我们想和你聊聊。”
  李霞狐疑地问:“聊聊,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她穿着船工的号服,头发乱蓬蓬的,一张脸却是粉嫩精致,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显得不伦不类。
  我一下子愣住了,做记者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不接受访问的。(国内报社大多数只访好的,不访坏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的争当记者,因为这是项没有危险的工作啊,不正常,发个牢骚~~~~)
  胡知道这时候还算脑子转得快,他拉开我的背包,掏出我的记者证,在李霞面前晃了一晃,说:“我们是某某时报的记者,听说你第二次焕发青春,因为特意赶过来做一期专访,还要麻烦你多给我们介绍介绍越活越年轻的秘诀呢。”
  李霞一听是记者来给她专访,马上热情起来,说:“啊呀,哦哟,我有什么好访的,我有什么好访的,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
  我刚要张嘴说我们已经吃过了,被胡知道在我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硬生生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可不是,联络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吃饭。吃吃喝喝,知心朋友。不上饭桌,怎么能掏心窝子。
  于是我们硬着头皮又陪李霞吃了一顿,李霞非常热情,点了一桌子菜,还叫了几瓶酒。可惜我们本来就已经填得很饱,现在塞什么东西到嘴里都想吐。
  李霞还在一旁劝吃劝喝:“哦哟,你们可是苏州的大记者,来到我的地头,怎么能不吃好,喝好。来来来,给我一个薄面,把这杯干了。来来来,再吃一个狮子头,女孩子不能老想着减肥,干记者多幸苦啊,身体最重要,都给你夹到碗里了,就给我一个薄面,把它吃了……”
  神啊,救救我吧,她怎么能拥有那么多薄面!

  不过看到她这番举动,这种性格,我已确定她绝对不是我们梦中梦到的女人。
  胡知道也被她的薄面打败了,喝得七晕八素,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大着舌头:“李大姐,哦不,李小姐,大伙都叫你四十发春,你倒是自己说说,你怎么就忽然发春了?”
  汗,胡知道同学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霞红光满面说:“那帮狗崽子,老在背后乱嚼舌头,我变成什么样要他们管?就是发春了也便宜不到他们。”
  得,这位也乱侃上了。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感觉根本插不上嘴,也不敢去插这个嘴。
  胡知道说:“那是,发春是自己的事,与尔等何干?”
  李霞马上回应:“胡记者是有文化的人,说出话来就是钻心窝子,其实我也冤枉啊,你当我愿意变成这样,我现在拿起镜子就害怕,我都不认识自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发的哪门子春啊。”
  我一听不插嘴不行了:“你都不认识自己了?”
  李霞马上把头扭向我:“可不是,我原来根本就不是长这样。”
  我说:“你原来什么样子的?”
  李霞从兜里掏出一个塑封的硬纸片,啪地拍在桌子上:“你看看我以前的照片。”
  这是她的工作证,左上角贴着一张两寸证件彩照。
  照片里的人小眼睛,眼袋很重,蒜头鼻子,脸上斑斑点点,满是皱纹,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大妈。
  这……这和现在的李霞完全不是一个版本!
  现在的李霞杏眼桃腮,嘴角含春,虽说说话粗俗了一点,但容貌的确可圈可点,十分风韵。
  一个人怎么改变也不可能变成和原来完全不像,乃至连五官也豁然不同。除非是整容。
  李霞说:“妹子,你一定怀疑我是整容对不对,很多坐我船的客人都这么说,可整容这个词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我的相貌是一步一步慢慢转变过来的。”
  胡知道同学大概真的是喝太多了,高叫一声:“好,变漂亮了好啊!”真是欠扁。。。。。。。。
  李霞说:“好什么了,我倒是希望自己变回去,要不我害怕啊,一照镜子就害怕,我……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鬼上身……”
  李霞的想法让我大吃一惊,鬼上身,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可能。
  鬼附上了某个人的身体,是不是就想完全占有这具身体,让身体逐渐变成鬼熟悉的模样,也就是——鬼生前的模样。
  难道,李霞的身体里住着明月小区下的女鬼?
  老天,这想法越来越无稽了。
  我问李霞:“那你记不记得你的相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李霞揉了揉太阳穴,说:“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去年年底去了趟苏州,回来就慢慢变化了。”她笑笑,“你知道,我们乡下人,过年买衣服还是时兴去苏州。”
  我心头狂震,去了苏州,果然去了苏州!

  我说:“你去苏州有没有碰上什么怪事,或者是到过什么怪地方?”
  我期待着李霞的嘴里吐出“阴楼”或者“明月小区”这些字眼,没想到她说:“也没去什么地方,就是在观前步行街转转。”
  我大失所望,追问:“没去别的地方?”
  李霞想了想说:“哦,对了,我还去拙政园玩了玩,还在那附近买了件玉器。”
  我知道拙政园旁有个园外苑古玩天地,那里有100多家古玩商店,其一小半都是玉器店,可以说是苏州玉器店最集中的地方。去过拙政园,不可能不逛古玩天地,虽然,那里十有八九都是假货。
  我随口说:“哦,买的什么玉器?”

  李霞手伸进脖子里去,掏出一件连着挂绳的物事:“喏,就是这枚玉蝉。”

  我和胡知道当时眼珠都要掉出眼眶外,无论我们怎么想像,也想不出她居然会掏出一枚玉蝉。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明月小区地基下女尸身上摘下来的那枚玉蝉,一定是伴随倪燕坠落楼顶身亡的那枚玉蝉。
  但是,这枚玉蝉是怎么流落到玉器市场上了呢?
  李霞的容貌变化和这枚玉蝉究竟是不是密切相关呢?
  胡知道这一惊搞得酒都变成冷汗排了出去,脑子清醒了不少,说:“李阿姨,你这枚玉蝉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霞说:“有啊,它便宜。”
  我和胡知道同学一起瀑布汗!!
  我说:“你是在哪家买的这枚玉蝉,为什么单单看上这个呢?”
  李霞说:“不是说过了嘛,它便宜。”
  我和胡知道腿一软,要不是有凳子撑着,一准趴地上。
  胡知道不放弃:“嗯,就算它便宜,那便宜的东西多着呢,你挑这个总有些别的理由吧。”

  李霞搔搔头:“我说你们两个不是访问我吗,怎么尽问玉蝉,是不是我捡着大便宜了,这东西……是个值钱的大宝贝?”
  我不置可否:“也许,你多少钱买来的?”

  李霞说:“5块钱,我在那堆破石子里翻了半天,才翻到这块东西,当时它可不像玉,灰扑扑的,和普通石头没啥两样。”
  “那你为什么要买?”胡知道可不理解了,“你是说你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玉,那你买块石头回来干嘛?”
  “我哪里知道,老实讲,我并不打算买它的,但是我看它眼睛就移不开了,感觉就好像我丢失已久的东西又出现在面前,我一定要把它买下来。”李霞想了想又说,“这感觉我也讲不清楚,反正我看它雕得还不错,活灵活现的,像活的东西,买下来就买下来吧。你们说,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值钱宝贝?”

  李霞的话高深莫测,什么叫玉蝉原本是石头蝉,我相信普通石头跟玉还是有很大分别的,那石头又怎么变成玉呢?

  我打马虎眼:“玉器的值钱不值钱真不好说,喜欢的认为是个宝,不喜欢的把它当成草,我只能说,这块玉的玉质还不错,雕工也还可以,但我看这玉似乎带有几分邪气,你知道,有些玉是通灵的。”

  我故意提出这块玉的邪,看看李霞有什么反应。
  果然,李霞一拍大腿:“妹子,你说得没错,这玉蝉就是邪。”
  原来,李霞买这枚玉蝉的时候,这枚玉蝉看起来就仿佛一块石灰岩,灰白,一点也不通透,玉器店老板将其杂在一堆赝品古玉中出售。

  李霞买了这块玉回来后,就随随便便放在裤兜里,谁知过了两天把裤子换下来洗,掏出裤兜里的玉,竟然温润如羊脂,水色透亮,这透亮中又有几丝若有若无的淡红经络,像是玉蝉的血脉一般。整个玉蝉灵动无比,浑不似原来模样。

  李霞吓了一跳,忙将那玉锁在抽屉之中,不料当天下午便开始头疼。
  这头疼连续好几天,李霞熬不过了,这才四处找药,她打开抽屉又见到那块玉,竟看到那块玉又变成了石灰岩的颜色。
  说也奇怪,李霞一看到那玉,头便不疼了。李霞心说这玉能治疗头痛倒也不错,便找根绳子穿上挂在脖子里。一天后,玉蝉再次通透晶莹。
  这块玉蝉仿佛有生命一般,离开人气它便奄奄一息灰败浑浊接近死亡,一旦吸收到人气便能活转过来。
  李霞带着这块玉过春节,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开始变得年轻漂亮了。
  李霞便回去照镜子,真的感觉自己的轮廓正一点点消失,镜子里的人仿佛正努力蜕变成另外一个人。
  李霞对这件事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害怕。
  春节过后,李霞解下了玉蝉准备收到柜子里,谁知玉蝉一离开她的脖子她就感到头疼难忍,最终不得不一直带着它。
  她的容貌渐渐改变,她被人笑称为四十发春。年轻貌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感,相反,更多的却是压抑和恐惧。
  只要面对镜子,李霞就会问自己:“我还是我吗?”
  李霞将玉蝉塞进领口,问我们:“你们说,这玉蝉是不是有治头疼的功效?还是……这东西……不肯离开我,是不是就是它……想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和胡知道都不吭声,李霞的问题我们无法解答。

  我们只知道一点,这些事和明月小区脱不了干系!

  我凑到李霞耳边,低声说:“有没有找过和尚道士?”
  李霞一怔,很显然,她没有想到。

  如果玉器上真的附有邪灵,我也不确定当世那些沽名钓誉的和尚道士能不能有驱魔降妖的能力。我说:“李阿姨,如果是这块玉在折腾你,你何不把它丢得远远的。”

  “丢掉我头疼啊。”李霞很无辜。
  “你丢得够远吗,你看,连手机都有没有信号,不在服务区的时候,我想,如果你和玉器的距离很远,它也遥控不到你吧。”胡知道很得意他出如此有水平的比分,特兴奋地搓着手。
  “最远……也就是家里抽屉……”李霞摇摇头,“丢多远,要不,你们帮我带走它……不对不对,我说你们不是来骗我的宝贝的吧?”

  狂汗,彻底倒塌……………………

  胡知道掏出钱包:“你的建议不错,我出2000,带走它,银子在这里陪着你,要是我到市里后,你的头疼还没好,我再把它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我到时候就算头不疼,这2000也归我。”李霞一副你别想耍花头占便宜的模样。
  要是她知道当年倪老伯买下这块玉花了1万块,我估计我和胡知道同学马上不得善终,阿弥陀佛。
  当下胡知道带着那块玉去苏州。一开始,李霞是头疼不已,闹得哭爹喊娘的,搞得我堂堂一个纯洁的小天使还要像安慰智障儿童一样安慰年轻的老大妈。
  15分钟后,李霞头不疼了,我打电话一问,胡知道同学刚刚坐上去苏州的公车,还没离开。
  看来,根本用不了多少距离,就能隔离玉蝉和李霞的联系。
  我问明白了李霞购买玉蝉的具体店铺,就永别了那2000块钱,屁颠屁颠追胡知道去了。
  神啊,保佑这枚玉蝉不会让我们出事。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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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10-09-13
11,夜半秦腔
  回到苏州已经是傍晚6点多钟,我们决定第二天抽空再去找卖玉蝉给李霞的那家玉器店,玉器店的老板一定清楚自己的货源,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找到最先卖出玉蝉的人。

  也许,这个人就是倪老伯。
  晚上,5楼的5个人照例来我家集中,继续我们601灵异协会的故事分享。

  当我和胡知道同学说出我们在木渎的奇遇时,这帮小家伙都傻了眼。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提出种种推测意见。

  黄甜最是古怪精灵,果然是搞写作的,跳跃的想法也让我们吃不消,她甚至猜测这枚玉蝉是外星人的某种接收器,这种接收器发出的电波可以影响人类的遗传基因,导致基因变异,因而让容貌产生变化。
  全体拜服!
  胡知道同学取出玉蝉放在桌子上,在灯光的照耀下,玉蝉发出柔和的光晕,内力的淡淡血痕如同有血液在其间流传一般,有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美丽,既魅惑,又恐惧。
  周立立轻轻说道:“它是活的。”
  这句话也是我们最想说的,我们都没有反驳,连邵大力也轻轻点头。大概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强烈感觉到玉蝉涌动着邪魅的生机。
  胡知道用一个装茶叶的铁桶将玉蝉封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让大家心安一点。他装好以后又把茶叶罐子塞到碗柜下,说:“所以,最好少触碰这种东西,我和银子明天就一起去找玉器店老板,越早弄明白来源对我们揭开阴楼之谜就越有利。”
  邵大力说:“要不,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
  周立立感到好奇:“你去干什么,明天没课吗?”她虽然不喜欢邵大力,但已经习惯被邵大力的目光投射,习惯他绕着自己转,忽然听到邵大力不同自己一起上课,要陪我和胡知道去古董店,好奇心顿起。
  邵大力一听周立立关注自己,结结巴巴说:“有课,但我怕雪姐胡哥有危险,毕竟我比较熟悉古董店的怪事?”
  “啊,熟悉古董店怪事?”富文娜连忙凑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我经历古董店发生的怪事啊,那天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们讲呢,你们就散会睡觉了。”

  是的,那天邵大力是说要给我们讲一件怪事。

  难道这么巧,他说的怪事竟和古董店有关?
  黄甜来了精神:“你现在讲也不迟嘛。”
  邵大力说:“好吧,这事情就发生在我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
  2006年夏天,邵大力结束高考,仿佛卸下了浑身捆缚的锁链,那个暑假特别轻松,尤其是在他得知超常发挥的高考成绩以后。
  邵大力有个哥哥叫邵大量,比邵大力大6岁。邵大量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混,还走过一阵黑道,后来跟着人家下乡下村捡漏(古玩行话,意思用极低的价格买到好玩意真宝贝),一来二去有了点积蓄。就在书院门盘下一间店面,正式干起了古玩生意。
  邵大力那个暑假除了在外面疯玩,就是去哥哥店里帮着照看生意,忽悠忽悠老外,晚上要是搞晚了,就睡在店里(邵大力家位于西安郊区,靠近欧亚学院,离老城区相当远)。

  2006年8月3号那天,有人联系邵大量去宝鸡拿一批货,邵大量早上就出了门,吩咐邵大力晚上早点关门收摊。
  邵大力晚上7点不到就关了门,当时天还没有黑,邵大力叫了一瓶汉斯啤酒一份凉皮一个肉夹馍的外卖,坐在店里边吃边看租来的VCD,当时放到是《疯狂的石头》,很搞笑的片子。
  片子看到一半,邵大力离开座位去换碟(VCD,两张碟),换完碟回来继续吃喝。(吃得真慢啊,汗……)
  但是,让他汗毛直竖的事情发生了,桌子上的啤酒瓶不见了。

  半分凉皮还在,装肉夹馍的塑料袋还在,一次性酒杯还在,独独是啤酒瓶不见了。
  这会儿是不可能有人进来捉弄他的,门已经关了,门后面还拿粗木杠闩着,没人能进来。
  那一个啤酒杯悄无声息地去了哪里呢?
  邵大力的脸白了,他把古董店的每一盏射灯都打开,四处寻找他的酒瓶,可是他没有找到。古董店里堆着不少古玩,现在,每样古玩在邵大力的眼中都变得诡异惊悚。
  那个古梳妆台让他想起了电影《古镜怪谈》,那个仿制的兵马俑像让他想起了木乃伊,那个钟馗木雕看起来就像要向着他扑过来,就连电视里播放的《疯狂的石头》也变得不再搞笑,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息……
  邵大力连忙关了VCD碟机,电视里一阵闪烁,变成了耀眼的蓝色。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邵大力被敲门声吓了个半死,紧张地问:“谁?”
  外面传来声音:“我。”
  是邵大量。

  邵大力像等到救星一般,连忙下了门闩开了门,邵大量背着个伪劣阿迪达斯旅行包站在门口,一见弟弟的模样就问:“干啥呢,丢了魂似的。”
  邵大力说:“哥,比丢魂还严重,我好好地在这里喝啤酒看碟,换个碟的功夫回头一看啤酒瓶没了……”
  邵大量说:“瞅瞅你那点球能耐,不就丢了啤酒瓶吗,吓成那样。”
  “可是,酒瓶不翼而飞,你不觉得蹊跷吗?”
  邵大量一步跨进门,将旅行包往地上一放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才丢了个酒瓶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哪家古董店没点蹊跷事情,我这里隔三差五常常莫名其妙丢东西,没跟你讲而已。”
  邵大力张大嘴巴,他哪里想到在社会主义的天空下,还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大哥说这事经常有,那就是经常有,因为邵大量混过黑道,讲究的是一言九鼎,绝不会无中生有的。
  邵大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啤酒瓶的事,问邵大量:“哥,这次收了什么宝贝?”
  邵大量嘿嘿一笑:“这次我们赚大发了,哥撞着好东西了,过来,给你开开眼。”说着拉开旅行包,取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长条状物事。松开两端的绳结,慢慢剥开裹着的红布,露出黑栩栩乌沉沉的一件器物。

  这器物黑中透亮,竟然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豪光。

  邵大力大为好奇,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一把短小的青铜剑,长约四十五厘米,没有剑鞘,剑身的形状就像柳树的叶子,邵大量举起剑左看右看,啧啧赞叹:“大力,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
  邵大力说:“好像是把古剑。”

  “废话,不是古剑难道还是斧头。”邵大量脸有得色,“我告诉你,这是商代的青铜剑,商代的兵器保存得这么完整的那可不多见啊。这是老坑,被人把玩了不知多少年,才能有这般光毫。”

  (老坑是指古代出土的文物,被人收藏把玩过。新出土的叫生坑,比如那只诡异的玉蝉,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生坑。)
  邵大力说:“值钱不?”
  “当然,不值钱我费尽心思弄来?!”邵大量恭恭敬敬地将青铜剑用红布包上,打开店堂里首的保险箱,放了进去。这具保险箱里放着的都是邵大量平时最得意的宝贝,此刻邵大力却像扫垃圾一样将那些东西一股脑扒拉出来,把青铜剑放进去,关门上锁。
  请注意:这只保险箱有三层门,三道锁,据保险箱制造厂家的说明书上说,就算这种保险箱挨了原子弹,也能确保里面的东西万无一失,可见其坚固程度。
  邵大量搞完这件事,又跟邵大力聊了一会儿天,和邵大力把那部《疯狂的石头》下部看完,两个人这才打地铺睡下。
  片刻之后,邵大量发出鼾声,邵大力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啤酒瓶成为邵大力心中的一片阴影,驱赶不去。
  转转反侧,一直折腾到临晨两点多钟,邵大力才朦朦胧胧地闭上眼睛,刚要进入梦乡,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嗦嗦的哼唱声,邵大力那勉强的睡意立刻消散,他打了个寒战,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的确,有人在唱戏。

  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唱的是秦腔(陕西地方戏曲),咿咿呀呀的,是个沙哑低沉的嗓音,男的。
  邵大力睁开眼,那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一丝一丝,若有若无传过来。
  邵大力摸到哥哥放在脑袋旁边的小灵通,按亮了屏幕,用微弱的屏幕灯光照着,瞧瞧走到东首墙边,他怀疑是隔壁哪个变态的店主半夜听戏。
  可是等他到了东首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的时候,他似乎又感觉唱戏的声音是从西边传过来的。
  邵大力又慢慢挪到西边,到了西边感觉还是不对,那声音又从东边一丝一缕传来。
  邵大力这才感觉到不对劲,那唱戏的声音时断时续,没有乐器陪衬,从头至尾都是清唱,如果是有人听戏,放的磁带CD或者是电视,一定会有乐器,一定会有背景声。
  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不是有人在听戏,而是有人自己在唱戏。
  这声音不来自东,也不来自西。
  难道……难道就在这间铺子里!!?
  邵大力连忙摇醒哥哥,说:“哥,你听听,房子里好像有人唱戏?”
  邵大量说:“别扯了,睡觉睡觉。”翻个声继续打鼾。
  邵大力没法子,只好逼着自己睡觉,他用毛巾被把自己的脑袋蒙住,捂着耳朵,确保自己听不到一点点声音,这才睡着。
  第二天早晨,让邵大力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他才一打开铺子的门,就看到啤酒瓶直直地立在门外面,酒瓶里还有他喝剩下的小半瓶酒。

  他清楚地记得,半夜给哥哥开门时,门口什么也没有,那么,这酒瓶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
  邵大力甚至怀疑起哥哥这间古董铺是不是有什么暗道,昨晚有人从暗道进去,偷走他的啤酒瓶,然后从暗道走到外面,等邵大量进门以后,又将啤酒瓶放在门口。
  他这么问邵大量时,邵大量差一点笑得一口气憋不上来,说你小子是不是地道战看多了,都告诉你了,古董铺有点怪事是正常的,里面都是老东西,老东西上面肯定附着一点精气神,他们寂寞久了不安分,常爱和人捣捣蛋,没什么大不了的。
  邵大量说着就抓起那个啤酒瓶扔在垃圾筐里。

  邵大力将信将疑,他是真接受不了这种说法。他认为,这一切多半还是人为的,有人在故意吓唬他,只要仔细观察,一定能抓住这个暗中使坏的家伙。他决定,这两天还住在店里。
  往外摆摊的时候,邵大量气急败坏地叫:“这尊兵马俑的脑袋呢?”
  邵大力一看,只见哥哥手里抱着一尊半人高的仿制兵马俑,那兵马俑没有脑袋,脖子上断口整整齐齐,比切割机切得还要顺滑平整。
  邵大力摇摇头,他隐约记得,昨天寻找酒瓶的时候搬动过这尊兵马俑,当时兵马俑是有脑袋的。
  一定是有人使坏,邵大力这时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说:“你不是说古董店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是正常的嘛,估计是什么什么精气神在和我们捣蛋呢。”

  邵大力以为哥哥会反驳,没想到邵大量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又把那尊缺头兵马俑搬进店里,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第二天夜里,那阴森森的唱戏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这回连邵大量也听到了,兄弟两个一齐起身,在店铺内兜兜转转,寻找声音的来源。
  像头天晚上一样,他们往东,这声音就在西,他们往西,这声音就在东,他们一边一个,这声音就在中间……
  一直搞到凌晨3点,那声音才打住歇息,兄弟俩带着疑惑睡到早上。
  早上起来一看,那只缺头的兵马俑又少去一截,齐腰以上俱已不见,只留下一个臀部两条腿。
  断口依然是那么齐整。
  邵大量这才慌神了……
  邵大量找了一位西安非常有名的和尚来店里做法念经,这和尚据说在宝鸡法门寺进修过,功力了得,很多西安的显贵都信他。邵大量当然也信,进贡了不少香油钱。

  这和尚到了店里,点起香烛,念了一通经,然后端起一碗水四处洒水,貌似高深莫测,邵大力偏不信这个邪,凑上去问:“大师,我们这里到底有没有古怪。”

  “古怪自然是有的,贫僧能感觉得到。”和尚说着猛地大吼一声,“孽障还不速速逃遁!”
  邵大力被他吓了一跳,睁着眼四处打量,看有什么东西从屋里窜出来,待见什么也看不到,又问:“大师,孽障呢?”

  和尚说:“嘟……你肉眼凡胎能看到个啥,已经有两只孽障逃出去了。”
  邵大力这回长了见识,知道孽障是论只的。
  邵大量过来道谢,和尚又说了:“虽然走了两只,但屋子还有只最厉害的,如果不正式开坛做法,我也拿它没办法。”
  邵大量说:“请大师明言。”
  和尚说:“你这间铺子已经变成这魔头的寄居体,若要驱尽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就要开坛念七七四十九天金刚伏魔经,以桃木剑引火,燃尽铺子内的每样东西。”
  邵大量目瞪口呆,邵大力简直都要笑出声来,这和尚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一套一套跟看玄幻小说似的,起点中文网那些意淫大师都比不上这位老和尚!把屋里全烧尽,那大哥还开个屁店,有无怪事还关他们兄弟俩屁事~~
  邵大量脸色比哭还难看:“大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和尚脸色有些不悦:“没有了。”说完收起他的木鱼铜铃等吃饭家伙,塞进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包,背起包便走,走两步回头说:“孽障没有赶尽,改来的还是会来……”
  得,这场法事做了等于没做,责任不在和尚,在于他们不肯烧店。
  邵大量一张脸变成猪肝色,捏着拳头险一些冲出去将和尚揍成猪头。
  那和尚不知道自己离猪头只有一步之遥,还不知死活地向邵家两兄弟撇撇嘴,说:“……两位好自为之吧。”
  当天晚上,歌声照旧。
  兄弟俩仍是四处寻找歌声来源,这声音仿佛熟读孙子兵法,声东击西神出鬼没。最后,邵大力找来了他的MP3,将隐隐约约的唱戏声录了下来,也许,从戏文的内容可以发现一点什么。
  凌晨3点多钟,唱戏声音停歇下来。邵大量连忙拉着邵大力去擦看那尊只剩下臀部和腿的兵马俑。
  兵马俑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再少去一截。
  邵大量说:“大力,我们两个人轮流看着这个半截兵马俑,我就不信,逮不着那个砍兵马俑的玩意!”
  邵大力想想也是,就和哥哥轮流盯着这尊兵马俑。哥哥睡觉,弟弟守着。弟弟睡觉,哥哥守着。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那尊兵马俑也没有半点变化。
  两个人总算喘了口气,洗漱完毕,打开铺门往门口支摊。
  邵大量习惯性地给柜台后面吊龛上的武财神赵公明上香,刚把三支香点燃,邵大量就“嗷”地一声惨叫。
  邵大力连忙从外面窜进了:“哥,怎么了?”

  其实不用邵大量说,邵大力已经看到了,吊龛上的明代木雕武财神赵公明的脑袋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穿着盔甲坐在椅子上的身子。
  接下来的几天,兄弟俩被半夜戏曲声和无缘无故的割头事件闹得精疲力竭,赵公明的脑袋不见以后,又有古瓷老子像脑袋不见,翠玉莲花童子的脑袋不见,黄杨木寿星脑袋不见……
  最后甚至连邵大量自己,也怀疑店铺里是不是有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道,有人故意潜进来捣乱,对他的店有所图谋。

  邵大量一想到图谋,马上就想到保险箱里的宝贝。他连忙打开保险箱查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只惊得三魂六魄都离体而去,只见保险箱里一片血渍。
  血是从包裹商代青铜剑的红绸布上渗出来的。
  不用说,那把短剑也一定浸满血渍。
  老天,放在如此安全的保险箱里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染上血渍?这又是什么东西的血?
  邵大量连忙叫来邵大力,邵大力见到这等情形,也是大吃一惊。
  邵大量正色说:“大力,你是不是偷偷配了保险箱的钥匙?”
  邵大力连忙摆手:“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邵大量想想也是,这保险箱的三把钥匙自己都随身带着,三道锁三个密码,光有钥匙没有密码也打不开锁,这密码只有自己清楚。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邵大量自己打开保险箱,这保险箱是绝无可能开启的。
  这滩血太蹊跷太诡异了!
  邵大量小心翼翼地取出短剑,剥开那然血的红绸布,竟发现这剑也如外面的那些人像一样,被截断了。剑身还在,剑茎却已经不见了。
  没有把手的青铜剑染着斑斑血迹,显得特别邪异,看得人脑袋发晕。
  邵大量脸色惨白,抱着剑蹲在墙角一声不吭,看上去满腹心思,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邵大力问:“哥,你是不是有事?”
  邵大量一愣,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从那一刻起,邵大力就隐约明白大哥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没有对自己说明白。
  他所隐瞒的,一定和近来发生的怪事有些关连。
  那天以后,邵大量就不再让邵大力住在铺子里,甚至白天也用不着他帮忙。
  一个礼拜以后,邵大力才明白,大哥是着手在转铺子。他把铺面转给了一个浙江人,然后把转铺子得到的这笔钱尽数交给邵大力他妈。
  邵大力从母亲那里看到这笔钱后,左眼狂跳,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狂喊狂叫:大哥要出事!
  邵大量果然出了事,几天之后,他就被公安局批捕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做古董生意的都有线人,叫掮客(旧指介绍买卖,取得佣金的人)。 这些掮客整天下乡乱窜,到处打听哪里有东西谁家有宝贝,弄清楚了自己却不收购,而是介绍给有实力的古董商,赚取中间佣金,而这些掮客平时下乡的开销花费,也是由古董商提供。
  行内约定俗成,掮客要对古董商负责,遇上好东西不得私吞私藏。

  常和邵大量合作的掮客叫赵大炮,一张嘴能说会道。因为他和邵大量的名字里都有个大字,所以赵大炮自己给自己面子,硬认了邵大量做弟弟,说什么“双大合璧,所向无敌”。

  那日让邵大量去宝鸡的就是赵大炮,他说在扶风县一户人家瞄上了好东西,让邵大量多带现金,过去议议价。
  邵大量一早出发,中午赶到那里,在那户人家,邵大量一看到那把青铜剑就是眼前一亮,心跳加速。
  那户人家也真是不识货,邵大量让户主报个价,那个啦里邋遢的户主咬咬牙鼓足勇气,嘴里才吐出个800元。
  这简直是把宝贝当垃圾卖。
  邵大量压制住内心激动,假意和户主讨价还价,那户主到也干脆,从800直降到300。邵大量连忙付了钱,拿了东西就走。
  邵大量是高兴了,但赵大炮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因为按照惯例,如果发现宝贝,在市价十分之一左右收购到,那么,古董商要再付一个十分之一给掮客。如果是超级捡漏,以及其便宜的价格买到好东西,那古董商一般会付给掮客购货价的5-10倍。
  赵大炮掮客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宝贝,也没料到这么好的宝贝居然卖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价格。邵大量从那户人家一离开,就付给了赵大炮报酬,照足10倍,给了3000元,另外还多给他2000块幸苦费,一共5千。
  在邵大量心中,他这么做已经是很到位了。
  可在赵大炮心里,这只是他原先心理报酬的九牛一毛。
  这把商代青铜剑,市场上少说价值千万,赵大炮原先估计,就算那农民再笨蛋,这老古董开口要个二三十万还不是正常的,这年头谁不看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啊~~~如果购买价是30万,他赵大炮一下也就有三十万收入。
  30万,
  5千,
  落差大不大?
  当然大了,因此赵大炮心理极度不平衡起来,他把5千块又退还给邵大量,说:“量子,这次算我们共同收的东西行不行?”
  邵大量说:“什么意思?”
  “就是,怎么说呢,你看,哥也一大把年纪了,媳妇还没落上,你就带带哥,一起发财,这把剑我不要佣金,就算我们两个人收的,卖了钱我们四六分账,你六我四。”
  邵大量心想这老小子打的主意不错,可你也不想想,没我一直供着你,你能发现这宝贝?便道:“这可不行,我也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不是,这样吧,你把这五千拿去,我再补你四万五千块,凑足五万给你,算是我一点心意,你看怎么样?”
  赵大炮眼珠一转说:“好,就这样,你出来没跟谁说吧,这宝贝你可得看紧点,走漏风声引人眼花。”
  邵大量心道我只对弟弟说来宝鸡一趟,也没算走漏风声吧,就说:“没有。”
  这两个字可就惹下了祸端。原来这时候赵大炮已经起了坏心眼,想在扶风县把邵大量暗害掉,好独占青铜剑。当下赵大炮说去,这附近还有户人家有好东西,不如顺道去看看。
  邵大量也不傻,他是混过黑道的啊,能看不出赵大炮的眼神,不清楚他的心思?
  邵大量也不表示反对,跟着赵大炮就走。

  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乱坟堆旁边,赵大炮的手就摸到裤腰上挂的钥匙串上,邵大量眼尖,看他钥匙串上有一把弹簧刀。当即先下手为强,搬起某个坟前倾倒的石碑便往赵大炮的头上砸去。
  赵大炮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变成了烂西瓜瓤,那块石碑也应声断为两截。

  邵大量也算得上胆大,一看出了人命,不慌不忙。他的背包里有现成的折叠工兵铲,取出来,就着那个墓碑倾塌的坟墓挖了一个坑,直挖到坟墓里那烂得差不多的棺材和白骨,让后把赵大炮扔了进去,埋上。
  然后把附近的藤蔓牵引过来,覆盖在新土上面,用两截断碑压上。
  如此不用一个星期,这些藤蔓会就地生根,再也没人能看出这里曾经被做过手脚。
  按理说,这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赵大炮孤家寡人,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谁能发觉这个人不见呢?这个公安局又是怎么发现这一案件的呢?
  要说事情还是蹊跷。
  这里又牵涉进另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12,鬼打墙
  邵大量谋杀赵大炮的那片乱坟场属于扶风县某某镇罗山村(恕不言明详细地址,免得引起麻烦),这个村子附近多山,那片坟场处在山坳中,更是偏僻。
  这地方的山很少看到石头,都是非常坚硬的黄土堆积,植被茂密。树林子很多,甚至还能看到不少野兽。这些野兽现下基本上都属于珍稀物种,国家一类二类的保护动物。

  所以,罗家村有一个林业局下辖的动物保护协会人员,简称动保人员。
  说来很有意思,林业局在各村挑选动保人员,挑选的基本上都是原先的猎人,因为他们枪法好,可以震慑盗猎盗捕者。可是,从猎杀动物的高手,一下子转变为拿工资的动物保护人员,是不是有一点可笑~~这种矛盾到不是一些身居上位的干部能了解的。
  罗家村的罗勇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存在。他三十四五岁,身强力壮,一脸络腮胡,样子看起来十分彪悍。在被吸收进动保人员之前,罗勇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打死过数十头狍子和山鹿。
  现在,罗勇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方圆五十里之内的狍子和山鹿。
  罗勇每天一早背着获得执照的猎枪出发,钻山林巡视,一直要到傍晚才会回到村子。他的老婆叫祁阿妹,和罗勇感情很好,每天傍晚都会到村口等老公“下班”。
  其实,罗家村的人都知道,罗勇虽然是动保人员,实际上对动物危害最大的还是他。以前是50里山林的野兽大家打,现在50里山林归他一个人。罗勇猎取的保护动物从不带回家,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弄出去,也许是和盗猎者合作吧。(讽刺啊!)他每天晚上带给婆娘的只是些野兔黄雀之类。

  但是,罗勇家的房子却在他当了动保人员仅仅一年的功夫重新翻盖,三层红砖小楼,装得美轮美奂,在村里首屈一指。每回林业局人员下来普查,都指定住在罗勇家。
  村里人对罗勇很是看不顺眼,眼红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忿忿不平者有之……看不顺虽看不顺,可谁也拿不到罗勇监守自盗的证据。
  这天傍晚,祁阿妹照旧在村口等待罗勇,可是一直等到日落也没看见罗勇的影子。祁阿妹不由焦急起来。
  等到月上柳梢头,祁阿妹再也忍不住了,她担心罗勇出了什么意外,就央求村民陪她一起去林子里找找。
  这些热心的村民们平日里早就看够了祁阿妹那副小人得志的拽样,哪里还肯帮她,有点说:“担心什么,罗勇手里一杆枪,阎王不敢往前闯,他能出什么意外?!”
  有的说:“找啥呀,我看勇哥没准在哪片林子里打野食呢。”
  还有的讽刺祁阿妹:“你家罗勇不是有手机吗,你不会打个电话问问。”

  这话倒提醒了祁阿妹,连忙赶到家里,用电话拨打罗勇的手里,连拨十几遍,听筒里传来的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对祁阿妹来说,这个晚上是个不眠之夜。
  对罗勇来说,这个晚上可就是个不眠不休之夜了,当然,这要等大伙找到他时才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急疯了的祁阿妹就挨家挨户敲门,说罗勇一晚上都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肯定出了意外,央求大家帮帮忙。
  村民虽说嫉恨罗勇,但他们都是本性憨厚良善之人。一看罗勇整晚没回,情形像真的出了事。大伙儿这才一呼百诺,几乎全村出动,钻进山林寻人。

  大伙只翻过一个土山包,就在村里的乱坟场发现了罗勇。
  只见罗勇脸色灰败,口吐白沫,斜躺在一个坟包之下。他的鞋上满是泥浆,裤腿也被刮得破破烂烂,露出血痕斑斑的小腿。
  看样子,他走了不少路。
  再看坟场四周,大伙都傻眼了。
  这地方荒僻,如果不是清明时节,不是谁家死人,根本没人来这里。所以这里荒草丛生,藤蔓遍地。
  但是,现在。
  在绕着坟场的四周,被人为地踏出了一条平整的道路。
  莫非,罗勇在这里“造”了一晚上路?
  村里有个略通医理的村医,他过来一瞧罗勇,用手指搭在罗勇耳朵后面,说:“还好,只是累昏过去了。”

  祁阿妹说:“那怎么办?”
  村医说:“谁带着水?”
  “我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大伙都笑了起来,这是罗红兵家的闺女,吵吵闹闹硬跟着罗红兵婆娘走到这里来看热闹。这小女孩走到村医面前,把胸口挂着的塑料水壶递给村医,俏生生说:“给你。”

  村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意示嘉许,然后对围观的村民说,解开罗勇的上衣,罗伟年,你个酒鬼不是整天踹着酒吗,倒点在罗勇心口用力擦。我再给他喂点水,保管他醒来。
  罗伟年嘻嘻一笑,果然从裤兜里摸出一瓶西凤大曲。
  几个村民七手八脚解开罗勇的上衣,齐齐吃了一惊。
  只见罗勇的胸口贴肉藏着一张折好的狍子皮!
  大伙都直摇头,罗勇这家伙,果然没干好事,看这狍子皮血迹新干,肯定是昨天剥下的。祁阿妹一看到这个,也是嘴唇发抖,这事情一败露,罗勇是免不了吃官司。

  村医把狍子皮交给村长罗福才,罗伟年用酒水摩擦罗勇的心口,村医抬起罗勇的脑袋,把塑料水壶的壶嘴凑到罗勇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三四口水进去,罗勇的喉结动了几下,眼睛便睁了开来。
  村医将水壶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捏着鼻子向刚刚醒来的罗勇做了个鬼脸,说:“叔叔好臭!”
  醒过来的罗勇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胸口,一摸之下,面色惨变。
  村长抓着狍子皮朝他挥了挥,罗勇也不言语,低下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两条腿发呆,仿佛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腿。

  祁阿妹提着罗勇的上衣,说:“罗勇,穿上吧。”
  罗勇没理会他,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祁阿妹替他把上衣批在肩上,却被罗勇一挥手挡落在地。“卡塔”,衣兜里掉出一只手机。祁阿妹捡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有12个未接电话,一看号码都是家里的电话打过来的。
  祁阿妹就有些奇怪了,自己打丈夫的手机,明明听筒里显示是“不在服务区”,那应该手机接收不到才是,为什么又在手机上有显示?

  手机有显示,就证明电话能接通,那罗勇为什么不接她电话呢。
  祁阿妹十二万分地想不通。
  她想不通,罗勇比她更想不通。
  罗勇明明记得自己打了一只狍子,亲手藏好了狍子肉,割下皮准备送到盗猎者的指定地方。他和盗猎者约好,每次把东西放在约定地方,然后他离开,盗猎者安全拿到东西,再在拿货的地点留下买货的钱。这样双方都不用见面,纵使哪方面落网,也很难咬出另一方来。
  罗勇出发的时候还是下午两点多钟,树林里热烘烘地,一直走到下午4点,罗勇发现自己迷了路。他对这片山林非常熟悉,按理说迷路放在他身上绝无可能。罗勇暗怪自己大意了,他小心留神左右,终于给他找到了熟悉的标识,走到平常一直穿行的地头。
  从当时他身处的那个地方,到和盗猎者约定的地点,不会超过20分钟的路程,罗勇精神大振,摸着怀里的狍子皮,急匆匆赶起路来。
  这一赶就一直赶到天黑,原本20分钟的路程,却像怎么也走不到头似的。
  道路正确,方向正确,两旁的景色不断从身边掠过,可为什么还是到不了约定的地方。

  天黑以后,罗勇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内心焦急无比。脑子里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触摸不到实质的想法。他只觉得应该尽快赶路,现在,无论去到哪里,只要离开这片阴森森的树林就成。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一亮,出现一条康庄大道!
  这条路像是绕着大山的盘山公路,公路一边靠着山崖,一边有围栏,围栏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光线微弱的路灯。围栏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罗勇觉得,他只要顺着盘山路走到山脚就成,从那里,他一定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他的身后嗡嗡作响,似乎在后面拐弯处有车往下开来。罗勇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的盘山路弯道这么抖,路灯又这么暗,后面来的车子不可能及时发现他的存在,随时有可能撞上他!
  罗勇一身冷汗,紧紧贴着石壁,快步向下奔去。
  他的脚已麻木……
  他的嗓子已冒烟干涸……
  后面的车却好像越来越多,有很多发动机的声音……
  他只有没命价狂奔!
  罗勇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条盘山路,不明白一睁眼为什么到了乱坟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村里人围着自己,不明白自己的两条腿何时变得伤痕累累。
  罗勇自己不明白,村里几个年纪大的老者可清楚着呢。他们说,罗勇肯定是碰上了鬼打墙。
  在古老的传说里,鬼一般都很寂寞,它们会迷惑人类,逗弄人类,让人做一些无用功,它们躲在一旁观看,借以打发无聊的岁月。
  所谓鬼打墙,就是鬼使用障眼法把没路的地方模拟成有路的样子,或者是把一条圈形道路模拟成一条笔直的通道。人类一旦陷入其中,就会执迷不悟地走下去,直到累死累晕。
  罗勇绕着坟场打圈,踩出一条像模像样的路来,自然不是出于自愿,他又不是疯子!

  那么,只能是鬼打墙。

  那条盘山公路,纯粹子虚乌有,正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因为在罗家村方圆100里之内,都没有什么盘山公路。
  几个老人把想法七嘴八舌一说,可把祁阿妹吓坏了:“为啥,鬼为啥要迷我家罗勇。”
  众人心里暗想,为什么,这就是报应啊,你家罗勇坏事做绝,报应上门了。想归这么想,但是谁也没把话挑明来说。
  这时有两个戴大盖帽的民警被一个村民从远处领了过来,一个民警叫:“是不是有人失踪,找着没?”

