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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贪恋红尘——就爱坏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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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被 聚缘v墨 从 『心情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0-03-02) —
贪恋红尘—就爱坏小子!
冷眼看客 著
前言

作者: 冷眼看客

北京人说:帽子戴得歪,老婆娶得快。韩国人流行说:“나쁜놈, 사랑해。(坏小子,我爱你)”易中天更是断言:“男孩子小时候不调皮,长大就没出息。”看来大家要望子成龙或者快点娶老婆,就得“变坏”才行。哈哈。男人的坏,其实并非一定是杀人放火,把腿翘到办公桌上,对老板说:“哥们儿,年终奖给我加一倍你看行不行?否则我跟你老婆说你的情史。”或者拍着美女的肩膀说:“哥们儿,我最近刚代理了一个新牌子的卫生巾,你下次来那事儿,照顾下我生意好不好?”有时候这种“坏”,女孩还就是喜欢!下面这个小说,就是讲一个“坏小子”怎样“娶两个媳妇”的故事。是善于写江湖坏小子人物见长的冷眼看客推出的新作。这个故事原本是为电视剧本而写,所以场景感很强,情节变化很快,心理描写见少,有的人可能一开始看不适应,最后可能会感觉到看美剧的刺激。故事大纲我看了,我保证会很觉得精彩:京城、沿海小镇、大海、高楼、风流杀手、痴情警官、人体模特、瘸腿美女……我们的主角坏小子韩武一直亡命天涯,美女们跟着他屁股后面赶——羡慕死人了。

咕咚

第一章 血色恋情

严寒依然肆虐在城市的上空,雪时断时续。树枝光秃秃的,周围的一切都堆积着铅灰色,就连天空也是如此。偶尔有几只鸽子在空中飞翔,那也无法带给这死气沉沉的城市一点活力。街道边的积雪逐渐与空中的灰尘混合在一起,呈现黑褐色的衰败感。
易舒站在窗口,远远地看着楼下,在这严冬的季节,似乎阴沉的天空代表一切不幸、痛苦和煎熬。到了晚上七点钟,天空翻卷起雪花,街上行人逐渐少了,城市的喧闹逐渐归于沉寂,只有路灯还孤零零地发出凄惨的光。
易舒发了阵呆,然后去摇篮边看孩子。孩子依然在熟睡,小脸蛋非常可爱,毫无疑问,他继承了他父亲俊美的长相,长大将一定是一个非常迷人的美男子。易舒在摇篮边坐下,一直欣赏着孩子,感觉非常幸福。易舒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孩子醒了,她赶忙给孩子换了尿布,喂了奶,逗孩子玩了一会,又把孩子哄睡。她长长出了口气,然后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雪花,忽然悲怆的情绪涌来,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晚上九点左右,忽然有人敲门。易舒起身,打开门,门外的风雪立刻翻卷着寒冷吹了进来。在门口,一个清瘦的老者站着,他朝易舒点点头,易舒犹豫良久把身体让开,让他进来。
“孩子呢?”老者问。
易舒用目光向来人指示孩子的位置。老者走到床边,他注视了孩子片刻,然后利落地把婴儿连同包裹孩子的棉被抱起来,敞开大衣,把孩子裹进怀里。
“孩子我抱走了!”老者说。
易舒美丽的眼眶中噙满泪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巨大的痛苦迸发出来。当老者要转身出门时,她突然喊道:“教授,等等,他给他换个干净的尿布。”
老者回头,看见易舒眼泪已经从眼眶里吧嗒吧嗒地流淌下来,目光中充满恳求。老者于是把孩子从怀里取出,递给易舒。易舒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轻柔地把孩子的包裹布打开,把孩子的裸露的双腿抬起,为他重行铺垫尿布。她那动作极其缓慢,似乎是想要留住时间似的。老者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站在一边看着,不去打搅她。
一切终于做完,易舒把孩子抱在怀里,把脸紧紧地贴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从她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浸湿了孩子稚嫩的皮肤。
“给我吧!时间不早了。”老者对易舒说。
易舒哽咽着,她对老者的话毫无所动,依然紧紧地抱着孩子,不愿意就这样和孩子分别。
老者轻轻拍拍易舒的后背,把孩子从她手里面取了过来,重新放在自己怀中。随后,他冲易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走了。老者转身打开门,下了楼,走进风雪中。走了大约十几步远,他听到易舒的哭叫声,在他身后易舒拿了件绿底百花的小毛毯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教授,把这个毛毯给丹丹包上,他会冷的。”易舒用嘶哑的嗓音哭道。
老者摇摇头,他对易舒对孩子这么难割难舍很是无奈,尽管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孩子重又大衣里取出,接过易舒手里的