  原来,一大早祁阿妹就向派出所报了案,报案之后才央求村民入山找人。

  村长高声回答:“找着了。”
  说话间两个一高一矮的民警也过来了,矮个子民警眼尖,一把扯住村长手里的狍子皮说:“这是什么?”
  村长说:“狍子……皮。”
  两个民警来了劲:“嘿,你们胆不小啊,找人就找人,还顺手牵羊搞盗猎啊。”
  村长张口结舌,他本就是个嘴笨的人,当即一张脸涨得通红。酒鬼罗伟年冲过来解围:“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狍子不是村长打的,是没收的。”

  高个子民警说:“哪没收的?”
  众村民一齐把目光投向罗勇。

  罗勇也算机警,紧要关头连忙开口分辨:“不是……这张狍子皮是我巡山时……发现盗猎者,我追击盗猎者……他们,他们就抛下狍子皮跑了。”

  高个子民警说:“你既然把狍子皮追回来了,狍子肉呢?”
  罗勇听那警察口水在喉咙里打转,也弄不清他什么意思,只要说:“不知道,那我哪知道这帮人是在哪剥的皮?”
  警察还没说话,站在罗勇跟前的背水壶的小女孩忽然又向罗勇做了个鬼脸,说:“叔叔你真的好臭。”
  一直站在罗勇身后的村医,使劲吸了吸鼻子,也感觉到一丝难闻的腐肉气息,他向罗勇身边凑了凑,气味并没有变得更浓烈。村医使劲嗅着鼻子,他的脑袋越来越靠近旁边的坟堆。
  矮警察猛地叫了起来:“你说谎,狍子是你杀的,你剥了皮,就把狍子肉埋在你身后的坟堆里面,所以小妹妹才能闻到臭味,是不是?”矮警察说完这番话,双手一抱,得意洋洋,仿佛他是福尔摩斯再世。
  罗勇连忙摆手:“没这回事,我根本就没有埋在这里。”这话一说,等于承认是自己杀了狍子,罗勇连忙捂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矮警察指挥高警察:“先捉住他,大家挖开这坟,狍子尸体肯定在里面!到时候证据确凿,看他怎么抵赖!”
  高个子警察上前赶开祁阿妹,取出手铐铐上罗勇,几个村民在矮个子警察的指挥下,从家里拿来了铁锹铁镐。搬开坟墓上那两截断碑,扯开藤蔓,你一锹我一锄地挖起墓来。
  让大伙意料不到是,他们并没有挖出狍子尸身,却挖出了一具脑袋稀烂的人类尸体!
  谋杀!!!
  这便是赵大炮的尸体!
  一旦牵涉到命案,公安局的同志就紧张起来。为了撇清关系,罗勇主动交代了狍子尸体的埋藏地,表示杀人和他没有关系。
  本来这桩无名尸案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侦破,正巧邻村有个人到案发现场看热闹,这个人又正巧是卖商代青铜剑给邵大量的人。
  这个人认得赵大炮的穿着,他这么给警方一提供线索。警察侦破的面就缩小了许多,很快查出这个人是一名掮客,叫做赵大炮,和他合作的人是古董商邵大量。

  邵大量被捕以后,什么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交代了案发缘由和作案经过,连在古董铺里发生的怪事也一五一十地和警察说了。
  那些说辞自然不会被办案警察接受为书面的东西。但是有一个叫做宣竹的警察却很留意这些事情。
  宣竹警察后来专门找邵大力谈过一次,话题正是邵大量案件中的灵异部分。
  宣竹分析说,一定是赵大炮的魂魄聚集在那把古剑上,跟着回到店铺里,兴风作浪,伺机报仇。
  邵大力说不对,赵大炮他也认识,这个人根本没有艺术细胞,不会唱戏啊。那半夜秦腔是怎么回事?再说了,自己丢啤酒瓶的怪事还发生在邵大量带回古剑之前,那又从何说起。
  宣竹也没了应答,这时候,邵大力就取出他的MP3,告诉宣竹里面录了一段夜半秦腔的哼唱。宣竹将MP3要了过去,说,我去找人听听唱的是什么?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宣竹又来找邵大力,一来通知他哥哥邵大量被判枪决的日期,二来告诉邵大力,MP3里录到的那段哼唱是秦腔《十五贯》的唱段。
  《十五贯》讲述的正是一个谋财害命的故事,这难道还是巧合吗?
  邵大量被枪决以后,邵家精神低落了好一阵子。邵大力的性格也从文雅变得火爆,脾气特别大。
  刚来苏大那年,和谁都合不来,一学期打了7次架。直到他碰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海洋,坏脾气才有所收敛。再后来喜欢上了周立立,才变成现在这副大大咧咧又小心谨慎的模样。
  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寒假回家的时候,宣竹再次找到了他。宣竹说,后来他又到案发现场去了一次,那里有两截断碑是原先谁也没有留意的。
  宣竹将两块碑合在一起,刮去碑上的泥土,露出原先的碑文。碑文是篆体书写,一行大字还能看得清:罗氏承越之墓,下面落款的小字因为年代久远,被剥落侵蚀得模糊了。
  宣竹去了罗家村,打听罗承越这个人,问遍全城,都没有人知道。最后问道村里九十多岁高龄的罗叔公。
  罗叔公嘴里没牙,说话不是很清楚,但宣竹还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罗承越还真是个秦腔戏子。罗承越8岁就被父母卖到戏班,14岁登台演出,明国初年,罗承越还是八百里秦川的秦腔名角,很受欢迎。
  1915年袁世凯称帝,陕西人民发起 “反袁逐陆”运动,陈树藩借机取得督军之位,这就是最初的陕西军阀了。陈述藩听说罗承越之名,邀他到府中唱戏。
  也许是前世孽缘,不知怎么,罗承越竟和陈述藩一个姨太太好上了。这姨太太送给罗承越一个翡翠雕的小人,据说价值连城。

  坏事就坏事这个翡翠人上,这个翡翠人本来是陈述藩的最爱,送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姨太太。罗承越哪里知道,他把姨太太给他的翡翠人用绳子穿了,挂在脖子里。
  有一次唱完戏,陈述藩一高兴,叫罗承越陪他对饮,酒过三巡,热量从肚内升起,罗承越就解开了一粒领扣,陈述藩一瞥之下,看到了那个翡翠人儿。当即便伸手去扯,罗承越慌忙后退。

  一扯一退,脖子里绳子断开,翡翠人掉在地上,分成两截,身首异处。
  陈述藩大怒,马上命人将罗承越下狱。
  两天之后,陈述藩当着罗承越的面,将那位姨太太活活鞭死。

  陈述藩对罗承越说:“你私通我内府,那还没什么,但是把我的翡翠人弄成两截,你就罪该万死,你们两个都要给我的翡翠人陪葬,我要你们两个和这个翡翠人一样,身首异处!”
  一声令下,那位姨太太的脑袋被割下,罗承越随后也被斩首示众。
  两颗头颅高挑在城门高杆上,不准收尸。
  所以,戏班只能将罗承越的无头尸收敛回去,送回他的老家罗家村安葬。

  宣竹讲完故事说,邵大力,没想到吧,那墓里居然是一个无头尸,无头尸碰上被砸破脑袋的赵大力,同病相怜,说不定就能联手搞出点什么事来。一个唱唱《十五贯》,一个挥剑四处砍物件的脑袋。
  邵大力说:“可是那把剑是关在保险箱里的啊。”
  宣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灵异的事情总有些人们想不明白的地方。”
  在那个寒假快结束的时候,邵大力又在母亲那里发现了更令他吃惊的东西——一个没有脑袋的翡翠小人!
  邵大力说:“妈,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邵妈妈说:“唉,是你哥以前给我的,说这个翡翠质地好,可以打几个翡翠戒面,我当时就看这东西不吉利,头都没有,唉,也不知道你哥哥出事和这个有没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邵大力后来一直在想:究竟这个没有脑袋的翡翠人是不是罗承越当年摔碎的翡翠人?
  邵大力讲的这个故事让在场的每一位童鞋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仿佛空调吹出来的冷风都带着一股阴森的味道。桌上给大家倒的热茶已经凉了,谁也没有喝一口。
  黄甜猫着眼看了看大家,小声说:“那个罗勇鬼打墙是不是也是被墓中的赵大炮和罗承越诱惑的呢?”

  胡知道说:“有可能,这两个人的灵魂可能在店铺里闹腾得没收到想要的结果,然后又回到罗家村,用诱惑人鬼打墙的方式,引起人的注意,从而发现赵大炮的尸体。”
  大家都点点头,承认了胡知道同学的推理。

  富文娜奇道:“赵大力,你平常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吗,怎么你自己还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海洋突然开口道:“他是嘴硬,实际上可不是这样,大力常常半夜惊起,满头大汗。”

  黄甜恍然大悟:“哦,做噩梦,我明白了,这就是精神学上的选择性强制背离症状,如果某个人有了不愉快的记忆,他的潜意识就抗拒和这段记忆相关的一切东西。邵大力平常表现得不信这些事情,实际在在他的内心深处,最是认可这些东西。”
  邵大力讲完故事后一直静坐发呆,可能故事又让他念及失去亲人的伤痛,我和胡知道对视一眼,这个故事对我们的明天之行有什么帮助吗?

  很显然,没有。但是这个故事却提醒我们,永远不要把一件事情想的过于简单。我们以为拿着玉蝉找到玉器店老板,问明来源,就可以找到倪老伯,找到倪老伯,就可以问明白事情的原委。

  也许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先不说那店主记不记得这件玉器的来源,就算记得,就算找到倪老伯,我们就能解开阴楼之谜吗?
  当然不是,如果能解开这个谜团,倪老伯就不会选择消失。
  邵大力的故事还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几个单纯的学生心地善良,他们关心着我和胡知道的安慰。要不然,邵大力绝不愿意揭开心头的疤痕,讲出那尘封的往事。

  这一点才是让我和胡知道最感动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热血沸腾,涌出一股就算拼掉我雪花银这条小命也得为大家一探究竟化险为夷的万丈豪情。
  那天晚上,我们601灵异协会7名成员击掌盟誓,要互相照应不让任何人出事,要勇往直前解开阴楼谜底。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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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神秘嘉宾
  星期一总是事情特别多,阿咪说我们星期一是急走,星期二到星期五才是记者。
  我急走了一个上午,到下午便累得气也喘不过来了。下班的时候胡知道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来接我,我说不必了,我自己打车去拙政园那里的园外苑古玩天地。
  不是本姑娘不节约,实在是累得坐不了胡知道那辆小电驴。
  出租车司机挺能聊,一看到我就说:“你是雪大记者吧。”

  我说:“师傅,我们没照过面吧,你怎么认识我。”
  瘦巴巴的司机说:“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开车的可有不少认识你,还有个兄弟暗恋你呢,也不知道从网上哪儿扒拉下你的照片,天天贴在方向盘上。”
  我乐了:“师傅,你就寻我开心吧。”
  司机说:“真的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我说:“这要是真的,他咋不天天来我们单位门口免费接送我下班。”
  司机也被逗乐了:“他那点胆子,也就是搞个暗恋,哪敢见你的面啊,雪记者,你还别说,我们还真有个开出租的哥们看上过一个电台的主持,死心塌地天天守着电台门口等人家下班?”
  我说:“后来两个人成了吗?”
  司机说:“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挺诡异的,反正现在下班高峰,车也堵,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拙政园,我就跟你把这故事说说吧,就当解个闷。”
  瘦巴巴的司机讲述的是和他同在一家出租车公司开车的同事,王永的故事。
  话说每天晚上十点过后,市电台的大门口都会聚集和十几辆出租车,这些的哥的姐倒不是为了拉客做生意,而是抢着来免费接送下班的电台主持人的。
  俗话说得好,每辆出租车都能培养出一个忠实的电台听众,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有个电波偶像。
  王永的偶像是“星星知我心”的主持娜娜(节目名称和主持人都是化名,大伙不要去求证考对啦),她的节目在十点半结束,眼下是十点二十五,王永刚把一个客人送到新开发区,便火烧火燎地掉头往市电台赶。
  王永车内的电台依旧流淌着娜娜绵甜的语调,“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特邀嘉宾为大家讲述一则情感经历。”
  王永觉得有些奇怪,节目都快结束了,才把嘉宾请出来,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大家好,请允许我省略自我介绍,保留一点点隐私来讲述这个特别隐私的故事。”
  嘉宾是个女人,声音经过电台调声系统的处理,听起来有些虚幻发飘,可能,电台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吧。
  “曾经,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仿佛所有的情感故事都是这样开头,那个女嘉宾说道,“可是,这种幸福在结婚三年后就被丈夫打破了,因为,他有了外遇。”
  王永哑然失笑:怎么这么老土,什么年代了,有个外遇正常得像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值得拿到电台去倾诉吗。
  “每天晚上,他都去和情人幽会,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怎么能不知道呢,女人是敏感和直觉的啊,他可以骗我,他的眼神不会骗我。我开始跟踪他,看着他一脸兴奋地面对另一个女人,看着他犹如陷入初恋的痴狂表情,我的心在滴血。”
  王永乐了,这个女嘉宾恶俗得有趣,实在很像在表演琼瑶剧。他将电台声音调大了一点,无视路边乘客的拦车手势,猛踩油门向着电台的方向苦赶,还有一分钟就是十点半,希望娜娜在节目结束后喝杯水歇一歇,晚一些走出电台大门。

  三年来,他拉过娜娜不知多少次,可每次娜娜坐到他的身旁,他还是会脸红心跳。不过,如果十辆车停在电台门口让娜娜选,王永有把握自己会被选中。
  “……我要报复,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报复,他不仁我不义,我找上了他的铁哥们。我是不是很可笑,就算想出轨,也只能在他的朋友里选择。那是因为我当初太爱他,和以前所有的男性朋友都斩断了联系。他的铁哥们是个老光棍,四十多了,半个女人都没碰过。我们好上以后,他一直追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女嘉宾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王永点点头,看来女嘉宾很会把握说故事的节奏,这个时候开始煽情,故事听起来就有点真实感了。接着王永又开始龌龊地感慨,怎么自己的哥们大猛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呢,大猛也是四十多的老光棍啊。王永暗笑,大猛这家伙开起出租车来不要命,一年磕磕碰碰出七八次事,要有女人肯跟他才怪了。
  “……后来,我还是把丈夫的事跟他说了,我以为他会替我兴奋,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听完我的话后,居然也对那个女人发生了兴趣。一模一样的事情出现了,他和我丈夫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去守着那个女人,等那个女人下班,送那个女人回家……”
  (银子故事听到这里,免不了又生出点感慨,其实国内的电台很奇怪,谈心类节目的主持人大多数是没有什么情感经历的年轻女子,硬着头皮在节目里扮演专家,用模棱两可的废话安慰着需要废话的听众。
  其实不单单是谈心类节目,包括其他节目,甚至不单单是电台这个领域,包括电视报刊杂志,打个比方,比如编稿的编辑,大部门是刚毕业的年轻学生,也许他还没有理解文学的含义,只有有个文凭,就敢于信口扯黄,点评胡子一大把的老作家的作品。
  银子这么说,也许会得罪一大帮人,但银子不吐不快~连鬼都惹上了,不在乎再得罪几个人哈~~这真是国内文艺圈里的怪现象。
  不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娜娜,是不是也是这一类型的人?)
  故事继续。
  王永的出租车斜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车子拐上了开往电台的那条路,这条路位处僻静的老街,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人。王永抬腕看了看表,十点三十七分,今天这个节目显然超时了,他觉得老天对他不薄,真是万幸。
  那个嘉宾还在发着牢骚:“……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和他厮打,他拿床单勒我的脖子,我渐渐失去意识……然后,他开车把我带到高速公路,抛在路心正中……”
  王永陡然踩住刹车!抛,抛在高速公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他陡然想了起来,他的老婆,秦小兰,死于一年前,高速路车祸。
  王永一直弄不明白,秦小兰为什么三更半夜爬上高速公路。
  正在王永发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双方的车灯互耀,王永一阵目眩。那辆出租车和他的车擦肩而过,那辆车的司机特意放慢车速,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大声问:“阿勇,抛锚了?”
  原来是自己的哥们大猛。王永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干巴巴地说:“没事,大猛哥。”
  大猛的车擦着他的车驶过去,王永一眼看到大猛身边坐着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个人赫然是娜娜。
  娜娜的节目还没有结束,她怎么会坐在大猛的车里?
  王永松开刹车,猛然掉头,追上大猛的车,探头大叫:“大猛,‘星星知我心’结束了?”
  大猛得意地说:“结束了,十点半准时结束,谁让你小子来晚了,今天娜娜主持归我送。”

  王永脑子一阵发懵,他伸手按向电台调频开关,却发现车内一片寂静,车载电台依然亮着绿色的灯光,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如果节目早就结束了,那么这个神秘的女嘉宾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么一段多出来的故事?

  一声冷笑仿佛贴着王永的后背蔓延到他的后颈,他的头皮,他的耳膜,车内的扬声器重新工作起来,那个女人缓缓说道:“王永,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车子陡然失去控制,朝着大猛的出租车冲了过去……
  我问:“这就完了?”
  司机说:“那还不完。”
  我说:“既然王永和大猛都撞车了,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呢?”
  司机说:“雪大记者,撞车不等于要死人吧,这人要没死,嘴巴长在自个儿身上,还不想想告诉谁就告诉谁?”
  我释然,是啊,不过是撞车,交通事故的死亡率虽然大,但还是有生还可能的。我自己进来听到的那些故事传闻里,不是死亡就是变成厉鬼,潜意识里就认为天下都该这样了,出个事就非得死两个人。
  心中还有点不死心:“王永一点事也没有?”
  司机说:“非但一点事没有,更稀奇的是,他还真的和娜娜好上了呢。这件事里,最倒霉的是大猛,一命呜呼,被撞坏的车厢挤得不成人形,坐在他旁边的娜娜也是半点事没有,你说这事怪不怪。”

  我想起来了,大概是一年以前,我曾经被报社的同事拖着去参加过她朋友的婚礼,据说她的朋友是市电台的主持人,新郎却是个开出租车的。这么看来,就是他们无疑。
  这个故事了,王永先是感情背叛了他的妻子,然后他的妻子红杏出墙,和大猛好上。最后大猛也背叛了她,并且结束了她的生命,居然和王永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照理说,按照女性的逻辑,化为厉鬼的妻子最恨的应该是娜娜,然后是王永,最后才到大猛,虽然是大猛结束了她的生命。

  但为何车祸里娜娜和大猛毫发无损呢?
  我把疑问一说,瘦巴巴的司机又笑了:“雪记者,你还真的与众不同啊,莫非你真相信这个故事?我估摸,这个故事不过是王永编出来骗骗娜娜的。”
  我说:“也许,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场车祸既然是王永向大猛冲过去撞车引起的,为什么事故以后,没有哪方面追究王永的责任呢?”
  “做记者的就是细心,要不我怎么说是王永编出来的故事呢,那场车祸很是蹊跷,据调查事故的交警透露,这是一场不可能的车祸。”
  “啊!?”我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次事故,王永的车一半叠在大猛的车身上,但是王永的汽车前脸包括车灯完好无损,大猛的汽车尾灯也是完好无损,如果是王永的车从后面冲过来骑上大猛的车,这两处地方不可能不产生碰撞擦痕,但是那个交警说,王永的车就像从天上飞过来,半空中掉下来,稳当当砸在大猛的车顶上一样。”瘦司机嘴一瞥,“稀奇吧,又不是外星来客,这车祸警察也没法判啊。他们连备案都没法留,根本不好向上头报告。”

  我心中一怔,从天上掉下来?
  倪燕不也是这样死掉的么?

  看来这世界上的奇事的确不少啊。那个瘦巴巴的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就是这个事,王永的那套说辞才让大家信服。这场景,不是他的死鬼婆娘,谁能整得出来。”
  我说:“那他婆娘怎么又不整王永和娜娜?”
  瘦司机说:“你要真相信这说法,那也有个解释,就是王永的婆娘上辈子欠王永和娜娜的,所以这辈子有怨不能报。”
  好嘛,上辈子也来了……
  说话之间,拙政园到了。
14,赌鬼夜奔
  我下车的时候,胡知道同学已经到了,于是两个人碰了头,向那家玉器店走去。

  走到附近一看,才发现哪家店拉着卷闸门,显然没有人。

  难道是临近中秋,店主提前回家过节了?做古玩的一般都特别传统迷信,所以也特别注重年节。我和胡知道有点失望。
  隔壁一家店的店主正开着电视看残奥会,胡知道同学走过去:“老板,请问?”
  “老板”两个字让那个店主条件反射般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迫不及待用同样的称呼回应胡知道:“老板需要什么?老板你进来看,我这里东西多着呢。”
  胡知道同学脑袋滴汗,说:“不是,我是想问问这家店的老板去了哪里?”说着用手一指隔壁。

  那个店主意兴阑珊,重新坐到那张根本容纳不了他硕大屁股的方凳上,极不耐烦地说:“方老二死特了,侬不要穷三搭四来问,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不清楚这个事情。”
  胡知道傻眼了:“死了?我,我是第一次问你啊,为什么说我问了好多次?”
  “你是第一次问我,可是你们的同事已经问过我无数次了,怎么,局里问不出来,就放我出来,再派便衣来问?无论你们怎么问,我还是那些话,事情就是那样子的,我唐毅松没有说谎,明人不做暗事,我对得起自家的良性!”店主边说边拍自己胸脯,那样子,方法恨不得将自己拍得五脏六腑都受到内伤。
  胡知道同学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我上前一步说:“这位老板,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什么局里的人,我们就是隔壁方老板的顾客,从他那里买了件东西,结果这东西被我朋友认出来,是她失踪的亲人所佩戴的,所以我们才来找方老板打听打听货源,哪里想到方老板已经……”
  我发现自己有说假话的天赋,一套一套,脸部红心不跳。
  那个叫唐毅松的店主打量着我们,其他店铺的老板听到吵闹声也纷纷出门,围过来看热闹。
  唐毅松重新将他的大臀部离开可怜的方凳,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反正这里大伙都在,方老二死了,你们都怀疑是不是和我有什么关联,怀疑我对方老二有什么图谋。你们这么想就这么想,我今天当着大伙都面,再把事情讲一遍,这事情是奇怪,是情理不通,但你们要想想,我唐毅松也不是笨蛋,编故事难道就不会编得可信一点?”
  我和胡知道料不到来拙政园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们要找的人方老二居然死了,他的死和我们追查到事情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整个世界越来越像个巨大的漩涡,让我们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不过现在,既来之则安之,就把唐毅松的话听完吧。
  整个古玩市场的人都知道,唐毅松和方老二是两个赌鬼,两个私人关系也相当不错,几乎每天生意一收摊,唐毅松就用他的摩托车带着方老二奔赴各色各样的地下赌场。
  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赌场存在,为了避开耳目,放心一赌。这些地下赌场往往选址特别偏僻,常常更换地点,有的更远至城市周边的农村。这些地下赌场甚至设立会员制,新手要进赌场必须要老会员引荐。
  唐毅松和方老二就是某个赌场的老会员,他们的窝点在苏州市西郊的某村,比苏州水上乐园还西郊(照列,村子名不方便透露,就叫它西村吧)。
  唐毅松有一辆嘉陵太子摩托,擦得铮亮,只有这样的大车,才能称得起他的大块头。相反,方老二很瘦小,要是坐在后面,从前面看去,十个人有九个人以为车上只有唐毅松一个人。
  这天晚上,有个顾客在唐毅松店里磨叽了很久,挑了四块玉,足足花了六个钟头,末了还让唐毅松帮着编上挂绳,把个方老二急得抓耳挠腮,过来看了十几回,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可是已经坐在赌桌上了。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唐毅松才把那个顾客送走。关了店,骑上摩托,拉着方老二往西村急赶。赌场的梭哈牌局在凌晨三点结束,他们要是赶得快,还有三个小时乐呵。
  往西村方向去的公路上人本来就少,一到深夜,除了偶尔有跑长途的大货车经过,公路上一片冷清。可能是为了热天用电高峰省电,连公路两旁的路灯都是一盏隔着一盏亮着。
  唐毅松骑车不喜欢戴头盔,只带一副增光眼睛,对于赌徒来说,安全完全不如刺激重要。他喜欢被迎面的风吹得肌肉抖动的感觉。方老二缩在唐毅松后面,就好像靠着一堵墙,更是什么都不用戴。
  唐毅松的太子车轮胎很宽,骑起来四平八稳的。后座方老二几次都要被这种平稳误导,差点睡着。就在他瞌睡正弄的时候,摩托车猛烈摇晃起来,跟着耳边传来巨大的刮心的刹车声。
  唐毅松两脚叉地,摩托车猛然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差点把后座的方老二掀上天去。幸亏方老二眼明手快,死死抱住唐毅松的腰。
  唐毅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脸来看方老二。
  方老二感觉到有点不对头,问:“怎么了?”
  唐毅松又惊又怕道:“我,我撞着人了!”
  方老二被这话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后座上爬下来,前看后看左看又看,问:“哪儿呢?哪儿呢?”
  唐毅松的脑袋像被焊住了一样,始终转向后方,不敢拨正朝前看,战战兢兢说:“就刚刚,一女的,好像……被我冲飞出去了……”
  方老二头皮发麻,向前走了几步,四周看了看,又回到摩托车跟前,看了看车子的前轮,不由自主骂:“唐胖子,你是忽悠我呢还是自己开车做梦啊,不会是我在后面谁你在前面也睡吧,哪撞什么人了?”
  唐毅松慢慢转过头,都能听到自己颈骨机械的咔咔声,他是太紧张。方老二扶着摩托车,唐毅松跨了下来,蹲着看看车轮子,又看看车把手,然后看看自己的衣服前襟,末了又把眼镜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满脸都是疑惑。
  方老二说:“胖子你搞什么?”
  唐毅松说:“刚刚,就刚刚,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女人,忽然出现在我车子跟前,我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刹车,就把她顶飞了出去。”
  方老二说:“飞哪儿去了?飞天上去了?”
  唐毅松说:“是真的,老二,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口喷鲜血,喷在我眼镜上衣服上车子上,我这才回过神来刹车的。”
  “血呢?哪里有血了?”方老二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掏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递给唐毅松,然后自己又点着一根,“你准是发梦了,要我说,你梦里这个女人来得好,要不是撞上她,你稀里糊涂开车,没准就把咱俩都送进鬼门关了。”
  唐毅松猛吸两口烟,摇摇头:“绝对不是做梦,老二,我神智很清爽,一定是撞着人了。”唐毅松将烟往地上一抛,一脚踩灭,说,“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说不定没死还有救呢。”
  唐毅松说着便往前走,方老二赶紧把摩托车停到路边,跟了上去。一阵冷风吹来,两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方老二陡然想起某些离奇的传说,咳嗽一声说:“胖子,咱们不会是撞上……”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的唐毅松急奔起来,方老二叫道:“怎么了?”

  唐毅松边跑边用手往前方一指:“前面有一滩血!”
  方老二顺着唐毅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公路上干干爽爽,什么也没有。就问:“哪儿有血?”
  唐毅松说:“就前面的路灯杆下面,你看不到吗!”

  方老二的确看不到,那根路灯杆上的路灯十分明亮,照得路灯周围纤毫毕现,连柏油路里嵌着的小石子都清晰可辨,就是看不到唐毅松说的那滩血迹!
  方老二见机极快,他猛窜一步,一把拉住唐毅松的手,大声叫道:“胖子,你给我回来!”
  唐毅松说:“前面有血,被我撞到的人肯定就在附近,你看,你看!”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往前指。
  方老二死死抱住唐毅松的腰:“胖子你醒醒,前面什么也没有!”不知怎么着,他就是觉得不能让唐毅松再往前走,唐毅松所说的有血的地方明明白白什么也没有。但是方老二能感觉那路灯下飘过来的一丝邪恶气息,仿佛那里有个看不见的陷阱,就等着他们往下跳。
  唐毅松很坚决,他使劲想摆脱方老二的纠缠,一面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着方老二。如果说刚刚唐毅松还像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话,现在的他,双眼通红,头上青筋毕露,就像个狰狞的疯子。
  方老二急了,别看他人瘦小,但他比唐毅松要灵活得多,脚下使了一个绊,一下将唐毅松摔倒在地。
  唐毅松人胖笨拙,脑门先着地,倒像磕了个响,头“咚”好大一声。这一下结结实实将他撞了个七荤八素,方老二骑在他背上,将他的双手死死摁在后背。

  唐毅松嚎叫:“方老二,你干什么,你小B养的还不放手!”(原话,罪过罪过~~)
  方老二说:“胖子我再跟你说一次,前面他妈的什么都没有,你别在这里犯邪!”
  唐毅松拼命昂起头:“那不是那不是……那……咦?那滩血呢?”

  方老二听他这么说,长出一口气,放下他的双手,将满脸疑惑的唐毅松拉了起来。
  唐毅松手往路灯下一指:“刚刚,那里,明明……”声音直打颤。

  方老二一本正经说:“胖子,咱们撞鬼了。”

  唐毅松喘了口气,慢慢回过神来,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这么一想,脸都白了,结结巴巴说:“老二,你说我撞到的东西不是人?”
  方老二没答他的话,再次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唐毅松。唐毅松却没接,说:“老二,我们走,赶紧走。”
  说着两个人就往回跑,片刻间就回到摩托车那里。方老二问:“你没事吧,还能骑车不,可别再出什么事,要不要我带你?”
  唐毅松发动了摩托说:“你一张臭嘴,给我歇歇。”
  方老二跨上后座,两个人重新向西村赶去。
  从马路通向西村的是一条村干道,水泥路,挺平整。唐毅松下到村道上并没有减速,往赌场急赶,仿佛越早一点到灯火通明吆三喝四的赌场就越能驱逐自己身上沾染的阴气。

  这条村干道水泥路的右边是一条河,左边是一排整齐的电线杆,再往前,还有一个很大的电网塔,看起来有些像小型的埃菲尔铁塔,电网塔竖立在两条村道的交叉处,四周用钢索拉着,以确保稳定。这种钢索一边连着浇筑的实地,一边连着电网塔的半腰。
  有一根钢索看起来像拉在路灯中心,实则是路在这里拐了一个弧度。因为电网塔是先建,而路是后筑的,所以路让着电网。
  村里人都对这个拐弯了如指掌,就算深夜也不会走错。唐毅松来过西村多次,自然也对此地非常熟悉。但不知怎么,他今夜竟仿佛忘了拐弯的存在,直直地开了过去。

  因为路是水泥路,拴住钢索的地面也是水泥浇筑,加上这辆摩托车的减震性能非常好,所以不留神还真分辨不出来。等到唐毅松发现面前斜斜的钢索时,已经来不及刹车!

  钢索一眨眼离唐毅松的脖子只有不到5公分的距离,唐毅松只在心里叫了一声我完了,随即就害怕地闭上眼睛。

  他甚至来不及去设想钢索将他割得身首异处的场景,就感到身子剧震,腾空而起……
  (我和胡知道作为故事的听众,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大惑不解,看这情形,唐毅松非死不可。而且从头到尾,挨整的都是唐毅松,为什么偏偏我们要找的方老二会丢掉性命呢?
  这个唐毅松,又是如何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下,摆脱危险呢。
  他不是超人,所以他不可能脱险。
  要不就是,这个唐毅松一直在说谎!

  可,如果他说谎,警察会看不出来吗?
  奇怪,很奇怪。
  我和胡知道只是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打断唐毅松的述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得把这个故事听完。)
  唐毅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斜躺在河边,身体的一半浸在水里,一半在岸上。那晚的星星比较多,乡村的星空加上河水的倒映,虽然是深夜,倒也不是十分黑暗。
  河边是一个斜坡,从水泥路面到河水的水平面落差大概有两米多,所以这个斜坡看起来也比较陡。
  唐毅松愣了片刻神,就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他胆战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肤光滑,一点事情也没有。唐毅松暗叫命大,然后他就手足并用往路上爬。
  路上,就在他差点撞上的那根钢缆前方不到5米的地方,他的摩托车和方老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摩托车的车灯还亮着。
  方老二的姿势很是奇特,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条腿垫在摩托车车身下,一条腿压在车身上,两只脚一只踩着脚刹,一只踩着离合器,两只手按着车把手,侧躺着,就像一个摩托车特技演员,在表演贴地驾车的把戏。
  那辆摩托车上一点刮擦碰撞的痕迹也没有,连油箱盖处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汽油渗漏,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摔倒的,倒像是有人扶着它慢慢平放在地上。

  唐毅松伸出两根手指凑到方老二的鼻端,感觉了片刻,似乎没有温热点气息,又将手整个贴在方老二的心口,没有心跳!唐毅松这才发现方老二肢体已经部分僵硬,看来死去多时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接着,他拨打了110。
  警察大概在凌晨三点赶到,和西村赌局散场同一时间,所以警察在现场勘查的时候,围观的人也不少,他们大多数都认识唐毅松和方老二。
  眼见出了人命,警察对赌博也就充耳不闻了,经过几个赌友的证实,警察闹明白唐方二人来到西村的目的。剩下的就是分析事故原因和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可是,这个事故原因没有人能分析得出来。
  法医的检测结果让参与办案的警察目瞪口呆。
  方老二的死亡原因竟然是被利器割断脖子!脖子里面的喉管气管食道软骨肌肉齐齐断裂,但奇怪的是,从方老二脖子的外表并没有破损,只是他的脖子里有一圈淡淡的疤痕。看起来就像被人砍断了脑袋又自动愈合了一般。
  从生理上来说,决无这种可能!
  如果说是那根钢缆割断了方老二的脖子,那根钢缆上却一点血迹也没有。而且钢缆割不出这么齐整的断口,要知道,方老二的脖子内部,就如同被最锋利的日本武士刀全力一斩,断口齐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唐毅松的口供也让办案警察晕了头,按照唐毅松的说法,这辆摩托车本来是由唐毅松驾驶,出事的也应该是他才对。怎么可能他飞身掉到河边(全身还没有摔伤),摩托车反倒变成了方老二驾驶,并且连人带车摔得如此轻柔,不见一点痕迹。
  太不可思议了。
  唐毅松如果是在说谎,他根本没必要把谎言编得如此复杂,还附加中途撞鬼一事。要知道,这样更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他要编谎话,直接说是方老二驾车出事就成,何必强调在碰到钢缆之前,还是他亲自驾的车。(不确定有没有碰到钢缆)
  即便假设真的是唐毅松说谎,一切都是唐毅松的设计和阴谋,是他谋杀了方老二,可是,有什么样的谋杀手段能杀出这样的效果?
  这事真的邪门透了。
  除了灵异,别无解释。
  于是几个警察就想起了前阵子市电台门口发生的那件离奇车祸,一样是毫无道理,无法解释!
  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寻找到答案的?
  唐毅松被放了回来。
  方老二的死被归结为意外,究竟是什么意外,某些公文上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这种事情已经不在我们的追究范围里。

  方老二是个老光棍,河南人,在苏州生活了十几年,和老家的亲戚基本上都断绝了往来,这样的人死了,自然水波不惊。甚至没有谁为他出头来争取一点经济赔偿。
  正因为这样,唐毅松这个连带责任人才会变得毫无责任,有责任也没地方负呀!
  方老二的铺子暂时由公家封闭,等待合适的时机拿出来拍卖充公。

  唐毅松的故事讲完,围观的大伙都闹哄哄的,全是一副不相信的神色,那样子,根本就是以为唐毅松在瞎扯淡。
  这也怪不了他们,没经过离奇事件的人,哪里能够接受如此荒诞不经的故事啊。
  唐毅松气得差点要吐血,骂骂咧咧地就要关铺子封门。我和胡知道连忙挤到他身边,我说:“唐大哥,我相信你没说一句瞎话。”
  唐毅松一愣,胡知道也朝他点点头。
  唐毅松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我打蛇随棍上,问:“我们这次来真的就是打听一些方老二的事情。”
  胡知道连忙掏出那枚玉蝉,说:“请问你见过这东西吗?”
  唐毅松的瞳孔顿时放大了!
15,猫肉馄饨

  我一看唐毅松的表情,就明白他肯定认识这块玉蝉。果然,他一把握住胡知道的手:“方老二把这东西卖给了你们?”
  胡知道连忙说:“不是我们,是卖给了我们一个朋友。你……认识这枚玉蝉?”
  “当然认识,这枚玉蝉是我输给方老二的。”唐毅松气鼓鼓的说,“也不能说输,是方老二给我下了套,嘿嘿,他窥伺我这枚玉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唉,这老小子。”他大概想起了方老二已死,不该再说死人的坏话,所以就住了口。
  我和胡知道又惊又喜,这件事当真是峰回路转,本以为无法往下探究了,谁知这玉蝉竟是从唐毅松这里跑出来的!
  但是,既然方老二暗暗谋算唐毅松的玉蝉,费尽心机地弄到手,为什么又把它和那些垃圾赝品混在一起,并以垃圾价格卖给了船工李霞呢?
  按理说,抢来的东西他应该更加珍视才对。
  这里面的关窍随着方老二的死,可能无法再为人所知了,我们只能去推测,肯定是方老二把玩这枚玉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这事情让方老二害怕,让方老二只想把玉蝉尽早处理掉,所以才扔在垃圾中任人捡漏。
  那他为什么不把玉蝉还给唐毅松,或者是干脆送人,又或者扔掉?

  想不通。
  胡知道还在问:“啊,方老二怎么把玉蝉骗走的。”
  这位同学有时候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这个问题问得唐毅松满脸通红。被人骗走东西已经够丢人的了,哪还好意思透露详细地被骗情节。
  我连忙岔开话头:“唐老板,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枚玉蝉的呢?”

  唐毅松盯着我足足看了两分钟,说:“怎么你们对这枚玉蝉这么感兴趣?莫非这枚玉蝉……有什么问题?”他忽然瞪大眼睛,“天啊,方老二的死不会是和这枚玉蝉有什么关系吧?”
  唐毅松一惊一乍,搞得渐渐散去的人群又有回拢的趋势。我朝他使了个眼色,唐毅松终于会过意来,说:“人多嘴杂的,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边吃晚饭边聊。”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三份卤鸭奥灶面。
  胡知道开门见山说:“唐老板,这枚玉蝉是有点问题,我们那位买玉蝉的朋友因为这枚玉蝉,现在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怎么不一样?”唐毅松愣住了。
  “是相貌,现在的她跟原先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我接口说,“这种变化是发生在她佩戴这枚玉蝉的几个月间。”
  唐毅松张大嘴巴,面叉在筷子上忘了塞进嘴里。我一看这情形,就压住了心中有关阴楼的传闻,没有再深入下去,我说:“唐老板,这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的,我们可一点也没有胡说,要不也不会来找方老二老板,我们不清楚方老二的死倒底和这枚玉蝉有没有关系,反正……”
  唐毅松打断我的话,插嘴:“反正这枚玉蝉很邪,我知道,我当初就能感觉到。”

  “你能感觉?”
  “是,我能感觉,这东西仿佛有种怪异的魔力,具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让人一看就想占有。”唐毅松摇摇头,“方老二看到这个东西的神态和我当初看到这东西的神态也差不了多少。我一开始还以为这玉蝉和人特别有缘,玩玉的,特别讲究缘分,你知道吧。可是现在看来……它和每个看到它的人都有缘,我,方老二,你们的朋友……这就邪门了?对了,玉蝉现在在你们手里,你们有没有……那种感觉?”
  我和胡知道都吓了一跳,莫非我们对这玉蝉也有着欲望,只是我们自己身在其中,毫不知觉。要不,为什么我们一见到它,就毫不犹豫掏2000块从李霞那里强买过来。
  回想我们把玉蝉展示给楼下5名大学生看的时候,也是人人爱不释手地上来抚摸,胡知道同学甚至把它装在铁罐子里藏起来。自己以为的理由是害怕玉蝉上的怨念跑出来害人,焉知不是我们特别喜欢它,害怕别人来将其偷走。
  我和胡知道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要不是唐毅松把这个想法点破,可能我和胡知道同学真的会迷失。这下一捅破,我和胡知道就能留意到这一点,保持自己的本性,不再为某些说不清的玉蝉气场迷惑。

  我追问:“唐老板,这玉蝉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唐毅松吃了一口面,说:“你们有没有听说黄拐子猫肉馄饨?”
  我们都想唐毅松是不是脑袋进水了,怎么嘴里吃着面条忽然想起馄饨来了,而且还是猫肉馄饨。(忍不住用英语惊叹:卖糕的~~~)
  纯洁的胡知道同学说:“什么……猫肉馄饨?”
  唐毅松皮笑肉不笑:“猫肉馄饨自然是用猫肉做馅,包的馄饨。鲜美无比,要是放在广州,肯定是一家特别有名的私菜馆,但是在咱们苏州,就只能成为一家地下菜馆了。”
  那是,苏州人不像老广那样生猛,哪里敢动猫的念头,猫有九条命,黑猫赛神灵,都是一代代口口相传的禁忌习俗。吃猫肉,在苏州人看来不仅残忍,而且有点冒犯神明的意思。
  (为什么猫有九条命,这说法是哪里来的,谁知道告诉银子一声哈~)

  胡知道同学一脸不忍的神色:“吃猫?”
  唐毅松点点头:“其实苏州吃猫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家,不过黄拐子猫肉馄饨是众食客一致认定的最佳猫肉食品。”
  我说:“好了,咱们先不讨论猫肉,咱们刚刚是说玉蝉来着,这玉蝉难道是和黄拐子有联系?”
  唐毅松摇摇头:“不是,和黄拐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只和猫肉馄饨有关。”
  我和胡知道大奇,玉蝉,猫肉馄饨,这两者貌似无论如何也搭不到一块吧。

  唐毅松一脸得色地看着我们抓耳挠腮,说故事的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众猜不到结果,他就说得越兴奋。唐毅松留了足够的时间供我们去遐想,看我们都被折磨得差不多脑残了,这才哈哈大笑揭露答案:“因为,这玉蝉是我从猫肉馄饨里吃出来的!”
  昏倒,ft,囧RZ……
  胡知道说:“那不还是和黄拐子有关系吗?馄饨都是他家的啊。”

  唐毅松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以为是黄拐子搞什么中奖把戏,可是那天黄拐子什么也没有说。你知道吧,黄拐子猫肉馄饨一天只卖一百只,一碗二十只,一天卖5碗,供应5位吃客,每碗馄饨180块,去晚了就没有。那天我是和方老二一起去的,早上五点半,我们就守在他家门口。要不是我们赌了一夜钱,我们又赢了点钱,也起不了这么早,也出不起这个价。结果我们两个还有另外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有幸进去吃到了馄饨。”
  汗啊,卖馄饨的都这么拽,我和胡知道对视一眼,不胜惭愧。人家一天生意只卖五碗馄饨,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赚上900块钱,顶我们起早贪黑忙一个星期了。蹦达你个蹦当啊,对比之下,俺们实在是没脸活在这个悲惨的人世间啊。
  唐毅松接着说:“那碗馄饨端上来,我和方老二风卷残云,不知道是我们赌了一晚上饿了,还是传说中的猫肉馄饨真的是人间极品,反正我们就是感到特别鲜美,差点连舌头都吞进去。我吃到最后一只,有点舍不得了,你知道前面我吃起来就像猪八戒吞人参果,一口一个,都来不及细细品味。”
  胡知道说:“知道,知道……”
  唐毅松说:“所以最后一个我就一口一口咬,这一口咬下去,幸亏没用多大力,要不把牙都会崩掉。”

  胡知道说:“知道了,你在最后一个馄饨里吃出了这枚玉蝉。”
  唐毅松说:“可不就是,估计是玉蝉重,所以这个馄饨沉在最底。一开始我以为每碗馄饨里都有这样的彩头,所以才卖这么贵,可是我看方老二吃完,什么也没有。其他三个人吃完,也没什么异状。我又以为是不是什么中奖项目。可是等我们结完帐,那老板黄拐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甚至黄拐子都看到我左手攒着的玉蝉了,还是波澜不惊,我这才明白,这枚玉蝉肯定和他无关。”

  我说:“那就奇怪了,这枚玉蝉到底是谁将它包在馄饨里的呢?莫非,这黄拐子还有帮工?”
  唐毅松说:“那哪能?黄拐子和方老二差不多,都是孤家寡人,他的猫肉馄饨都是他一手操办的,这玩意属于秘方啊,他的生财之道,就算有帮手他也不敢让别人帮啊。”
  这事情真是越说越怪了,黄拐子的猫肉馄饨既然不允许别人插手,那这枚玉蝉是如何跑到馄饨里去的。莫非黄拐子在装傻,就像方老二把玉蝉当垃圾卖给李霞一样,他们都是在用某种方法和玉蝉脱离联系?
  胡知道说:“你真……确定这玉蝉和黄拐子无关?”
  唐毅松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黄拐子知道这枚玉蝉,他在假装不知道。没那个时,他的眼神瞒不了我,我可以肯定。”
  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在吹牛,我说:“好,我们假设玉蝉和黄拐子无关,那么一定是别人把玉蝉包进馄饨的,这个人肯定和黄拐子很熟,才能进入黄拐子引以为秘密的厨房,有这样一个人吗?”
  唐毅松一拍脑门:“你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黄拐子和小桃红很熟,据说他们还有一腿呢。”
  怎么又冒出个小桃红?!胡知道连忙问:“这人是谁?”

  唐毅松说:“小桃红是她的外号,她的大名叫段杏芳,这个人你们干记者的应该知道啊。”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记者。”

  唐毅松笑道:“你们去古玩店的时候,我已经你们是局子里的,后来一聊天,看你句句话都能问到点子上,脸上还有点职业笑容,再看不出你是记者我还真不用混了。你是记者,这位先生不是,所以你们是肯定不是为公事来的,要不我也不会和你们聊这么多。”
  我和胡知道大为叹服,这唐毅松还真是个人精,看来他说黄拐子和玉蝉没有关系,我们还真应该相信他。
  唐毅松说的段杏芳我当然认识,苏州的记者谁不认识这号人物啊,她可是我们市的慈善名人、爱心大使啊。去年年底我还采访过她,给她出了一个版面的专访。
  这个人居然和黄拐子有关系,真令我大为意外。

  段杏芳当然也是化名~~~

  这个女人是干嘛的呢?说出来大家可能有些意外,她是宠物界的红人,收养流浪猫的大户。
  为了收养流浪猫,段杏芳和忍受不了的老公离了婚,一个人住在郊区的老房子里。那个房子带着大院子,院子里全是猫。
  据说,她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个上面。
  她院子里的猫平均每天就要吃掉两百块钱的肉食。
  所以,大伙都称她猫国女王,爱护小动物的人士,常常把拣到的流浪猫送到段杏芳那里去。更多的爱心人士为段杏芳捐物捐款,支持她把这一善举继续下去。
  她的事迹上过市报,上过省报,上过各式各样的宠物杂志。
  这样的人怎么会跟换拐子扯上关系?怎么会跟猫肉馄饨有了联系?
  难道……
  黄拐子猫肉馄饨的原料都是她提供的?!
  这,这太让我震惊了。
  唐毅松看到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到样子,嘿嘿一笑说:“想不到吧,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么讽刺!”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段杏芳的?”段杏芳如果给黄拐子提供猫肉,这种事情一定会做得很隐秘,她绝对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她和黄拐子这样的人有牵连,那么,唐毅松怎么会知道这样秘密的事情呢。

  唐毅松说:“你知道段杏芳为什么叫小桃红吗?”
  我摇摇头。
  唐毅松说:“因为她胸口纹着一朵桃花。”
  我说:“胸口……桃花……你……”无语了,人家胸口的事他怎么也知道。
  胡知道同学偷偷用脚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下,我看到胡知道一脸古怪的表情,才知道我这个问题问得傻了。
  这个唐毅松,自然和段杏芳也有关系。
  我的天,怎么这么复杂!
  去年我采访段杏芳的时候,还曾经为她惋惜,这么漂亮水灵的一个女人,为了猫竟然放弃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耽搁自己的终身。我还曾经在专访里透露过这些,希望那些和她志同道合的男人能注意到她。
  现在看来,当初段杏芳放弃家庭也许不单纯是为了猫。

  唐毅松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面汤,扯了张面巾纸擦擦嘴,说:“所以你们记者采访也往往只是看到表面,世界要比我们的想像疯狂的多。”唐毅松仿佛变成了一个哲学家,谈兴渐浓,配以手势,跟发表演说似的,“当初我也没想到小桃红会看上我,她只是在我这里买过一枚猫戏图的古瓷片,没想到我稍微一勾搭,她那晚就留下来没走。在此之前,我哪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稀罕女人,一碰就出水……”
  胡知道同学看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唐毅松胖脸一红,自知失态,说:“后来,我从她手机里发现了黄拐子给她发的肉麻短信。你们知道吗,黄拐子的手机号码老食客一般都有,小桃红不知道我手里也有这号码,跟我胡说什么这是她前夫不忘旧情,给她发的信息。”
  “我后来跟别的老食客一打听,果然有一个人在黄拐子那里见到过段小桃红。”唐毅松说,“你说他们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有一腿?”
  唐毅松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憋着一股气愤,看来这段杏芳的魅力还是挺大的,真搞不明白,段杏芳养了那么多猫,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冲鼻的猫味,唐毅松怎么会迷恋上她。我说:“就算小桃红和黄拐子想好,就算黄拐子的猫肉都是她提供的,就算这枚玉蝉是她乘着黄拐子不注意包进馄饨的,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又是如何得到这枚玉蝉的呢?”
  唐毅松一本正经说:“玉蝉肯定是她的,她知道我是开玉器店的,特别喜欢玉,而我得知了她和别人的事情,那段时间不怎么睬她,也许,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和我重归于好吧。”
  吐……唐胖子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胡知道想反驳,被我在桌子下掐了一下大腿,连忙闭嘴。我在脸上挤出笑容,点头称是。
  唐毅松所知的就这么多东西,就让他沉醉在自恋中吧。我们也不需要让他知道更多,玉蝉既然有可能是来自段杏芳,那么就找机会从段杏芳身上取得答案。还有,黄拐子也不能遗漏。

  毕竟,这两个人都有机会把玉蝉包进猫肉馄饨。
  这事情比我原先设想的要复杂得多,我原本以为,玉蝉是倪老汉直接卖给方老二的,只要问明白方老二玉蝉的来历,就能找到倪老汉。

  现在,不单倪老汉没有线索,被玉蝉拉扯出的支路岔道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它仿佛已经脱离了阴楼的范畴,扩张成一张迷网。
  那天,我们问明白了黄拐子猫肉馄饨的所在,就告别唐毅松回去了。

  晚上601灵异协会照常聚会,我和胡知道把今天的经过跟大家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后跟我和胡知道的感觉一样,都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看不到方向。我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601灵异协会的七个人到现在都安然无事。
  或者说,整个明月小区的住户都没有发生意外。
  但是,这种平静却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奏,压抑,沉闷,让人极不舒服。

  既然事情暂时商讨不出什么结果,我们继续传统,进入讲故事环节。邵大力说:“让海洋讲一个,他家靠近包公墓,肯定有故事。”

  海洋有些结巴:“包公墓……是,我倒是有个关于包公的故事。”
  富文娜不干:“去去去,谁要听古人的故事啊,你有包公故事,我还有屈原投江的故事呢。”

  海洋搔搔头:“也不是古代,是我叔叔他们剧组的事。”
  黄甜心花怒放:“剧组?拍电影啊,那讲来听听。”
  我也很奇怪,包公和剧组八杆子打不到一块,这能发生啥故事,正说着,胡知道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胡知道同学拿起来嗯嗯啊啊一接,最后说:“你打错了。”就跟电影《手机》里葛优嘲笑的那位一样,要不是我素知胡知道同学的为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外遇呢。
  大家都盯着他看,胡知道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你们这些小家伙思想太复杂了啊,有人打错电话,说找什么乔红。”
  三个女人一齐发出“切~~”的嘘声,搞得胡知道同学哭笑不得,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以后要乖哦,看看,现在有四个女人监督你。”
  大家哈哈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
16,槐花香里的电话
  海洋说:“说到电话,我倒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可是我亲身经历的,先说说这事情吧,也挺邪的。”

  那一年,海洋18岁,上高中二年级。海洋生活在一个音乐世家,母亲是西安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父亲是西安某艺术学院的音乐教授,海洋从小喜爱打鼓,所以到18岁那年,他玩架子鼓已经是西安数一数二的高手。
  (怪不得还有看起来那么内向那么冷,原来他是搞艺术的,身上自然散发着一股艺术腔,像陈楚生那样的冷傲。)
  (银子顺便8卦一下,陈楚生同学莫非发展坎坷,老也不见消息?)
  在紧张的高中学习生活之余,海洋又和别家学校几个学生组成了一个“冰风暴”乐队,海洋是鼓手,每天晚上他们都在西影路附近的“零度夹角”酒吧演出。乐队四男一女,三个外地学生(都是大学生),两个本地人。
  除了海洋,另外一个本地人叫童飞,贝司手,高高瘦瘦的男生,内向低调,不苟言笑。他和海洋是同班同学。
  童飞和海洋的关系很要好,童飞是早产儿,脑瓜子有些木讷,一向是海洋罩着他。从高一开始,他们就在一起玩音乐,彼此熟悉如同自家兄弟。
  那是个绿树荫荫的初夏,仿佛一切都浸泡在槐树花的香气里,变得清爽而回味悠长。
  海洋每天吃过晚饭,就会骑上自行车,穿过太白路,在太白路和小寨西路交叉处的小卖部里买一瓶可乐,边喝边等待童飞的到来,然后结伴一起去“零度夹角”。

  这天海洋喝完一瓶可乐,童飞却还没到。海洋便掏出小灵通(西安人有段时间特别热衷用电信的小灵通),往童飞家里拨了个电话。
  “喂,你好。”电话那头是慈祥的男中音,海洋非常熟悉这个声音,电话是童飞的父亲接的。
  海洋说:“童叔叔好,童飞出来没?”
  “你是哪位?”
  “我是海洋啊。”海洋心说怎么了,童叔叔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哦,海洋……”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你找童飞什么事?童飞在房间看书呢。”
  看书?海洋更奇怪了,童飞这个人他还不知道,看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他小子什么时候开始修身养性,装模作样看起书来。海洋说:“那个,你让他赶紧下来吧,快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童叔叔的声音变得更加狐疑。
  海洋心说我们去酒吧演出的事情童叔叔知道啊,今天怎么推三阻四的,就加快了语速说:“童叔叔,能不能让童飞来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答应了一声,跟着脚步声起,等了没多久,电话里又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喂……”语音清亮娇柔。
  海洋一愣:“是……童飞吗?”
  那头说:“是啊,请问您是哪位?”
  海洋傻眼了,电话那头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难道是自己拨错号码了,可是既然拨错了号码,为什么这家也有一个叫童飞的人呢?事情不会巧到这样的地步吧,何况童叔叔的声音他是熟悉的,先前那个人是童叔叔肯定没错。

  海洋磕磕巴巴说:“我,我是海洋……”
  那个女人随口问:“海洋,哪个海洋?”
  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海洋满头大汗,连忙挂了电话。
  如果那个女人是童飞,那真的童飞去哪了?海洋越想越费解,一定是打错了电话。
  童飞家里电话是七位数号码,海洋闭着眼睛也能按出来,何况,他在小灵通上保存着号码(嘻嘻,合肥也流行小灵通的),海洋检查了一下,没错。他按重拨健。想再次证实一下。
  “喂,哪位?”还是童飞父亲的声音。
  “童叔叔好,我是海洋……”海洋胆战心惊地吐出这句话。
  “哦,是海洋呀,你等下,我去叫童飞接电话啊。”
  和蔼亲切的语调,热情洋溢的声音,这才是对待熟人、对待儿子最好的朋友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这个童叔叔让海洋空荡荡的心微微填充了一丝镇定。
  “喂,海洋吗。”粗糙迟缓得如同钢锉一样的声音,不是童飞是谁!
  “好你个童飞啊,你连我都敢耍!”海洋对着电话就吼,“老实交代,那姑娘是谁?”
  “什么……姑娘?”憨憨的语气。
  不像说谎。海洋也明白,童飞是个不会开玩笑,严重缺乏幽默细胞的人。他没谈过恋爱,在家又是独子,没有什么姐妹,要真是他去找个女人来忽悠一下自己,恐怕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同样一个电话号码,两个声音一样的童叔叔,两个性别迥异的童飞。
  海洋搔搔头:“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出门?”
  “我刚刚拉肚子,这就出去。”
  那晚的演出照常进行,那晚海洋的鼓点频频出错,看到童飞,心情再不似以往那样单纯美好,总压抑着一种浓郁的诡异。不单是那晚,后来连续好几天,海洋打鼓都是心不在焉,这导致了其他乐队成员的强烈不满。

  海洋最终被排挤出了“冰风暴”乐队。

  海洋脱离乐队后的第三天,童飞也跟着离队,“冰风暴”无奈解散。
  这件怪事,海洋一直没有跟童飞说。
  毕业以后,童飞没考上大学,直接去了深圳,海洋则考上了苏大,来到苏州。两个人从此断了联系。海洋后来从别的同学那里隐约听到过一些童飞的消息,说他好像找蛇头偷渡到美国去了。
  有几次海洋假期,海洋回家,从童飞的老家路过,也能看到童飞的父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书晒太阳,像一尊塑像。有心想和他打个招呼,问问童飞的近况。也只是想想而已,不知怎么,海洋就是提不起这个勇气。对于童家,他始终保留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那个绿意盎然的初夏,那个浸泡在槐树花香里的怪异电话,多少年了,在海洋心中依然那么清晰。
  讲完这个故事,海洋一眼不眨地盯着黄甜:“黄甜,你算个半职业悬疑写手了,能编故事写文章的人思路应该比较开拓,可是你能想像世上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吗?”
  这小子,果然对黄甜有意思。
  黄甜摇摇头,茫然看着大家:“也许,是电话串线吧。”
  周立立说:“就算是电话串线,但是串线能串到另外一个童家,这几率只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到,更何况,两个童父的声音要一模一样,两家的孩子都得叫童飞,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这几率连亿分之一都没有。”
  海洋苦笑:“我倒希望是串线,起码困扰多年的问题有个答案。”

  我说:“如果放任思想,往荒诞里走,倒还可以有别的解释。”


  黄甜精神一震:“怎么说?”
  “可以假设,地球上有无数个空间,每个空间里都有你我他,B空间就如同A空间的复制拷贝,只是在复制到过程中修正了一些A空间的错误。童家还是童家,童家的电话号码还是那个电话号码,不过童飞的难产变成了顺产,傻男变成了才女。”
  说完这番话我差点气都顺不过来,有一阵子,胡知道同学老跟我推荐看《卫斯理传奇》,弄得我老人家心潮澎湃,常常异想天开,想法跳跃得自己都想煽自己耳光。
  这样的空间假使是标准卫斯理架势啊!
  胡知道来劲了:“你是说,我那个电话突破了时空的限制,打到另外一个空间的童家去了?”
  我耸耸肩膀:“就看海洋同学能不能接受了。”
  海洋微微一笑:“你们还真是敢想像,不过银子姐的说法倒是在某种程度上启发了我,看来,我得把故事后来的发展也告诉你们了。”
  我们一齐张大嘴巴:“啊,还有后续篇?”
  今年春节期间,海洋一个亲戚给了他几张某大浴场的免费券。

  海洋舍不得浪费,就去该浴场洗了次澡。这个浴场休息厅里面有个很大的舞台,搞歌舞小品表演。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看到那些偏向低级趣味的演艺节目,海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演出中途,上来一个三人女子乐队,键盘,吉他,贝司。三个人边弹边唱,低哼浅吟,走的是爵士路线。算起来应该是这场演艺节目中比较正规的表演了。大伙看得呵欠连连,海洋却如逢知音,他也是懂音乐的啊。
  看着看着,海洋就注意上乐队里那个贝司手了,这个人海洋似曾相识,可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贝司手注意到坐在前排的海洋直勾勾迷惘的神色,朝他抛了个媚眼。
  海洋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瞧,他拉过一名浴场送饮料倒开水的服务生,问:“这乐队从哪儿请来的?”
  服务生说:“听说是从深圳请来的,不过以后他们就常驻我们这儿了。”
  海洋一指贝司手,问:“她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笑了:“弹键盘的叫莉娜,吉他手叫安娜,贝司手叫吉娜,先生指的是哪一个?要不要我帮你给她传张纸条?”

  海洋有些尴尬,这个家伙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也不解释,跟服务员要了纸和笔,给吉娜传了张纸条:认不认识海洋?

  纸条传回来的时候多了一行字:小子,这手段太老套了,直接表白会让女人开心一点,你是要我一个,还是我们姐妹三个一起?
  海洋吓得落荒而逃。

  浴场的大门口有帮人在拉拉扯扯,海洋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瘦骨嶙峋,须发皆白,那人是童飞的父亲。

  童父要进浴场,几个保安拦着不让。

  他居然已经老成这样了么?海洋凑过去了解情况,只听一个保安对围观的人说:“不是我们欺负老人家,是这老头有老年痴呆症,怕放他进去妨碍我们浴场的生意。”
  海洋看童父被推得跌跌撞撞,热血便朝上涌,冲过去拉住他的手:“童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海洋。”

  童父朝他翻翻白眼:“哦,海洋,哦,我得进去,我得进去看看她。”

  他已根本不认识海洋了,看来保安说道是真的,海洋问那个保安:“他要进去看谁?”
  保安很8卦,神秘兮兮地说:“吉娜啊,就是那个变性人贝司手,听说是在美国做的手术呢,啧啧,一点都看不出来。大家都说她手术时麻药打得太多,搞到一度失忆,挺可惜呀。”
  海洋大吃一惊:“变性人?她,她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保安说:“你这小子对变性人有兴趣啊,哈哈,告诉你也无妨,她叫童飞。”
  “你们说,我当年那个电话是不是突破了时空的限制,打给了未来?”海洋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神色却变得更迷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同样一个电话号码,两个性别迥异的童飞……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给海洋答案,谁也不清楚事实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海洋后来去找过童飞,可是她真的完全不认识海洋了。

  海洋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外面陡然起了个闪电,照得屋子里每个人都脸色煞白,跟着惊雷霹雳,瓢泼大雨接踵而至,大量的雨水从天上倾倒下来。

  又是一个雨夜,大家忽然都有了沉默的默契,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让海洋继续讲述那个“包公和剧组”的故事,今晚的集会到此散场。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雨夜,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不知道在座的其他人是不是和我的想法都差不多,人人神色凝重。
  可是,事情总是这样,怕什么,就来什么!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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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10-09-13
17,正常的疯子

  晚上睡觉我们没有做梦。
  大清早我们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奇怪,从来没有谁在大清早打扰我们?
  我和胡知道连忙披上衣服去开门。
  来的是一个蓄着小胡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人,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看起来就像三十年代的旧上海纨绔小开。

  胡知道说:“你是……”

  那个人对我和胡知道各鞠了一个躬,说:“二哥二嫂,一别三年,连兄弟也不认识了?”
  我和胡知道都是一愣,什么?二哥二嫂?
  拜托,你是谁啊……我们芳华妙龄恰同学少年,你叫我们哥哥嫂嫂?你老兄忽悠人也改把胡子剃了再来吧。我说:“这位先生,大清早的就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找我们什么事?”
  那人诧异地看着我们:“你们……真不认识我了?我是何川啊。”

  胡知道懵懵懂懂:“何川?……不认识。”
  那人面露焦急:“你好好瞧瞧,二哥,我才走三年而已,怎么会……”
  胡知道一摆手:“等等,我可不是你二哥,你别乱喊。”
  “你不是我二哥谁是我二哥!”那人说,“我明白了,你是怕我这次回来跟你要帐对不对?二哥你放心,我何川不是那种人。”他从身后拎起一个皮箱子,说道:“我赚了很多钱,那个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和胡知道越听越糊涂,问:“什么那个?”

  那人说:“二哥二嫂,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好,我现在就把寄存收条拿出来,当着你们的面撕掉。”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摊开给我和胡知道看了一下,就要撕去。

  那纸条上的字是用毛笔写出来的蝇头小楷,这年头,谁写个收条还要用毛笔?我心中疑窦顿生,连忙喝止:“慢着,别撕。”
  那人一愣,我说:“把这给我看一下行吗?”

  那人把手中的纸条递给我:“二嫂还是不信任何川啊,也难怪,以前何川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是现在,我变了很多很多的,二嫂以前的那些教诲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
  他这些彬彬有礼的话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从头到脚都不自在。纸条上的字是繁体的,加上写得又很潦草,所以比较难辩认,字条最后的落款好像是个姓陆的人。

  我说:“你二哥二嫂叫什么名字?”
  那人哈哈大笑:“二嫂,你也太小看何川了,千忘记万忘记,哥哥嫂嫂的名字我能忘了吗,也罢,就说来以释二嫂之疑,二哥您姓陆名顺字泽仁,二嫂姓顾,小字和珍,弟弟没说错吧。”
  胡知道说:“先生,抱歉,你可能真的找错人了,我叫胡知道。”
  我附加强调:“你肯定认错人了,我也不叫顾和珍,我的名字是雪花银。”
  那人瞪大眼睛,一副极度不相信的神色,喃喃自语:“认错,怎么可能认错,你们等等,我知道是你们不想人我对不对,我真的不是从前的我了,我承认自己从前很混蛋,但是我改,我改了啊,我还赚了好多钱……”
  我和胡知道异口同声:“我们真的不认识你。”

  那人脸涨得通红,忽然蹲下去开皮箱,说:“我有照片,我们有过合影的,我不相信你们真的不认识我!”
  我和胡知道相视一笑,心中都想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非要认我们做哥哥嫂嫂,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都能做我们的“阿则西”了。(韩语大叔,韩剧看多了,呵呵~~)

  他难道还真的有我们和他的合影?
  那个人打开箱子,我们看到他箱子里整整齐齐装着一摞一摞的报纸,有扬子晚报,也有我们社的某某时报,看起来像个卖报纸的。那人手探到报纸最底下一阵拨弄,果真翻出来一张泛黄的相片。
  这张相片看起来相当有年代感,黑白的,边上还有类似邮票的那种锯齿边。那人把照片塞到胡知道手里,气咻咻地说:“二哥,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兄弟回来了!”
  我和胡知道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看照片……

  照片上有两男两女,其中有一男一女确实跟我和胡知道长得非常相似。不,不应该说是相识,除了发饰和服饰,应该说完全相同。这张照片就像是我和胡知道参加什么老电影的定妆照!
  我和胡知道当然没有参加过什么电影拍摄,所以绝无可能有这样的相片出现。
  莫非是PS的?仔细看看,不像,这照片太有质感了,没有几十年的沉淀,出不来这样的效果。这对男女应该就是何川嘴里所说的二哥二嫂,陆泽仁和顾和珍!
  照片上还有一男一女站在陆泽仁与顾和珍前面,男的比陆泽仁小不了多少,女的却是一脸稚气,像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女孩。这一男一女我们看起来也有些眼熟,男的不用说,就是跟前这个错认兄嫂的怪人,女的虽然还小,但那张稚气的脸上,已经带有一丝木渎船工李霞的轮廓。
  我说的是容貌改变后的李霞!
  李霞改变后的容貌,也就是我们梦里那个女人的容貌。
  我们梦里的那个女人,据我们自己推测,就是明月小区下埋着的古尸!
  莫非这张照片,莫非眼前这个怪人,也和阴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为什么到这里来装疯卖傻?
  这些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那人看我们面色越发严重,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二嫂,还不打算认兄弟吗?”
  我说:“你先别忙着套近乎,你说说,这张照片哪里来的?”

  那人摆出一个特无辜的表情:“二嫂啊,这是三楼的田蟑螂给我们照得啊。”

  我说:“这田螳螂又是哪位?”

  那人皱眉:“田蟑螂不就是二楼的田福生,就是在养育巷开照相馆的田福生。”
  我们越听越糊涂,什么二楼的田福生,什么养育巷开照相馆,我们明月小区二楼202刚死过一个研究生,现在空着,201住的是一家做小生意的外地人,那家主人姓刘,跟妻子在苏大附近摆摊卖麻辣烫。我和胡知道还去光顾过好几次,哪有什么开照相馆的田蟑螂。
  我把那张收条递给胡知道,胡知道将相片和收条往那人手里一塞,说:“先生,你的的确确是认错人了,我们还要上班,我看你还是走吧。”

  那人眼中顿时擒着泪水,噗通一声跪在我和胡知道面前:“你们要是不认我这个兄弟,我只好当着哥哥嫂嫂的面,从楼顶上跳下去了。”
  我和胡知道吓了一跳。这都是什么事儿嘛,一大清早,就有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哭着喊着跟我们认亲(我心中已经认定这个人神经不正常),这比我们报社那些专编奇闻轶事的编辑编出来的扯淡故事还要疯狂。

  我心里一动,凡是发疯的人都有诱发其发疯的病因,也许,这个人就是因为寻亲不着,才精神崩溃,以至于疯了之后还四处寻亲。若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新闻题材,挖掘出背后的故事,一定很感人。
  我拉住胡知道准备关门的手,对那人说:“你等会儿,我先和他商商议商议。”不等那人回答,连忙把胡知道拉进厨房。
  我把我的想法一说,胡知道笑了:“知道了,银子,你可别惹事上身啊,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他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他的兄嫂正好长得跟你我一样!”

  我说:“那还有一种可能。”
  胡知道说:“什么?”
  我说:“你还记得我讲过的那则故事,在公车上遇到的事情?”
  胡知道瞪大双眼:“知道了,你是说前世今生?”
  “恩,前世今生,你说我们会不是是他兄嫂的转世?”
  胡知道哈哈大笑:“你傻啦,我们要是他的兄嫂转世,那这个人岂非年纪远比现在大得多,你看啊,我们现在30岁,那么他兄嫂肯定是30年前的人物,能做别人的兄嫂,我看起码也得30多吧,也就是说,如果兄嫂活到现在,起码六七十岁。做兄弟的应该不比兄嫂小多少,可是你看咱家门口的这个人,最多四十几,放到三十年前,他应该才十几岁。他说自己从前是个恶人,十几岁的人能恶到哪里去?所以,不成立,不成立。”
  果然是理工科出生,什么事分析起来都十分有逻辑。可是,我们最近碰到的事,又有哪一件是跟我们讲逻辑的。我说:“不排除他是从以前那个年代突破时空而来。”
  胡知道张大嘴巴:“你,你,你……你是说穿越!”
  我耸耸肩膀:“Maybe……”
  胡知道哈哈大笑,差一点乐趴到地上:“银子,你真的是……下次不许去起点去晋江,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天涯鬼话。”
  汗,这什么跟什么!看来,胡知道同学对灵异现象的接受程度还是有限啊,人的天性总是这样的,自己没有碰到过的事情,就以为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胡知道看我的表情很严肃,终于慢慢把笑声克制住:“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缓缓点了点头。
  胡知道说:“那怎么办,不上班了?”
  我说:“哪能不上班,扣钱呢,大力昨天不是说他今天没课吗,让他陪着这个怪人,看能不能套问出什么话。”
  胡知道摇摇头:“大力能行吗,他那个性格,可是被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的啊。”
  我说:“你就操心自己吧,邵大力外面粗糙,其实心里特能装事,这你都看不出来。”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有你们女人心思细,观察力强,更何况我的老婆又情感纤细。”
  我说:“知道你个头,少怕马屁”心里美滋滋的,拉着胡知道同学走到门口。
  那人还跪在那里,说道:“我听二哥二嫂在里面开怀大笑,不知道是不是为小弟的改变欢喜。”
  这疯子还挺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说:“你跟我们进来。”

  那人爬起来,右手按住左胸,不住鞠躬道谢,态度看起来从哥伦布船上窜出来的欧洲绅士。
  我们把他领进客厅,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问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二嫂又来寻小弟的开心,这不是电视吗。”
  咦,他居然知道电视,不像是玩穿越的啊。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一问及沙发电话手机电脑空调甚至抽水马桶,眼前的这家伙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甚至还认识我挂在卫生间墙壁上的一包娇爽卫生巾,我羞愤啊。
  这下,我算彻底打消了穿越的推测。
  现代人哪有这么文绉绉说话的,现代社会哪里还会有绅士!所以,我转而继续肯定这家伙是个疯子。

  我把他扔给了胡知道,就逃也似地奔到5楼找邵大力来帮忙。
  等我领着邵大力重返家门的时候,居然看到胡知道和那个疯子面对面坐着,聊得正欢。我们凑过去一听,才知道这个疯子在给胡知道讲故事,他说的是田蟑螂的故事。

  那个人,我们姑且按他的说法,叫他为何川。
  何川手里拿着那张照片,脸色灿烂得像春天里的花朵,微微闭着眼,摇头晃脑憧憬:“……田蟑螂给我们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啊,正是他吃蟑螂吃得最多的时候,有时候一天能吃上一碗,他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蟑螂呢,于是就用钱跟别人买,二哥,你不知道这些事吧。其实这栋楼里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他外号叫田蟑螂,却不知道他这个外号的由来,对了,正因为他喜欢吃蟑螂。”

  何川说着说着,就从衣服的上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很得体地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既然二哥问起来,小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来我的出走还和田蟑螂有点关系呢。”
  胡知道的表情极不耐烦,几次欲言又止,该同学肯定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何川萝莉罗嗦地讲了这么多。我们可是刚起床,还没刷牙洗脸,还没吃早饭呢。

  我们要上班啊!!!!
  邵大力倒是很起劲,从我后面窜出来,一屁股坐到胡知道旁边,大叫说:“啊,居然还有人吃蟑螂?太宏伟了。”

  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的用词,这和“宏伟”有什么关系!
  何川看到邵大力,朝他点点头,像看到熟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对邵大力说:“天然兄弟,一别数年,你倒是越发少年了。”
  邵大力错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认识我……不对,天然兄弟是谁?”

  何川笑:“都来和我这个可怜的游子开玩笑啊,天然兄弟,当年那些蠢事,还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来来来,这……”说着弯下腰打开脚下的皮箱,从里面抽出一跌《扬子晚报》,塞到邵大力的手里,“……这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兄弟不要见外,弟妹他们都还好吧。”
  邵大力手托《扬子晚报》,哭笑不得,说:“还好还好,大家都还好,你自己也好啊,要不要带你去广济路逛逛。”
  广济路上的广济医院是我们苏州市最大的精神病医院,邵大力这话明显是揶揄何川。
  不料何川继续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绅士脸色:“广济路上办庙会吗?”
  这人要不是疯子就是一流的演员,可以秒杀梁朝伟那种。邵大力绝望了,说:“没事没事,你继续,继续讲那个谁吃蟑螂。”

  何川说:“就田福生啊,照相那个,你不也认识吗?”
  邵大力抓抓头皮:“没听说过。”
  何川的脸上现出迷惘的神情,低着头又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邵大力倾诉:“怎么回事,这么这次我回家大家都反应都好像变得迟钝了许多,莫非苏州现在也和南洋一样,办了许多实业,搞得污染严重,毒害了就近的民族?”
  我和胡知道相视苦笑,完了,我们真的是惹祸上身,这疯子竟臆想自己是从南洋回来的,南洋,多古老的名称啊。晕,乱了套了,从旧社会南洋穿越回来的人对现在的生活用品了如指掌,你看看,他拿起茶几上胡知道的三五烟抽出一根,老实不客气地用一次性塑料打火机点着。
  神啊,真要是穿越的人应该四处找火柴或者煤油打火机吧。

  邵大力抓头皮的手简直放不下来了,继续抓:“什么,南洋?实业?”
  何川舒服地吐了个眼圈,做过去揽着邵大力的肩膀:“可怜,你们也许真的出什么问题了,我跟你说,田蟑螂就是二楼的田福生,他有个私底下的癖好是吃蟑螂,所以才叫田蟑螂。”
  “他为什么要吃蟑螂?”真担心邵大力同学的脑袋,他还在抓!

  “那我哪知道,也许他身体里缺少什么……元素,元素你懂什么意思吧?”
  邵大力点头。

  “要说我发现他这个秘密也是凑巧,那天我跟阿秀要领用钱,阿秀不给,我就追她。这事现在说起来就丢人了,二哥二嫂,天然兄弟,你们都别见怪。”
  邵大力说:“你等等,阿秀是谁?”

  何川的脸色更加迷惘:“你连阿秀也不记得了?”他转过头来看我和胡知道,我们也摇摇头。
  何川的脸上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惭愧,他红着脸说:“二哥,二嫂,阿秀是你们的女儿啊!”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那张照片掏出来,指着照片中前排那个女孩说:“喏,就是她,阿秀啊,你们……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和胡知道面面相觑,走过去重新审视那张相片。
  这重看之下,果然发现那个女孩和胡知道的脸型有些相识。
  更让我恐怖的是,这个女孩的脸上还依稀有着木渎船工李霞的影子!
  我的天!
  胡知道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嘴抿得紧紧的,我知道他是紧张。
  邵大力说道:“咦,胡哥,雪姐,你们什么时候在楼顶拍艺术照了?”

  我吃了一惊:“什么楼顶?”
  邵大力指着相片说:“这照片里的背景不就是咱们这栋楼的楼顶么。”
  啊……
  照片上的背景的确是我们明月小区的楼顶,连背景中那几盆植物生长的形状都和我们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胡知道说:“这……这照片是在哪拍的?”
  何川露出一个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就在外面啊。”
  邵大力来劲了:“哈,胡哥雪姐,你们挺能藏啊,原来孩子都有了,不过你们还真是显得年轻,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
  我说:“大力你少添乱,不是这样的。”
  胡知道摆摆手压住我们的争吵:“慢来慢来,何川,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这张照片是哪一年拍的?”
  何川道:“二哥,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比你小七岁,今年虚岁三十二,这张照片是前年拍的啊。”
  胡知道追问:“前年是哪一年?”

  何川说:“前年,前年不就是民国二十三年。”
  我,胡知道,邵大力同时瞪大眼睛,民国,这何川居然是民国时候的人!邵大力掐着手指掰着算,说:“民国二十三年就是公元1932年,大哥,拜托,难道你是从1932年窜过来的?”
  何川一脸茫然。
  胡知道说:“你说你今年32岁,我比你大7岁,可你看我像39岁的人吗?”
  何川脸色更是迷惘,摇了摇头:“不对,是不对,二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还有……二嫂……”
  胡知道逻辑能力强,服一个,他又问:“那你说说今年是哪一年?”
  那人道:“自然是民国二十六年。”
  邵大力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啊呀大叔,你闯错年代了!”这家伙从称呼人家大哥到称呼人家大叔只要用1分钟的时间!他特兴奋地说,“穿越,肯定是穿越,啊呀,没想到看了那么多小白穿越文,真的在现实当中碰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太兴奋,太激动,太高潮了!”一边说,还一边赞叹摇头。
  那人不解地看着近似疯狂的邵大力,说:“天然兄,怎么你好像也变得年轻了。”
  我们一齐倒塌,真被他打败了。胡知道说:“何川,我们真的和你不认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是2008年,奥运会刚刚结束,换算成民国就是民国97年。”
  我暗地朝胡知道竖了竖大拇指,我们家胡知道就是渊博啊,还会换算民国,不了胡知道接下去一句:“我要不看海峡新闻,关注台湾动态,还真不知道民国怎么算的。”
  何川的脸上惊讶、纠结、诧异、怀疑、极度茫然、焦躁等表情一起涌现上来,弄得清一阵白一阵,嘴里不停喃喃:“民国97年……97年……怎么可能……”
  胡知道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个问题,你怎么会认识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现代东西的?”

  何川的眉心凝结成一个川字:“我……我怎么会认识这些东西?是……是啊,我怎么会认识这些东西……”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邵大力的领口:“天然,我怎么会认识这些东西,我怎么了,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脸色越涨越红,到最后竟像连气息也喘不上来。

  这个时候,屋里的闹钟响了起来。
  何川一下瘫在沙发上,喃喃道:“我疯了,我肯定是疯了……”
  我们都点点头,差不多,你不疯难道我们三个疯?
  闹铃一响我们再也没有心思同何川闲扯,天大地大上班最大,你好我好工资才好。被扣钱可划不来,我们连忙交代邵大力陪着何川,尽量把他的话多套一点出来,比较,那张照片着实可疑啊。
  完了我们就迅速洗漱完毕,出门上班去了。

  一整天上班都没有心思,心中总是念念不忘家里,不知道邵大力和那个疯子到底怎么样了,邵大力这个马大哈,也不打个电话来通报一下。

  下午手头有点闲,在MSN上开了个群,和大家闲扯。我在群里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自称是来自民国时代,确又对现代家用电器了如指掌,他家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网友嘟嘟说:银子你脑子进水了,踢一脚先~(该处网友皆化名,阿弥陀佛,希望大伙不告我侵权)
  网友明月木兰说:要真有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鬼上身了。
  我精神一震,鬼上身,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如果是一个民国时期的陈年老鬼上身,那么被上身的这个人就可能既有老鬼的记忆,也保留有自己的某些技能。
  天,一定是这样。
  我连忙发了个赞美拍手的表情。
  网友浴火重生说:银子,你不是真碰上这么个人了吧。
  我说:哪里,随便问问,最近小说看多了。

  网友魔法橙子蹦出来:呵呵,银子这个话题好啊。
  元美S:怎么说?
  魔法橙子:说出来你们不信,我们老家那里还真出现过类似人物。

  我:真的假的?
  鬼芋:搬凳子听故事。
  魔法橙子:呵呵,好吧,我就给你们说说九姨太的事。
  选择莣记:九姨太?
  魔法橙子:嗯,就是我故事里要说到的人。

  飞翔的鱼雷:耐心点,大家耐心点,不要打岔!
  (呵呵,下面的故事与橙子同学没什么关系,借用名字而已~~大家不要乱猜呀,西西……)
18,小脚九姨太
  橙子的老家是湖北武汉的张湾村,当然,现在的张湾村已经随着工业开发的步伐,并入了汉口市区,村民也变成了市民。

  但是在60年代,那里还只是汉口郊区的一个小村庄。那个年代,有很多上海知青下放到汉口,体验贫下中农生活,有点还和当地人联姻。
  橙子的婶婶丁晓燕,就是张湾村几名上海知青中唯一的一个女人。
  那个年代,人心向善,知青们常常帮村里一些孤寡老人挑挑水,浆洗缝补,义务做些家务。
  张湾村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叫做小赛月,当然这世界上很少有姓小的人,这是她的艺名。听说她曾经是上海滩有名的京剧红伶,后来被上海滩某位有权有势的大买办收为第九房姨太太。

  日本人打进上海的时候,为避战祸,买办带着家当和家眷逃往汉口。那年月,恐怕有十分之一的上海人都往汉口等内陆城市逃亡,形势乱得不得了。乘火打劫的就更不在少数。
  买办一家途中遇上了劫匪,全家丧命,要不是因为小赛月姿容出色,她也逃不过这一劫。
  土匪头子叫张旺成,汉口张湾村人。他们大发战乱财,抢得盆满钵满之后,张旺成就带着小赛月来到张湾村买房置地,企图做他的太平财主,那一年风韵犹存的小赛月已经36岁。

  可惜没过多长时间,日本人的战火就烧了过来。要说人性还真是很难揣度,当家园有危的时候,张旺成就召集兄弟重操旧业,不过这回他不是出去抢劫,而是拿起枪杆和日本人干。

  后来,张旺成被国民党某部收编,因为打仗卖命,他的官衔竟越来越大,最后做到了师长。
  张旺成打仗从不将家眷带在身边,有一部分原因是小赛月行走不便。小赛月有着传统女人的小脚,自小缠过裹脚布。

  国共内战后,张旺成随军逃到台湾。小赛月就变成了新中国的土改对象。她家当田被分给村民,小赛月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她本来就是个不事劳作的人,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所幸她平时为人还不错,不像别的地主婆为富不仁,所以村民们倒也很同情她,常常给她一点接济,小赛月就靠着这些接济艰难度日。
  文革后开始阶级斗争,张湾村基本都是贫农,斗无可斗,只有把小赛月这个地主婆土匪婆有海外关系的敌特嫌疑人拿出来,一而再再二三地开批斗会,让她交代问题。
  小赛月虽然在张湾村住了那么多年,但因为很少出外见人,所以根本说不好当地话。而她的一口上海话张湾村人听起来也像鸟叫。
  这就造成了很尴尬的局面,到后来都是革委会毫无办法,只能给小赛月戴上高帽挂上破鞋游村。

  小赛月一双小脚几分薄面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折磨,几次过后,小赛月就疯了。
  疯了的小赛月平时举止也很正常,可就是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她像男人一样撩开裤子站着撒尿,有别的男人在也毫不避嫌。见人也不说上海话了,说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更加没有人能听懂。
  后来,村里来了上海知青,听说小赛月的事,也有几个好事之徒上去和小赛月搭话,可奇怪的是,小赛月仿佛已经听不懂他们的上海话了。

  小赛月回答他们的话那些上海知青同样不能明白。
  如果橙子的婶婶丁晓燕不去接触小赛月,可能小赛月倒死也没有一个能分享她故事的人。
  丁晓燕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接触小赛月的场面。
  小赛月拘谨,躲闪,不住地念叨:“这世道怎么了,这世道怎么了?”说的是一口山东文登话。
  要不是丁晓燕的父亲是山东文登人,要不是丁晓燕的奶奶一直跟丁晓燕说这样的话,丁晓燕也不可能听得懂小赛月唠叨。

  丁晓燕一边帮小赛月翻晒着红薯干,一边也用文登腔问:“老人家,你老家是山东的?”
  小赛月吃了一惊,忽然之间,咯咯笑了起来,仿佛郁结在心头的闷气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点,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她连忙回答:“是啊是啊,俺是山东的。”
  丁晓燕又问:“文登的?”心中奇怪,不都说小赛月是上海人吗,怎么突然变成山东省文登市人。

  小赛月更是眉花眼笑:“不错,小人正是登州府文登县人,敢问娘子,这里是什么地界?”
  丁晓燕心说这人唱戏唱糊涂了,说话都掉戏腔,这里什么地界,你住几十年了还不清楚?尊敬她是个老人,也不好意思嘲讽,便说:“这里不就是汉口张家湾。”
  小赛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汉口,汉口是什么地方?俺本是去海阳县,怎么一下便到了这怪地方……”
  丁晓燕疑窦顿生,人人都说小赛月发了疯,以为自己是个男人。莫非,这并不是她装疯扮傻逃避批斗的花招,而是真的?
  一个普通的上海戏子,对文登和海阳这些小地名不可能有机会了解到吧?丁晓燕没来由一阵头皮发麻,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赛月皱眉道:“小人是文登县盛侍郎盛大员外的家人,叫盛全。小人……小人本应是个男人。”

  丁晓燕大吃一惊,盛侍郎,盛员外……这,这都是什么年代的称呼啊!
  “你不是小赛月吗?”丁晓燕吞吞吐吐说。
  小赛月长叹一口气:“大家都说俺是什么小赛月,或许俺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小赛月吧。”
  丁晓燕说:“这话怎么讲?”
  小赛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俺知道,俺一定是死了,掉到那个深潭里就死了,可俺从没想到阴世间竟是这样的,俺想不到啊……”说着连连摇头,“不是说有刀山有火海有拔舌地狱么,为什么俺还能看到太阳,为什么又给俺这样一副皮囊,为什么到处是公堂,又不见牛头马面判官,审起俺来却没个完没个了……”
  丁晓燕暗暗乍舌,她竟以为这朗朗乾坤是阴曹地府。一时间搞不清小赛月说的是真话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讽刺世事,就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深潭?你掉到哪里去了?”
  小赛月道:“这位娘子,你既是俺同乡之鬼,听得懂俺的话,俺也不怕说来话长,便详详细细和你说说,俺总觉着这事有些怪。”
  丁晓燕放下手头的活计,扶着小赛月道:“咱们去屋子里说吧。”她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和小赛月一聊半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赛月连忙躲开她产妇的手,蹒跚着小脚走进屋子,颇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丁晓燕暗自好笑,心道今天倒要听个明白,看看你是真疯还是装傻。
  进了屋子,小赛月恭恭敬敬给丁晓燕倒了杯水:“这位娘子,还没请教贵姓,家里简陋,没有茶具,只能请娘子喝杯清水。”
  丁晓燕说:“我姓丁,你不要客气了,快坐下来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小赛月搬了张凳子,侧对着丁晓燕坐下,说道:“俺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半年了吧,我,我可能再也到不了文登县了。不怕丁家娘子你笑话,俺死得真糊涂极了。当日,恩,是贞观三年七月初八,海阳县知县老爷鲁大人给鲁老太爷做寿,我家老爷和鲁大人家是世交,俺是老爷跟前最勤快麻利的人,老爷当然带了俺去贺寿。唉,老爷待俺恩重如山,俺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了。
  丁晓燕知道这时候不能打岔,这时候一打岔会把话题越岔越远,她用一种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小赛月,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赛月受到鼓舞,继续说道:“那一日俺负了干粮,另一个家人盛禄担了贺礼,随俺家老爷一齐出发,俺们这些家人是按福禄寿全排的名,盛禄名字排在俺前面,比俺早进盛府,听说还是侧室夫人的老家人,随夫人过来的,可是老爷却让他挑担,让俺背轻得多的干粮,可见老爷对俺有多器重。”
  丁晓燕心说,这人奴性重得很,时刻不忘主子的好处。心下不免也就对他有些鄙夷。又听小赛月(盛全)说道:“俺们走的时候天黑黑的,鸡还没有啼,因为是山路,轿子没法抬,老爷骑了驴,估计大半日辰光就可赶到海阳县城里,赶得及鲁家老太爷的寿宴。”
  “从俺们文登县到海阳县城的路要翻过大乳山,然后在乳山脚下的乳山县雇马车去海阳县城,大乳山那条山道俺没走过八趟也有十趟,可以说闭着眼也能摸着路!可是那天不知为什么,翻过一道山俺们竟全都迷了路,在山凹里兜来兜去就是找不出那条熟悉的路,转了几个来回,连太阳在哪个方向也搞不清了,又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俺心里十分着急,这样会误事的,于是俺和老爷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探路,碰碰运气。俺认定一个山头翻过去,依稀是那条道,俺又照原路返回找老爷,这才发现俺回来的路根本就不是俺来时的路,可是俺明明是从这个山头翻过来的啊,天啊,俺肯定是给山中野鬼迷了窍。”
  丁晓燕点点头,她知道这种事在那些荒凉的地方极易发生,那些地方处处看起来都差不多,加上大雾或者狂风什么的气候因素,稍有不慎,很是容易迷路。她有一个同学被下放到大西北,就是迷失在一片不到2平方公里的胡杨林里,不停转圈走不出去,最后力竭而死。这种事情,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或者沙漠或者大海,发生得更频繁。最为恐怖的是因迷路而产生错乱错觉,老人常说的“鬼打墙”就是如此。“这时天色已慢慢暗下来,肚子早饿得咕咕响,虽说早春天日短,但也饿了一天。俺伸手摸向背后的干粮袋子,心中想到老爷和盛禄这下苦了,干粮都在俺身上背着呢,手却摸了个空,干粮袋被俺爬山时弄丢了,因为心里着急竟然没有发觉。这时月亮已经升上来,加上是亮星天,所以山林里倒也不显暗,俺在这山凹里走着,希望发现点可以吃的东西。大概一柱香后,我看到那个深潭……”


  小赛月说着说着,声音仿佛也变得粗豪起来:“俺一看到那深潭,就知道这是山里巨蟒打的洞穴。这样的洞穴,从来没有人知道会有多深,因为不小心掉下去的人都没有命活转回来。这洞穴四周蒿草密布,四处是枯枝乱藤,一定是很久没有蟒蛇在这里活动了,这多半是蟒蛇的空巢。”
  “俺听老人家说,大山蟒的洞穴一般都靠着地下河,地下河周围多半是个通着海的大岩洞,俺只要下到这个大岩洞,就不愁走不出这座山。等俺出了山,自然就能喊上许多人来寻找老爷和盛禄。俺想到这儿不由笑了,老爷和盛禄不见得便像俺这般痴傻,他们与俺分了头,没准早就寻着出山的路了。”
  “俺决意赌一赌,从这个深潭下去,俺找了跟胳膊粗细的山藤,用力拽了拽,山藤的韧性很好,拽之不断,俺便悬着这根山藤往深潭里坠去。”
  “那地方真是深不见底,四周都是尖锐的石头,俺觉得两条腿被撞得伤痕累累,不住有热乎乎的血顺着脚往下滴,俺不能肯定这洞里是不是还有蟒蛇,如果有,俺滴了那么多血,肯定会把蟒蛇引过来。”
  丁晓燕听得十分紧张,两只手紧紧握住茶杯,感觉杯中的开水一点点凉去。
  小赛月继续道:“还有没有蛇,但是,没多长时间,俺的山藤便到头了,再往下,俺还是看不到底,可是山藤已经没了,俺该如何往下?俺心里着急,便一手紧紧抓住山藤末末,一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着。火折一亮,这下惨了!”
  丁晓燕心往下一掉,忍不住道:“怎么了?”
  小赛月道:“那洞中也不知为何如此干燥,四周尽是干枯的茅草和苔藓,俺火折一晃,那些东西就被引燃了,这一下身周是熊熊大火,脚下是万丈深渊,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便如身处炼狱一般,转瞬间,头发眉毛衣服都已烧着,俺吃痛不住,便双手一松……”
  丁晓艳紧张得手心全是汗,问:“这一掉,你便掉到武汉张家湾?咱们现在这个地方。”
  小赛月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不是,俺掉进水里了,也不对,俺不是掉进水里,是掉到水下,掉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丁晓燕越听越糊涂,什么叫掉进水里又不是掉进水里,而是掉到水下,这水下不还是在水里么?便问道:“是什么样一个怪地方?”
  小赛月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极度迷惘的神色,这一下足足沉默了有五分钟,这才开口道:“那里……俺知道俺是掉进了地下河,入水的那一刻俺还暗自庆幸。可俺进入水中以后,就一直往下沉,一直沉,一直沉,怎么也浮不起来。那地下河好像比深潭还深,好像俺永远沉不到河底。可是俺明明在水中,呼吸却又不十分困难,这感觉很怪,很怪异,俺知道说出来终归没有人相信……丁家娘子,俺,俺其实那时候就猜出自己是死了,要是不死,哪会有那样的奇妙感觉,你说是不是?”
  丁晓燕点点头,要是不死,确实很难想象有小赛月说的那种感觉。丁晓燕觉得自己越来越相信小赛月所说的一切是真的,没有人能编出如此离奇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就算编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说谎自然是要让人家信的,不然说来干什么。她喝了口凉水说:“你继续讲下去。”
  “俺相信那至少有一百座高山接起来那么高那么深,在水底也不知道过多少时候,俺往下沉得却不是十分快,像睡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十分舒服,就像……就像……不怕娘子笑话,俺觉得就好比谁在娘亲的怀里那般舒服。过了好长好长时间,俺才感到眼前一亮,跌在地上。”
  丁晓燕奇道:“地上?水底?”
  小赛月摇摇头:“不是,就是地上,抬头是一片红红的天,地上是红红的土,什么水也没有,什么河也见不到。”
  丁晓燕越发惊奇:“你是说,你从水里掉到一个红土红天的世界,莫非是水晶宫不成?”
  小赛月道:“水晶宫哪有这般丑陋,俺疑心那是地狱,爬起来走了两步,只觉得浑身半点儿力道也没有,又瘫倒下来,没过多长时间,就来了一群无面猫。”
  “无面猫?”丁晓燕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赛月道:“就是没有面孔的猫,全是白色的猫,这些猫只有个圆圆的脑袋,可是脑袋上没有耳朵没有鼻孔眼睛嘴巴,什么也没有。”
  “啊?!”丁晓燕大吃一惊,那地方还有怪物!


  小赛月道:“俺几时见过这些怪东西,只道是到了阴曹地府,见着了阴世里的怪物。这群无面猫见俺躺着,便围拢了来,他们有大有小,小的便和家猫不差上下,中间一点的体格如犬,最大的一只便如一直小豹子般,端地吓人。”
  丁晓燕心说,哪有那么大的猫,还不如叫无面虎合适。小赛月好像看透了她的念头,又道:“俺肯定他们是猫,因为他们聚在一起,会发出喵喵的猫叫,他们无口无唇,这叫声也不知从哪里发出。俺吓得浑身发抖,只想爬起来逃走。”
  丁晓燕道:“那么……你逃走了?”
  “哪有这般容易!”小赛月道,“当时俺刚把身体坐将起来,那群无面猫的叫声便抖增十倍,每只猫的脑袋里都闪出悠悠鬼火,只把俺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再也不敢动弹。”
  丁晓燕奇道:“脑袋里,鬼火?那是什么样子?”
  小赛月道:“蓝色,瓦蓝瓦蓝的颜色,便像一道道小闪电在无面猫脑袋里蓬勃乱窜,也不知怎地,这些鬼火透过无面猫的皮肉毛发,看起来清晰无比,有如通透一般。”
  (橙子在MSN上跟我们讲述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阵子看到一部好莱坞动画片《机器人瓦力》里的女机器人伊娃~~)
  丁晓燕脑海里不住构想无面猫的情形,脸上渐渐露出无稽的表情。
  小赛月道:“丁家娘子,俺知道自己这些话别人听来决计不信,其实便是俺自己想起来,也如南河一梦,怀疑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只要拿起这个,俺就相信,俺说的一切决无一丝一毫的虚假。”小赛月说着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面镜子,“若是没有这些事,俺堂堂男儿,如何成为这般模样。”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丁家娘子,这是什么宝贝?”
  丁晓燕说:“这是镜子。”心道小赛月怎么连镜子都不认得了,哦,是了,她已不再是小赛月,而是大唐朝的盛府家丁盛全,唐朝的时候,镜子全是铜制的,他自然没有见过水银玻璃的镜子。
  (这一点上,小赛月和我碰到的何川显然不是同一类型。)
  小赛月拿着镜子不住赞叹:“若是俺们老爷有这样一个宝贝,那拿将出来可就长了脸喽。”
  丁晓燕看不惯那副奴颜卑怯的样子,追问:“后来怎样了?”
  小赛月道:“那只最大的无面猫脑袋转了好几个圈,天上就飘过来一只大马桶。”
  丁晓燕嘴里一口水差点直接喷在小赛月脸上,急切间吞回去呛了一鼻子,咳嗽连连问:“什么,什么?天上飘过来什么?”
  小赛月道:“马桶,天上飘过来一只好大的马桶,那马桶徐徐落在我的身边,竟有屋子大小,看起来又不像用木头箍的,不晓得是什么材质。”
  丁晓燕不住在脑海中构想,想着想着实在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荒诞到这种程度,实在没有什么作伪的理由了。这样的情节,一般人就算编也绝无可能编得出来。
  小赛月道:“无怪娘子发笑,小人当时也觉得蹊跷,这只大马桶又没有生翅膀,如何便能上天入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正惊奇间,那马桶‘呼’地一声,从旁边长出许许多多绳子。”
  丁晓燕瞪大眼睛,马桶长绳子,没听说过。
  “那群无面猫各各揪住一根绳子,抱牢了不放手,最大的那只无面猫走过来,站在我身边,脑袋里鬼火乱闪,喵喵只叫。也不知为何,小人福至心灵,明白那东西让俺依样学样,跟那些无面猫一样,揪住一根绳子。”
  丁晓燕道:“你去揪了?”
  小赛月道:“我手里攥着东西,哪里方便去揪东西,便想将东西揣入怀中,直到这时,小人才发现自己身无片缕……”
  丁晓燕脸上一红,所幸说这话的是小赛月而不是一个男人。小赛月道:“眼见那大猫脑袋里鬼火越来越盛,像是动了怒火,我只有走过去握住一根绳子,不料那绳子也不知是什么织就,滑溜异常,一只手竟然把握不住,除非我扔掉手中物事,才能将这绳子抓牢。可是俺在生死关头唯一牵挂的就是这物事,先前从深潭下坠的那一刹,便将此物拿出来,牢牢握在手心,俺的小命可以丢,可是三小姐给俺的信物,俺怎能抛弃!”
  丁晓燕问道:“什么信物这么重要?”
  小赛月道:“那是一枚玉蝉。”
  (当我看到MSN的对话框里冒出玉蝉两个字的时候,我差一点从座位上蹦起来,这也太巧合了吧,怎么又是玉蝉!!!)
  丁晓燕问道:“你说的三小姐是什么人?”
  小赛月道:“三小姐是侧室夫人所生,大夫人生了一男一女,侧室田氏生有一女,芳名换作盛如意,名字虽取了个好意头,但这如意小姐在府内处处受大姐二哥的欺压,活得并非那么痛快。这说起来话便长了,左右也是个说,小人便把这如意小姐的事一并说与娘子听听。”
  丁晓燕点了点头,小赛月接着道:“要说这三小姐也算得命苦,去年老爷寿辰,海阳鲁县令派了鲁公子前来为老爷祝寿,要说这三小姐和鲁公子也算得上是前世的姻缘,只见过一面便两下有意,各各害起相思病来,鲁公子回到海阳,便让鲁县令派了人来提亲,这本是一桩美事。偏生大夫人窦氏不乐意,她早已打好算盘,要把三小姐许配给她的内侄。窦夫人是皇室宗亲,父兄都在京城长安为官,她那个内侄窦建虎,小人是见过的,贼眉鼠眼,是长安城有名的泼皮无赖。三小姐如何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为秦晋。”
  丁晓燕道:“后来怎么说?”
  小赛月道:“窦夫人知道三小姐一心想嫁给鲁公子,便暗生一计,她无赖三小姐生而有尾,是狐狸精投胎,把这番鬼话说与鲁府提亲的媒人,那媒人不敢不信,回去回禀了鲁县令,鲁县令便绝了这个念头。但鲁公子哪里肯信,只落得茶饭不思,形容枯槁,听说是大病了一场,从此药不离口,脚不沾地,形同废人。老爷知道这件事后,把大夫人好一顿训斥,此番前去鲁府给鲁太爷拜寿,老爷亲自前往,多一半却是为了去陪罪道歉。三小姐知道我要随老爷去海阳,便把小人叫了去,将田夫人家传的那对玉蝉分了一只雄的出来,托小人将那枚玉蝉捎给鲁公子,示意其心不二,非君不嫁。”
  “啊,玉蝉居然是一对的?”丁晓燕问道,“奇怪了,你先前说盛禄是田夫人从苏州带过来的老家人,那三小姐这件事不拜托盛禄,为何偏偏让你去做。”
  小赛月脸上现出些忸怩的神色:“因为盛禄早已叫窦夫人买通,成为他们的耳目,小人却是对田夫人和三小姐忠心耿耿,就算肝脑涂地,为三小姐去死,俺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多皱一下眉头。”
  丁晓燕一拍大腿,说:“哦,是了,原来你心中也喜欢着三小姐,是不是?”
  (这个故事里,有两点让我十分惊奇加振奋,一是玉蝉现在居然有了雌雄公母之说,不知道我们所碰到的玉蝉是不是这对雌雄玉蝉中的一只。而是田夫人居然是苏州人,全凑到一块去了。古时候的苏州,的确是狐妖狐仙传说最多,出现最频繁的地方,所以窦夫人编的那些瞎话鲁府的人才会相信,只不知这些瞎话究竟是完全一派胡言,还是真的有些蛛丝马迹。这不禁又让我想起最近热映的电影《画皮》,片中一开始王夫人佩蓉说小唯是狐妖,又有谁相信她呢。)
  小赛月道:“不满娘子,小人有时是有这般不敬的念头,但也只是晚上躺下来胡思乱想而已,这种事做下人的怎敢奢望。小人只祈保三小姐平平安安,喜喜乐乐,那便是小人最大的福分了。”
  丁晓燕不耐烦听这个,那个年代,正是倡导自由,打击阶级剥削的年代,贫农才是又红又专的好公民,政治成分比富农地主高几个级别,丁晓燕道:“不说这个,接着你先前的故事往下说,就是那个……马桶……冒出绳子,然后怎么着?”
  小赛月道:“当时俺惶急之下,只好将玉蝉塞进嘴巴里,双手抓牢一根绳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处,那只大马桶又飞将起来,许多无面猫和俺,都被那些绳子吊着,随马桶一起升到天上。”
  “小人又急又怕,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哪里还敢向下看,身周那些绳子上吊着的无面猫毫无动静,倒像在绳子上睡着了一般,看起来就像一只一只的葫芦挂在藤蔓上。那只马桶先是上升,然后朝一侧飞去,到后来,那只马桶越飞越快,快得俺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感到四肢无力,就快要抓不住那根绳子,便在这时,那只马桶陡然停住了,俺往前一看,只吓得气也喘不过来!乖乖,世上居然还有那样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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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10-09-13
19,蘑菇森林
  “只见前面好大一片树林,可那些高耸成林的物事却不是树木,而是……一只只巨大的蘑菇,每只蘑菇茎秆之粗都需要几人合抱,高耸如云,像在天上撑开许多华盖黄罗伞。俺一下懵了,不留神手中一松劲,身子便往下掉去,急切间吓得我大喊大叫,嘴中的玉蝉却又被咽下,吞进了肚子里。小人只道我命休矣,孰料那蘑菇森林的地上都长着一人高的苔藓,松软已极,稳稳将小人的身子托住,并没有受一丁点损伤。俺两面朝天躺在苔藓之上,只见半空中吊在那只大马桶上的无面猫不住发出叫声,头上蓝光乱闪,竟是一片慌乱的样子,那些无面猫没有一只肯松手,落下这蘑菇森林。”
  丁晓燕听她越说越玄,比童话故事有过之无不及,心中十分好奇,水也不喝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聚精会神听小赛月说故事。
  “俺正自诧异,只听身后方传来一声吼叫,不不不,那算不得吼叫,像是高声吟唱,声音却干涩无比,说不出的难听。这吟唱声刚没,另一声又起,到后来此起彼落,此长彼消,无数难听点吟唱响彻在蘑菇林内,叫人听得头晕脑胀,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天上那些无面猫好像也受不了这些叫声,脑袋里的鬼火蓝光蹦出来,居然烧起了自己,奇怪的是,鬼火既绕着身子烧,却又不见那些无面猫身体受到什么损伤,真是奇怪至极。”
  丁晓燕接口道:“鬼火……蓝光……或许那不是火,那些无面猫只是在身周弄起一层光罩,保护自己。”
  小赛月道:“什么光罩?”
  丁晓燕心说这还真的无法和小赛月解释,丁晓燕出身知识份子家庭,从小就看过不少藏书,其中自然也有国外当时比较流行的科幻小说,所以也拓展了一些想象力,便道:“就是一种能量罩,能够保护自身的。”
  小赛月想了想,说:“明白了,娘子的意思是不是那些无面猫都是修炼的妖怪,它们祭起了法宝,让自己本体听不到那些难题的声音?”
  丁晓燕点点头,他这么理解也没错。
  小赛月接着道:“到后来,林子里的叫声简直闹得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眼见便要抓狂,天上那个大马桶也放出鬼火,和它下面悬挂的无数无面猫的过火连结在一起,孕出一个蓝色的大火球,那火球陡然向下面的蘑菇森林放出一束火柱,一只参天大菇应声而倒,伴随好大一声惨叫,黑压压一层物事猛然从蘑菇林里飞出,盘旋在蘑菇森林上方。那些东西原先隐匿在蘑菇林内,俺竟一个也没有瞧见,想来那些叫声便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小赛月边说边点头,“是了,这物事可不正是喜欢嘶叫的东西。”
  丁晓燕奇道:“你认得那些东西是什么?”
  小赛月道:“自然认得的,天下又有谁不认识这物事,它们是蝉,好大好大的蝉,每一只都比小人的身体还大上许多,这些巨蝉一到空中,就撒起尿来。”
  丁晓燕道:“什么,撒尿?”心说这些巨蝉看到马桶就撒尿,倒是蛮上路的呀,想着想着又想笑,硬生生忍住,脸部肌肉直抖。
  小赛月道:“可不是撒尿,都屁股朝天,向那个蓝色大火球撒尿,尿液和火球一碰,便溶出一个红色的大洞,没多长时间,那大火球便被融散,无面猫一起颤动哀叫。到了那时,小人才知道,这些巨蝉和无面猫是在打仗。”
  “无面猫眼见不敌,就发起癫狂来,纷纷从绳子上掉下来,照着巨蝉扑过去厮打。一只无面猫落在小人身边,脑袋里的鬼火一阵乱闪,竟组成了三个字‘跟我来’,老天爷,竟然会有这样的事,俺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无面猫的脑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了。那只无面猫向俺点了点头,便引小人向蘑菇森林深处走。”
  “上面的打仗还在继续,不时有负伤的巨蝉和无面猫掉下来,引小人向前的那只无面猫理也不理,只是一味寻路狂奔。可在这一人高的苔藓上狂奔及其费力,俺可以说是连滚带爬也追不上那只无面猫。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俺忽然听到了水流声。”
  “打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蘑菇森林的边缘,脚下的苔藓明显稀疏起来,已经可以看到片片红土,前面好大一条河。”
  丁晓燕道:“那地方还有水?”
  小赛月道:“丁家娘子,你完全想岔了,那条河里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火,赤红赤红的火焰,奔腾往来,那是一条火焰河。”
  丁晓燕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俺随着无面猫来到火焰河边,只觉热得不可开交,那只无面猫脑袋里鬼火又闪烁起来,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只无面猫是在盯着俺看。小人心说自己衣不蔽体有什么好看的,便低头自己看了一下身子。这一看非同小可,只差把小人吓晕过去。”
  丁晓燕浑身汗毛直竖:“怎么了?”
  “小人看到自己的皮肉犹如不见了一般,犹如直接看见了百年之后的骨骼,俺看到的自己是一副骨头架子!最诡异的是,那枚被我吞下去的玉蝉悬空在骨架中间,我用手摸了摸,摸不到骨架和玉蝉,我摸到的还是皮肉。”
  丁晓燕心说,怪事怪事,这火焰河的火焰莫非还有X光的效果。
  小赛月又道:“那无面猫仿佛也发现了我胸腔处的玉蝉,厉叫一声,向我胸口扑了过来,我连忙后退闪躲,却忘了自己是站在火焰河边,这一退之下,便掉进了火焰河!”
  “说也奇怪,俺一跌进火焰河,那逼人的热量忽然消失不见,俺全身变得暖洋洋十分舒畅,只觉得身子被体内的舒服劲慢慢撑大,越来越大,越来越惬意,然后俺就睡着了。”
  “等俺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小赛月用手朝里屋指指。
  丁晓燕道:“你是说。你一下就到了这里?”
  小赛月点点头:“丁家娘子,你信不信俺说的话?”
  丁晓燕不作回答,她的心中也乱得一团糟,本已确定相信小赛月所说的话,可小赛月的故事越讲越荒诞,又让她不由自主心生疑窦。
  小赛月黯然道:“无怪你不信,无怪你不信……”喃喃自语了几句,目光又变得如先前一样呆滞起来。丁晓燕连忙托口告辞出门。
  后来,小赛月又挨过几次批斗,丁晓燕同情她,总是设法为其开脱。丁晓燕后来嫁给了橙子的叔叔,闲空之时,常常和少年的橙子讲起小赛月的故事。
  只是,谁都将这个故事当成一个荒诞不经的童话,没有人会去相信,会去深究,直到小赛月死去。
  小赛月死之前,丁晓燕守在她旁边,小赛月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只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玉蝉,交给了丁晓燕。
  当故事里的玉蝉真的出现在丁晓燕面前时,丁晓燕还是吃了一惊。她将玉蝉交给橙子的叔叔收好,从此绝口不提小赛月的故事。
  丁晓燕隐隐觉得,这枚玉蝉的出现,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魔法橙子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算结束了,看一看时间,都快接近下班了。我在心中假设故事里出现的玉蝉和我们碰到的玉蝉相关,那么,我们手中的这枚玉蝉是不是丁晓燕得到的雄玉蝉呢?还是,我们这枚玉蝉是三小姐的雌玉蝉。
  我的心中咯噔了一下,明月小区下埋着的那位,和故事里的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三小姐的母亲是苏州人,这一点值得留意啊。
  想到家里还有一位神人,连忙给邵大力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让我没想到的是邵大力同学说,何川刚刚被精神病医院的车子接走。
  果然是个神经病!
  下班前得到中秋放假的通知,国家的假期改革还不错,又多了个中秋小长假,问了问胡知道。胡知道同学说他父母让我们一定回去,我知道,他的父母和我的爹妈一定串通好了,得知我们买了房,接下来就是逼婚。
  没办法,得听老人家的话啊,我跟胡知道说,每次回家都整得寒寒酸酸的,这下好歹房也买了,离车的生活就不会太远啦,要不我们提前享受一下,你到车行租辆车,我们风风光光开车回去,也让四个老人家高兴高兴。
  胡知道同学像接到圣旨一样,大声答应,把电话一扔就直奔租车行去了。搞得电话这头的我一愣一愣的,什么事也没见胡同学答应得这么快啊。男人果然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
  晚上回到家,果见胡知道同学租了一辆红色的宝马320,这家伙,倒不肯蚀面子,有品牌意识。其实320的价格还比不上奥迪,但是我们那里的人只要看到宝马或者奔驰的标,就觉得倍儿有面子。你要是搞辆甲壳虫回去,十个人有九个人会说:唉,是个小桑塔纳。
  我们出去买了点菜,在屋前桌子上架起电火锅,请楼下五个大学生上来一起打牙祭,庆祝走了个疯子,顺便咱们601灵异协会也开个节前会议。
  我们边吃边聊,我把白天从MSN上得来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大家都觉得这个故事十分荒诞离奇,不足信。只有胡知道这个卫斯理迷大点其头,嘴里不断冒出什么“异度空间”“外星人”“时空隧道”等名词,让本已迷糊的大家更加迷糊。
  后来我忍无可忍,掐断胡知道同学的话,问了问邵大力关于何川的事情。
  邵大力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这个人和我拉了一下午家常,当然,那些家常我闻所未闻,全都没有听说过,只能哼哼哈哈应付着和他扯。中午我带他出去吃了顿饭,他又给我说起那个吃蟑螂的摄影师,说那个人吃蟑螂成瘾,存了一抽屉的蟑螂,搞得我一口饭也没有吃下去。他好像还提到,因为这个蟑螂摄影师,他对结拜义兄二哥二嫂的女儿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于是又把他家传的一张藏宝图压给了二哥二嫂,然后离家出走了。”
  我差点把一个肉丸子整个吞下去:“什么?藏宝图?”
  邵大力说:“是啊,他说你们当着他的面把宝图塞进了柱子中间的暗格里,告诉他,如果他改好了,把一身坏毛病去掉了,这张图再还给他。”
  我和胡知道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得了啊,连藏宝图都出来了,接下去没准会在我家门口出现加勒比海盗呢~~~
  邵大力说:“下午我实在没心思听他鬼扯,就劝他睡一觉,他是睡是睡了,可是在睡梦里他还是喋喋不休,弄得人心烦不已,还好熬到傍晚,精神病医院的车子找到这里来,医生说这个人是从他们医院偷跑掉的疯子。”
  黄甜说:“这个人老是提二哥二嫂,既然是结拜兄弟,除了二哥之外,肯定还有个大哥,这个人没有提到?”
  邵大力说:“那倒没注意,不过这个人既然是个疯子,当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测,管他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鬼扯。”
  我说:“也不见得都是鬼扯,他那张古怪的老照片从哪里来的?很是个问题。”
  大伙七嘴八舌说了些意见,也没有一个定论。
  因为要回家,那个猫肉馄饨的事也只好暂时放一放,等回来苏州后再说。几个大学生中,除了黄甜家在上海,离苏州比较近,准备回家过节外,其他几个人都会留在苏州过中秋。
  老天保佑,这段时间大家都别出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我顺手拿起了那个装玉蝉的铁桶茶叶罐,我们村有个很厉害的道士,我想让他帮着看看这只玉蝉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20,鬼雾
  从苏州到我和胡知道的老家靖江,一般开车是走沪宁高速,从苏州到无锡,然后从无锡转道上锡澄高速到江阴,然后过江阴长江大桥到靖江。
  这条早上的天气还不错,朝阳淡火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温柔地抚摸着我们,搞得我们意气风发神清气爽。
  因为是早晨,高速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胡知道同学驾照拿了两年多,驾龄时间挺长,车龄时间可是基本等于零。所以我们神清气爽的同时还有点儿小紧张。
  在高速路上开车最容易疲累,一路上我不停逗着胡知道同学说话。胡知道心不在焉地回应。我一路听MP3,玩胡知道同学的PSP,半个小时后觉得什么都没劲,就从包里掏出那个铁皮茶叶桶。我说:“老公,你认识蝉的雌雄公母吗?”
  胡知道说:“那当然认识,我们小时候在老家,一到夏天就用铁丝绕上塑料袋口,做成一个漏袋,然后插在竹竿前端,冒着大太阳出去套知了(我们那里管蝉叫知了,方言读音是zia li,这名字是从蝉的叫声来的,忽然发现胡知道同学的口头禅和蝉一样的,一个是叫知道了知道了,一个是叫知了知了,哈哈~~),然后掐头去尾,用油一炸,就是喷香的美食。你们有没有出去拍过知了?”
  我说:“你就知道吃,跟你说公母呢。”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这蝉的雌雄很好辨别,雄的会叫,雌的是哑巴。再一个看他们肚腹下面,雄的身体两侧有大大的环形发声器官,腹部是可以内外开合的两个半圆盘。圆盘开合的速度很快,抖动的蝉鸣就是由此发出的。而雌的没有,所以雌的不会叫。”
  我拔开茶叶罐盖子,取出那枚玉蝉,翻开了看玉蝉的腹部,没有胡知道同学所说的那两枚半圆盘,显然,这只玉蝉是雌的。
  如果玉蝉和橙子讲的故事有关,那么我手上这只玉蝉就是三小姐留给自己的那一枚,而不是小赛月临死前交给丁晓燕的那一枚。
  这么想着我又笑起来,蝉这个形制,在古代玉器中极为平常。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魔法橙子说一个故事,就正正好跟我们的现实发生关联!
  从苏州到无锡大概40分钟的路程,快到无锡的时候,太阳已经不见,天色暗沉下来,空气中渐渐凝结出丝丝的雾气。
  因为有雾,所以我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胡知道专注前方,我则一直歪着脑袋看路边的指示牌。几块“离无锡还有##公路”的标示过去,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岔路口。在转盘上绕了一圈,车子拐上锡澄高速公路。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拐进锡澄高速高速的时候,我和胡知道都留意了指示牌,以确保行车路线准确。
  上了锡澄高速后,车辆明显变少,有时候开十几分钟也见不到别的车辆,雾越来越浓了,路边和头顶的路牌已经隐隐约约看不清楚。胡知道同学打开前后车灯。后灯我见不到,但前灯照射的光亮最多能在雾中穿透一两米。再往前就是白乎乎一片。
  这样的大雾,应该封路了吧?胡知道把车速降到30,不停地按喇叭。在这样的大雾里,我们是既害怕刹车不及撞上前面的车子,又害怕后面的车子刹车不及顶上我们!
  想想实在郁闷,租了辆车回家还碰上这样的事,早上明明朝阳似火,怎么天气说变就变,要真是封了路,那可就得在高速上体验饥寒交迫了。
  如此慢慢吞吞往前开,一直开了有半个小时,前后也没有见到别的车,叫人怀疑这不是在繁忙的长三角高速路上,倒像是荒凉的美国西部高速。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一部叫做《寂静岭》的好莱坞惊悚电影,那里面便似这般雾蒙蒙永不见天日。
  老天,我们这样开下去,迎接我们的不会也是一座雾蒙蒙的死亡小镇吧!
  胡知道也越开越害怕,他打开车上的电台,调到交通频道,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天气警报
  交通台在做一档什么音乐榜的节目,播一些莫名其妙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的歌,两个男女DJ在那里一搭一配地胡扯,说这是什么最佳原创,这是什么最佳歌手,这又是什么入榜三周牢牢占据榜首。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想笑,这帮人简直无视听众的智力,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就敢把卖葱的大婶说成是国际巨星。我说:“关了吧关了吧,烦。”
  胡知道关了电台,车依旧慢慢吞吞沿着告诉公路向前晃。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从拐弯进入锡澄高速,已经差不多有五十多分钟接近一个小时了。从无锡到江阴,以往我们坐大巴,走高速正常也就40分钟,自驾车速度再慢,总不能比大巴落后太多吧。
  我朝路边看去,很可惜,别说路牌,我连路边在哪里都看不见了。车窗上堆积出一层雾气。胡知道说:“怎么样,看到路牌没?”
  我说:“没。”边说话边摇下车窗,一股冰冷的湿雾像怪物一样迎面拥进车窗。胡知道同学打了个哆嗦:“搞什么?快关上窗,这是在高速上!”
  胡知道不说我都忘了是身处告诉了,这个速度开窗一点影响也没有。我把脑袋探出车窗,左前后看了一下,白茫茫的。正当我准备缩头回车窗的时候,瞥到头顶上方老大一块指示牌,依稀写着“离宜兴还有5公里”。
  我吓了一跳,大叫:“停车,停车!”
  胡知道被我的大叫吓了一跳,说:“银子你疯了,高速路怎么能停车。”
  我说:“不对劲,我们开到宜兴来了!”
  胡知道说:“那怎么可能,去宜兴得走锡宜高速公路,咱们走的是锡澄高速公路,哪跟哪啊?”
  是啊,哪跟哪啊?可是我的心底却冒出巨大的不安,忍不住吼:“胡知道,你他妈给我停车!”一边吼,一边伸出脚就去踩胡知道那边的刹车,这一脚正踹在胡知道的脚背上,胡知道疼得一哆嗦,加上偶尔听到我口吐脏言,惊奇不已,自然而然地被我的气势撼动,乖乖把车往右侧车道靠,然后亮着前后灯停了车。
  雾仍从车窗里不断涌进来,搞得车内也蒙上了稀薄的水汽,看起来仿若身处异度空间。要不是打开车门一脚踩到坚实的柏油马路,真怀疑自己还在不在地球上。

  我一下车,胡知道也跟着下了车,我们四下里看了看,周围安静得很。这世界好像除了雾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胡知道同学掏出香烟,却怎么也打不着打火机,不安和这茫茫大雾一样,顷刻间将我们笼罩。
  胡知道同学说:“你在哪里看到宜兴两个字了?”
  我用手朝车后方指指:“我们开过来蛮远了。”
  胡知道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过去看看。”
  我说:“那车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车租来的,要是丢了怎么办?其实这么大一个车,怎么能说丢就丢,可我总觉得在这样的雾气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高速路上除了我们,其他一辆车也看不到,不会也是丢了吧?
  胡知道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默默地往汽车后方走,一边走我一边回头去看我们的车,很快,连尾灯微弱的红光也消融在雾气中了。
  在雾气中游弋了十几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大的指示牌下面,当胡知道同学清清楚楚看到指示牌上“宜兴”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银子,你记得吧,我们是从锡澄高速路口拐过来的,那地方只能有两个方向,就算我们上错路,也只可能拐上对面的通江大道。去宜兴方向的路口还要沿着沪宁高速再往前开呢……”
  他不住用逻辑推理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可是越证明没错就越能说明这个事情蹊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车上不是有GPS吗?”
  胡知道眼睛一亮:“对对对,肯定是这个牌子搞错了,赶紧回车上,我们用卫星定位查查。”拉着我的手就往回奔。
  可是,车果然不见了。
  我确定是方才停车的地方没错,因为我在离开之前偷偷放了一支唇膏在车轮边,现在,绛红色的唇膏依然躺在那里,可是,那么大一个宝马车凭空不见了。
  “胡知道,你锁车了没?”
  胡知道张大嘴,简直快要哭出来了:“锁了,银子,我发誓我锁了。”
  我懊丧不已,这样的大雾天,莫非还有辛勤工作的窃贼埋伏在高速公路上偷车?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我蹲下来,拾起那枚唇膏,忽然看到唇膏旁边的一样物事:“这是什么?”
  胡知道顺着我手指一看,垂头丧气道:“一只死青蛙。”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只死青蛙,可是这只青蛙死得也未免太奇特了,它的皮色已经干枯成褐色,仍然保留着纵跃的姿势,舌头长长地伸出嘴巴外,像是准备捕捉什么飞虫。那干枯的舌头细长脆弱,看起来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只青蛙就像一只生动的标本。
  青蛙死在高速路上,唯一的可能是被车压扁碾死,怎么会是如此“活泼”的一个存在!
  我的脑海里泛出影视作品中那些巫婆的形象,在欧洲某些传说中,青蛙是具有莫大魔力的东西,很多住在森林里的巫婆都喜欢生火煮一些奇奇怪怪的汤,在汤里面扔一只青蛙……
  我正想得出神,烦躁的胡知道同学伸脚过来,一脚把那奇怪的死青蛙踢飞出去,飞出高速公路的护栏,飞到我们都看不清的浓雾中。
  胡知道一把拉住我的手:“快走,银子,你的口红肯定是被风吹到这里来的,咱们的车肯定还在前面。”
  我探臂在雾气中一挥:“这有风吗?!起风的话,雾早被刮散了。”
  心存一丝幻想的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的说话,直拉着我朝前奔。我明白他是急了,丢了一辆宝马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小事,说得恐怖一些,这将关系到我们俩的终生幸福!
  又朝前奔了十几分钟,果然隐隐绰绰看到两点红光!
  汽车尾灯!
  本来已经疲累交加的我们陡然生出12万分的精神,连周遭诡异的雾气也忽略了,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陡然掉落在脚下,通体舒泰。
  奔过去一瞧,可不正是咱们的车!
  胡知道一下子扑上去,抱住车屁股,差一点就嚎啕大哭。
  我想笑胡知道没出息,可不知怎么自己也想哭,穷人的悲哀啊。我抬头忍泪。然后,我就看到汽车上方巨大的指示路牌,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离宜兴还有5公里!

  我拉拉胡知道,朝头顶那块牌子指了指。胡知道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胡知道同学蹦得挺高~
  我说:“不是我的口红跑了,是这辆汽车跑了。”
  胡知道揉揉眼睛:“银子,你确定我们停车的时候,头顶没有这个指示牌吗?”
  我点点头。
  其实胡知道也明白,我们停车的时候上方什么也没有,他这么问我只是想求证一下。而且,就算有指示牌,这块指示牌怎么可能跟后面那块指示牌上的文字一模一样呢?
  要知道,从后面那块指示牌到这里,起码有一公里的路程,我们可是走了那么久啊。所以,就算这里有指示牌,那指示牌上也应该写“离宜兴还有4公路”!
  我们彻底晕菜了。我说:“上车,快上车看GPS。”
  胡知道一听这话,赶紧掏出钥匙,按了一下开锁键。
  令我们头皮发麻的是,车子不是发出平常开锁那种“bi-bi”的声音,而是发出“hei-hei”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女人在冷笑!
  胡知道仿佛不相信似的,重新按了一下锁车键,这次是“bi-bi”声,再开锁,还是“bi-bi”声,怪事了,那方才那个冷笑一般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和胡知道心怀忐忑地坐进车子里,胡知道手忙脚乱地打开车载GPS,显示屏发出那种柔和漂亮的湖蓝色背光,保持了大概十秒钟左右,并没有进入GPS界面,而是在湖蓝色的背光上显示了一行汉字:程序出错……
  FT!
  关机,重新开机,依然是程序出错。
  天啊,我们犹如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魔障,身周的一切都乱了逻辑。胡知道同学的逻辑思维不再管用,所以他已经毫无头绪可言,只好把难题抛给我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主义者,他萎靡地说:“银子,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可是我哪里能知道怎么办,我犹犹豫豫说:“要不,咱们往回开?”
  胡知道瞪大眼睛:“就在这儿掉头?银子,这儿可是高速公路,不是咱们老家的村道,哪能说掉头就掉头。”
  我一想,胡知道同学说得挺对,高速公路都是单行线,肯定不允许逆向行驶。我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胡知道沉默了半晌,安慰自己说:“反正这路上也看不到车,咱们掉头兴许不影响交通,要不,就掉头走吧。”
  雾还是那么浓,在高速公路上掉头,逆向行驶,估计我们是全国首例。
  所以我们的车速放得很慢,四只眼睛牢牢盯着前方,隔5秒钟就按一次啊喇叭。
  天知道,这样开下去会不会出事!
  
  雾气仿佛变成了实质的棉絮,把我们一层一层紧紧包裹在一辆车里,和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联系,而车,就像在棉絮中挣扎穿行,每一米都前进得那么困难。
  电台里只有滋啦滋啦的杂音,再也收听不到什么消息。
  我们越往下开越害怕,两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神啊,我们不过就回一次家,至于这么整我们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上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只知道自己的背心完全湿透了,才听胡知道同学出声道:“银子,你看雾是不是变淡了点?”
  我留意一看,的确,比之前稀薄了许多,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高速路旁的护栏了。我顿时精神一震,催促道:“快,快往前开。”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正往前开着吗。你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手机,14:23。
  老天,我们早上七点多出发,八点左右到无锡,就在这条迷雾重重的锡澄高速路上,差不多耗去了我们六个半小时。
  太离谱了!
  正凝神间,手机上来了一条短消息:尊敬的移动客户,您好!太湖美景欢迎您,无锡移动伴您行。江苏移动无锡分公司竭诚为您服务!无锡移动服务热线:051012580。
  恐惧居然让我们乱了方寸,让我们居然忘了还有手机这个工具,我们应该用手机求助才是啊!!!
  胡知道听到我的手机短信铃声,也想起这茬来,说:“银子,我们刚刚是不是吓傻了,快打110吧。”
  我说:“还打什么啊,咱们就快返回无锡了,手机收到提示了。现在让警察来,逮着咱们罚款啊。”想了想,又说:“肯定是大雾封路,把我们搞漏掉了,前面肯定有大批车在高速路上等着,咱们慢慢看,只要看到别的车的影子,赶紧掉头。”
  胡知道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紧张地溜车。
  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真的是吓傻了,到现在才想到了饥饿!
  雾气越来越薄,已经可以看到天空中暗红色的太阳。不知为什么,大雾天的太阳看起来不像太阳,倒像是月亮。


  我拉开提包的拉链,出发之前我带了一包饼干,这回儿能派上用场了。
  我掏出饼干,却呆呆愣住了。
  那个铁罐茶叶桶,不见了!!!!
  就是那个装玉蝉的茶叶桶,之前离开车子去找路牌的时候,我把包放在车上,这段时间里,汽车神秘地移过位,难道,真的有人一直在默默跟踪我们,上了我们的车,盗走了玉蝉?
  我朝全神贯注开车的胡知道看了一眼,说:“你拿玉蝉了吗?”
  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大叫:“快看快看,前面有车!”
  我吓了一跳,朝前看去,果然,一辆卡车呼啸着迎面冲过来,胡知道手忙脚乱打方向变车道。我们的车和卡车擦肩而过,我能看到那个卡车司机无比惊讶的脸,这个司机恐怕是被吓懵了,人家什么时候在高速路上遇到过面对面开车的啊。
  我们的车刚让过卡车,老远一辆帕萨特又急驶而来,我惊得发根酥麻,叫道:“胡知道,快,快掉头。”
  胡知道也吓得够惨,听我大叫才想起掉头,他猛打方向盘,汽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身,我能感觉到车身倾侧,有一瞬间甚至只有两个轮子接触地面。
  人的潜力真大啊,开车新手胡知道同学在危急时刻玩了一把特技。
  宝马车的质量真是不错,没被我们折腾坏。
  车一掉头,我们就松下了一口气,胡知道把速度放到80,正常行驶。跟着,我们就发现,雾气不见了!
  不是稀薄,不是散去,而像是一下子不见了。
  头顶烈阳高悬,碧空洗净。
  这一个转身,就像从地狱一下窜到人间。真叫人怀疑我们之前走的是黄泉路,现在才回到了阳关道。
  路边的指示牌广告牌一个一个地闪过去。
  没错,我们的确是在锡澄高速公路上,我们是在往江阴开。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江阴!
21,过阴

  那天从江阴上长江大桥我便开始身体不适,到了靖江胡知道家,我就开始发起高烧来,头疼欲裂。
  宝马开到村里还是很轰动的,很多人凑过啦看热闹,胡知道同学不住给人敬烟,那架势,好像这车真是我们买的一样。我头疼,架不住人多,敷衍了几句就钻屋子里躺下了。
  胡知道妈妈给我找来了各式各样的药,吃下去也无济于事,傍晚的时候,又找来村里的医生,给我挂了一瓶水,可是不挂水还好,一挂水我浑身又寒又热,胡妈妈张罗了一天的丰盛晚餐,我一口也没有吃下去。
  胡知道同学围在我身边,不住说:“肯定和丢掉的那枚玉蝉有关,肯定有关,不然怎么挂了水还不见好。”
  胡妈妈听儿子唠唠叨叨,不知我们讲的是什么,便问了一句:“什么玉蝉?”
  胡知道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问:“妈,银子恐怕是被鬼迷了。”
  胡妈妈跟儿子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胡知道说:“妈,你会不会竖水碗?”
  (竖水碗,就是把鸡蛋立在装满水的碗沿上,具体形式前文已经介绍过,这是一种古老的驱鬼仪式。)
  胡妈妈说:“你们年轻人还信这个?我不会,你奶奶会。”
  胡知道马上缠着要奶奶给孙媳妇竖水碗驱鬼,他奶奶貌似对这些活动有着相当浓郁的兴趣,本来耳朵有点背的八十多岁的老人,马上听清楚了胡知道的提议,兴冲冲颤巍巍从厨房拿来了应用工具。
  一个装着清水的碗,一个干净的生鸡蛋。
  鸡蛋小头向下,奶奶嘴里念叨:“可是老太太相了银子啊?”鸡蛋没在碗边沿站立起来,奶奶用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鸡蛋。
  (老太太,在我们那里的方言里这个称谓不特指女性,男性也用这个称谓,意思是曾祖父曾祖母。胡知道的曾祖父曾祖母早已死亡,好奇的死者跟随生者,捉弄生者,又或者上生者的身,叫“相”。)
  奶奶又说:“可是七个八个相了银子啊?”鸡蛋又倒了下去。
  (七个八个,本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听胡知道爸爸讲才明白,胡爸爸兄弟姐妹六个,本来还有七弟八弟,这最小的两个生出来两个月大的时候,夏天,放在后院竹园里乘凉,当时有个人到那片竹园打鸟,七弟八弟就被那巨大的火铳鸟枪声音所惊,当天晚上就死了。)
  奶奶又一连串报了许多名字,那鸡蛋都没有站起来,看得我和胡知道都不难烦了,觉得这东西就是忽悠人的,鸡蛋怎么可能在碗沿上立起来!
  正打算劝奶奶罢手。奶奶说:“可以游魂野鬼相了银子啊?”
  怪事,鸡蛋正的立起来了。
  稳稳当当立在碗沿上!
  我能看到碗里的清水在细微的波动,证明这只碗现在还承受着奶奶竖鸡蛋的余力,在颤动着,可那只鸡蛋就如同钉在碗沿上一样,一点也没有动弹分离的意思!
  奶奶说:“是被过路野鬼相了。”
  胡知道说:“知道了,奶奶,那现在怎么办?”
  胡奶奶马上命令胡爷爷准备香烛黄纸,胡爷爷得令而去,一眨眼工夫,就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堆香烛,还有些花花绿绿画着各色菩萨的薄纸,一沓烧纸。
  胡爷爷平常也耳背,平常我喊他爷爷都要扯着嗓子喊十几遍,不知道他是如何收到胡奶奶的命令的,因为我们听胡奶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微弱。
  胡爷爷将那些画着菩萨的纸叠成一个可以竖起来的长条,总共在桌子上竖了三条。胡爷爷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他在这三条纸前放了个香炉,点上小蜡烛和香,然后在桌子前放一张小木板凳,让我就着凳子向纸条上的三位菩萨磕拜。
  我拜了三次,然后奶奶拉着我起来,我们一行人带着烧纸,奶奶手里还攥着一把米,来到村口的交叉路。
  奶奶把那一把米沿途漏洒,嘴里也念着我们听不清的话,到路口时,手里那把米也洒完了,于是蹲下来和爷爷两个人把烧纸点着,焚烧完毕,又让我站着向四方稽首。
  搞完这些事情以后,奶奶问:“银子啊,你好点了没有?”
  我一愣,浑身冷汗。我头怎么不疼了?鼻子怎么不塞了?
  我一直全神贯注于爷爷奶奶的这种仪式,竟然忘了留意自己的病况。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完全不知道。
  我只记得在奶奶竖水碗的时候,我还头疼欲裂。
  是那些之前吃的药挂的吊瓶现在发挥了效用?还是奶奶的仪式赶跑了我身州的恶灵?
  我真的没法确定。
  那天搞完仪式已经很晚了,我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告知今天晚上会住在胡知道家里,明天和胡知道一起去看他们。
  谁知我爸妈却说让我们不要过去,他们明天过来,有事要和胡爸胡妈商量。
  我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商量什么啊,还不就是催着结婚,想早日抱孙子抱外孙。
  临睡前,胡知道奶奶来到我们房间,交给我一个粟米串成的手链,说是讲经的佛头给的,避邪。
  (解释一下什么是佛头,要说佛头,就必须先说讲经,讲经的渊源可上溯到南北朝时期传扬佛经的梵呗和唱导。当时以歌咏形式传扬佛经教义,至唐代发展为俗讲和僧讲,俗讲面向大众,九世纪上半叶极兴盛,“愚夫冶妇乐闻其说,听者填咽寺舍”。至宋代,市井百姓争相围观倾听,堪称盛况。这种讲唱技艺传入靖江,传说与岳飞有关。南宋初年,大量中原地区的百姓随王朝南迁,也将北宋汴梁瓦舍中的种种表演技艺带到南方。专家认为,随岳飞队伍南迁到靖江的“江淮流民”中可能有民间艺人,带来讲唱技艺。 靖江讲经为说唱结合,一唱众和,唱腔丰富,与唐宋变文曲牌相近。讲经道具有佛尺、木鱼、铃具。佛尺相当于说评书用的醒木,木鱼和铃具作乐器使用。而讲经的人,就叫佛头。
  现在讲经已经不再是开经坛那种,而是某主家因为有事,或是过生日做寿,或是小孩满月,或是许愿还愿,就会在家里“做会”,请来佛头讲经,同时本村或者临近村里的人都可以到主家听经,享受主家免费烟茶交代,很是热闹。佛头白天讲“正经”就是各式菩萨的故事,晚上讲小卷,就是各种民间演义评书。所以晚上听经的人往往比白天要多出十倍。)
  奶奶的行为让我很感动,胡知道家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好,比对胡知道还要好,这就让我油然生出许多惭愧,觉得没能早一点给他们带来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我说:“谢谢奶奶,我好多了,竖水碗真灵。”
  奶奶一听这话,马上起劲了,说:“银子啊,要说迷信这东西不可不听,也不可尽听,这些游魂野鬼奶奶我听得多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啊,原来奶奶以为我还在后怕!
  我说:“怕,我倒是不怕,我还很喜欢听这些事呢,奶奶你多讲点这样的事给我听听吧。”
  奶奶说:“你信鬼不?”
  我点点头。
  奶奶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难得,那我就和你说说,其实人是可以接触到鬼的。”
  我一听这话,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
  奶奶说:“银子,你听说过‘过阴’吗?”
  过阴,我当然知道。在我们村里,就有一个以帮人过阴出名的道士,叫陆万年。陆道士靠这一手赚了不少钱,家里盖的房子是欧式别墅,三个儿子每个人都有一辆二十来万的私家车。
  所谓过阴,就是借助道士的法力,将活人的魂魄送到阴间去,会见死去的亲人,然后,等约定时间一到,再由道士将活人的魂魄招回来,正所谓鬼门关前走一遭。
  有一种和过阴相反的做法,是由法力高强的人士把死者的鬼魂拘过来,附体在作法人身上,和生者对话,这个叫做“超亡”,安徽皖南一带流行这个,这是我从一个安徽同事那里听来的。
  超亡我以后再和同事打听一下,先说过阴。听说过阴有一整套详细的程序,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因此我朝胡知道的奶奶点点头,问:“奶奶,你见过过阴?”

  奶奶说:“当然见过,说远了你可能不信,我跟你说说三姐的事。”
  (奶奶的原话是“我跟你说说三老巴适的事”,“老巴适”在我们那里的方言里是老太太老姐姐的意思,方言实在难懂,直接用普通话吧。奶奶所说的三姐就是她自己的亲姐姐。大家明白就行了。)
  “钦廉(三姐丈夫)死得早,怕有二十多年了,前年腊月里三姐得了场病,差一点没了。不晓得为什么三姐就想起钦廉来,想得厉害,就让儿女给她找道士过阴,非得过去看看钦廉。儿子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去找陆道士,银子啊,就是你们村那个陆道士,陆万年道士。”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三姐儿子怕出什么问题,开堂作法那天,把我们也叫了去,一旦有意外也好照应一下。”
  我问:“过阴能出什么意外?”
  奶奶说:“诶,那可就多了,比如过阴的时候,经堂里不能进狗,如果有狗跑进去,那去了阴间的魂魄就回不来了。”
  我咋舌:“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历古历代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还有,过阴过去的人不能用墨汁画他的脸,如果脸被画了,回头魂魄不认识身子了,也活不来。还有,作法前要在法台前放一盘面粉一杯清水,要是谁抓条蚯蚓丢在面粉里,不但过阴的人活不了,作法的道士也要大祸临头。”
  说着,奶奶举了一些例子,都是附近某某村某某时候,某个人捉弄过阴者,结果导致出事的例子。说得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叫人不得不相信奶奶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虽然,这些事听起来是那么荒唐。
  我性子急,追问她亲眼看到三姐过阴的事。

  “那天白天陆道士的几个小徒弟念了一天的经,到了黄昏头,三姐家正屋里挂上经幡,用八仙桌搭起高台,陆道士才披上大红的法袍,左手拿铃铛,右手抓桃木剑,念了一通往生经。”
  我心说,奶奶糊涂了,道士怎么念起了佛经。又一想也是,我们这个地方颇有些佛道不分家,和尚做道场,道士拜菩萨,那是常有的事。
  “经一念完,陆道士就请三姐上法台端坐。陆道士说,三姐现在找她过阴时机十分对,有十成十的把握把她送过去,要是早两年,他就不敢打这个包票。”
  我说:“那是为什么?”
  “陆道士说,早两年三姐的身体好,威光高,神鬼不近,所以过不了鬼门关。能过去阴间的人,身体最好虚弱一点,三姐生过一场大病,符合了这个条件。”
  “三姐坐上法台,陆道士和四个徒弟就围着法台,开始摇铃念经,他们一开始走得很慢,到后来越走越快,简直是绕着法台奔跑。到后来陆道士“嘟”地喝了一声,他和四个小道士都大汗淋漓停了下来,一个小道士给陆道士搬了张椅子,放在高台旁边,陆道士闭着眼坐了下来。台上的三姐也闭着眼睛,抿着嘴。我们几个在经堂观看的亲人都心别别直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可以理解,我听奶奶说,都觉得气氛诡异,憋着不敢喘大气,更别说当时在场的人了。
  “经堂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忽然,陆道士手中的铜铃抖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颤音,陆道士微闭着眼说:‘到了镇上了,前面还蛮远的,咱们上轿吧。’法台上的三姐说:‘好。’一会儿,陆道士和三姐就坐在那里摇摇晃晃起来,好像真的做在轿子里一样。”
  “他们晃了半天,三姐忽然说:‘成弘大哥,你在这里卖鱼啊?’然后声调一变,哑着嗓子说:‘是啊,这不是小四吗?怎么,你也来啦!’”
  (注:这个小四可不是郭敬明~~~~~~胡知道的奶奶没出阁的时候,闺名就叫小四。)
  我说:“奶奶,为什么过阴过去的人会自问自答?”
  奶奶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过阴过去的人,碰到阴间的人,阴间的人都会通过这个人的嘴说话。成弘大哥没死的时候,我们都见过的,三姐在法台上说话的神态语气完全和成弘大哥一模一样。”
  奶奶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是几个鬼魂借助一具躯体说话。
  “三姐说:‘是啊,我下来看看钦廉,成弘大哥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道,当然知道。小三,你还坐了轿子啊,下来让成弘大哥好好看看,都多少年没见了,咦,你身后这位谁啊,怎么满身红光?’
  ‘这是带我下来的师父,回头还有带我上去。’
  ‘啊,原来你还要上去啊,师父,能不能捎上我啊,我还有几句话当年没来得及同月英交代呢。’”
  我问:“奶奶,这月英又是谁啊?”
  “月英是成弘大哥的大闺女,成弘大哥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叫秉荣。”
  我说:“哦,那后来怎么着,陆道士可带他一起回来了?”
  “那哪能啊,当时闭着眼的陆道士就发话了:‘我带谁来只能带谁走,不能坏了规矩,你有话就交代给三姐吧。三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要再碰上生人和我说话,我道气一泄,我们两个都回不去。’陆道士说完这话没多长时间就睁开眼睛,满天满脸都是汗水,小道士给他端来一碗清水,陆道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一会儿,法台上的三姐又说话了:‘成弘大哥,我让轿子走了,你带我去见见钦廉吧。’
  ‘我……我可不能带你去。’
  ‘那为什么啊,我在这里也不认识谁啊,你是怕鱼摊没人看吗?’
  ‘那倒不是,唉,我带你去也可以,但小三啊,你保证不吵不闹。’
  ‘你说那里去了,几十年没见钦廉了,见着了高兴还来不及,吵闹什么啊。’
  ‘好吧,我交代刘屠户帮我看一下鱼摊,咱们这就走。’
  三姐是坐在法台上的一张椅子上,说完这话她身子也不似先前坐轿子那样晃了,而是两脚悬空摆动,真像在走路一般。走了好一阵,三姐忽然又问:‘成弘大哥,你的腿怎么了,走路咋一瘸一瘸的?’
  ‘还不是那个不孝子,做什么事都没轻没重,弄坏了我的腿,让我到这边来受罪。’”
  说到这里,奶奶特8卦地补充:“银子啊,这事说起来就蹊跷了,当时我们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要不是三姐后来问成弘大哥的女儿月英,这事还真闹不明白。原来成弘大哥闭眼入棺的时候,抬尸的秉荣没轻重,把成弘大哥的一条腿挂在棺材壁上,直接落了尸,成弘大哥那条腿的腿骨就折断了。抬尸的还有月英秉荣的一个本家叔叔,尸体断骨这种忌讳的事情当然谁也不会说出去,那不是招骂吗。如果不是三姐在那边遇上了成弘大哥,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个事。”

  我附和奶奶的话:“那是那是,真是神了。”
  奶奶一听,越发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即刻间年轻了十几岁:“三姐在法台上摆腿摆了半天,这才模拟成弘大哥的口气说:‘小三,这个房子就是钦廉兄弟的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
  ‘怎么,成弘大哥你就走了,好歹进来喝口热茶。’
  ‘不了不了,真的不用了,走了。’
  ‘那好,你慢走啊。’
  三姐说着来了一个推门的姿势,两条腿又摆动起来,边动边喊:‘钦廉,我来了,钦廉……好哇,钦廉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我越发好奇:“怎么忽然骂起来了?”

  奶奶说:“还能为什么别的事,后来三姐和我们说,当时她一进房间,就看得床前摆着两双鞋子,一双男式布鞋,一双绣花鞋,三姐知道,钦廉在那里又找了一个女人。”
  我说:“奶奶,都二十年了,要真有那边的世界,重新找个女人,开始新生活也很正常啊。”心中想,现在分居三年法院就判离婚,这个钦廉总不至于要等三姐等二十多年吧。看来奶奶之所以这么迷信,也和年老分不开关系,人年纪大了,总归是怕死的,如果有那样一个世界,死只能代表一种新生,在那边,仍旧可以过和现在差不多的生活,这种期盼和愿望是年轻人体验不到的,因为年轻人总觉得自己离死亡很遥远。
  记得看过《西藏生死书》,那上面说世人大多数是糊涂的,不断追求,不断索取,从不去考虑我们每一天都在为死亡做准备,多过一天,就和死亡的距离缩短一点。我承认恨哲理,很绕,但我音乐明白它的教义。
  明白归明白,但是世俗还是得世俗地过,神啊佛啊真主上帝耶稣啊,请原谅我们不开化,我就是要追求金线追求豪宅追求美食啊!!!!虽然暂时还追不着求不到。
  奶奶说:“话是这么说,可是钦廉死之前和三姐感情好得很,三姐哪能受得了这个,当时在法台上就闭着眼睛发气狂来,嘴里叫‘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一边手舞足蹈又抓又挠,好像是在和什么人厮打。大伙当时就要冲上去扶三姐,可是被陆道士拦住了。陆道士说:‘我到没料到这一劫,这下两个女人打起来了,只有把三姐赶紧叫回来,你们不要动,一动这个法术就废了,让我来!’陆道士把手一抖,法铃声响,几个小道士便开始围着八仙桌搭成的法台念经,陆道士也绕着法台跑,边跑边用清水撒地,嘴里说‘三姐回来,三姐回来’。”
  我紧张得嗓子发哑:“……然后呢?”
  “三姐还是在台上张牙舞爪,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钦廉,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是要这个小妖精还是要我!’‘你说什么,你说是这小妖精供你吃供你住,你是个废物吗,自己不长手不长脚,要别人供!’忽然声音变得很尖锐妖媚:‘这二十年,你给了他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没我,钦廉早饿死了,你当他是个宝,当初成弘大哥介绍给我的时候,我还看不上呢!’这番话就是钦廉在那边找的婆娘对三姐说的。三姐气得呼呼直喘气,说‘什么,还是成弘大哥介绍的,怪不得他不肯跟我进来!钦廉,这样吧,你就说一句话,要我还是要她!’然后三姐的语气变成钦廉,‘我……没用,你还是回去吧……’三姐嘴里吐完这句话,当时就晕倒在法台上。”
  我说:“啊,那……三姐,到底回转来没有?”
  “哦,当时三姐晕倒在法台上,可把陆道士吓坏了,折腾了半夜,念了半夜的经,做了半夜的法,才算把三姐的魂魄拉了回来。这场法事做完以后,三姐连着哭了好几天,说儿女不孝,清明从不给父亲上坟烧纸,让钦廉在那边受穷,找别的女人吃软饭。”
  (以上这些话可能读者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老太太口述的,那是因为胡知道奶奶一口方言,若是照实记述,读起来就跟天书差不多,所以改成直观一点的文字。)
  我说:“为啥他们清明不上坟。”
  奶奶说:“三姐和钦廉有两个女儿,现在也六十多了,大女儿在国外,小女儿在常州给她自己的儿子带孙子,一年回来不了几次,请了个保姆在这边照料三姐,九几年的时候坟改,坟地还耕地,她大女儿出钱把钦廉迁到三官殿附近的公墓去了,其实大家拖一拖的,后来都没迁,唯独钦廉和成弘大哥的坟迁走了。成弘大哥的儿子秉荣以前是个二流子,现在可不得了,大老板,全家都搬城里去了。你想啊,这一到清明,三姐一个八九十的老太太,哪有能力跑那么远去公墓上坟烧纸。”
  (注:三官殿是我们那里老火葬场的所在地)
  我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在那边受穷,原来阳间烧的纸钱阴间真的会变成钱啊,那为什么还有人做生意呢,那个成弘……爷爷不是在贩鱼吗?”
  奶奶也变得很迷惘:“那哪知道呢,历古历代都是这么说的,恐怕就是这样吧。成弘大哥贩鱼也是不得已,他那个儿子秉荣,现在只想赚钱,心里哪还有死去的老子啊。钦廉大哥就可怜了,他那门手艺在那里赚不到钱的。”
  我大是奇怪:“为什么?”
  奶奶说:“钦廉大哥生前是扎草帽的,他扎的草帽样式又好,又经得起用,戴几年都不会坏,当年十村八里的谁不知道钦廉的草帽。但可惜啊,钦廉大哥除了扎草帽什么也不会。”
  我说:“那他在那边就不能扎草帽吗?”
  奶奶一本正经说:“银子啊,你也不想想,那个地方又没有太阳,有谁需要草帽呢。”
  我顿时往床上一滚,被雷倒了。。。。。。。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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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10-09-13
22,胡知道的穿越梦

  那天晚上,我基本上没有睡着,脑子里老是回旋着公路、大雾、汽车、过阴、那边的世界等等乱起八糟的东西。
  奶奶那个故事我将信将疑,这和我历来接触到的“阴间”概念毫不相同,在我们惯常的阴间概念中,有阎王判官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十方地狱阴气森森,鬼哭狼嚎,恶人要受难,好人要投胎富贵,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
  可是,在奶奶的过阴故事里,这一切全没有了。阴间的世界和阳间的世界毫无区别,有城有镇有住户居民,还有做小生意的,搞运输的(抬轿子),同样是贫富悬殊,同样过普通老百姓生活。唯一不同的是,那边没有太阳。
  那样的阴间就如同不存在于地球上的另一个时空,或者说另一个星球,拷贝了地球的一切,仿若世外桃源。
  我的思想越来越混乱,身边的胡知道同学却没心没肺地熟睡过去,发出了抑扬顿挫的鼾声。
  在我的想象中,鬼魂应该只是一缕意念,一束脑电波。而我们活着的人就如同一台调频收音机,如果你的波段正好和那个鬼魂的波段相同,你就可以“接受”到这个鬼魂,从而出现“见鬼”这样的事情。
  鬼是不应该以实体形式存在的!
  可是,奶奶的故事……
  我想起了魔法橙子讲述的九姨太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个来自唐朝的老鬼也曾经跌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那个地方有无面猫,有巨大的蘑菇和巨大的知了。会不会那个地方也是一种“地狱”,一种存在于我们想象之外的空间。
  我的想法越来越混乱,脑袋不由又开始疼了起来。在高速公路上,我们丢失了那枚从木渎女船主那里弄来的玉蝉,这枚玉蝉莫非也掉到我们想不出来的空间里了吗?
  这个宇宙,活着说就是我们这个地球上,莫非还存在着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异度空间。
  汗,我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再这么下去,我快成科幻大师了。
  旁边胡知道“嗷”地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我说:“你干什么?”
  胡知道惨叫:“银子,你掐我腿,我疼!”
  我哑然,怪不得自己没有痛感,原来掐的是胡知道同学的腿。

  我说:“哦,没什么事那你继续睡吧。”
  胡知道同学反而起身披起衣服,坐在那里发愣。我说:“你怎么不睡啊,你要不睡我可睡了。”
  胡知道说:“银子,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两台我最怕听到“奇怪”“离奇”之类的字眼了,我说:“有多奇怪,你说来听听看。”
  胡知道愣了片刻,忽然问道:“银子,你说,兔子会不会抽烟?”
  我哑然失笑,这家伙脑子坏特了?问这么稀奇的问题,我说:“兔子要是会抽烟,我家胡知道就会飞檐走壁了。”

  胡知道说:“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说,我梦到咱们在高速路上开车来着。”
  我拍拍他的脑袋:“乖,看来你白天被吓坏了,来,姐姐疼你。”
  胡知道挣脱我的怀抱:“和你说真的呢,银子,我梦到开车撞人。”
  我诧异:“撞人?我还以为你又梦到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雾呢~”
  胡知道说:“不是,当时我梦到咱们在高速公路上,阳光明媚,可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像美国西部一样荒凉,我使劲踩油门,速度表上已经越过了红线区,车身却还没有起飘的感觉,我就想这宝马果然非同一般,好车啊。高速路两旁的护栏飞快地后退,看上去就像一条模糊的飘带,你坐在我的身边,打开车上的音响,我清楚记得,那是一首潘玮柏的老歌,什么你是高手我是庸手的,节奏挺劲爆。正听得来劲,车前方不到二十米处忽然出现一队人。那队人穿着麻衣,头缠白布,打着经幡,散着纸钱,人群里幽冥诡异的哭声传过密封的车身,似清楚似隐约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说:“扯什么呀,高速公路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送葬的队伍?”
  胡知道白我一眼:“我这不是做梦嘛!当时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根本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在我的车头飞起,接着是一个孩子血肉模糊的脸摔向前挡风玻璃。咱们车子上的雨刮器自动打开,将血水和孩子的破脸刮开去,血丝满布的脸上有一双始终圆睁着看着我的大眼睛在玻璃上缓缓移动……”
  我听得冷汗直冒,胡知道这猪头形容得也太仔细太血腥了:“然后,你就被吓醒了。”
  胡知道说:“我是被吓醒了,但不是你理解的‘醒’。”
  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时我发出一声惊叫,就一身冷汗地坐了起来。心想妈的,原来是个梦!身周的光线有些刺眼,我转头去看睡在旁边的你,一看却看了个空。强烈的阳光伴着蝉鸣从四面八方朝我扑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浓荫下的竹榻上,时间分明是正午。”
  “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和你一起睡觉的,你还嘀嘀咕咕和我说了半天话,怎么回醒来却独自一人睡在一张竹塌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头上翠盖浓荫,几棵老大的榕树将阳光阻融在外,前面是一间稍微破旧的老式平房。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然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干净朴素,衣服的款式都很老旧,提着个圆圆的仿佛我们家多年前用来装酱油的塑料壶,壶里灌满了水。她一直走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楚了,是我妈,但精神旺健好象年轻了十几岁。我刚欲开口,她将壶递给我,朝我咧嘴一笑,说‘道道,该上学了,开水里加了蜂蜜’。银子,你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有多震惊,我只觉得后心发凉,记忆的阀门一下洞开,这完全是我小时侯的场景啊,老屋,大树,睡午觉的竹榻。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去接那个水壶。但是,我的手,那双还显着稚嫩小手!是我的手?
  我心中仿佛被巨大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低下头,看到我弱小的身子!我的小脚!我穿的小号衣裤!我开始头晕目眩,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一下,那疼痛感却十分真实!那一刻,我真的是怀疑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
  “虽然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回到童年,回到无忧无虑的快乐年代,不用担心学习,可以捉弄那些捉弄过我的人,弥补过去曾经犯过的错误,然而这一刻真的如梦幻般降临后,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心里溢满了无助。已知的一切也变得深不可测。我回到小时候,那现在的家会不会失去我,银子会不会失去我?容不得我多想,母亲上来给我一个爆栗,说‘你发什么呆,上学去!’我慢吞吞滑下竹榻,左手忽然一紧,别过头,是被另外一个小孩子牵着,他兴奋地说,‘原来你和我一样,还没走啊!’我搜肠刮肚,不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个朋友,冷冷问,‘你谁啊?’无奈童音稚嫩,语气上拉不出那种冷冷的距离。”
  “头上又吃了母亲一爆栗,‘道道,死小子,睡糊涂了,快和宝龙上学去!’那个叫宝龙的流着鼻涕的恶心小家伙理直气壮拖起我就跑,转过村子是一条两旁长着高大水杉树的小路,沿着路边是一条小河。我觉得被宝龙拽着的手粘粘的,也不知道他拿这手擤过鼻涕没有,我用力挣脱。宝龙忽然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我懒得理会他的举动,自顾自看着清澈的河水。宝龙在我身后拍手,‘鼻涕王,长又长,流进嘴,吐一缸。’我头脑里依然纷繁错乱,懒得听这小家伙罗嗦,解下别在胸口的手帕反手递给他。宝龙笑声加剧,捂住肚子打迭,两条恶心的鼻涕随着颤动不已,我刚准备开口说话,猛觉嘴唇一甜,鼻子很自然地用力刺溜一吸。妈的!宝龙说的是我,我鼻涕拖得比他还长。”
  “我将擦鼻涕的手帕随手扔进小河,顺水浸润下沉,这条小河在我的记忆里也很淡薄,若有若无。河的两边有很多嫩绿的浮萍,一块一块随波荡漾。河边稀疏的树丛漏下的阳光在河面上间隔铺就金色鳞片。是我的童年吗?我转过身来,宝龙这孩子已经脱得一丝不挂。我说:‘你干什么?’他说,‘不是游泳吗?’‘你不上学了!’我想敲他一个爆栗,却够不着他的后脑勺,我比宝龙还矮小!”
  “我坚信宝龙不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也曾在上学的路上脱掉衣服去河里游泳,我隐约记得那河面上老散落着几只麻鸭,四五个活动的脑袋,那才是我的伙伴,可是他们的面孔,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道道,你发什么呆,快点下来。’宝龙嘿嘿笑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妖异的光芒。天,我忽然想起了了,我认得这双眼睛!在梦里它曾贴着我的车窗玻璃滑落。‘你到底下不下来?’宝龙开始着急起来。我不下去他着什么急?我顿时觉得这个叫宝龙的小孩子居心叵测,想在水中谋害我。不敢再盯着他的眼睛看,那里面似乎含着一股魔力,仿佛能随时生出一双又长又细的手来将我拖下水去。我转身就逃!”

 “我逃进了田野深处,稻田里刚插过秧苗,绿油油一片,我慌不择路,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不时踩中一只癞蛤蟆发出难听的嚓嚓声响。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晒得我裸露的脖颈辣辣作痛,稻田里的水在阳光的蒸腾下散发出滚烫的水汽。放眼望去,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远处几棵洋槐树上蝉的鸣叫更增添了一份死寂,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太阳烤熟,感受不到生的气息。我站在大片大片的稻田中,心中一片迷惘,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喔哇喔哇的哭声离我并不是很远,仿佛就在身边的某块稻田中,我汗水淋漓的身上顿时有了一丝凉意,那些不知何时贮存在我记忆里的传说在我脑海里诈了尸,清晰地回荡飘摇。 据说农村里重男轻女,有些人家生了女孩,就随手放在水缸里淹死,然后把孩子的尸体扔在水渠或者稻田里,等她腐烂了滋养庄稼。这些屈死的婴孩白天在烈日的照耀下灵魂会痛苦呻吟,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野鸭,在河边茂密的芦苇丛中不停悲嘶。”
  “以前我只把这种传说当成笑话来听,从来也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我分明听到了这种叫声!我脑海里想象出浮肿的婴尸画面,身上的红色小袄尚没有剥去,软烂的头颅和衣服的碎片随着水的波纹起荡,灰白的眼珠看着我,白得惨人的藕节小手突然从水面下跃起……喔哇喔哇!”
  “这声音如同索命的咒语穿过后背,刺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双腿开始发软,银子,是真的,当时我怕极了,我们在迷雾里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怕过。那个时候,我倒是希望莫名其妙的宝龙还在我的身边。当时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高声哼出一两句歌来掩盖这窒息的恐惧,这些流行歌曲在那地方唱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位感,割破宁静,露出宁静背后的狰狞!让我更加毛骨悚然的是这歌声好像根本不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总觉得有一双冷飕飕死鱼一样的灰白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窥探我,当我唱歌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个影子紧帖着自己的后背站着,向自己纤细的脖子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瘦骨伶仃的手。”
  “我的歌声越来越低,终于胆战心惊地停了下来,而那喔哇喔哇的婴儿叫声这时候猛然变本加厉,愈发高亢尖锐,像是有人把喉管切开逼出来的凄厉声响!我脑子‘嗡’一下仿佛炸开,心如一块锈铁被指甲狠狠来回刮擦,被一下子推至喉咙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看!我心里这么告戒自己,但绵软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声音的发源地寻去。”
  “我奶奶常说,如果碰到古怪透顶的事情,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你走你的路,不要看,不要理。我做不到,这声音让我又害怕又好奇,况且,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无处可逃。田埂上的癞蛤蟆蹲立着看着我从它身上踩过去,癞癞的皮肤里冒出几股白浆。银子,你知道的,我最怕癞蛤蟆,这种生物要是变得和人一样大,一定是地球上最恐怖的生物。”
  “水稻的秧苗叶子扫打在我的裤腿上,如一只只倒立的绿色章鱼触须,千方百计地朝我缠绕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喔哇喔哇!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跳频率也越来越急。
  跟着,我就看到了那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场景。
  叫声是一只青蛙发出来的,在靠近田埂的稻田水塘里,这只青蛙的后半身已经被一条细长秃尾的蛇吞到了嘴里。蛇把青蛙一截一截朝下咽,青蛙拼命挣扎,鼓膜而叫,叫声凄厉,和婴儿的哭声一般无二。我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这种场景,也听过这种声音,为什么刚才我就没有回忆起,反而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呢?我依旧很茫然,我茫然地看着这条青灰色的铲刀头毒蛇吞噬那只无助的青蛙。仿佛自己也在被一种力量慢慢吞噬,无力自拔,这力量浑然在晦涩的天地之间,叫我无从抗拒。”
  “很久过后我回过神来才记得这种毒蛇有个俗称叫做“地扁”,咬人七步倒,因此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个时候蛇已经把青蛙完全吞里下去,鼓在细长的身体中间蠕动,凄厉的叫声还回荡在耳边不曾散去。”
  “跟着我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低头弯腰,撩起裤管,一条青灰相间的蚂蝗挂在我的腿上,这个绵软恶心的吸血寄生虫,乘我不备居然已经把半截身子钻进了我的肉里面。我抓住肉外面的半截蚂蝗,忍住疼痛用力朝开扯,蚂蝗的身子在中间变细,有断裂的趋势。蚂蝗这种东西很是诡异,弄断它非但不会死,而且很快会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蚂蝗。如果任由它的前半截留在我的体内,据说它就会盘踞在血管里,滋生繁殖,一条变两条,二条变四条,越来越多,堵塞人体的血管,吸光人体的血液。在某种意义上,蚂蝗相当于吸血鬼。”
  “那一刹那,关于蚂蝗的种种恐怖传闻也在我脑海里复生,纷至沓来。某地有个船家少年喜食清水煮田螺,每次等不及煮熟就半生着吃,很多寄居在田螺里的小蚂蝗由此进入这少年的体内,几年过去,这少年越来越瘦,有一次不知怎么地和父亲吵架,被父亲轻轻一个耳光,却把脑袋直接从脖子上煽下来,断头处爬出来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蚂蝗。”
  “某村有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在娘家下田时被蚂蝗叮过,她扯掉半段后没有介意,任其半截钻了进去,后来出嫁后大了肚子,十几个月后却还不见生产,到医院做手术,从肚子里拿出一大包蚂蝗,只只油滑肥大,聚在一起翻滚蠕动,把几个医生都吓晕了过去……”
  “想到这些恶心的故事,我不敢再用蛮力,松开蚂蝗,用手拍打伤口的四周,企图靠振动让它从我腿上自行脱落下来。但是我办不到,我拍打,积压,拉扯,弹指,种种方法用尽,这条倔强的蚂蝗还是死不松口,紧紧地吸在我腿里面的血管上。我又是失望又是惶急,如果那时候梦境里的我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剜掉那块肉。”
  “我一筹莫展地拉着那半截蚂蝗,不让它再朝里面钻。心中感叹,我学了再多知识,知道了再多的现代化新式装备,回到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竟然轻易就被一条蚂蝗打败。我记忆里的小时候,那些大人们捉到蚂蝗,都是在它身上撒些食盐,蚂蝗经盐一腌,体内吸食的血液就会渗出,蚂蝗抽搐变小,最后腹内空空,成为一张长条形扁皮。或者我可以这样回去找盐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朝前跨了一步,第二步我就再没有跨得出去,那条吃过青蛙的地扁蛇盘在田埂中心,昂着头朝我吐信子,那鼓起的一团已经变得很小,接近尾部,青蛙已经快被它消化完了。”
  “我顿时进退不能,甚至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银子,你能想象得出来吗,那条蛇离我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我觉得它喷出的丝丝凉气已经拂到我的脸上。我弯着腰,俯着脸,一手牵着蚂蝗,一手扶着肩膀上的水壶,和蛇正面相对,只要我稍有行动,就保不准给我来上一口,让我七步毙命,即便是做梦,可梦里的我不知道是做梦啊,我当然不想死,所以必须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我看着自己的小手,这只手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赶跑毒蛇而使自己不受伤害。如果我能摘下肩上的灌满蜂蜜水的水壶,尽力一抡,或者可以把这条蛇远远抡开去。”
  “可是我怎么能有机会解下水壶和抡起水壶,这个水壶……我心中咯噔一下,大为懊悔,水壶里灌的是蜂蜜水,而我曾经在一篇杂志上看到过,说蜂蜜能够溶解蚂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种处境下,我想到了也没任何作用,蚂蝗钻进肉里去我还有机会,但被这种蛇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阳光贴着衣服炙烤我的后背,灼热的汗水像雨一样从我身体的各部分滴下来,我僵弯着身子,腰肢痉挛,腿脚已经开始颤抖麻木,我焦躁不堪,很明显自己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死亡的阴影在我的心中扩张开来。那条蛇大概也昂累了,把头慢慢伏了下去,尾巴摆动。我心中一喜,看来它要走了。”
  “但是我显然打错了算盘,这条蛇扭动着身子直朝我这个方向游过来,我眼睁睁看着它爬上我穿着塑料凉鞋的脚背,顺着我的小腿缠绕而来。”
  “蛇腹白色粘软的鳞片和我小腿的皮肤一接触,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麻木的小腿上传来的冰凉滑腻感觉更是催生了我的恐惧,我想发抖,但是不能发抖!远处的蝉依然叫得很欢,听来仿佛是歇斯底里的哀乐。天啊,这条蛇到底想干什么!”
  “靠近蛇尾的微微鼓起部分贴在我的皮肤上像脉搏一样跳动,我知道是那只没有被完全消化干净的青蛙的心跳!是生命最后的搏动?一只牛虻在我的背脊上叮了一口,又痒又痛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那蛇受到振动的惊吓,猛地昂起三角形的扁脑袋!”
  “完了!我闭上了眼睛……就在那一刻,银子,我不知怎么想到了你,我想起了我们平常的追逐打闹,想起了你亲吻我的气息,想起了我们刚拥有601房子那会儿的兴奋,想起地板上你落下的一丝丝长发,想起我们说以后有了孩子怎么怎么样,想了很多很多,我甚至想起有一次你将我的衬衫洗得像抹布……这些场景都是那么温暖,可以我以前一点也没有留意。”胡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过来把我揽入他怀里,我伏在他软软的腹部,眼眶也有些湿润。我说:“这梦太可怕了,后来怎么了?”
  “后来,等我从恍惚里会过神来,冰凉滑腻的感觉已经离开我的小腿,延伸到我握着半截蚂蝗的手上,紧跟着我胳膊一紧,我知道,这条蛇已经离开我的腿部,缠绕到我的手上。我睁开眼睛,心跳加速,蛇头赫然就搁在我的肩膀上,和我的脑袋并驾齐驱,朝我右侧的脖子里喷着气。我的身子仍然弯曲着,像一只随时可以窜动的虾。这个姿势让我心力憔悴筋疲力尽,背上牛虻的叮咬处痛痒难忍,只想伸手去抓挠。我摇摇欲坠,我快撑不住了!这条蛇仿佛游山玩水,在我的手臂上掉了个头,头下尾上,原路返回。我正暗自庆幸,那条蛇却在我的手弯处停顿,然后弓起蛇身,竟窜跃到我的裤兜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的确良’口袋布,贴着我的大腿蠕动。”
  “我魂都快掉了,那蛇在我口袋有限的空间里挣扎,几次滑向我的大腿内侧,碰到我裆部的小鸡鸡。我尽力压制着喘出的粗气,让他慢慢从鼻腔和嘴里排出,心乱如麻,我不知道怎么办!”
  “‘道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是宝龙,他伸手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我差点打一趔趄,赶紧稳住。心中正诅咒他祖宗,忽然一个霹雳在我的脑海里炸响,我想起宝龙是谁了,也怨不得我不一时想不起他,因为他从来就不是我的玩伴,他在两岁那年就死了,被蛇咬死的!”
  “宝龙两岁的时候,被他的母亲带到了竹林里,他母亲挖了两根竹笋,宝龙就被一条顺竹子爬下的竹叶青蛇咬了,当时宝龙的小手揪住蛇,哇哇大哭,他的母亲见到这一幕吓得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宝龙的治疗,宝龙就这么死了,他妈妈也就从此疯了。疯了的宝龙母亲抱着宝龙的尸体走出村子,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我身后这个宝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遇到长得这么大的他?他到底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冷汗淋漓,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你口袋里怎么钻出一条蛇?’宝龙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但是他的声音让我更惊慌,仿佛那是从地狱里传上来的声音,我觉得背后的宝龙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真人,而更可能是一副骨架。口袋里的挣扎依然在继续,幸亏我裤面上有个小破洞,那条蛇从我那破洞里强行钻出半个身子来,挂在我的裤子上鳅动。蛇被卡住了,腹中那只残余的青蛙阻挡了蛇从洞口钻出的企图。”
  “我腿肚子上的颤抖绵延到全身,脑袋发晕,我觉得地在我眼前转动起来,巨大的惯性就要将我甩跌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手闪电一样伸过来,稳稳刁着蛇的七寸,然后我听到布被撕破的响声,那条蛇让一只手拿着从我的视线里飞了出去……我重重地摔在田埂上,稻田里温热的水灌进了我的鼻子。宝龙扶起我,愁眉苦脸的说:‘完了,你弄这么脏怎么上学?’我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陷入另一种惊吓之中,吸溜着清汤鼻涕的宝龙在我眼里越来越诡异,就算他是一个大活人,可作为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他怎么能不畏惧毒蛇!我避开他的眼神,取下肩膀上的茶壶,将蜂蜜水浇在蚂蝗身上,蚂蝗的身子迅速缩小,我轻轻巧巧就将它拉了出来。”
  “然后我跟在宝龙后面往大路上走,那时我真想用手中的水壶在宝龙的脑袋上敲一下试试,看看流出的究竟是血液还是浓稠腐臭的糨糊状液体,我觉得宝龙不像人!”
  “大路上停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对,就是我们小时候常见的‘飞鸽’‘永久’牌的那种,重型的,我小时候学车就是用的这种车,爸爸在后面扶着,我的腿从三角杠里跨过去,斜站着骑。我问宝龙车是哪里来的,宝龙说是他爸爸的,然后宝龙的手往稻田里一指,远处绿油油的田里果然有个男人戴着草帽,半弯着腰在除杂草,半天也不见直起身来。宝龙说:‘道道,咱们要迟到啦,我知道你会骑车,你带我吧。’不知怎么,宝龙的话就像有股魔力,我竟然照他说的办了,我吃力地将脚斜穿过三角架,斜站着蹬车,宝龙心安理得地跳上后座。在梦里我是那么小一个人,稳住那辆大自行车已经很吃起,可是我居然还带了一个人。”
  “我满头大汗地蹬了半天车,来到了邻村的乱坟场,我们走的是近路,走近路必须经过这个乱坟场。天上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块乌云,遮住了阳光,天顿时变黑了,坟场蒿草野灌木此起彼伏,隐在其中的坟头上点缀着红绿黄的飘纸和遍地的白钱纸,偶然一阵冷寂的微风,吹得哗哗作响,静谧里更添几分诡异,又不是清明节,真不知为什么有那么多飘纸。自行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抖出金属的颤音,像是心里那一丝恐惧泛出的回声。”
  “我并不敢向路两旁那些鬼气森森的坟头多看,憋着气,专心蹬车。车轮这时候也好象变得千斤重,短短一段路怎么也蹬不完。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毛骨悚然的‘吱吱’声!这‘吱吱’声像是有人把喉管切开逼出来的凄厉笑声!什么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看,我心惊肉跳告诉自己。但眼睛不经意一瞥,就看到那只奇怪的兔子!”
  “那只兔子蹲在一个高大坟头的茅草丛中,看起来不是十分真切,在坟墓和飘纸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妖异,身子影约模糊,一双血红的眼睛和龟裂上翻的兔唇却分外清晰,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张兔子的笑脸。天啊,一只兔子在笑!发出喉管断裂的笑声!”
  “一阵烟熏来,我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回头却发现是宝龙在吸烟,小小的手夹着白色的烟,还是带过滤嘴的,看得我头皮发麻,背心生凉,只好闭着眼睛拼命蹬车!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竟发现!我居然还在原地。最近我们听了那么多“鬼打墙”的故事,我明白自己又碰上了,有个网友教我,碰上这种事要吐口水,我吐了,可是不管我多用力蹬车,双腿运转如飞,那自行车就仿佛生了根似的,毫无动弹!”
  “这时那只兔子就伸出一只手。兔子只有爪子原本就没有手的概念,但那只兔子伸出来的就仿佛一只附在兔子身上的人手,那只手向我一指,又缩回去,做了个夹烟的姿势。这只鬼兔子要吸烟?!我脑子里糨糊一般,只觉得遍体生凉。我说:‘宝……宝龙,给它烟。’宝龙咧着嘴一笑,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南海,抠出一根烟扔过去,那只手稳稳一抄,烟就叼在兔嘴里了,也没见点火,烟雾就升腾起来。中南海,我小时候怎么会有中南海这种香烟?”
  “没来得及多想,我的身子一抖,金属的仓啷声传来,自行车开始移动了。我汗水淋漓,然而根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用来擦汗,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路两边的坟头这时在我看来就象是一只只鬼魅的躬背,他们缓缓向后爬行。车刚过几座坟,忽然又停滞不前,原地打转!‘吱吱’的怪笑伴着各处飘纸的猎猎声再次刺入我的耳膜,我回头,身后的宝龙居然,居然蹲在车后座上吸烟,他变成了一只大兔子……”
  胡知道说到这里,大口喘气。
  我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居然到最后还十分喜剧地玄幻了一把,我说:“然后呢?”
  胡知道说:“然后没了,然后就被你掐醒了。”
  我说:“哦,那继续睡吧。”
  胡知道很气愤:“我做这样的梦,你就不安慰安慰我。”
  我说:“安慰你个头啊,不就是梦吗。”
  胡知道说:“可是我感觉这个梦不寻常啊,和其它梦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银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一阵子,做梦很灵的。”
  我打了个激灵:“什么叫做梦很灵?”
  胡知道一本正经:“我的梦有预言性。”
  我哈哈大笑:“你改叫胡牛皮胡孔明胡诸葛得了!”

  胡知道同学说:“银子,我没开玩笑,你知道我有个姑父家在季市镇利民村?”
  我说:“知道啊,那又怎么了?”
  胡知道说:“我上高中那会儿,曾经梦到过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采访我那个姑父,那场梦也特别真实,醒来我记得清清楚楚,要知道,一般的梦在你完全清醒后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的。”
  我忍住笑:“你是说,后来中央电视台真来采访你姑父了?”我要努力捏紧拳头,把拳头按在小肚子上,才能努力把即将喷发出来的大笑压制住。
  胡知道说:“是啊,当时我说出这个梦,谁都不信,都笑我乱梦来着。可是到去年五月份,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真的来到了利民村,拍摄基层站所建设先进事迹,季市镇利民村作为江苏省康居示范村、泰州新农村建设示范点,是我们靖江唯一被选择的村庄拍摄点。拍摄期间,还真的采访了我姑父。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我点头,正色说:“是有点奇怪,也许是巧合呢。”
  “巧合不可能接二连三发生的,那阵子,我可不止做了这一个梦。”
  我打了个呵欠:“道哥,可是我真的想睡觉了啊。”
  胡知道捉住我的肩膀拼命摇:“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高三那年,快临近寒假期末考试那一阵,我们那个学校为了求升学率,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将决定分快慢班,成绩好的进快班,重点辅导,成绩差的进慢班,一般教育,甚至承诺发毕业证劝退。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精神太紧张,也做过一个离奇的梦。”
  我说:“莫菲人精神一紧张,这梦就有预言性?”
  “谁知道啊,你别打岔。有一天晚上,我梦见期末考试了,很严格,一个教室里只坐了二十来个人,我有个叫常浩的同学坐在一台吊扇下面。大冬天的,不知怎么那台吊扇竟然慢慢转动起来,搞得大家冷瑟瑟的,几个同学的考卷也被吹飞掉了。监考的老师赶紧去看吊扇开关,可是吊扇开关根本没人动过啊,老师按了按,没反应,那台吊扇还是继续转,而且越转越快,坐在正下方的常浩冻得受不了,就站了起来,就在那个时候,吊扇忽然从天花板上坠下来,砸在常浩头上,血肉模糊……”
  我好奇地问:“难道后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
  胡知道同学点点头:“那个梦之后,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好像有某种预感,但是又说不上来,但这个梦憋在心里很难受,一次语文作文,我就把这个梦写了出来,还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通。可是很快期末考试就到了,我当时一进考试的教室就懵了,情形和我梦中一模一样!考试的时候我心不在焉,一直留意常浩头上的吊扇,开考大概二十分钟的时候,那个吊扇果然转动起来,冷风让教室里一阵骚动,监考老师果然朝着吊扇开关跑过去,我浑身冷汗,马上站起来,一个箭步窜到常浩旁边,揪住常浩的衣领就把他拖倒在地,一直往后拖了两张桌子,常浩怒气冲天,当场就要和我翻脸,就在那个时候,吊扇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掉在水泥地上,火花四溅,我救了常浩一命!这件事发生过后,我的语文老师每次看到我都显得很害怕,躲着我,高三下学期,这个语文老师没向我提过一次问。”
  我终于听得头皮发麻:“还有这样的事啊,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这次的梦也感觉不对劲,莫菲你以后真的会穿越一次,碰上什么抽烟的兔子?”
  胡知道摇摇头:“不知道,要真这样,太离谱了,反正我就是感觉不对头。”
  我拨正胡知道的脑袋,正视着他的眼神:“老公,不管以前你有几次预感,这次肯定是精神紧张,人怎么可能穿越呢,又不是科幻小说,白天的那场怪雾把我们都吓惨了,那只遗失的玉蝉又老挂在我们心间。我们忘了这一切好吗,忘了它,忘了那只玉蝉,好好睡一觉,明天阳光依旧灿烂。”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也太电影台词了!
  胡知道也咧着大嘴笑了起来。
  明天依旧阳光灿烂?鬼知道,或许是个阴天呢。
23,咱爸咱妈饭桌上的故事
  第二天我和胡知道同学还没起床,我爸和我妈就过来胡知道家了。搞得我和胡知道十分尴尬,红了半天脸。
  双方父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比我和胡知道还亲热,仿佛他们相识了800年一样。于是这天的午饭就显得特别丰盛,充满了胡妈妈和我妈妈的“拿手好菜”,我们久违家乡菜,埋头痛吃,不亦乐乎。
  吃着吃着,四位大人就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婚姻上引,我和胡知道心照不宣,故意打岔,要他们说说左邻右舍的稀奇事情。乡里乡村的人,对8卦有着莫大的兴趣,谁家公公扒灰了,谁家媳妇有外遇了,谁家生了个孩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简直比香港娱记还要敬业。
  我和胡知道在一旁添油加醋,增加他们在8卦上的谈兴,追问有没有什么更离谱的事情。结果,我妈讲的一件事,让我大跌眼镜,倒是和胡知道梦中的某个想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是我们村后面的范村有个叫范双琳的丫头(范双琳我认识,和我一个中学的,比我还晚一届,曾经是我们那里的校花,人长得高而苗条,又极爱打扮,只是成绩一直是班级倒数,当年我们班还有几个男生为她神魂颠倒呢,老是装模作样吹着口哨从范双琳所在班级的门口晃悠),高中毕业后在孤山镇开了个文印店,生意还不错。去年和孤山镇上开音像店的段老三结了婚。
  (段老三的名字我也听说过,我们上学那会儿,此人已经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小痞子,经常去我们学校敲诈学生的零花钱。没想到,此人居然和范美女结婚了,世事难料啊!)
  两个人结了婚以后,段老三就关了音像店,范双琳也关了文印店,两个人合在一起开了家小网吧。小网吧很赚钱,日夜营业,范双琳白天看店,段老三晚上看店,小两口分工合作,日子过得倒还不错。
  网吧对面是一家浴室,叫神汤池。我们靖江号称上海的后花园,最大的特色就是浴室多,浴室多妓女就多,五湖四海的女人都有。神汤池有个四川妹子,长得瘦小玲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真实名字,做这一行的一般都有个花名,她的花名叫甜甜圈。
  甜甜圈在神汤池很红,很多客人都点名要她,可能是她看起来比较楚楚可怜,而大多数的衣冠禽兽都有虐待欲吧。做这一行的说起来也挺难,不红吧,衣食都没有着落,红了吧,又要受同行排挤。所以,甜甜圈受其它“技师”欺负是家常便饭。
  后来也不知怎么,这甜甜圈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一条流浪狗,很小的吉娃娃品种。甜甜圈把它随身带着,倒也没有人怎么反对,因为这狗太小了,小到好不引人注意。
  甜甜圈和这狗相处融洽,她吃什么,给这狗也吃什么。同行都笑她,把狗当儿子养了。她说,就当儿子养,谁欺负我有我儿子给出头。
  还别说,后来还真没人敢欺负甜甜圈了,因为只要谁对甜甜圈横眉竖目,这小东西就冲上去龇牙咧嘴。别看狗小,可它犬牙交错狂吠狂叫的样子就是有一种慑人的力量感,看到的人都不怀疑只要激怒这条小不点儿狗,它就会飞跃起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神汤池和段老三的小网吧门对门,段老三有时候晚上没人,提前结束营业,就会去神汤池泡个澡,松松筋骨,一来二去的,他就认识了甜甜圈。
  这甜甜圈小巧玲珑,和范双琳的高挑美仿佛两个极端,段老三很快就迷恋上了甜甜圈。十乡八里都有纸包不住的秘密,何况是门对门。
  范双琳很快就听说了段老三和甜甜圈的风流韵事。
  新婚的范双琳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很快便头脑发热。女人总是这样,当丈夫出轨时,总是不从丈夫身上找原因,而是归咎使丈夫出轨的“狐狸精”。
  范双琳的眼里,甜甜圈是下贱的狐狸精,所以她不会放过她。
  那天范双琳白天看店,一直关注着对门神汤池的动静。等到中午,果然见到甜甜圈领着她的吉娃娃扭着屁股去隔壁的小饭馆吃饭。
  范双琳等的就是这一刻,马上就冲出去,揪着甜甜圈理论,质问她为什么勾引段老三,要甜甜圈保证不再和段老三有关系。
  甜甜圈冷笑,说我就是做这一行的,靠这个吃饭,你管不住自己男人还来影响我的工作,像话吗!
  范双琳从小被人疼爱,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她挥手就给了甜甜圈一巴掌。甜甜圈也不是好惹的主,马上声音提高八度,和范双琳扭打起来。那只吉娃娃小狗围在旁边狂吼乱叫。盛怒的范双琳哪里还在乎那么一条小东西,抽空踢了吉娃娃一脚,这一脚没有踢飞吉娃娃,倒把吉娃娃踢得挂在她腿上。
  原来小吉娃娃相当聪明,看到范双琳的脚过来,马上纵起身来,四只爪子牢牢揪住范双琳的牛仔裤,看起来就像挂在她小腿上一样。范双琳抖脚,想把吉娃娃甩下来,吉娃娃急了,一口就咬了下去。
  吉娃娃嘴小,但牙齿还是挺尖锐的,马上戳破范双琳的牛仔裤,在她小腿上留下牙痕伤口。
  范双琳倒没觉得有多疼痛,咬合的力道被牛仔裤抵消了大半。她感觉就被蜜蜂蛰了一下。
  甜甜圈娇小,不是范双琳的对手,被范双琳用力推了开去,然后范双琳双手并用,扯下附在她小腿上的吉娃娃,用力摔在神汤池门前的水泥地上。
  吉娃娃嘴里“呜咽”一声,一阵痉挛,嘴角渗出血丝,四条腿无助地蹬了几下,死了。
  甜甜圈一时发了呆,在意识到吉娃娃已经死了以后,她红着眼发出那种几近疯狂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向范双琳扑过来,那种气势让范双琳毫不怀疑自己只要被甜甜圈抓到,就会被她撕成碎片。
  范双琳开始奔逃,亡命奔逃,边跑边大喊救命,整条街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看热闹。没有人出手阻止这一幕,虽然围观的人中也有范双琳的旧相识,老朋友老街坊。可是在这样一个人人争做缩头乌龟的年代,谁还去管别人的死活。大家都是来看戏的。
  范双琳跑了很久,跑到口干舌燥,耳鸣鼻烧,等到她实在跑不动,扶着墙壁站在一条巷子里时,她才发现身后早就没了甜甜圈的踪影。
  后来,她才知道,甜甜圈只追了她不到50米,就折回去捡起那条死狗走了。她没有会神汤池,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去了那里。等后来范双琳出了事,公安局找到神汤池调查,才发现甜甜圈用的是张假身份证,这个人就像我国大多数性工作者一样,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范双琳这一闹可谓得不偿失,段老三嫖妓搞得人尽皆知,名声大臭,连带网吧生意也一落千丈。
  段老三把这口气全撒在范双琳身上,打打骂骂变成了家常便饭。连夫妻房事都没了往常的温馨,小两口搞得倒像强奸一样。范双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总是旧创未愈新创又生。范双琳腿上被吉娃娃咬的伤口隐藏在许多伤口中,也就没有特别留意。也许是段老三的粗鲁产生了奇效,过了一个月,范双琳竟然怀了孩子。
  这段时间,范双琳常常发高烧,身体非常虚弱,而且不喝水不喝汤,天天便秘。而范双琳腿上被吉娃娃咬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并且有化脓溃烂的趋势。
  范双琳这才不敢自己用云南白药胡搞,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确证,范双琳得了狂犬病。
  她已经错过了打疫苗根治的时机,也就是说,很可能没救了。
  这消息让范双琳和段老三都震惊不已,段老三痛哭流涕,也许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老婆对于自己的意义。
  接下去的三个月,范双琳表现出狂犬病人的典型症状,低热、头痛、全身发懒、恶心、烦躁、恐惧不安,对声音、光线或风之类的刺激变得异常敏感,稍受刺激立即感觉咽喉部发紧。小腿的伤口周围,也有麻木、痒痛的异常感觉,手脚四肢仿佛有蚂蚁在爬。
  过一阵变得更严重,甚至听到流水的声音或者别人说到水,也会出现咽喉痉挛。有时候神志清醒,大部分时间精神失常,说胡话。
  段老三四处求医,求偏方,然而为时已晚。
  所以接触过范双琳的医生都觉得很奇怪,一般狂犬病患者从发病到死亡很快,一个星期左右。而范双琳居然拖了近四个月。这在狂犬病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其它特殊患者多半特殊在潜伏期长,然而从发病到死亡终究还是一星期左右。范双琳是潜伏一个月,发病三个月。岂不是怪到透顶。
  这几个月里,段老三用绳子把范双琳捆住,抢先给她挂水补水,一出现痉挛就立即停止,他忏悔着自己的胡搞,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可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范双琳随即全身瘫痪,呼吸和血液循环系统功能都会出现衰竭,从她被咬那天算起,到死亡,整整历经120天,四个月不到。
  范双琳死了,然而,怪事还在后面。
  作为一个现代人,死亡地点一般都发生在医院。
  范双琳虽说明知无救,大限来临之际还是被段老三送进了医院抢救,其实说是抢救,不过是让其在医生面前死去而已。
  范双琳所在的是哪家医院恕不言明,咱们称呼其为Z医院吧。Z医院是靖江市的大医院,设有重症监护室,范双琳就是在这里停止心跳的。
  去过重症监护室的人都知道,人虽然死了,但是在呼吸机还没取下的情况下,尸体也会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
  段老三看到这种情形,不停地叫:“我老婆没死我老婆没死,怎么也不肯签死亡证明书。”
  医生无奈,叫来护士,取掉死者身上的呼吸机,以便让尸体不再“假呼吸”,让段老三接受范双琳的死亡现实。
  可是当护士拔掉呼吸机的时候,范双琳的肚腹还是在微微颤动。段老三更不干了,大叫医生不负责任,见死不救。签死亡证明的医生也懵了,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连忙叫来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是了解情况的,他过来一看就对段老三说:“你老婆肚子里有胎儿。”
  段老三一听这个情况,马上又“救救我老婆”的哭声变成“救救我孩子”。
  主治医生摇摇头,说三个月的胎儿即便是做手术取出来,也是无法存活的。
  段老三哪里肯信,直骂医生扼杀小生命。
  主治医生想想也是,再怎么说,死者肚子里的小生命还活着呀,不能见死不救,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主治医生连忙叫来妇产科的医生,联合会诊,拿出一套最安全的方案,便要剖腹取子。

  故事说到这里,可能大家猜都猜出来了。
  没错,跟你们想象的一样,怪事就出在这胎儿身上。
  当范双琳的尸体腹腔被打开后,所有在场的医生护士都傻眼了,有一个小护士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范双琳子宫里包裹的不是成型的胎儿,而是一窝小狗仔。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是狗仔,因为有两只肉红色的皮肤上已经有一层淡金色的绒毛。
  我妈把这个故事讲完,我差点在饭桌上当场呕吐。胡知道同学还在追问:“那这狗仔拿出来了吗?”真服了他!
  我妈说:“谁敢拿啊,医生护士赶紧就把肚子给缝上了。”
  胡知道同学还不放弃:“照说……这是有科研价值的啊。”
  我在他腿上死掐了一把,胡知道同学啊一声叫起通来,一桌人马上问他怎么了,胡知道同学不好意思招供出我们的小动作,支支吾吾说:“啊呀,那个,妇产科医生能见到的怪事真不少啊。”
  胡爸爸感觉接儿子的话:“那到是,我们村的驻队赤脚医生马良才,以前也给人家接生过,他碰到的一件怪事才是怪得没谱呢。”
  我马上精神抖擞,不再去研究范双琳为什么被狗咬一口就会生出一窝狗仔的原理(想研究也研究不来啊~),聚精会神地听胡爸爸讲另一则接生的奇事。
  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八十年代中期。

  那个时候,赤脚医生马良才刚刚新婚,被镇里从别的村转到胡家埭(那时候还叫胡庄生产大队)做驻队医生。
  赤脚医生,即是乡村里没有纳入国家编制的非正式医生。说得通俗些,村民叫那些光着脚丫下田种地的医生做赤脚医生。我国解放初至八十年代末期,乡村大多都有赤脚医生。那个时代,国家贫穷,医科专家奇缺,一时培养不出那么多有医学方面专业的医生,只有培训一批略 懂医术的赤脚医生来应急所需。贫穷落后的年代,生病人也尤多,更需要赤脚医生的治病。因而,那个年代,在乡村里,赤脚医生就应运而生了。在乡村里,选拔赤脚医生,一般是从以下二条件来选的。一是从医学世家中挑选,二是从高中毕业生略懂医术病理中挑选。挑选出来后,集中到县卫生学校培训一年半载,结业后回到乡村算是赤脚医生了。
  那时候的医生不像现在的医生,现在的医生即便在驻村也有个小诊所,患者要跑去小诊所就诊。80年代的医生要有服务精神得多,哪家有病人有患者,医生就要背起贴着鸡蛋般大红十字的药箱出诊,披上洗得惨白的白大褂上门服务。
  我的小的时候,每当有流行病来袭,总会有赤脚医生上门当防疫针。小孩子怕打针,赤脚医生便会千方百计哄我们,或是给我们讲故事,或是为我们唱歌,有时甚至买上一颗糖送给我们,等我们的注意力分散时,一针落去,还未等我们哭叫,针又拔出来了。所以小时候的我们见了赤脚医生,既爱又怕,大都会缩进 母亲的身后,伸出头来,怔怔地盯着赤脚医生身上的红十字药箱——那里面,既有糖果,更有针筒。
  呵呵,闲话不多说了,话说胡知道他们村里的马良才医生刚刚结了婚,还沉浸在新婚的喜庆和兴奋里,每天一早就拉着老婆亲热睡觉,早上日上三竿也不见起床。

  这一天,马良才同样和老婆早早睡下了,两个人盖着被子亲热不够,从天没黑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正精疲力尽准备安歇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马良才问:“谁啊?”

  那时候的房子都是小平房,中间堂屋,两边卧室,前后对穿风,所以没啥隔音效果,屋里屋外声音大一点都能听见。
  外面有个男人气喘吁吁,急急巴巴地说:“马医生救命,我媳妇就快生了。”
  是个接生的活,马良才起劲了。
  那年代的赤脚医生没有固定的薪金,有的只是每月拿大队一些补贴,还有患者家给的很少的出诊费和药费(基本上是成本价)。这微薄的补贴和出诊费,根本上解决不了他们的生活,因而,他们最喜欢接到喜活。

  给孩子接生就是喜活,不但有出诊费,一般还有主家给的红包。

  马良才顾不得疲累,马上披衣下床,朝外面喊:“大兄弟别急,我穿上衣服就去!”
  马良才穿好衣服,出卧室房门奔堂屋,从柜子里找出一些镇痛安定的药剂,背起八仙桌上的药箱,拉开大门的门闩,开了门,只见屋外站着个瘦长的汉子,麻脸,穿着白褂子,宽脚裤,看起来依稀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马良才说:“你是?”
  瘦长汉子一把拉住马良才,拖着便走,边走边急吼吼说:“我是邻村联华生产队的,马医生快走吧,来不及了。”
  原来不是本大队的,怪不得不认识,马良才心理犯嘀咕,因为联华大队的赤脚医生他认识,外号叫眯眯儿眼,笑起来眼眯成一条线,是个皮笑肉不笑,心眼特小的主。马良才想自己去给联华大队的人接生,岂不是得罪了眯眯儿眼。就问:“你们那的医生呢?”
  瘦长汉子说:“眯眯儿眼不在,去他老丈人家了。”

  马良才这才放下心来,救人如救火,眯眯儿眼既然不在,他就义不容辞!

  瘦长汉子拿着船灯领着马良才在田埂上穿行,抄的是近路。七拐八弯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一个村庄。
  80年代的靖江,每个大队都有好几个自然村落,互相间隔也比较远。那年代,晚上没有电灯,每个村里看起来都黑乎乎的糁人。如果没有手电或者防风的船灯,周围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是没有办法走夜路的。

  马良才就着瘦长汉子手中船灯的光亮,看了看眼前的村庄,不熟悉,好像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马良才因为是从别处调过来的,所以除了胡庄生产大队,对周边的几个大队并不是很熟悉。

  瘦长汉子领着马良才走进村子,老远便听到了妇人的嚎叫声。

  马良才这时候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问瘦长汉子的姓名,说:“对了,大兄弟贵姓啊。”

  瘦长汉子一味疾走,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姓吕。”
  不一刻,到了吕家。

  瘦长汉子还没迈进门槛,里面一个老婆子就焦急地迎出来,说:“怎么样怎么样,玉祥,医生来了没有?”

  马良才这才知道,瘦长汉子叫吕玉祥。
  吕玉祥说:“来了来了。”
  里面房间女人的叫声很是凄惨,马良才连忙奔了过去,边走边对那个看起来像吕玉祥母亲的老婆子说:“快去烧一锅开水。”

  老婆子急匆匆去了,马良才走进里面房间,就看到床上那个女人,张着两条腿,下身依然血迹斑斑,额头上尽是黄豆大的汗珠。

  看来是个难产。

  马良才做赤脚医生以来,给人家接生不下二十次,非常有经验。(那是还没有规定产妇一定要去医院,民间的接生婆,村里的赤脚医生都可以为产妇接生。)
  在马良才的循循善诱下,产妇很顺利地生下一男一女。
  龙凤胎!
  吕玉祥高兴坏了,当场就给马良才下了跪,说马良才是他们全家都救命恩人。吕母也颤巍巍要给马良才跪下,马良才连忙扶住,说了一些谦虚的客气话。

  吕玉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包,硬塞到马良才口袋里。(农村的风俗,欲拒还迎的典范,其实马良才今天来,十有八九倒是为了这个红包,怎么可能不收~)

  马良才红包一到手,交代了一些产后的注意事项,就要告辞。吕家哪里肯放,吕母下厨煮了一大碗鸡蛋馓子,非要马良才吃。马良才也就吃了,吃完一看表,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担心媳妇等得着急,说什么也要告辞回家。
  吕家也就没有再留,吕母用手帕包了八只红喜蛋,塞在马良才的药箱里,马良才“推辞”不了,只得收下,背起药箱出了门。吕玉祥要送他,马良才说:“大兄弟留步吧,我认得路,你赶紧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吕玉祥憨笑,说:“也好,马医生,那我就不远送了,你顺着这条路出村,咱们怎么来的,你就怎么回吧。”
  马良才答应一身,转身便走。

  夜里一点多,村里还是黑乎乎的,马良才从药箱的隔层里拿出备用的小手电,顺着路走出了村子。但是一出村子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找不到来时的那条小路了。
  村口是一条三米来宽的“大路”,可是,在他和吕玉祥进村的时候,印象里并没有这条路。

  马良才也没多想,估计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便顺着大路走了下去。

怎知这条道却越走越黑,到后来竟像是钻入一堆墨泥中,四周完全看不到什么标志物,更无法识别方向,连电筒光也越来越微弱了。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隐约前面有一堆黑洞洞的房子,马良才急奔过去,居然发现前面的竟然又是吕玉祥他们那个村庄。也就是说,自己走了老半天,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鬼打墙!马良才夜路走得不少,还第一次碰到鬼打墙这种事。马良才听高人传授过经验,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所以马良才尽力压制下自己的紧张和害怕,关上手电,闭上眼睛,迈开腿乱奔!是真正的乱奔,不讲究一点规则的乱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走出鬼打墙的障眼法。

  马良才只觉得一脚深一脚浅,一会儿爬高一会儿俯冲,也不明白是身处何地。他乱奔了十来分钟,才仰着头慢慢睁开眼。

  星空,马良才看到了星空!

  天空里有很多星星,照得世界一片暗银色。今夜明明是个亮星天,为什么刚刚什么也看不见呢。

  马良才瞅准了北斗七星的位置,这才慢慢地低下脑袋。
  头一低,差点没把马良才吓晕!

  他竟然站在一片乱坟场里,怪不得刚才高高低低深一脚浅一脚的。
  马良才心惊肉跳地跑出乱坟场,顺着一条田埂狂奔,走了没多长时间,他远远就看到了胡庄大队。
  看来,刚刚那片坟场正是联华大队的坟场。联华大队的坟场紧挨着胡庄大队的高坡自留地,这一点马良才是清楚的。

  认出了路,当然就不难回家。
  马良才急匆匆回到家时,搞得慌慌张张惊天动地,差一点将自家门板撞破。马良才老婆从睡梦中惊起,拉开电灯,看到马良才这个样子,连忙问马良才怎么回事。
  马良才把刚刚发生的怪事和老婆一说。老婆连说他胆小,还说马良才这一闹,把她都闹饿了。

  马良才想到吕家塞给自己的喜蛋,连忙献宝似的说:“那家给了我八个喜蛋,你起来吃俩个?”说着打开药箱。
  手帕还在,只是看起来旧旧的。马良才散开手帕的结,手帕里哪有什么鸡蛋,竟然包的是一堆泥块!

  马良才傻眼了,他老婆也愣住了,问马良才:“怎么会这样?”
  马良才说:“我……我怎么知道?”
  他老婆说:“那……给你红包了没有?”
  马良才这才反应过来,说:“有的有的。”口袋里摸出红包。
  那时的红包没有专门包装,所谓红包就是用红纸包裹着一叠钞票。

  马良才摊开红包纸,里面明明是一包纸灰!

  小夫妻俩脸色煞白,同时惊叫起来:“鬼!”
  说来也巧,胡庄大队从前有个爱钓夜鱼的大队会计,名叫胡建国,这条他刚刚钓了十来斤鲤鱼满载而归,经过马良才家门口时,梦听一声惨叫“鬼!”差点没把他吓趴下。

  胡建国和马良才很熟,以为是马良才故意捉弄他,当时在外面就骂:“要死啊,魂都没的了,要吃鱼你小子用得着这么劫我吗!”

  马良才听到胡建国的声音,连忙过去开了门,把他让进屋里,和他详详细细把自己的遭遇一说。胡建国立马就白了脸,说:“你小子说真的说假的,还没把我吓惨啊。”

  马良才连忙拿出包着泥巴的手帕还有包着纸灰的红纸。胡建国这才信了,沉吟半响说:“良才,你撞着鬼了。吕玉祥我知道,都死了三年了,他原先是联华大队的放水员,后来水泵房漏电,触电死了。”

  马良才头皮发麻,冷汗淋漓:“那我给谁接生了?”
  胡建国摇摇头:“那还用说吗,吕玉祥这小子死的时候还没结婚,我到没想到在那边还能娶媳妇。”
  马良才老婆说:“胡会计,那我们家良才会不会有事啊?”
  胡建国说:“应该不会吧,按说良才兄弟这也是行善啊,应该没啥来缠他的。”

  马良才老婆说:“唉,我就说我们家良才是实心眼,照说联华大队是眯眯儿眼的地方,咱不去就好了。”

  胡建国一拍大腿说:“你一提这个我想起来了,为啥吕玉祥不去找眯眯儿眼,而找上良才兄弟。”

  马良才说:“眯眯儿眼不是去老丈人家了吗?”
  胡建国说:“去个屁,我中午才见着他,今儿联华大队牛福根家做会,请的是有名的东海佛头,眯眯儿眼听经去了(前文已经介绍过什么叫做会,什么叫佛头),那儿仙气盛,小鬼哪能进得去。想不到啊,这鬼也会撒谎哩。”

  马良才明白了自己的遭遇,反而心倒定了,当下问了问胡建国吕玉祥的葬地,果然是那片乱坟场。
  这事情经过胡建国大嘴巴一宣传,搞得胡庄大队人人皆知,马医生给鬼接生。后来胡家埭的人骂孩子不听话,形容孩子玩得疯,玩得掉魂,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你可是马良才接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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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亲历过阴
  那天饭桌上还讲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我爸讲他舅舅的故事,也就是我舅爷爷的故事,我爸管他叫篾匠舅舅,看名字就可以知道,他的职业是篾匠。
  篾匠舅舅因为职业关系,常常是早出晚归,那时候村子顶顶后面是一条河,河也比较宽,在河的中间形成一个小岛状的土堆,土堆上只长了一棵老桑树,土堆大概有10米方圆,大树的冠盖却覆盖了整个宽阔的河面,所以这个土堆上几乎终年见不到什么阳光,阴气森森的。土堆有条狭窄的土坝通向两边河岸,形成一个小型的河中岛。
  这条河,当时人们叫其鬼哭河,据篾匠舅舅说,当年他早出晚归经过这条河的时候,常常会听到凄凉的鬼叫。而在晚上,更是有朵朵鬼火飘出。这鬼火之盛,连我爸爸小时候也曾经见到过。那是我爸爸还小,晚上和几个小孩在公用晒谷场上玩,就见到鬼哭河的上方飘起过一朵白色的火光,忽悠悠飘了很远才消失不见。

  我爸说鬼火的样子很奇怪,你永远想象不出人世间会有那样的火光,就像你梦里梦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永远只是梦幻,不可能再真实中出现。我爸也算是个知识份子,他说那绝对不是磷火。
  我当然是相信我爸的。
  我爸说,有一次篾匠舅舅回来的很晚,还没到鬼哭河达时候就听到了鬼哭声,他走惯了夜路,倒也没怎么在意。怎知忽然觉得脚步变得很沉重,背上像背了个人似的。
  篾匠舅舅用手往背上一摸,却什么也没有,直接摸到了他背上背着的工具袋子。篾匠舅舅知道不得了,是鬼压身了。他顺手抽出工具袋里锋利的劈篾刀。还好那天晚上有月亮,劈篾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利刃的豪光。篾匠舅舅的身上顿时变得轻了。
  身子一轻,篾匠舅舅撒腿就跑。因为回家要途径鬼哭河,而且要从河中岛上经过(因为那时过河还没有桥,必须从连接河中岛上的土坝过河),所以篾匠舅舅是往鬼哭河方向跑的。耳边鬼哭声越来越尖锐,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

  篾匠舅舅后来说,他一辈子也没听过那么凄厉的叫声,那种叫声叫得人恨不得抓破胸膛把心掏出来捏碎。
  但是,当篾匠舅舅一脚跨上通向河中岛的土坝时,那种鬼叫声瞬忽间没有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除了间或夜虫的鸣叫,是一片寂静。
  篾匠舅舅感觉出来,这寂静不同寻常,所以他紧紧握着劈篾刀,慢慢往河中岛走去。

  现在说说这个河中岛的事,在解放以前,这个河中岛都是我们镇乃至我们县的刑场,很多人被绑在那棵老桑树上砍头剖心。古代就不说了,近代,日本人和国民党都在此处决过“人犯”,新四军地下组织也在此处决过几个汉奸和反动派。建国以后,有过一阵子修整河道的热潮,这个河中岛才被铲平,河面拓宽,并在河面上架设了水泥拱桥。

  据说开河挖岛的时候也发生过一件怪事,当时大家合力把河中岛上那颗大桑树锯断放倒,公家已经给这段木料派了用场,准备剖开来给新建的大队部做门板。不料这桑树一倒下,周围的分支桠杈居然自动断裂,单剩光溜溜一段主干大半截落在水里。鬼哭河的水流本来不急,这时不知怎么来了个漩涡似的激流,完全把偌大的树干拖下水,笔笔直朝下游冲去。

  众人大惊,沿岸追赶。这树干倒像有人驾驶一般,在河道里左曲右拐,速度不减。单论速度,它终究还是不及人腿跑得快,可是人在岸上,它在水里,如何拦截是个问题,后来有人想到了抛绳索,企图扣住这根木头,但奇怪的是,这段木头居然一头沉下水去。
  没有泡足水的木头居然会沉,这有点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根巨大的木材沉下水后,大家就再也没有找到过。有人说水下有暗流,木头顺着暗流飘走了,有人说,这条河肯定有什么地方连着地下河,木头进入了地下河,飘往东海去了。还有人说,这木头上寄居了太多凶死鬼,已经成精成怪,它是在逃命。

  扯远了。
  当时篾匠舅舅握着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河中岛上挪。这时候,他听到树上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

  篾匠舅舅抬头一看,浓密的树冠丛里似乎有个白乎乎的影子。篾匠舅舅心惊胆颤问了一声:“谁?”
  那暗白色的影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应声。
  篾匠舅舅又向前跨了一步,更大声问:“谁在那里!?”
  那个白色的影子一阵抖动,发出颤巍巍的声音:“是我……”
  原来是个老太太!那老太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满脸皱纹,附近几个村的人篾匠舅舅几乎全都认识,可是他从没见过这个老太太。
  篾匠舅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是谁?在树上做啥?”
  那老太太说:“家里蚕没吃的了,我来这掐点桑叶。”
  篾匠舅舅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个半夜偷桑叶的。(诸位同学可能对于偷桑叶很不理解,桑叶长在树上,采就是了,用得着偷吗,可是在那个资源缺乏的年代,哪棵树属于哪个生产队,分割得很清楚,非但越界采桑叶叫偷,连越界割杂草都叫偷。可是在现代,请人除草还得花钱呢,蛮讽刺的。)

  篾匠舅舅没有多耽搁,一溜小跑跑回了家,到家脱了衣服才知道,那汗出得,衣服上都能拧出水来。
  毫无疑问,篾匠舅舅为此大病了一场,这个故事也沦为大家都笑柄,都说篾匠舅舅胆子小,被一个偷桑叶的老太太吓病了。就连我爸爸故事讲到最后也是哈哈大笑。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这个故事有很多疑点,一是那些无法解释的鬼叫,第二点更重要,真的会有那样一个老太太在夜里穿着一身白,穿越几个生产队,来到鬼哭河,爬上桑树去偷桑叶?

  那时候的人就算体力再好,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也不至于灵活成这样吧?

  我没有说出这些疑问,这样的故事深究不得,还是让其按固有的笑话轨迹流传下去吧。
  饭桌上大家谈兴越来越浓,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逼婚的初衷,这让我和胡知道同学不胜喜悦。期间,胡知道的母亲提到了胡知道同学小时候的某些趣事,说是胡知道上小学那阵子流行二号病,到处撒漂白粉消毒,学校的学生都要打防疫针。
  刚上三年级的胡知道不知从哪里听说一个谣言,说是我们国家人口太多,所以要杀一批儿童,借打防疫针的时候注射毒药。吓得胡知道一个星期没敢去上学,打骂不听,死活不去学校。
  看看,我们家胡知道那么小就知道珍惜生命了~~

  奇怪的是,好像我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事情存在,模糊,不确定,就像是在梦中见到过,并被记忆错误地烙刻为真实。

  我还记得我上初中那阵,我们那里到处流行的借宿客剥人皮传说,说是有一帮子剥人皮卖钱的人,一到晚上就分开行动,各自找人家借宿,半夜里就把主人杀了,剥了皮去。

  这些故事都有板有眼,有名有姓。说什么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徐庄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徐庄有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和她的孙女儿在家,小女孩的父母都在城里开饺子馆,那天晚上,有一个相貌忠厚的外地人敲开他们的门,说是出来收山货迷了路,央求借宿一个晚上,老太太本来不同意,禁不住那外地人苦苦哀求,再说看他也很面善,就收留了他,还特地做了顿丰盛的晚饭招待客人。这户人家有一堂两屋三间房子,老太太睡在东边上首的房间,十三岁的孙女睡在西边的房间,而外地人就睡在堂屋里用门板支起来的临时床铺上。老太太睡到半夜,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堂屋里的灯光透过门缝射到她这间屋子里来,就悄悄起了身,轻手轻脚拔开门闩,让她吃惊的是,堂屋里根本没有人!西边房间里传来哗哗的奇怪声音,老太太走过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吓疯了她!那个外地客骑在她孙女的身上,孙女的上身血肉模糊,皮已经被剥到腰身处。

  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但同样在我的记忆里恍若虚幻。但当我把这些事情讲出来是,我妈立刻证实了我的想法。
  她说有一阵子是有那样的谣言,那是我爸爸常常出门在外,家里只有我和我妈,我妈每天睡觉前都要看看门后面,看看床底下(老式木头床,床下有很大的空间),然后还有拿上菜刀和剪子压在枕头下防身。
  我妈说真的,那一阵子真的有很多外地人敲门借宿。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记忆力哪些恍如臆想的事情居然是真实的,那阵子的谣言从何而来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我妈说:“银子,你知道吗,这世上怪事太多了,旁的不说,就是你三爷爷家,三丫头你记得吧。”

  我说:“记得的,怎么了?”三丫头就是本文第4章里讲述的那个故事,莫名其妙死在河里,还留下一封不伦不类遗书的那个。小时候三丫头和我感情很要好,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黯然。
  我妈说:“你不知道,你三爷爷和三奶奶这几年身体都不太好,据说都是给这三丫头闹的,你三爷爷三奶奶去过不少医院,检查都说身体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整体感冒不断高烧不退,间或还说些胡话,一开始大家还都以为是老年痴呆症,后来请了新港的一个活菩萨,才知道是三丫头在闹腾。”
  我说:“真的假的啊,活菩萨的话还能当真?”

  我妈也摸不准,说:“谁知道呢,八月十九你三奶奶还请了陆道士,说要办个水陆道场,过阴去看看三丫头。”

  我顿时兴奋起来,当即和胡知道商议,决定拖到农历八十二十再回苏州,亲自去看看过阴是怎么回事!

  在胡知道家看了两天韩片,好不容易熬到农历八月十九这天,我和胡知道一早就跑到雪家沟我三爷爷家。
  我们去的时候正主儿陆万年道士还没有到场,只是他的几个徒弟绕着宅子念经洒水。还有几个徒弟在屋子里用芦苇杆红绿纸裱糊楼房冰箱彩电什么的祭品。另我惊奇的是,这些道士居然与时俱进,还糊了手提电脑数码相机和诺基亚手机,囧RZ
  等大家一起吃过了素斋午饭,陆道士才姗姗来迟,等他灌下去十几杯茶,画了十几张符咒,这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我们等这个时分等得痛不欲生,真等法台搭起来,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我和胡知道反而双腿发软,只觉得这气氛有种莫名的诡异,真想脚底抹油,立即开溜。
  这次过阴的对象是我的三奶奶,三奶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陆道士却大赞其状态好。他命人给三奶奶换上全套的黑衣黑裤,让后把她请上法台。
  屋子里电灯全灭,只点着法台前的两支红蜡烛和一盏油碗长明灯,法台前放一盘面粉一杯清水,香炉里插着一大把燃香。香火烟气弥漫着屋内,顺着四处悬挂的经幡冉冉上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庄严肃穆。
  陆道士果然像胡知道奶奶说的那样,披上了大红的法袍,左手拿铃铛,右手抓桃木剑,念了一通往生经,跟着他几个徒弟围着法台摇铃念经,越走越快,台上的三奶奶像是看花了眼,昏昏欲睡,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随着陆道士“嘟”地喝了一声,他和几个徒弟动作划一,一齐停顿下来。
  陆道士闭眼坐在法台旁边的椅子上,手中的铜铃一抖,说:“天灵灵地灵灵,过往神灵听分明,贫道借路鬼门关,恭请无常领路行。”
  (具体是不是这些词,因为陆道士念经的时候语气比较含糊,我们当时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只能根据我和胡知道同学听到的记住的,汇拢总结,猜测出最接近发音的字句。)
  陆道士念完这句,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抖过之后,开始自言自语:“你来做甚么……我找个人……甚么人何方人士……江苏靖江人,雪奉贤(我三爷爷的名字)的小女儿,三丫头……等着……”
  话是一问一答,倒像是阴间和阳间有个看大门的,在和陆道士对话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我却有点想笑,胡知道奶奶说的那个过阴故事里,倒没有这一幕,这回挺有意思,进阴间还要通报,没有门卫批准还不让进,这也太玄了吧。
  这一幕出现,我甚至对过阴有些怀疑了,看胡知道的眼色,也有些不以为然,我们朝法台上一看,三奶奶就像熟睡了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是,一个人坐得端端正正得睡过去,这场面还是蛮诡异的。
  先不管,继续看下去再说。
  乘着陆道士没反应的时候,先跟大家说说这阵子我三爷爷和三奶奶的异常,这也是他们决定过阴的原因。
  在此前的一个多月里,我三爷爷和三奶奶不断梦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女孩,一手托着某种东西,一手向他们招手。女孩的表情凄苦,七窍里全是淤泥。那双塞满淤泥的眼睛虽然脏浊不堪,可是梦里的三爷爷和三奶奶都觉得淤泥后面就是凄冷冻骨的目光。
  这是三丫头,三爷爷和三奶奶都能看得出来,可是梦里的他们不敢向三丫头走近,不住后退,然后在浑身冷汗一声惊叫下醒来。三爷爷和三奶奶有时候同时做这个梦,有时候轮流做这个梦。他们在梦里惊怖害怕,可是每次醒过来都泪流满面,痛恨自己在梦里的懦弱,那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呀。
  三丫头一定是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所以才这样频繁托梦,可是做父母的不上前拥抱安慰,却每次都在闪躲,这说不过去啊。这个梦搅得三爷爷三奶奶高烧不断病痛连连。三爷爷三奶奶这才想到,既然在梦中不敢和三丫头接触,干脆,就直接过阴去找三丫头吧,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那边没人照顾被欺负了,还是人小无以谋生没有钱花穷困潦倒,最主要的,这么多年来,三丫头离奇的死因一直缠绕着三爷爷三奶奶,越到年老越是放不开,他们想这次一起问问清楚。

  过了好久,陆道士的身体才再次颤抖起来,发出一浑浊一清脆的对答声:“怎么样……道长,这里没有你要的人……怎么会没有,你再查查,投胎了吗……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去别处寻罢……”
  就像有人在椅子后面梦推了一下陆万年,陆道士连人带椅子扑到在地。众人大惊失色,陆万年几个徒弟连忙上前扶起师父,摇晃了好一阵子,陆万年才缓缓睁开眼,嘴里吐出一句话:“奇怪了,这三丫头竟然不在阴间。”
  三爷爷连忙跑过来:“陆大师,不在阴间,这是怎么回事,那三丫头去了哪里?”
  陆道士摇摇头:“那可就不知道了,奉贤兄,你不知道,这人死之后,并非只有黄泉路一条道。”
  三爷爷瞪大眼睛:“不下阴间,我女儿还能升天不成?”
  陆道士面色有些尴尬:“升天到不见得,不过人家俗话说地狱十八层,这话还是有一些来头的,我们惯常所说的阴间,顶多只是这十八层中的一层,还有十七层,可从来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胡知道插话说:“陆大师,不是说阴间有十殿阎罗吗,怎么又来十八层的说法。”
  胡知道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我也十分奇怪。
  那陆万年道士摇摇头:“十殿阎罗是在同一个阴间,这就好比一个地球上有十个国家,可是地球外还有星星月亮啊。”
  三爷爷和其他几个人越听越糊涂,我和胡知道却眼前一亮。原来如此,如果把地狱比喻成某个特定的空间,也就是说,同类的空间有十八个,而我们传统意义上的阴间只是这十八个空间中的一个。这一个空间归十殿阎罗管辖。基本上中国人死后都会进入这一空间。

  外国人死了呢?没听说有外国人死后闯到咱们阎罗殿的,可能,外国人死后,会进入其他空间,而那个空间就是外国人意识中的地狱,那里的统治者叫魔鬼撒旦。
  把概念再拓展开去,可能这些空间也是按宗教划分的,信基督的死后有自己的特定地点,信佛教的有自己的地方,信伊斯兰教的也有自己的地方……灵魂各有所属。
  想到这里,我甚至都有点眉飞色舞了,银子不愧是银子,天才啊!!!
  那边陆万年不再解答我三爷爷的疑问,吩咐徒弟念经,准备唤醒我三奶奶。陆道士摇着法铃站在正位,念念有词。不料一刻钟过去,陆道士脸憋得通红,几个徒弟也绕着桌子走得腿发软。我三奶奶还是坐在桌子上昏昏沉沉,一动不动,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
  陆道士放下法铃,摸了摸法台上三奶奶的手,叫声不好,说:“三嫂子手足冰冷,恐怕要出事。奉贤兄,快快快,赶紧去烧一盆热水来!”

  三爷爷一听三奶奶要出事,那还得了!马上让大女儿去烧水,大女儿说:“热水瓶里有热水行不行?”
  陆道士说:“行行行,赶紧拿来!”
  大女儿一下子提来了六个水平,陆道士又吩咐拿来脸盆毛巾。用热水烫着毛巾,拧干,让三爷爷爬上法台,给三奶奶擦面孔,擦手足。
  三爷爷一边擦一遍唤着三奶奶的名字,陆道士在下面不挺念经,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反正语速奇快,他的几个徒弟大眼瞪小眼,完全跟不上趟,最后连木鱼和法铃都停了下来,单听陆道士一个人念经。
  我和胡知道也紧张得握紧拳头,手心全都是汗。
  陆道士也真不容易,胡知道奶奶说的那次过阴里,把活人送过去遇上外遇不肯回来,这次把人送过去居然找不到死者,我三奶奶又莫名其妙醒不过来。
  正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法台上帮三奶奶抹擦掉三爷爷忽然一个踉跄,差一点从台上摔下来,幸亏胡知道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三爷爷尖叫:“动了,她动了!”
  不用三爷爷说,我们都看到了,三奶奶忽然从法台上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一站起来,加上八仙桌的高度,差一点脑袋碰上屋顶悬挂的吊扇。
  三奶奶人虽站着,眼睛却依旧闭着,陆道士惊慌失措地看着台上,经也不念了,张大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显然,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局面。
  三奶奶闭着眼,脑袋在脖子上左右转动了半周,像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她面向三爷爷开口道:“爹爹啊,你们找我?”
  (我们这里80后生人一般都管父亲叫“爸爸”,在此之前大多叫“爹爹”或者“爹”~~很奇怪的习惯改变)
  三爷爷半天才明白过来,结结巴巴说:“是是是,你是……三丫头?”
  法台上的三奶奶咯咯咯笑了起来,这种笑声放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显得异常诡异,她笑完后喘着气说:“是啊,我当然是三丫头。”又闭着眼挨个问好:“大姐,二姐,陆叔叔,银子,胡知道,你们都在啊。”
  我一听这语气,脑海里的某种东西顿时回到少年时代,甚至能闻到那个年代特有的空气味道,这是三丫头的语气,没错,这就是三丫头。胡知道站在我身边抖了一下,这一抖把我的思绪又抖了回来,没错,胡知道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发抖。
  在大丫头和二丫头的身边,站着三爷爷的大女婿和二女婿,三丫头死的时候还小,她不可能认识自己的两个姐夫,所以她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她认得陆道士,因为陆道士和我们是一个村的。所以三丫头和陆道士打招呼没和他的徒弟们打招呼。
  三丫头认识我也不奇怪,我从小到大,面容变化虽不小,但大致轮廓还能和小时候对上号?
  可是,三丫头怎么会知道胡知道呢?还直呼其名。
  莫非,胡知道同学有事瞒着我,他和三丫头从小就认识?!!!!

  我朝胡知道瞪了一眼,我俩心意相通,胡知道一定明白我目光中的含义,所以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奇怪了!
  我迎着三奶奶的目光,说:“三姐姐,你怎么知道他是胡知道?”
  三奶奶又是小母鸡鸣叫般的咯咯一笑:“我和他见过呀。”
  我俩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疑点,感觉到了不对劲。胡知道说:“我们……见过?在哪里?”
  “5天前啊,你们没看到我,我看到你们了。”
  我和胡知道吓了一跳,5天前,不就是我们回来,在高速公路遇见大雾的那一天,莫非,那场怪异的大雾也和三丫头有关?

  陆道士在一旁觉得这事蹊跷,插嘴道:“三丫头,你这是从哪里来,为什么整个阴世搜不到你的半魂半魄?”
  三奶奶(三丫头)歪着脑袋:“阴世我不懂,我在的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的。”
  陆万年结结巴巴:“那……那是什么地方?”
  “自在天喽?他说那里叫自在天,其实我也不懂的,我这次来也是他让我来的,我来找银子和胡知道。”三奶奶面孔转向我们,“你们是不是丢了东西?”
  丢了东西?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胡知道脑子快,失声叫道:“玉蝉,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丢了玉蝉?”

  三奶奶(三丫头)道:“我当然知道,是他拿的,我就跟在他后面,银子,我差一点没认出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来管这个闲事,还要求他,美得他!”
  周围的几个道士还有三爷爷的家人听得目瞪口呆,吃惊不已。我也是越听越糊涂,问:“他是谁?”
  “他就是他罗,银子,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三爷爷再也忍住不,扑到法台前抽泣起来:“三丫头,你真是三丫头……我……你……过得好不好?”
  要不是场面严肃,我差一点笑出声来,三爷爷这话咀嚼起来十分好笑,三爷爷说完这话气还没岔,接着说:“你说的那个他,是不是你留在沙子碗里那张作业练习簿上撕下来的纸上写的那段话里提到的那个他……”这个长句说下来,三爷爷翻翻白眼终于岔了气,呼哧呼哧直喘。
  (这句话不好理解,让我们回忆一下前面的故事,三丫头在落水死亡之前,曾经在一碗用以装炒豆子的白沙的碗里,留下过一张字条,字条上是这么写的:“爹爹妈妈大姐二姐,你们看到这个信的时候,我已经去那里了,你们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他每天晚上都来,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人跟我玩,能治我的病,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带很多很多东西给你们吃。他说一定要带我去,那我就只有去了,你们都不要担心。雪三丫。”)

  三奶奶(三丫头)说:“就是那个他啊,那里只有一个他,还有许多他养的猫。”
  我心里一动,插嘴问:“什么样的猫,和我们这里的猫一样吗?”
  三奶奶(三丫头)摇摇手:“当然不一样,那里的猫猫没有面孔的。”
  我和胡知道相顾骇然,正准备再问,忽听三奶奶(三丫头)语气急促起来:“我说得太多了,他不高兴了,我要走了,银子,东西我给你们带来了。”
  我说:“什么东西?在哪里?”
  法台上的三奶奶忽然腿一软,摊在法台上那张椅子上。
  陆道士像从睡梦里被惊醒一样,惊叫:“走了走了,三丫头走了,快救人!”也不忌讳了,直接从三爷爷手里扯过毛巾,往脸盆里加了点热水,用热毛巾一遍遍擦着三奶奶的面孔和手足。
  过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三奶奶才缓缓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累死我了。”
  一听这话,我们便知道,三奶奶回来了。
  三奶奶的第二句话是:“啊,这是什么?”
  她的手心里,明晃晃托着一只玉蝉!
  这只玉蝉我们太熟悉了,胡知道甚至都迫不及待交出声来:“玉蝉,银子,是我们的玉蝉!”

  太丢人了,如果这玉蝉是古董,胡知道这时候的表现完全可以用贪婪的守财奴来形容,大庭广众的,你鬼叫什么呀!!!还好陆道士及时插嘴:“三丫头就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我点点头,从三奶奶手里接过玉蝉,果然是我们丢掉的那只雌玉蝉!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怪异了,简直是怪得玄乎其玄!我们在高速公路上丢掉的东西,居然会籍由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的鬼魂给我们送了回来。
  哦,天啊佛祖啊真主啊上帝啊,我真的搞糊涂了,我们这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西游记里啊!!!
  我额头上冷汗不住往下滴,我把玉蝉递给陆道士,说:“陆叔叔,这东西挺邪的,你帮忙看看吧。”
  大家都围了上来看稀奇,三爷爷问三奶奶知不知道刚刚三丫头附体,三奶奶是一无所知。陆万年接过玉蝉,对着烛火,右眼凑近了看,一看之下,便似触电般身子颤抖,差点连玉蝉也抓不住,他把玉蝉往我手里一塞,说:“拿走拿走,赶紧拿走,这东西有多远扔多远。”
  我三爷爷的二女婿比较幽默,说:“陆叔啊,你不是看这东西值钱,让银子扔了你派人去捡吧。”
  陆道士抹抹额头的汗水:“我不是说笑,这东西上的怨气太浓了,连我都看不透,放在身边肯定是个祸害!”
  连陆道士都看不出究竟的东西,就迷信的角度来说,它的魔力也太大了。要知道,像陆万年这样阳间住得阴间去得的道士,万里都挑不出一个来啊。
  我心里已经有点放弃的想法了,胡知道把我拉到门外:“银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相信凡事总有因果,什么怨气都有破解之道,不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咱们还能在明月小区安安心心住下去吗?”
  不能,当然不能,像明月小区601那样便宜量又足的房子,全苏州哪里再去找第二套!
  我们不能放弃!
25,黄梅戏剧组
  过阴事件没给我们解开什么迷结,反而丢给我们越来越多的谜团。
  回到苏州以后,我们的脑海里还是一团乱麻。
  三丫头嘴里的那个“他”为什么要给我们制造迷雾拿走“玉蝉”,又为什么借过阴之机让三丫头帮我们把玉蝉送回来?
  三丫头所处的那个“自在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那里是不是就是魔法橙子在MSN上讲述的故事中,附身于九姨太小赛月身上的老鬼盛全所到过的那个地方?盛全在那个地方碰到过很多五面猫,三丫头也说“他”养着许多没有面孔的猫,二者所说的猫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是同一地方,那么那个地方不单有无面猫,有无面猫的“天敌”巨蝉,还有无面猫的主人“他”。无面猫有主人,是不是巨蝉也有主人呢,巨蝉的主人又是谁?
  还有还有,那个“他”当初为什么要带走三丫头?难道说三丫头有什么天赋异禀不成?可是,三丫头除了癫痫病,实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这世上有羊癫疯的人多了,“他”为何单单挑中三丫头?
  疑问,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让人发疯的疑问!
  要不是有几位青春活力的大学生分担我们的疑虑,我和胡知道恐怕还真的撑不下去。
  我们到苏州的当天晚上,就例行了601灵异协会的常务会议,报告了我们中秋之行的灵异点滴。与会的有来自西安的邵大力,来自上海的黄甜,来自广州的周立立,还有来自天津的富文娜。只有合肥的海洋没有参加,因为,海洋还没有回来。
  邵大力告诉我们,他给海洋打过电话,海洋说要到后天晚上才能回来,还让邵大力帮他请两天假,海洋说自己要去九华山拜佛。
  旷课去拜佛,这海洋也够奇怪的,邵大力问什么原因,海洋只说一言难尽,等他来了再细说。

  海洋的这一说弄得大家心痒难耐,都想这家伙是不是也碰上什么稀奇事了。
  未知的事情永远比已知的事情更具有吸引力。
  所以虽然我和胡知道的经历灵异得像神话小说,但我们心中对海洋的事情却更牵挂一些。导致感慨我和胡知道的遭遇、分析我和胡知道的疑问以及下一步何去何从大伙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富文娜快人快语:“我看,你们真的应该去武汉找丁晓燕聊聊。”
  丁晓燕,就是魔法橙子讲述的那个故事的原述者。
  也许?
  找丁晓燕,或者找段杏芳(猫肉馄饨故事里的黑手)。
  如果这玉蝉真的有一雄一雌两枚。
  找丁晓燕就是从雄蝉入手。
  而找段杏芳就是延续我们的老路子,继续从既有的这枚雌蝉追查下去。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和胡知道都不是闲人啊,我们还要挣钱活命,还在乎自己的饭碗,所以,只能等有机会再说了。
  眼下,还是等着海洋回来,听听他有什么奇遇再说。
  不知道他碰到什么事情要去烧香拜佛,他碰到的事情和阴楼有没有什么关系?
  海洋是三天后回来的。
  那天晚上,大家照例在我们房前的楼顶花园聚会聊天。三个小女生围住海洋叽叽喳喳不停,就像八十年没见面的战友重逢一样,个个口沫横飞词不达意。腼腆的海洋手足无措,我和胡知道在一旁什么也听不清楚干着急。
  最后胡知道同学发了狠,他从家里取出一包我们看电视时填充嘴巴的必杀食品——武汉鸭脖子。
  三个女生一看到鸭脖子顿时眼睛发亮,飞扑过来。搞得邵大力同学仰天长叹:“天啊,我们的天之骄子我们的国之栋梁我们的含羞草儿海洋帅哥,在你们眼里难道就比不上一根鸭脖子!你们也太……那……那什么……别全吃光,给我留一段!”
  胡知道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空闲,问海洋:“到底怎么会事,还要旷课去拜佛?”
  海洋说:“也不是我想去九华山,被逼无奈啊。”
  我说:“只听说过逼婚的,还没听说过逼着烧香拜佛的。”

  海洋叹口气:“唉,也难怪,怎么蹊跷事尽让我们赶上了?”
  我说:“蹊跷事?你碰着什么了?”
  海洋搔搔头:“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对了,我记得有一次聚会,你们让我讲灵异经历,我准备说‘包公和剧组的故事’,后来又岔了开去,这个故事始终没讲,要不,就从这个故事开始吧。”
  我和胡知道一愣,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
  三个丫头鸭脖子啃到一半,听到有故事听,马上又围了过来,黄甜记性好,说:“好啊,终于要讲包公和剧组的故事了,上次你光讲了个穿越时空的电话,给你把这个故事逃了开去呢。”
  奇怪,听海洋的意思,这个故事和他旷课拜佛还有关联,他碰到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件怪事?


  海洋有个表哥,叫杨云溪,名字虽然很优雅,可人却很胖,号称杨大肚子。他的职业是合肥一家电视台的摄像,因为脑瓜子转得快,所以偶尔也兼个节目编导,所以电视台的人大多叫他杨导。
  有一年,杨云溪联系了一个项目,制作一个黄梅戏电视电影的系列。这个系列主要讲述的是安徽名人,用地方戏演地方人,创意很好。
  他们头一个要拍的便是包拯包青天。
  一曲“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让多少人误以为包公是河南开封人,其实,包公的出生地和归葬地都在安徽省省会合肥市。包拯一生六十余年,在开封为官仅一年多,有四十多年都是在故乡合肥度过的。他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读书、守孝……
  合肥市现在的护城河便叫包河,包河上有个岛叫浮庄,楼台亭阁、水榭长廊、石峰拱桥,曾为明清徽派建筑结,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据说是包公的别院。和浮庄遥遥相对的岸上,便是位于香花墩上的包公祠和包公墓!
  说来奇怪,这包河里产有一种和别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鲫鱼品种,叫做“红酥包河鲫鱼”。因其脊背乌黑似铁,像极了包拯铁面无私的品格,所以这种鲫鱼又叫铁背鲫鱼、包公鱼。
  当年金超群来浮庄拍电视剧包青天,参拜包公祠,据说是一看到包公塑像就哭得稀里哗啦,几近昏厥,也算得上是件异事。
  话扯远了。只说杨云溪他们弄了一帮子唱黄梅戏的人,拉来了灯光音响摄像机,迅速成立了剧组。又跟包河公园管理处打了招呼,要租借浮庄拍戏,并决定就在浮庄举行开机仪式。
  开机那天春暖花开,浮庄的景色本来就美,再加上繁花似锦,春意扑鼻,更是美不胜收,弄得剧组人人都很兴奋。
  开机仪式邀请了不少媒体记者,对着扎着红绸花的摄像机已经剧组人员一阵狂拍,杨云溪作为编导和副制片,忙得团团转。直到开机仪式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三叔没有到场。
  三叔,他的名字不重要,反正大伙都叫他三叔,他是安徽黄梅戏界里唱黑脸的头把交椅,这个头把交椅是私下的有口皆碑,却不是公然放在台面上说的那种头把交椅,因为名声上的头把交椅另有其人。三叔隶属某县的戏剧团(现在地方戏剧团大多不景气),借调来拍戏曲电影,本来确定包公由他主演。
  不料后来投资这个影片的赞助商临时要求换角,推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叫王辉,要求让他出演包公。这王辉根本就不会唱黄梅戏,赞助商的意思是要用王辉的脸,用三叔的声音。
  好端端的一台戏却变成了演双簧,杨云溪当然不乐意,据理力争,投资方以撤资威胁,最后还是三叔从中调停,表示他愿意出借声音给王辉,这场戏才这么定了下来。
  眼下开机仪式,三叔没有出现,杨云溪怀疑三叔是不是打退堂鼓了。忙把演职人员一个一个找来问,一问之下才知道,三叔原来是病在家里。杨云溪一下着了急,这三叔,不会是给气病的吧?
  最后问道灯光师小鲍那里,才问出点门道。在这个刚成立的剧组中,三叔和小鲍的关系处得最好,应为小鲍和三叔是同一个县城的(这个县城和合肥紧挨着,到合肥的班车15分钟一班),小鲍说:“三叔家里出了点事,有人在三叔家大门上涂东西?”
  杨云溪说:“涂东西,涂什么东西?不是说三叔是生病吗?”
  小鲍说:“就是因为大门上涂东西,三叔才得的病。”


  杨云溪更加好奇:“往大门上涂东西能让人得病?”
  小鲍的声音小了起来,好像在说一件不能让任何人听见的秘密:“那可不,也不知三叔招谁惹谁了,有人往他家大门上涂粪水粪便。”

  见杨云溪瞪大眼睛不解,小鲍又说:“你想啊,这粪水粪便多晦气,把晦气招来了,三叔的身体还能好?”
  杨云溪哈哈大笑,说你这什么跟什么啊,这是迷信。
  见杨云溪不信,小鲍也不好多说什么。
  开机仪式完了以后,送走那些记者(当然都封了红包,不然来了白来,没红包不给报道,哈哈~谁让剧组没名气呢),把记者大爷们安排到投资方预订的酒店吃饭。这边收罗收罗,剧组订的工作餐也到了。杨云溪没去酒店,和剧组的人一起吃盒饭,他和王辉坐在一棵大树下面,一边吃饭一边给王辉说戏。王辉对戏曲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杨云溪不得不抽出一切时间对他进行重点辅导。
  他实在想不通,投资方为什么非要挑这么个人来主演。投资方的老板姓郑,这小子姓王,也不是郑老板的儿子啊,怪事。
  还好这王辉比较好学,杨云溪说什么,他总是点头称是,倒不怎么违逆。吃完饭,两人又蹲在树下抽了根烟。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杨云溪在王辉身上找到这么一个共同点,到有些刮目相看起来。王辉三口两口把烟吸了,顺手将烟屁股一弹。那烟屁股直直立在一块假山石上。
  能把烟屁股弹得立在那里,真是万中无一,杨云溪说:“好本事啊。”
  王辉说:“哪里啊,凑巧,谁能练出这本事来啊。”说着王辉又掏出一根烟,杨云溪这才知道,王辉的烟瘾比他要厉害得多,杨云溪是吸烟,人家王辉应该叫吃烟。
  杨云溪这根烟一般还没有吸到,人家两根烟已经吸完了。王辉吸完第二根烟,习惯性又是手指一弹烟屁股。
  奇了,这个烟屁股居然也稳稳当当立在地上。
  这下连王辉自己也有些傻眼了,这也太凑巧了吧!


  轮到杨云溪扔烟蒂的时候,不知怎么,他竟不敢学王辉用手指弹,只是抬起脚在鞋底上揿灭,然后找了个垃圾桶扔了进去。王辉看到杨云溪的行为,总算还有一分自觉,马上过去把两个烟屁股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杨云溪说:“王辉,下午跟我去看看三叔吧。”
  王辉应了一声。两个人立刻动身,一个多小时后便到了三叔家里。三叔家是三间单层瓦房,三叔就躺在堂屋中的一张竹躺椅上哼哼,头上顶了块湿毛巾,显然是病得不轻。
  杨云溪放下提来的水果,问:“三叔,你怎么样,要不要看医生。”
  三叔说:“杨导,还麻烦你来,你看我这也起不来,水都不能倒……我这头疼半夜犯的,一早我婆娘就把医生喊来了,挂了水吃了药,到现在还不见好。”话语声音嘶哑,直喘气。

  杨云溪说:“那得去医院看看啊。”
  三叔说:“那倒不用,我这是犯了小人了,头疼倒没事,可我这嗓子怎么办,唱不了戏,耽搁大家……”
  杨云溪说:“现在还说这些干嘛,我送你去医院。”
  正说着呢,外面进来两个女人,一个是三叔的老婆三婶,还有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太太,嘴巴一颗大黑痣,一副媒婆的面孔。
  杨云溪来过几次,三婶认得他,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对三叔说:“老头子,我把海大仙给请来了。”
  杨云溪和王辉一愣,海大仙,这老太太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儿。再一看老太太手里抓着的东西,什么桃木剑啊符纸啊,明白了,这老太太是个神婆。
  杨云溪有些纳闷,这三叔三婶也算得上是个知识份子,怎么有病不去医院,找个神婆来怎么整?


  这海大仙一进屋,神色就紧张起来,吸溜着鼻子四处嗅,连连摇头,说:“晦气晦气,家里一晦气就招小鬼,全县城的小鬼都往你们家集中了。”
  三叔三婶连忙问:“那怎么办?”
  海大仙说:“幸亏找了我,我费点心血就是了,至多少活几年。”
  三婶连忙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从里屋拿出来一沓子钱,硬塞到海大仙手里,海大仙极不情愿地收了。杨云溪在一旁看得既觉荒唐又觉得愚昧,想上前阻止,却被王辉拦住,悄悄在他耳边说:“看看这老婆子耍什么花招再说。”

  杨云溪一想也对,就站在一旁冷眼相看。
  海大仙倒像发现他们的心思一样,跑过来说:“你们两个不信我可以,可别坏了事,让小鬼漏了网,等以后回去招来老鬼,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云溪忍住笑:“那你要我们怎么样?”
  海大仙摸出两个符纸,给他们一人一张,说:“攥在手心,别松手。”
  杨云溪和王辉照办了,海大仙又给了三婶一张符纸,也让她攥着。这才过去关上大门,手握桃木剑,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念念有词在屋内跳起大神来。
  杨云溪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海大仙停了下来,说:“嘿嘿,来了不少啊。”便让三婶取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隔年小南瓜,放在三叔胸口。然后海大仙从兜里摸出一把缝衣针。
  杨云溪对王辉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海大仙回头瞪了杨云溪一眼,低声喝道:“别说话!”
  杨云溪和王辉被海大仙这一瞪眼,不知怎么,竟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只见海大仙拔出一根缝衣针,使劲插在南瓜上。说也奇怪,那黄色的小南瓜随着阵刺,竟然散出一阵淡淡的黑烟。杨云溪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这老巫婆也不知道在缝衣针上涂了什么化学药水,竟然产生这样诡异的效果,蒙骗愚昧的人。
  那海大仙手起针落,动作越来越快,片刻工夫,已扎了一十七针,小南瓜上黑烟一阵接着一阵,让整个堂屋的意境都显得有些朦胧阴森起来。这淡淡的烟雾无色无味,却让杨云溪有种极想睡觉的感觉。他正要闭上眼睛,忽听海大仙说:“快,快堵住门缝!”
  三婶的反应速度极快,马上就冲到大门边,三婶松开手,将手中的符纸往门缝上一按。一阵风吹过来,符纸猎猎作响。杨云溪又惊又奇,这屋子内哪来的风?
  那海大仙紧紧按住三叔胸口的南瓜,好像怕南瓜生了脚会跑一样,嘴里喊:“不够不够,你们都过去把符纸堵上,这东西挺凶,要跑。”

  杨云溪和王辉都愣在那里,三婶直朝他们招手,王辉迟疑着走了过去,终于也把手中的符纸按在门缝上。这样一来,那阵怪风似乎小了一些。
  海大仙又叫:“你,还有你!”指着杨云溪,意思是让他也过去堵门缝,杨云溪又好气又好笑,他根本就不信这一套,松开手,说:“这破纸真能挡住鬼怪?”
  海大仙叫:“小心!”
  只见一阵旋风,杨云溪手上的符纸被一下子卷了起来,飘到了屋顶的横梁之上。那阵风就像无形的蛇一般,迅速冲到大门那边,吹得三婶和王辉的头发衣服乱飞。
  这一下连杨云溪也觉得不对劲了。如果说刚才自己还怀疑那风是从外面透过门缝吹进来的,可是,现在屋里狂风大作,三婶和王辉站都站不稳当,门缝里渗进来的风无论如何也造不出这种情景来的。

  可惜,那张符纸如同粘在屋顶横梁上一样,再也不下来了,杨云溪就算现在想去帮忙,他手中也没有“武器”了。
  这阵怪风持续了十秒都不到,忽然间就消失无踪,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海大仙松开南瓜,颓然坐倒在地,拍着腿叫道:“唉,功亏一篑功亏一篑,终于还是让它逃走了!”
  三叔说:“不要紧吧?海大仙。”
  杨云溪一愣,三叔的话语清晰,中气十足,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有气无力,喉咙嘶哑的样子!

  海大仙说:“捉住十七个,跑掉一个,只不晓得跑掉的这个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后台。”
  三婶问:“有后台怎么了?”
  海大仙说:“那就麻烦了,要是后台硬,咱们在场的都要倒霉的。希望没有后台,那就好办。三婶子,你晚上把这个南瓜蒸一蒸,和三叔两个人吃掉,这样一台,食鬼的恶名就传出去了,鬼和人一样的,欺软怕硬,以后什么鬼见着你们都要退避三舍。”
  三婶连连点头称谢。三叔也从躺椅上爬起来,留海大仙还有杨王二人吃饭,说要露两手拿手的好菜。看得杨云溪和王辉目瞪口呆,就算驱鬼灵验,也不知让一个病人好得这么快吧?!
  海大仙连连摆手,只是告辞回家。后来,杨云溪才三叔讲,原来这海大仙有个规矩,就是不在别人家里吃饭。(不会是去哪家捉鬼就让哪家吃鬼,海大仙害怕鬼吃得太多会惹毛十殿阎罗吧~~~)
  这王辉在三叔家吃了一顿饭,和三叔的关系也算处得近了一步,可是,他始终没有说出投资商为什么原因非要让他来演男主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杨云溪也就没有过多追问。
  第二天拍摄正式开始,说也奇怪,第一场戏第一个镜头就不顺当,NG了十几次,不是摄像机出问题,就是人员站位不对,再不就是灯光忽然熄灭。弄得大家满腔热情遭到迎头痛击,士气一下子低落下来。
  上午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杨云溪也没有办法,让送外卖的进了片场,吩咐技术人员晚点吃饭,彻底检查一下设备。他则端着饭盒四处和人说笑,妄图清除这一上午的故障给大伙撒下的阴霾。
  三叔和王辉倒是“和谐”了,吃饭也靠在一起聊个不停,饭了,王辉给三叔敬了根烟,两个烟囱就在一处小亭阁那里吞云吐雾。杨云溪看得鼻痒,也凑过来过瘾。
  照例,王辉吸得最快,顺手一弹烟屁股,烟屁股稳稳站立在亭阁台阶上。杨云溪愣住了:“王辉,你肯定练过这一手,真不简单。”
  王辉瞪大眼睛,看看竖着的烟蒂,又看看自己的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杨云溪说:“你真没练过?”
  王辉摇摇头。三叔问:“什么事?”杨云溪就把昨天王辉弹烟屁股也是直立的事说了一下。三叔沉吟半晌,嘴里吐出一个字:“怪!”

  杨云溪说:“可不是怪吗,昨天两下巧合已经够巧合了,今天总不能又来一巧合吧。扔个烟头竖着,那可是万中无一的现象。”
  三叔两三口狠命抽完手里的烟,也是一弹,杨云溪吓了一跳,只见三叔弹出的烟屁股就在他脚前面稳稳地竖立在那里。杨云溪这一下嘴巴张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三叔朝杨云溪说:“真怪,你也试试。”
  杨云溪手忙脚乱吸了两口长烟,也学着王辉和三叔的样子用中指将烟屁股弹出去,可是他从没这样玩过,所以手法很差,导致那烟屁股根本就没弹出去,直接从手中滚落在地上。
  怪事,怪到极点了!
  杨云溪从手中滚落的烟屁股掉在地上居然也是竖立的,和三叔的烟屁股并排,就像俩并肩作战的兄弟。
  这一下,三个烟民都傻了眼。
  世上的事再巧,也不至于巧成这样吧!


  王辉的脸色有些发白:“我们,这……不会出什么事吧……”话说得语无伦次不伦不类,杨云溪也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件事如同一个魔影,死死地贴在三个人的心头,让三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杨云溪隐隐觉得,这部戏绝没有那么顺利。
  果然,下午第一个镜头灯光又出了问题,有一盏镁光灯在王辉头顶“蓬”地一声炸裂开来,玻璃碎屑把王辉的眉梢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杨云溪气急败坏,大吼:“小鲍,你他妈有没有检查过设备啊!”
  小鲍有点委屈:“杨导,我刚刚才检查的啊,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他的身旁果然还有半盒饭没动。杨云溪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可是,这男主角破了脸,戏还怎么往下演。

  王辉裂着嘴一个劲叫疼,那样子都有些娘娘腔,说:“我不演了,我不要这个角色了,我要去医院,这浮庄太邪门了……都邪门……又是捉鬼又是站烟屁股……我不要干了!”
  杨云溪赶紧上去劝:“别啊,你走了我们这戏就算完了。”
  王辉说:“得了,我谢谢你啦,杨导,这活儿我干不了,还给三叔得了,我让郑哥不撤资就是。”
  杨云溪窃喜,不撤资又能不用王辉这门外汉,倒是好事,连忙说:“这可是你要求的啊,回头郑总问起来,我们可没法担待。”
  王辉说:“放心放心。”迫不及待就让人把他搀出浮庄,到附近的省立医院去了。
  小鲍把灯修好,杨云溪过去问:“小鲍,我说你不是故意用这方式把王辉挤走的吧。”
  小鲍正色说:“杨导,天地良心,我可真没这样想过。”杨云溪想想也是,上午出的那几个问题,也有不是小鲍方面造成的。
  杨云溪让三叔换上王辉卸下的行头,三叔摆摆手说:“杨导,我问你个事。”
  “好吧,你说。”
  “昨天开机仪式上有没有请几个大师啊。”
  杨云溪说:“有啊,都是本地出名的,他们遵照惯例烧香祭拜,主持了元宝开路,酒祭引路等等……”
  三叔一愣:“没有祭包公?”
  杨云溪也是一愣,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这么糊涂,在人家的地盘上拍人家的故事,居然没想到祭拜祭拜他老人家!”如果是前两天,谁跟杨云溪提到这种事他绝无可能有这样的反应,可是他昨天在三叔家惊见妖风,今天又见香烟怪事,拍摄怪事,没反应才怪!
  三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补一个仪式吧,他老人家恐怕是用香烟屁股在提醒我们呢。”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杨云溪和三叔就去卷了香烛,买了炮仗,把包公祭奠了一番。
  还真应了三叔那番话,这番仪式搞完后,拍戏一切顺利,甚至比原先预计的还要顺利得多,基本上所有的镜头都是一遍就过。
  三叔和杨云溪扔的烟头再也没有竖起来过。

  有时候杨云溪想想也好笑,一介清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包大人,难道真的会计较剧组没有对他“上供”,这……这好像也太无厘头了吧~~
  拍完了包公这部戏,剧组在不倒翁酒店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大家喝得都有点高,说话也就没先头那么客气。杨云溪咬着舌头说:“三叔,你别怪我八卦,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你这么个老好人,到底谁和你有深仇大恨,在你们大门上寻晦气?”
  三叔夹了一筷子皮蛋牛腩,搭着杨云溪的肩膀说:“大兄弟,这事吧,平常没个证据,我也不好乱说,今儿算我三叔酒后吐真言,其实三叔心里有数,到底是谁暗算我,这说起来和这部戏也有点关系。”
  杨云溪说:“怎么,和我们的戏有关系,是我们熟人?三叔,你说,是谁,我杨云溪让他从今以后瘸着走。”

  三叔说:“我谢谢你这份心,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了,可不敢真这么干,这个人说出来你不认识的。”
  “不认识怎么和我们这部戏有关?”杨云溪虽然喝得多,脑子还没糊涂。
  三叔说:“你知道我们这里有两种地方戏?”
  杨云溪点点头:“是啊,一个是黄梅戏,一个是庐剧。”
  三叔一拍大腿:“对头,我们那有一个黄梅戏团,一个庐剧团,小县城嘛,两班唱戏的总归是竞争对手,庐剧团里也有个唱黑脸的,唱功当真了得,哭丧的声音能让大姑娘肝肠寸断。”

  (庐剧,旧称“倒七戏”,是安徽省地方戏主要剧种之一。清末以来,流行于安徽境内的淮河以南,因其唱腔似哭,老百姓又叫它“哭剧”。)
  杨云溪吃了一惊:“你说的是赵大喇叭?”
  三叔也吃一惊:“怎么,你认识他?!”


  杨云溪说:“我怎么会不认识,你知道吧,三叔,我们这个项目原先准备做庐剧的,但后来考虑到庐剧的受众没有黄梅戏广泛,影响也没有黄梅戏深远,慎重考虑后,结合投资方的意见,才改做黄梅戏的。所以,最早的时候,我去找过赵大喇叭。”
  三叔说:“怪不得怪不得,我怎么说赵大嘴巴逢人就说我抢了他的饭碗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云溪搔搔脑袋:“真对不住三叔,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换项目没照顾到赵大嘴巴的感受。”
  三叔一笑:“这有啥好自责的,赵大嘴巴原本肚量就小,我都不和他计较,杨兄弟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两人正在这边说得热闹,坐他们对面的制片主任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大伙一起热闹,来来来,和谐和谐气氛,我敬你们二位一杯。”
  制片主任是投资方派过来的,主要职责是监督资金动向,所以剧组开销都要到他这里报批。所以这小子平时也有点目中无人。杨云溪和三叔不敢不给他面子,戏还得一部部拍下去呢,两个人都端着酒杯和制片主任碰了一下,杨云溪说:“我和三叔聊点旧事。”
  制片主任一口把酒闷了,大着舌头说:“你俩有啥旧事?”
  杨云溪说:“还不是赵大喇叭的事,回头还得跟你申请个慰劳费去安抚安抚他,这不,咱们没做庐剧,闹情绪呢。”
  制片主任哈哈大笑:“他闹个屁情绪啊,是他自己的准女婿把他给蹬了,难道还能怨旁人!”
  杨云溪和三叔都大惑不解,制片主任酒喝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就倒出一段啼笑皆非的秘闻。


  原来,赵大嘴巴有个女儿叫赵玲,在上海读大学,和来自浙江温州的一名男生恋爱了。并且一不留神控制不住大了肚子,被校方劝退。赵大嘴巴自觉没脸,就没让女儿回家,让其在上海自谋生路。
  温州小子和赵玲在上海租了个房子,打工度日,预备将赵玲肚子里的孩子抚养成人。某日,杨云溪找上赵大嘴巴,欲拍庐剧。赵大嘴巴心里藏不住事,八字没一撇的他就敢四处吹嘘。还吹牛说投资这部戏的郑老板是他铁哥们,好朋友。
  这牛一吹到上海女儿那里,小两口就打起主意来,原来,这郑老板公司的总部就设立在上海。既然郑老板是父亲的铁哥们,如果找上他,总会帮忙提拔提拔小两口吧。
  于是,温州小子便千方百计地找到郑老板。说也蹊跷,这个郑老板酷爱“断背山”,竟然对那温州小子一见钟情。许诺了许多好处给温州小子,温州小子挺精明,立刻抛弃怀孕中的赵家女,投入了郑老板的胸怀!
  可能是温州小子心怀愧疚,不想再和赵家人有所接触,所以就竭力怂恿郑老板别投资庐剧,要做就做黄梅戏。郑老板言听计从,并力捧温州小子为主角。

  对了,这温州小子便是王辉!
  三叔一拍桌子:“操,这不是当代陈世美嘛!”
  杨云溪拍拍三叔的肩膀:“三叔啊,怪不得片场老出事呢,看来青天老爷包大人不是要上供,是他老人家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了王辉这个人啊!”
  三叔说:“得,赵大嘴巴够冤的了,回头我得找这老小子喝俩盅去。”边说边摇头叹气,“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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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10-09-13
26,他在那里
  海洋故事说到这里,打了个停顿,富文娜好奇地问:“完了?这些事和你去烧香有什么关系?”
  还是周立立心比较细,打开一听雪碧,在邵大力强烈不满的目光中给海洋递了过去。海洋喝了口雪碧润润喉,说:“当然,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邵大力一把抢过海洋手中的雪碧,狠狠地喝了一口:“没说完就继续说,也不怕喝呛死你……咳咳……啊呀。”
  众人都会心笑了起来,周立立白了邵大力一眼,邵大力马上规规矩矩端坐在那里,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海洋回到家的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四,海洋满以为到家妈妈会准备好一桌子他喜欢吃的饭菜,可当他进到家门时,发现屋里冷冷清清的,就父亲一人在家。
  海洋叫了声爸爸,问:“妈呢?”
  海爸爸神色黯淡:“都去你大姑姑家了,你姑姑头七。”
  海洋头皮一炸:“什么……什么头七?”
  海爸爸眼里落下泪来:“海洋,你大姑姑死了。”
  海洋惊呆了,大姑姑会死?怎么可能,在海洋的心中,大姑姑神秘幽邃,看起来有着旺盛绵长的生命力,怎么可能突然死去?他的姑姑可是十乡八里出了名的海大仙啊。

  (海大仙是海洋的姑姑,这的确让人傻眼。或许有读者要问,杨云溪是海洋的表哥,海大仙是海洋的姑姑,都是亲戚,为什么杨云溪不认识海大仙呢。其实这种事情很正常,大家可以想想自己过从不是十分密切的舅表哥,一定就认识自己的姑姑吗~)
  那天中午,海洋饥肠辘辘地跟着父亲赶到海大仙家所在的村镇,这才知道,这个镇子已经接连死了几个人。
  两个星期前,赵大喇叭死了。
  一个星期前,海大仙死了。
  就在这天,镇子里又死了一个,他就是黄梅戏名角三叔!

  死的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特殊,这么微妙,海洋马上就想起表哥杨云溪从前给他讲的那件发生在黄梅戏剧组的怪事。
  当时三叔家驱鬼,杨云溪没上心放跑了一个,海大仙就说过:就怕那只鬼有后台。
  难道,真的是那个小鬼带着厉害的后台回来报复了?
  601灵异协会的成立对海洋的影响还算蛮大的,他的内心已经基本肯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么如果是报复,要报复的肯定是“将众小鬼吸引到三叔家的人”——赵大喇叭,“杀死大部分小鬼的人”——还大仙,然后就是“当日在场的每一个人”——三叔,三婶,杨云溪,还有王辉。

  现在,已知死的人已经有三位。三叔一死,三婶就病在家里,海洋可以看得到,那么,杨云溪和王辉呢?
  照理说,那场戏拍下来,三叔和杨云溪的关系已经处得非常好,三叔死了,杨云溪没有理由不来。可是,海洋在祭拜过海大仙姑姑后,溜去了三叔家,宾客中没有杨云溪的身影。
  海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然后,海洋就在手机上翻出表哥杨云溪的电话,拨了过去。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到海洋的表哥杨云溪的家里。
  杨云溪家是一套上下两层的复式房,挺大的。杨云溪的父亲早死,母亲还健在,所以,杨云溪和中学老师丰玲结婚后还带着母亲住。杨云溪有个妹妹叫杨云水,嫁在六安。这天正巧回娘家,给母亲送中秋礼。
  所以中午的时候,杨母多做了几个菜,杨云溪也喝了几杯小酒。午饭后,丰玲应为带到是初三毕业班,所以还要去给学生补课。杨云溪喝了几口酒有点困,就上楼休息了。
  所以楼下只剩杨家母女在一起喝茶看电视聊天唠嗑。(杨云溪夫妻还没有孩子)
  差不多两点钟的时候,挂在饭桌旁边椅子上的杨云溪的外套里响起了电话声。杨云水就朝楼上喊:“哥,你手机响了。”
  楼上没声音。

  杨云水又提高声音:“哥,电话!”
  还是没有声音,杨母诧异:“云溪睡觉没这么死实啊?是不是今天喝醉了,水丫头,你上去看看吧。”
  杨云水就上了楼,卧室的门虚掩着。
  杨云水轻轻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冲鼻的令人晕眩的味道。
  然后,她就看到杨云溪头歪在枕头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杨云溪的嘴里鼻孔里不断往外涌着白沫……
  杨云水惊叫:“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云溪微弱的声音透过嘴边的泡沫咕噜出来:“我……我喝了……农药……”
  杨云水往床边一看,果然在床头柜跟前,滚着一个褐色的农药瓶子,那瓶身商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骷髅和红叉叉的标志,显然是一瓶剧毒农药!
  杨云水一时六神无主,哭叫:“妈,不好了!哥哥喝农药了!”边叫边往楼下冲。杨云溪的母亲一听这话,等着眼睛张着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连杨云水问:“电话在哪里都没有听见?”

  杨云水急促中找不到固定电话,这才想起杨云溪的外套里有手机,连忙过去掏了出来。那手机无巧不巧,又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杨云水顺手接了,气喘吁吁说:“杨云溪喝农药了!”就挂掉了,拨了120急救电话!
  那两个电话正是海洋打过来的,第一个电话没人接听,他又重拨了一次,陡然听到一个女人说杨云溪喝农药了,真有些莫名其妙。好一会儿,他浑身才起了一股寒意,海洋知道,轮到杨云溪了。


  等海洋他们赶到杨云溪所在的医院时,已经差不多是傍晚。
  杨云溪已经洗过胃,正接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挂水,杨母,杨云水,丰玲都在旁边守着。
  海洋妈妈过去问杨母:“大嫂,侄子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海洋的妈妈是杨云溪父亲的妹妹。
  丰玲差不多哭成个泪人,扑过来抽泣着说:“姑妈,医生说,幸好他买到的是假药,要是真的‘百草枯’,消化道、口腔都会烂掉,云溪就没救了。”
  买假农药的无意中救人一命!
  杨云水补充:“还好毒性不是太强烈,医生说今天晚上肯定能清醒过来,不过要住院观察调理。”
  海洋父母连连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海洋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搀着舅妈(杨母)安慰不停。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杨云溪果然神色好转,清醒过来。
  丰玲拉着他的手哭:“云溪,你这是犯的什么傻啊,中午还好好的,怎么就想离开我和妈妈一个人走啊?”
  杨云溪看着围在病床四周的亲人,眼睛里也涌出泪来:“我……我不知道……我……”
  海洋爸爸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倒底为了什么和自己过不去,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着解决嘛,怎么能走极端呢!”
  杨云溪说:“姑父,我不是,这农药是有人逼我喝的……”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逼他喝农药?谋杀?!
  海洋爸爸问:“谁?谁逼你!”



  杨云溪说:“我不认识他们,是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孩。”
  居然还是两个人。
  海洋站在一旁,越听越心惊,会不会是一个就是那个逃走的小鬼和他的后台老鬼?
  海洋爸爸说:“他们怎么逼你了。”
  杨云溪不说话的,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却又想不出具体的细节。众人都不敢说话,生怕打断杨云溪的回忆。
  过了好久,杨云溪嘴里才蹦出几个字:“记不得了。”
  杨云水说:“哥,那瓶农药你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海洋一怔,杨云水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因为在合肥这样的省会城市,很难找到有卖农药的地方(不能说没有,只是非专业人士真的很难找),要得到这种农药,必须去周边有大量农村的小县城(比如合肥周边的肥东县和肥西县),这样的农药才好找。
  杨云溪说:“今天早上,我去肥东了,似乎有个老头跟在我后面,让我买这种农药,我就去农机商店买了,放在摄影包里(杨云溪这个摄像师业余爱好摄影,摄影包单反数码相机基本上去哪都带着)。但奇怪的是,我回来就忘了,吃午饭那会,我根本记不得这事。后来,我躺在床上,那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孩跑进我房间,我才想起这码事。”

  海洋妈妈惊讶:“有人进你们家了?”
  杨云水和杨母同时摇头,杨云水说:“不可能,我和妈妈就在楼下客厅看电视,谁进来我们能看不到?”
  海洋妈妈说:“不会那一老一少是白日闯,有那种迷魂药吧?”
  (白日闯,就是白天招摇撞骗的人,有一阵老流传说什么给你抽一根迷魂烟就能把你身上的钱财全骗走,后来传说更邪,说只要这人在你身边一站,因为他服用过解药你没有服过,你就被迷魂了,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海洋妈妈怀疑那两个人是身怀迷魂药的骗子。)
  海洋说:“妈,说不通,白日闯都是骗钱求财的,你看,表姐和舅妈脖子里的项链都还在,手上的戒指也没动,白日闯不要这些干嘛非得要表哥的性命?”

  杨云溪说:“你们没看到那两个人吗,他们一进我房间就问我农药在哪里,我不知怎么就跑过去拿出农药,那个老头让我喝,我也没半点怀疑,就这么喝了,然后他们走了出去,我就躺下睡觉了,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也许,我是真的被什么迷魂药给迷了。”
  杨母过去给杨云溪摁好被角:“不想了不想了,现在没事就好。”
  杨云溪说:“让妈担心了……啊!”他陡然惊叫着坐了起来,手往门口一指:“他们就在那!他们又来了!”
  海洋扭头向门口看去,可是门口什么也没有,只有门口走廊里有护士偶尔穿梭。
  大家都感到很奇怪,说:“在哪呢?”
  杨云溪哑着嗓子,声音里充满恐惧,仍旧指着空荡荡的门口:“就在那,就在那里!”

  海洋不由感到一股寒意。
  海洋爸爸还算比较镇定,马上大叫:“医生,医生。”一边用手去按病床边的紧急呼叫器。
  这家医院的医生还算比较尽责,不到半分钟就有两名医生三个护士冲了进来,进来一发现根本没什么事,个个都非常恼怒。一个医生忍不住说:“请家属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他们进来了,快让他们走,赶他们走!!”杨云溪猛地坐了起来,紧靠着床头蜷缩着,使劲将被子往脑袋上拉。动作幅度之大,不但把嘴上的呼吸罩都拉扯脱,连氧气瓶都被拉得移位。

  那几个医生护士傻了眼,一个医生低估:“这药性影响不到脑神经啊?”
  另一个医生问海洋爸爸:“你们和病人说什么了没有,他为什么不想见到我们?”
  海洋爸爸说:“他……不是赶你们……”
  “……”
  “他……”海洋爸爸也不知怎么回答了。海洋接口说:“他说这房间里有一老一少两个隐形人,他要赶的是这两个人。”
  那个医生搔了搔脑门,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们TM到底在说什么啊!”
  一个护士小声对另一个护士嘀咕:“一家人神神叨叨,怪不得病人受不了喝农药。”
  眼见情况越来越乱,海洋忍不住吼了起来:“他说,这病房有鬼!”
  “啊!!!”三个女护士炸了锅,像兔子一样窜出了病房。

  一个医生涨红了脸:“请注意你们的言辞,开什么玩笑!”
  海洋不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病床上的杨云溪。
  杨云溪还是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在抖动:“不……不要过来……”
  毕竟母子连心,杨母在一旁挥着手作驱赶状,问:“小溪,在哪里,走了吗?”
  杨云溪眼泪鼻涕一齐来:“妈,他们在这边,别过来……”那样子仿佛弱智儿童,和方才清醒回答问题的样子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海洋甚至真的以为杨云溪是不是疯了。
  留在病房里的医生一高一矮,矮的年纪大一些,是主任级的主治医生,他对高个子医生说:“不应该影响到脑子啊,小楚,你去叫脑科叫刘主任来看看。”
  那个高个子小楚医生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忽听杨云溪又大声惨叫起来:“别过来,啊,啊,我……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捶胸顿足,势若疯狂。
  海洋爸爸连忙上前按住他,矮医生也过来帮忙,可是疯狂的杨云溪力气太大,两个人都按不住,那高个子医生见势不对,又回来帮忙。三个人用布条将杨云溪的四肢扣在病床上,杨云溪才渐渐放弃挣扎,安静下来。
  海洋看得毛骨悚然,心中只觉得不对头。过去问道:“表哥,你到底怎么了?”
  杨云溪的神情好像又恢复了常态,声音虚弱:“那个老头对我说,他刚刚弄死了9号病房24床的病人,明天就要轮到我。”
  矮医生一愣:“胡说什么,9号病房24床不过是脚趾骨折,这两天就要出院了。”
  高个子医生附和:“看来,果然是伤到了脑子。”
  海洋忍不住说:“你们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我表哥说的是真是假。”
  矮医生哈哈大笑:“那个病人还需要看啊,我们医院的名人,被五星级酒店的电梯夹坏脚趾的人,全合肥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啊。”

  海洋一怔,心中又是一寒,说:“对啊,你不觉得奇怪吗,电梯怎么可能把脚趾夹到骨折。”
  矮医生说:“那我哪里知道,世上的事无奇不有。这样吧,既然这位家属坚持,小楚你就去看看吧,哈哈。”
  高个子医生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白了海洋一眼,出门而去。不到十秒钟,他便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神色既尴尬又恐惧:“主任,不好了,24床真的死了!”
  矮个子医生一下子懵掉了:“真……死了?”
  高个子医生满头大汗地点头。
  矮个子医生回头狐疑地看了一下杨云溪,招呼高个子医生:“走,去看看。”
  海洋向父亲使了个眼色,说:“我也去看看。”
  海洋父亲也闹不明白海洋这眼色中是什么意思,只是自言自语说:“小溪怎么知道会有人死?”

  海洋跟在那两个医生后面,来到9号病房门口,果然见病房里推出一个推车,推车上躺着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
  矮个子医生问推车的:“怎么回事,开死亡证明了没有?”
  推车的说:“现在没办法,死者是外地人,等家属刚来再说,尸体先放太平间冷冻。”
  矮个子医生问:“死因呢?”
  推车的说:“猝死……太奇怪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抹都抹不上,像受了什么惊吓。”
  矮个子医生说:“我看看。”伸手就去揭蒙在死者脸上的白布。
  海洋瞧瞧掏出手机,打开到照相状态,设置去掉闪光灯的声音。他的手机拥有500万像素的卡尔蔡司光学认证镜头,拍照片很清楚。

  死者面上的白布被揭开,露出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死者眼睛大瞪,嘴巴大张,死亡状态停留在一张极具惊悚效果的表情上。矮个子医生显然是想不到死者的表情会这么恐怖,一眼看过连忙拉上覆盖死者面孔的白被单。
  就这么一瞬间,海洋抢拍下了死者的样貌。这样貌让海洋的心脏狂颤,差点吓晕过去,太可怖了!
  回到病房,海洋调出手机上那张恐怖的相片,凑到杨云溪跟前。他要证明一件事,海洋问杨云溪:“表哥,这个人你认识吗?”
  杨云溪的瞳孔一下子放大,脸变得苍白:“是王辉,天啊,他们杀了王辉,要轮到我了要轮到我了。”说着说着身子便剧烈抖动起来,让病床发出难听点金属摩擦声。
  屋子里除了海洋,谁都不明白杨云溪这话的意思。海洋这才把那个黄梅戏剧组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最后海洋分析说:“一定是那个小鬼当初逃了出去,带着厉害的后台回来给同伴复仇了,当年参与此事的一个一个死,现在就剩下三婶和表哥了。”
  杨云溪在床上惊恐大叫:“三叔也死了吗?”
  海洋点点头,看来,海大仙和赵大嘴巴的死杨云溪是知道的,三叔是今天清晨死的,杨云溪还没有来得及得到消息。

  杨云溪惨叫:“真的,全死了全死了,三婶也会死的,我也会死的……不不不,海洋,我求求你了,你去叫人,叫很多男人来守着我,阳气重的地方鬼来不了,还有还有,让医生把这里的灯泡换亮一点,还有还有,去请道士,请和尚!……”说到最后,嗓子完全嘶哑,喉咙就像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口袋,四处漏风。
  大家都望着海洋爸爸,海洋爸爸对海洋和杨云溪的话终究是半信半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海洋掏出手机:“这样吧,我叫几个高中同学来。”
  海洋母亲连忙按住海洋的手:“海洋,要是真有那样的事,哪能叫你的同学,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
  海洋一愣,他倒没想到这一茬,说:“那现在怎么办?”
  杨云溪的母亲颤巍巍站起来说:“要不这样,我是在明教寺皈依的,我去找我的师父来看看。”
  海洋父亲连连摇头:“大嫂,明教寺的大师来医院做法不合适吧,人家医院也不乐意。我认识一个居士,听说法力蛮深的,明教寺的主持都和他探讨研究过佛法佛理呢。”

  杨云溪母亲说:“是不是双岗柳居士啊。”
  海洋父亲说:“就是他。”
  杨母点点头,舒出一口气:“柳居士能来,小溪肯定没事了。”
  海洋心想,这柳居士何方神圣,有这么大能耐?
  那天下午,杨云溪没有再闹,安安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居然一直在流眼泪。丰玲看到丈夫这样,也坐在病床边陪着他掉眼泪。
  因为医生不许病房里留太多人,加上杨母的年纪也有点大了,海洋妈妈和杨云水就陪着杨母回家先休息,等明天再来。海洋和海洋父亲以及丰玲在这里陪着杨云溪。
  到了晚上,外面的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杨云溪又开始闹了起来,坚持要医生给病房换亮一点的灯泡。医生被弄得极不耐烦,最好推脱说:“这个我们管不了,换灯泡要工程部的人来!”
  海洋爸爸说:“帮帮忙吧,你也看到了,他知道9房24床猝死,这事不奇怪吗。要不这样,灯泡我们自己去买来换。”
  矮主任意思说:“你们爱折腾自己折腾去,损坏了医院的设备还是要赔偿的。”
  海洋爸爸连连点头称谢。问了房间里几个人想吃什么,预备连灯泡带晚饭一起买回来。

  哪知海洋父亲刚走,杨云溪就叫了起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就在门口!”
  海洋一愣说:“在哪?”
  “就在门口............”
  门口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海洋还是走过去,抡起他随身携带的背包,作出驱赶状:“走走走,这事和我表哥没关系,要不是我表哥放你一马,你那天还能逃得出去吗!”

  “他们……他们在冷笑……海洋,他们绕到你后面了……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海洋连忙冲到床边,对床另一边的丰玲说:“表嫂,你我一人守着一边,我就不信打不走他们。”顺手拉下病床护栏(病床的护栏干是活动的,可以拆卸,以让行动不便的病人可以平移到推车上),挥舞着铁杆!
  丰玲学着海洋的样子,也拆下那边的护栏,使劲挥舞。弄得呼呼生风。外面有护士听到动静,冲进来:“病人家属,请你们自重一点!”
  海洋不管护士的话,仍旧是不住挥舞,问:“表哥,你怎么样?”
  杨云溪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没用,拦不住,他们走了。”
  “走了?”
  杨云溪说:“嗯,他们过来告诉我,三婶也死了。”
  海洋说:“表哥你别担心,等我爸联系上柳居士,一定没事的。”
  杨云溪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却再也不去理海洋和丰玲。海洋父亲回来后,杨云溪也没有什么反应。当晚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双岗柳居士就来了。
  在海洋的概念里,类似柳居士这样的人一定留着一把花白胡子,穿着褂子长袍之类有助于体现仙风道骨的服饰。没想到这个柳居士俗气之极,完全就像一个暴发户。一张脸肥嘟嘟油光光的,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脚上一双铮亮的皮鞋,手上戴着硕大的黄金宝石戒子,一进门拍着海洋父亲的肩膀就说:“老海,他妈的,这样的好事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我,不知道我就好这一口吗。”
  海洋皱皱眉头,这个人说话还真那个什么,好这一口,倒像是盼着全世界都闹鬼一般。

  柳居士斜眼一瞥海洋,对海洋父亲说:“老海,这你儿子吧,挺机灵的啊,啧啧,你看,他还看不上我呢。”说完哈哈大笑,海洋父亲也笑,对海洋说:“快叫柳叔叔。”
  海洋叫了声叔叔,那柳居士丢手甩给他一串钥匙,说:“大侄子,去我车上把后座上的公文包和一张黑狗皮拿来,他娘的,刚才光顾着尿急找厕所,停车时忘了吃饭家伙了。”
  海洋拿了钥匙就往外冲,柳居士说:“你等等,你咋不问我车停哪儿了,不在医院停车场,就医院大门对面那马路边,银色的凯美瑞,哈哈,大海,你这孩子比我还尿急啊,哈哈哈哈~”
  十分钟后,海洋取回了柳居士要的那些东西。

  一个跟旅行箱一般大的公文包,重得那包带差不多在海洋肩膀上勒出一条血痕。
  一张没有一点杂色的完整黑狗皮。
  这样的黑狗皮,据说有避邪功效。还在海洋小的时候,他就听奶奶讲过一些关于黑狗皮的知识,据说,黑狗(没有一根杂毛)是一种很灵异的动物,它的血可以让妖怪恶鬼显出原形,破坏妖法妖术。黑狗的皮完整地剥除下来,做成袍子围在身上,或者做成垫子垫在床上,当有不干净的东西靠近时,狗皮就会发出警示,狗毛根根竖起,散发出一种避邪的气场。
  完全没有杂色的黑狗很是稀有(一般的黑狗蹄下腋下颌下又或者是嘴丫处总有些杂毛),把黑狗皮剥到如此完整更是不易。
  这张黑狗皮不单头尾足俱全,而且剥得特别干净利落,连黑狗眼窝处的睫毛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足见其珍贵程度。
  这个柳居士果然有点意思。
  柳居士拿到东西也不耽搁,关上病床的门,说干便干。他交代海洋爸爸看着别让护士进来查房,然后将黑狗皮垫在杨云溪身体下面,又从包里取出一袭朱红色的布单,布单上散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看起来历史悠久。
  接着柳居士又从包里掏出了钵盂,农夫山泉矿泉水,铃铛,木鱼,袈裟,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他这公文包就像哆啦A梦到口袋一样,有怎么掏也掏不完的趋势。

  柳居士从一个罐子里向钵盂中倒入一堆金色的半固体半粉末状的东西,又倒进小半瓶矿泉水,用勺子碾磨了一番,成为金色的浓汤。然后,柳居士竟然从那只公文包里掏出一根粗大泛黄的骨头,用美工刀刮了些骨头粉末在里面,继续用勺子搅拌碾磨。
  海洋实在忍不住了,说:“这是什么骨头?”
  柳居士一听这话,赶紧用报纸将那截骨头包了起来,塞回公事包里,倒像怕海洋抢走似的,他放好骨头,才好整以暇地说:“这是我师父的大腿骨。”
  海洋大吃一惊:“是人骨头?”

  柳居士说:“是啊,大惊小怪什么,我师父是高僧,原籍时留下过六颗舍利子呢,都归了公家,我弄不到他老人家的舍利子,弄到一块骨头也是莫大的福分啊,啊呀,说这些干什么,你小子懂个屁。”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根大拇指粗大毛笔,蘸着钵盂中的金“墨”,在那块破旧红布上奋笔疾书。写的字如狂草,如英文,如阿拉伯符号,反正海洋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他在那块红布上写满金色的乖字以后,掀开杨云溪的被子,盖在杨云溪身上,然后再盖上被子。柳居士对丰玲说:“千万别掀开被子,别让医生发现这东西!”
  丰玲慎重地点点头。还好这个病房就住了杨云溪一个病人,要是还有其他病人存在,可真不知道怎么向别人解释。
  柳居士脱下西服,换上袈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持着木鱼,也不敲打,如老僧入定。
  直到这时,海洋才从他脸上看出点佛性来。


  一时无话,病房里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时间仿佛被延长了,一秒钟变得像一分钟那样持久。海洋站在那里,只觉得小腿发麻口干舌燥,真准备走两步活络活络血脉,忽听病床上杨云溪叫:“啊呀,狗毛扎我的背!”
  柳居士低喝道:“别出声,他们来了!”拿起木鱼敲打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也奇怪,这柳居士明明盘腿坐在地上,不知他用的是什么办法,竟然能慢慢移动身子,背靠着墙,沿着墙壁位移了一个圈,遇到那张空着的病床,他便站起身上,直接从病床上踩踏而过。直到杨云溪所在的病床床头,然后再折而返回。这次走到圈子离墙有一臂之距,柳居士也不坐在地上移动了,而是直接缓步而行。倒行绕到杨云溪床头,再次折返。

  海洋看出来了,柳居士是在缩小包围圈,就像他小时候去张网捉鱼一样,下好网,然后又外往里缩圈赶鱼。
  难道这鬼便在包围圈内?
  柳居士的木鱼越敲越急,脚步也越来越快,忽听柳居士低声喝道:“丰玲,到我身后去!”
  在病床旁一直看护丈夫的丰玲被这喝声趋势,毫无自主意识般一个箭步窜到柳居士身后。柳居士反手一推,丰玲连退几步,海洋连忙上去扶住她。
  柳居士肥嘟嘟的脸上汗水如泉,病床上的杨云溪圆睁双眼,惊恐不已,发出“啊啊啊……”毫无意义的叫声。这诡异的气氛让外围的海洋父子和丰玲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正在这紧要关头,病床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人说:“开门,查一下房。”
  海洋爸爸连忙靠上去用身子顶住病房门:“等一下,等一下再来查房好嘛?”
  外面的护士说:“病人家属,你们在搞什么,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别影响我们的工作。”
  海洋爸爸说:“这……我们……我们正给病人换衣服呢,你要进来吗?”
  海洋简直忍不住想笑,原来老爸也会耍流氓耍无赖啊。

  那女护士说:“不早说,里面什么声音?怎么像敲木鱼。”
  海洋爸爸一愣,说:“哦,哦,那是我手机铃声,有电话有电话……”
  好不容易打发走查房的护士,圈外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朝柳居士看去,只见柳居士已经把包围圈缩小到杨云溪那张床上。柳居士将手中的木鱼往病床上一扔,反手便脱自己袈裟,边脱边恶狠狠道:“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走进来,可怪不得我!”
  海洋差一点又要笑喷,这什么话啊,对鬼说的?鬼哪有天堂路可走?人家大鬼小鬼本来就是地狱来的。再说了,看柳居士说这话的语气,加上脱衣服的气势,真叫人怀疑他是想“强行糟蹋”了这两只可怜的鬼鬼~~~~~~~~

  柳居士将袈裟脱下来拎在手里,像西班牙斗牛士一样左一闪右一晃,弄得那袈裟上下翻飞,发出扑啦啦的响声。
  海洋眼里似乎看到盖着杨云溪的被子又金光往外渗透,他怀疑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看时,被子还是白被子,只是被杨云溪双脚蹬得高高翘起。
  柳居士大叫:“老海你过来!”
  海洋爸爸急忙跑过去,柳居士将袈裟往海洋爸爸身上一批,说:“给我按住他,别让他把身上那块红布蹬掉!”海洋爸爸连忙和身压住杨云溪的腿。
  只听病床上杨云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瞪着原先丰玲坐着的那张椅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三叔家那件事?可那事和我无关啊!别靠近别靠近,你,你这个疯子,你是个疯子!”说话的语气就好象《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刘烨。
  柳居士回头对海洋说:“快,把钵盂拿来!”
  那钵盂里还有不少金“墨”,毛笔也竖在里面,海洋一股脑将其捧给柳居士。
  柳居士好像会腹语似的,不见他嘴唇多动弹,就迸发出空谷足音:“如是我闻,往生无常,寂灭!”毛笔在手,跳上杨云溪的病床,手舞足蹈劈头盖脸四处甩毛笔上那种金色汁液,状似疯癫。
  海洋也被甩了一头一脸,大跌眼镜,这就是抓鬼高手???也太没形象了吧,还不如他姑姑海大仙呢。人家跳大神起码还有点规则,不会误伤旁人。
  完了完了,看看医院的墙上,被甩得像被十个拉肚子患者集中轰炸的厕所,要被那矮胖主任医师看见了,还不眼冒金星想杀人啊!
  正害怕呢,外面敲门声又响了,丰玲问:“谁啊?”
  “是我,我和云水。”
  一听是婆婆的声音,丰玲连忙过去开了门,杨母和杨云水闪了进来,丰玲连忙关上门,说:“柳居士正作法呢。”
  丰玲话音未落,就见柳居士停了下来,跳下床,呼呼喘气。杨母喜滋滋迎上去:“真的是柳居士啊,居士,你来我可就放心了。”
  柳居士眉毛一竖:“嘿,放心,放他妈什么心,你这老太太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真是的……”
  杨云水看到柳居士一副庸俗的样子,可能有些不买账,说:“我们这时候来有什么问题。”
  柳居士黑着脸:“你们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要是出了问题,可就坏了我的名声和修行了。”
  海洋隐隐感到不安,插嘴问:“是不是,刚才不该去开门?”
  柳居士往病床上一坐,说:“知道不能开门还让她开门?这次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死东西,他妈的(其实柳居士的口头禅是合肥地方话longlima,字写出来太恶了,反正意思差不多,就用国骂代替),这老鬼嚣张得很,我要不是在西藏混过两年,跟喇嘛套近乎,学会了这一手密宗披金决,险些些就要被他反噬。”
  海洋爸爸连忙问:“那到底怎么样呢?”
  柳居士道:“到底怎么样,嘿嘿,你內侄看得清清楚楚,问他吧,我都累疲得了。”掏出一块毛巾使劲抹汗。
  杨云溪还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海洋爸爸过去问:“小溪,你都看到什么了?”
  杨云溪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说:“我,我看到什么?……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周围众人谁都不明白杨云溪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居士看也不看他,说:“你不是做梦,你的确看到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你跟你姑父说说吧。”
  杨云溪脸上尽是不相信的神色,说:“我……我看到,一开始那个白胡子老头带着小孩从门口进来,他们一进门就想掉头跑出去,可是门口那道门忽然不见了,原先是门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海洋爸爸说:“然后呢?”
  “然后我很害怕,可是那个老头好像比我还害怕,他领着那个小孩四处乱窜,我知道他是在找门,可是不但门没有了,这个房间也像变小了。跟着那个老头身上就冒出灰色、黑色和浓痰一样青色的三股气体,还有一团灰白色的雾气从身上渗出来,包裹住他和那个小孩。”
  海洋爸爸说:“那是什么东西?”
  柳居士十分得意地说:“老海,你这就不知道了,灰黑青是那个老东西的三魂,那团雾气里裹着他的七魄,嘿嘿,拥有随行所欲的三魂七魄,这老东西来头不小的。杨云溪,你继续讲下去,哈哈,我发现你这小子讲起故事来蛮有条理的啊,不愧是拍电视剧的。”

  杨云溪想了一会儿,说:“那黑灰青三股气体越来越大,气体的上端都衍生出一个气状的脑袋,和那老头的脑袋长得一模一样。这三个气状脑袋撑得很大,恐怖之极。一齐张开嘴来朝四周墙上吹气,吹出的气也是黑灰青三种颜色,一一对应。”
  杨母忍不住嘀咕:“吹气干什么?”

  杨云溪说:“那三个脑袋吹出的气体就好像有腐蚀效果,白墙上开始出现斑点,那些斑点朝四周扩大延伸,像被硫酸消融了一般。说也奇怪,那斑点每扩大一下,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就仿佛重了一斤,到最后压得我实在受不了,感觉会给这被子压死,只好拼命挣扎,接着,姑父你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压住我。”
  海洋爸爸说:“什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我一直在这房间里啊。”
  杨云溪摇摇头:“自从那两个怪人进来后,我就看不到房间里有任何别的人。”
  柳居士得意道:“那是我法阵的功效。”
  杨云溪说:“我被姑父你压得根本动不了,感觉自己简直像五行山下的孙悟空,那个小鬼却离开老鬼,跳过来对着我邪笑,可是姑父你像刺猬一样,身上突然竖起无数把金刀,还有我的被子上,也像安装了什么飞刀发射器,好多把刀尽数戳在那小鬼身上,那小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然变成了一只乌黑的球,就这么孤零零飘在半空中。”
  柳居士一旁解释:“鬼死后会变成灵,灵分为空灵和虚灵,空灵不在六道轮回之中,虚灵则是一团万劫不复的郁结,是任何鬼都无法抗拒的美味,吃了虚灵,善鬼也会变成恶鬼。”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谁也没想到,鬼也有死后的存在。
  杨云溪说:“原来那就是虚灵啊,那个老鬼一看小鬼没了,气得嗷嗷叫,果真把那虚灵抓过来一口吞了。然后,他身后的黑灰青三色魂脱离了他的本体,也衍生出手足身体,和雾气绕绕的本体一起,疯狂向四周吹起。那些墙上的斑点消融得更加快了,隐隐有坍塌的趋势。”

  杨云水说:“哥,到底塌了没有?”眼镜瞪得滚圆,她听这故事听得太紧张了,海洋说:“表姐,给表哥倒口水吧,人家都讲得嗓子冒烟了。”
  杨云水赶紧给杨云溪倒了杯水,杨云溪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这人坦胸露乳赤脚,穿着短裤,带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中间竖着金属的尖刃,脖子里围着个大铁圈,臂弯和腿弯都用小铁圈箍着,手上抓着一根小短矛。”
  杨母说:“小短毛?什么毛?”
  柳居士哈哈大笑:“是矛,红缨枪一样的东西,这是藏传佛教护法神的本尊相,我动用了密宗披金决,自然要有法神护体。”
  海洋哑然,看着这屠夫一样的柳居士,实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镜,这人说得玄乎其玄,听起来好像是烂俗修真小说的桥段,可是这一切从他表哥杨云溪嘴里讲出来,又由不得他不信。
  杨云溪说:“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厉害,那护法神挥一挥手里的短矛,四周蓦然拔地而起无数个宝塔,这些宝塔延长伸展,越拔越高,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层数,说也奇怪,医院的房顶我也看不到了,就见那些宝塔的塔顶直插入云端,把那四个一模一样的老鬼围在由宝塔箍成的大塔桶之中。”
  大伙一齐长大嘴巴合不拢来,这是什么样的奇景啊?
  杨云溪接着道:“那四个老鬼看样子晓得不好,顺着宝塔就往上爬,可是忽然之间,无数宝塔的各个楼层之间都伸出一根钢叉,许许多多钢叉涌向中心,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叉网,叉得那四个老鬼嗷嗷叫唤,黑灰青三个气状的人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干瘪不见,只留下一个惊慌失措伤痕累累的本体。就在这时,一边倒宝塔突然坍塌下去,那些钢叉仿佛知道形势危急,泛出金色,抖动乱插,一柄叉子终于叉中老鬼的脑袋。”说到这里,杨云溪闭上眼睛,一副想呕吐的表情。

  这下连海洋也忍不住了,问:“杀了那老鬼了?”
  杨云溪点点头:“应该是的,可是那围绕着老鬼身周的白色气体却自动分成几团,有一团白气没有被钢叉钉住,顺着坍塌的宝塔溢了出去。”

  柳居士说:“这些白气就是那老鬼的七魄,本来我可以将他打得形神俱灭,可是你们这一开门,让他三魂七魄中逃走了一魄,唉。”
  海洋道:“那宝塔坍塌便是开门引起的?走了一魄要不要紧?”
  柳居士牛眼一瞪:“废话,不是开门难道是开窗子!走了一魄倒也泛不了什么泡泡,怕就怕这老鬼来头不小,这一魄残魂没有别的鬼魂相助也回不去地府,终究是在世间游荡,不过几天一样烟消云散。”
  海洋爸爸说:“那还怕什么?”

  柳居士道:“老海,怕就怕这东西碰上人间阴间两面俱管的家伙,到时候夹缠不清,又惹出事端。”
  杨母说:“居士这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柳居士一拍病床床头:“他妈的,就说白了,咱们在场的人都要去一下九华山,烧烧香磕磕头,顺便求个护身符。”
  海洋说:“这是为什么啊?那要不要叫着我妈也去。”
  柳居士说:“你妈虽然今天没来,昨天也是和那老鬼照过面的,最好也去,九华山是距离咱们这里最近地藏王的大道场,地藏王便是那人间阴间两面通吃的家伙,这老鬼的残魄如果有感应,肯定是往九华山那个方位去。”

  众人这才释然。
27,碟仙
  海洋说完这个故事问我们:“这种情况下,我不去九华山成吗?”
  富文娜说:“真的假的啊,怎么听着那么玄啊?”
  海洋说:“我会拿自己姑妈的死开玩笑?”
  众人都不作声了。一时之间,我们心生无限感慨,感觉那些东西离我们从来没这么近过,原来,就在我们真实的周围,那些东西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存在。也许,就在我们的四周,我们随手一挥都能穿越好几个游荡在世间的魂魄,只是我们肉眼凡胎,无法看到而已。
  除非我们有一天变得特别虚弱,就像海洋的表哥杨云溪一样,经历了濒临死亡劫后余生,在会在那一段时间内感应到灵魂的存在吧?
  胡知道不知怎么忽然冒出一句:“你们不是说阴楼多怪事吗?怎么我和银子搬过来以后,这里也没出什么大事?”
  黄甜说:“胡大哥,这到不奇怪,基本上所以的灵异场所事故频发只在一个时间段内,过了那个时间段,事故就是减少变淡,比如某些欧洲中世纪的古堡,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那一段时间内,古堡幽灵不知道夺去了多少好奇者的性命,可是到了现代,那些古堡统统对游人开放,能听到的传闻不过是一些敏感的守夜人听到的一些奇怪动静而已,仅此而已。”
  我点点头,写小说的就是写小说的,善于搜集资料,统筹研究。我们住进阴楼以来的几十天,算起来遇到的怪事其实也不算少了,头天雨夜半空坠落的黑影,那晚的相同梦境。后来我们外面桌子上奇怪的脚印,301空房前的解放球鞋。接着一个自称为胡知道结义弟弟的疯子忽然出现。
  这些难道还不算怪?
  也许,我们是在期盼一场死亡?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周立立道:“银子姐,你说那枚玉蝉连法力高深的道士也看不出它的由来?”
  我说:“是啊,这玉蝉失而复得,真正是奇怪透顶了。”

  周立立说:“银子姐,你知道碟仙吗?”
  我一愣:“碟仙,我知道,看过很多这方面的电影。”
  周立立小声说:“其实,这个世界上碟仙是真的存在的。”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边邵大力已经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啊,碟仙也是真的?那这世界不是乱了套了,到处都是碟仙碗仙筷子仙牙刷仙毛笔仙铅笔仙眼珠笔仙,玉皇大帝的天庭还住得下么,不会瑶池的人口密度比东京还高吧。”
  周立立白了他一眼:“不懂就别乱讲,碟仙不是仙,是请来的鬼!”

  邵大力说:“好吧,那这和玉蝉有什么关系?”
  周立立说:“也许用这种方式能问出点什么东西来。你们不知道,碟仙这东西在我们珠江三角洲地带很流行的,香港除了黄大仙协会,最厉害的就数碟仙协会了,去过香港的都知道,香港街头小铺书报摊大多都有碟仙图卖的。”
  黄甜拉着周立立的手说:“这么好的题材你都没跟我讲过呢,立立,你可真不够意思啊,我还从来不知道请碟仙的具体方式呢。”
  周立立说:“我知道,因为我请过。”
  黄甜浑身一哆嗦,连忙松开周立立的手,好像害怕周立立身上突然冒出一只碟仙似的。我们都笑了起来,我说:“你请碟仙是在哪里请的,准不准?”

  周立立说:“在HN理工大学(具体校名讲出来恐怕会被告~),和一帮研究生一起。”
  我们均是一愣,怎么玩这些东西的都是高知份子?还是,我们的周立立同学有研究生情结,就喜欢和研究生一起玩,我们这栋楼的周立立曾经暗恋的302房间那晚,不也是一个研究生吗。
  这些话当然不好出口去问,只有洗耳恭听周立立的故事。
  周立立家住在广州市天河区,离HN理工大学很近。
  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周立立同学有着健美的身材,所以,她是个很爱运动的人。上高中那会儿,每年寒暑假,周立立都喜欢去理工大学里打乒乓球。
  在理工大学的乒乓球室里,周立立认识了同样爱打乒乓球的研究生郭爱秋。郭爱秋是个很豪爽的西北人,常常拉着周立立请她去食堂吃饭。食堂的对面就是研究生楼(那时候,研究生部还没搬往番禺大学城),郭爱秋的朋友又多,所以,一来二去,周立立就认识了很多研究生。

  这些研究生里,大的已经结婚生子,比如来自重庆的吴城,小的也差不多接近而立,所以大家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妹妹很是喜爱,教了周立立不少东西,可以这样说,周立立能这么容易考上苏大,这帮研究生大哥哥功不可没。
  可能越是讲科学的人,到最后越是最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感兴趣。这帮研究生中,爱玩碟仙的人很多。据说某年某月,还曾有因为玩碟仙死过一个学生。
  有一次,周立立高二暑假那年吧,周立立和这帮研究生一起在食堂吃饭,有个叫吕林枫的研究生建议下午玩碟仙,这意见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周立立听着新鲜,也吵吵着要参加。
  几个研究生哥哥架不住周立立的撒娇,就同意了。
  他们警告周立立:参加请碟仙可以,但是一切要守规则,不能擅越!
  参加请碟仙的有6个人。(一般都是6个,4个也行,2个也可以,但是据说人越少越危险,2个人很容易被鬼扑,招惹鬼上身。)
  周立立
  吕林枫(湖南衡阳)
  郭爱秋(兰州)
  吴城(重庆)
  罗瑞(沈阳)
  李航焘(广州)

  地点就在郭爱秋他们宿舍。
  吕林枫找了一只买雀巢速溶咖啡时赠送的咖啡杯,用杯口压在一张大白纸上,沿着杯沿画圈圈,总共画了十二个圈圈,圈圈里标上0-9的阿拉伯数字,剩下的两个圈圈里一个标“是”一个标“否”。
  弄好这张自制的碟仙图,他就吩咐郭爱秋把房间的窗帘拉上,觉得屋子不够黑,又让捧了两床被子,把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屋子里一片漆黑。吕林枫这才在碟仙图旁边点上一根蜡烛。
  众人围着蜡烛席地而坐,吕林枫将咖啡杯倒扣在碟仙图上,让大家都伸出一根小拇指,用指尖指甲部分轻轻搭在杯底沿。

  周立立被这气氛弄得有点害怕,忍不住出声问:“这样就行了吗?”
  吕林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大家都在心里默想,碟仙碟仙赶快来,联想自己的意念是一束放射出去的电波,能接收邀请到碟仙的频道,想就行了,不必出声。”
  大家都闭了口,集中注意力冥想,烛火映在每个人都脸上,都有种说不出的肃穆,诡异。
  十几分钟过去了,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大家都有些不耐烦,露出疑色,吕林枫说:“怪了……我们中间有没有谁今年是本命年?”
  罗瑞说:“我是。”
  吕林枫问:“带避邪的东西没有?”
  罗瑞恍然大悟,连忙从脖子里取下红绳穿着的观音佩,解下腰里的红裤带,脱下脚上的踩小人红袜子。将这些东西用被子包好,塞进了床角。
  6个人坐下来继续冥想。
  忽然之间,烛光闪动起来,火苗明明灭灭,像一种妖媚的舞蹈。周立立陡然之间就有一种感觉:的确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跟着,他们小拇指触碰的那只咖啡杯剧烈跳动起来。

  在没有参加过请碟仙之前,在周立立想来,这请碟仙多半也是种骗人的伎俩,碟子动不过是某个人用手指搭在上面使诈而已。
  可是现在,周立立的脸白了。这咖啡杯跳动如此有力,像是想努力脱离六只小拇指的控制一般。那种感觉,就像杯子下面盖着一只小老鼠,不停在冲撞挣扎。

  任何一个搭在杯沿上的小拇指,都没有办法制造出这样的动静,就算是六个人一起配合,也不可能。
  吕林枫开口了:“碟仙碟仙,你来了吗?”
  咖啡杯像是装了驱动轮子,一下子便滑到“是”字圆圈内,众人都有些冷不防,好几个人的小拇指都脱离了杯沿。周立立心跳不止,看那咖啡杯扣在“是”字圈里,杯沿和圆圈严丝合缝,一点没有偏移,就算用手去摆,也很难一下摆到如此齐整。
  周立立的面色这才凝重起来,到此,她才真的确信碟仙的存在。
  吕林枫转头对周立立说:“立立,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碟仙吗?”
  周立立想了想,说:“我想问问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咖啡杯一阵激烈抖动后,却没有发生位移。周立立说:“怎么不动?”
  郭爱秋说:“碟仙的回答是肯定的,所以没有必要移动。”
  周立立将信将疑,咖啡杯呆在“是”字圈里不动,就表示能考上大学?吕林枫问她还想问什么,周立立摇了摇头,参加此活动以前的满肚子问题到了碟仙现场居然一个也想不起来。
  和周立立一样,第一次参加请碟仙活动的还有吴城,优待新来的,所以吕林枫将问题权交给了吴城。

  吴城大概是不太相信,所以他的问题带有测试性。(他自己已知答案,测试碟仙的回答准不准)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我老婆多少岁?
  咖啡杯颤抖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思的,然后,杯子移动到3字上,接着移动到2字上。
  吴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已经对此产生信任度了。他的老婆确实是32岁,这一点,他从没有很同学们说起过,谁也不知道的。
  吕林枫提醒吴城:“请一次碟仙要损3天阳寿,你不要浪费问题啊。”
  吴城点点头,又问:“碟仙碟仙,我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1代表男,0代表女,请你告诉我吧。”他的老婆已经怀孕,这个问题到真的是他目前想知道的。
  咖啡杯抖了一阵,没有发生位移。
  吴城很诧异,又把这问题重新问了一遍,那咖啡杯还是没有位移,甚至完全静止下来了。
  吴城有些莫名其妙,李航焘一张破嘴,说话从不知遮掩,他说:“不会是嫂子要出什么事吧?要不,你问问你有没有孩子。”

  吴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额头冷汗也就下来了,他问:“碟仙碟仙,请你告诉我,我有没有孩子?”
  咖啡杯“呼”地一下窜到“否”字圈内。
  吴城脸色灰败,李航焘说:“真的是没有啊,嫂子生产时你可要注意些,没准是难产。”
  吴城说:“你小子给我闭嘴!”

  吕林枫一看两个人吵了起来,连忙制止住,大伙把碟仙送走以后,这一次请碟仙也就不欢而散了。
  等到高三那年寒假,周立立找郭爱秋打球,才知道后来的情况,知道了碟仙的灵验。

  郭爱秋告诉周立立,10月份,吴城的妻子顺顺利利产下了一个白胖小子,根本不像李航焘预测的会有难产。

  在重庆照顾了一阵妻儿,十二月,吴城重新回到学校,还给同学们带来了喜蛋。他特别找到李航焘,多给了一份喜蛋,说:“看来碟仙这东西也不是很可信啊,我现在老婆没事,儿子也有了。就算以后会有什么事,我也是有过儿子的,碟仙不信也罢。”
  李航焘不住点头,恭喜着吴城,心中又有些不甘,他拨开喜蛋吃了两口,脑子里陡然涌起一个念头,他拍拍吴城的肩膀说:“其实,我觉得碟仙应该是灵验的,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城摇摇头。
  李航焘说:“你在广州读研,嫂子长久一个人在家,你就……”

  吴城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李航焘说:“直说吧,你就没想着去做一下亲子鉴定?”
  吴城陡然之间明白了李航焘话里的含义,他骂了一下:“操!”将没送完的一袋喜蛋全部摔在李航焘脸上,扭头而去。
  可是,他的确错怪了李航焘。吴城元旦回家,真的去做了一下亲子鉴定,孩子不是他的。
  逼问老婆,才知道老婆长期一个人在重庆,寂寞难耐,都和好几个网友一夜情了。
  连他老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碟仙真的没错,吴城根本没有孩子,又哪来男孩女孩之说。
  周立立的话把我们都听愣了,碟仙,这个被电影糟蹋到烂俗的题材,难道真的是一种现实存在?
  胡知道说:“立立,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在这里请一次碟仙?”
  周立立点头:“就是这样,这栋楼里的那些冤死者,如果被我们请来,说不定就能问出咱们明月小区的秘密。”
  黄甜一下子缩到富文娜后面:“啊,请碟仙,好可怕,我不干……”
  周立立说:“黄甜你不参加正好,我,文娜,海洋,大力加上银子姐和胡大哥,正好6个人。”
  邵大力最是好奇,恨不得马上开始,说:“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能请出来谁!”
  黄甜咬着手指:“你们就不怕招惹地基底下那位?”
  我笑了:“要是那位肯来,事情倒好办了,我们都推测,那位是闹事的元凶,既然她爱闹事,肯定有她闹事的理由和原因,她若肯告诉我们,我们再帮她解决掉她自己办不了的事,这里岂不是就太平了。”
  胡知道连忙插嘴:“如果她是想要回玉蝉,我现在就下楼去挖坑。”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顿时轻松不少。
  富文娜说:“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吧。”
  海洋道:“这事情说没事也没事,说凶险也可能很凶险,大家要考虑清楚,想想我表哥遇到的凶灵,鬼也有善恶,不一定都是讲道理的。”
  黄甜说:“对对对,况且还要折阳寿呢。”
  我们各自对视一眼,可以看得出来,大家都目光都很坚定,黄甜的那句话对谁都没有产生影响,三天阳寿,对暂时还体会不到死亡的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周立立吩咐两个男生去买白蜡烛,我们在家里翻出一张胡知道搞设计的画图纸,一只装水果的小型玻璃水晶碟,交给周立立画碟仙图。
  选择玻璃水晶碟,是胡知道的主意,他想看看碟仙请来后,透过玻璃碟能不能看见些什么。

  照着周立立的吩咐,在我们家客厅,摆开了请碟仙的阵势。

  黄甜因为胆小,不敢面对这样的场面,自己跑外面网吧上网去了。(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呆在5楼房间里。)
  关灯,点蜡烛,拉窗帘,冥想。
  一切有条不紊。
  当那个玻璃碟子在我们手指下面颤动起来的时候,已经做足心理准备的我们还是被震惊了。
  这是真的!真的存在异类!
  因为,手指下的一切根本无法解释,这太不符合物理规则了!
  周立立说:“碟仙来了,谁先发问。”
  “我,我,我先。”邵大力激动得话语都不连续,憋了好久都没憋出一句话来,急得富文娜催他,“你倒是问呀!”
  邵大力急切之中乱抛问题:“碟仙碟仙,你们在那边冷不冷,黑不黑?”
  玻璃碟一阵抖动,刷地一下移动到“是”字圈里,胡知道的眼睛一直盯着玻璃碟,我知道他是想看玻璃碟里面有没有什么白色气体之类的东西,可是,玻璃碟里面清清澈澈,什么也没有。
  假设鬼魂是一束电波,一股能量,电波和能量这样的东西我们能用肉眼看到吗?当然不能,要是能看到的话,我们周围都是乱糟糟的束波,无线电波,手机通讯波,高压电磁波,声波,甚至我们行走带来的空气波纹……这些全都能看见,我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富文娜说:“你问完了没,轮到我了。”
  邵大力说:“没呢没呢,我还要问,碟仙碟仙,请问你们那里每天早上起来要刷牙要洗脸吗?”
  我们差一点被这个问题集体雷倒。
  水晶碟子一下子移动到“否”字圈里。
  邵大力满意地点点头:“那倒还不错,我还有一个问题……”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已经给海洋死死捂住。
  富文娜说:“好,就应该这样,这都是什么问题啊,这不是藐视碟仙吗,真是的。碟仙碟仙,请你告诉我,我美不美?”

  幸亏我们大伙克制力强,才强行忍着没有让小拇指脱离水晶碟。水晶碟狂抖了几下,最后停在了“否”字圈外,不在任何一个圈子内。富文娜气得小脸通红:“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小拇指用力,就想强行把水晶碟往“是”字圈里拖。
  周立立说:“文娜,不要这样,碟仙还在,玩笑开不得。”
  富文娜罢了手,邵大力脱离海洋捂嘴的手,哈哈大笑:“死心了吧,美女是你那大大咧咧的样吗,要举重若轻要巧笑嫣然的,碟仙碟仙,请你告诉我,庞咏莲漂亮不漂亮?”
  水晶碟一下字窜进“是”字圈里。
  周立立和富文娜同时向邵大力翻了个白眼,吓得邵大力赶紧闭嘴。
  (后来我和胡知道才知道,庞咏莲是苏大公认的校花,还在某一届模特大赛上拿过名次。黄甜几天后问清楚了我们请碟仙的详细情况,把它写出来贴到了博客上。黄甜是作家,在苏大也小有名气,不少人追她的博客,一来二去,苏大基本上都知道庞咏莲艳名远播,居然已经到达了鬼届。庞咏莲本人听说后,吓得好几晚都不敢关灯睡觉。)

  周立立说:“别胡闹了,银子姐姐和胡大哥肯定有很多问题,让他们先问吧。”
  我和胡知道都是明显一愣,心中千个万个问题纠结揉合在一起,反而一个也拉扯不出来,沉默了半天,胡知道同学问了个和邵大力差不多的废话:“碟仙,你孤独吗?”
  水晶碟子出人意料地移到“否”字圈内。
  在我们的想像中,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应该是孤独的才对,难道说,我们这栋楼的亡灵特别多,才让其变得不孤独。想到这里,我背心发凉,哑着喉咙发问:“碟仙碟仙,请你告诉我,我们请来的只是你一位吗?”
  碟子在“否”字圈内没动。
  我的冷汗自鼻尖滴落下来,难道我的猜测是对的?我接着问:“是几位?”
  水晶碟子这次没有颤动,直接刷一下移动到“7”字圈内,像是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他考虑。
  我们在场的六个人全都失声惊叫起来。我的天,也就是说,此刻在这个房间内,有7个鬼魂存在!
  刨去一个驱动碟子的碟仙,还剩下6个,和我们请碟仙的人数对应。
  妈妈呀,不会是我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只鬼吧!!!

  富文娜脸色煞白,像是在对我们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明月小区自建成以来,总共有7位死者,难道,难道……”
  我们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一定是猜测这栋阴楼有着某种怪异,才让在这里死去的人灵魂到不了地狱,一直在阴楼游荡,所以我们请碟仙才会把他们一股脑召唤来。
  怪不得碟仙可以知道庞咏莲的美貌,因为这7个死者当中,有两个是苏大的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周立立暗自欣赏的对象,原202的住客,研究生常俊。他们纵使不和庞咏莲熟识,听说总是听说过的。
  这七个游魂中,我们已经熟知其故事的只有第一个死者——倪老伯的女儿倪燕,还有常俊。其他死的几位有学生,有外来租住民工,他们死亡的细节我们并不存听闻。只是知道一个共同点,所以死者死亡都是发生在雨夜,死之前都在楼顶天台,也就是我们601的门口逗留过。
  寒气蔓延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全身,周立立忽然哭泣了起来:“常俊,你在对不对,我知道的……我们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出事,是你在保护着我们对不对?……”

  水晶碟缓缓移动到“是”字圈内。
  我的老天,真的是这样,是常俊保护了我们,或者说,是常俊联合了以前六位死者的亡灵,抵抗着邪恶的一方,保护了我们。虽然,我们暂时还不清楚邪恶方的具体情形,不知其目的何在。
  碟仙请到这份上,已经不想是传统意义上的请碟仙了,倒像是在家里开人鬼联合大会。
  周立立的手完全脱离了水晶碟,捂着脸哭泣,邵大力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胡知道紧张得整只手捂在水晶碟底,说:“倪燕,倪燕在吗?我能不呢问点问题?”

  水晶碟移动到“是”字圈内,我们大家都望向胡知道,期待他问出什么关键性的问题,可是胡知道同学思索良久,竟没有启口。

  (事后我问过他原因,原来,胡知道肚子里是有很多问题,可这些问题问出来远远不是碟仙图上的几个圈圈能回答,比如说要是问“你怎么会从半空掉下天台的?”,1-9的数字,和“是”“否”两个字当然形容不出当时的真实情形,可见人要和碟仙沟通,代沟还是蛮大的啊。)
  富文娜可能是忍受不了这种压抑,抢先道:“请……请你们告诉我,你们的死是不是因为地基下的女尸?”
  还是富文娜条理清晰!
  水晶碟跳了两下,仍然停留在“是”字圈里,看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说:“到底那女尸折腾什么,是不是想要回玉蝉?”

  水晶碟移动到”否“字圈内。
  真令人意外,居然不是这个原因。
  邵大力说:“管他什么原因,我们把女尸挖出来烧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水晶碟一阵剧烈的跳动,蹦起来甚至有一拳高下,然后重重落在“否”字圈内。

  居然这样也不行!邵大力吓了一跳,连忙自己捂住嘴:“那个……碟仙老兄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没说。”
  胡知道喃喃说:“难道这地基下,原本埋葬女尸的地方有什么法阵,这座楼破土动工的时候损害了一点,所以让恶灵跑出来害人,如果我们挖出女尸,法阵一破,恶灵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哈哈,胡大哥,你……”邵大力的笑声未毕,水晶碟已经迫不及待地移动到“是”字圈里。
  一时间,我们全傻眼了。
  正待再问,陡然房间内起了一阵怪风,碟仙图旁的蜡烛火摇曳起来。奇怪了,我们门窗都关着,哪来的旋风?

  海洋伸手去护住蜡烛火,周立立哭着说:“常俊,你别走……”
  咦,周立立这话是什么意思?常俊要走?她能感觉到?
  这个念头刚落,我们自己也感觉到了,水晶碟在碟仙图上一动不动,我们搭在上面的小拇指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活”力。仿佛刚才那个碟子是有生命的,现在死了。
  奇怪,我们还没送碟仙,怎么就自己走了?

  不知道其他几个鬼有没有跟着一起走?
  为什么要走呢?
  我们六个人狐疑地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忽然之间,我们听到一声惨叫。
  那惨叫声透过外面宁谧的夜色传过来,显得特别地诡秘和凄凉。
  仿佛来自很远处,又像是本大楼内地声音。
  更加让我们心颤的是,这个声音竟像是黄甜发出来的。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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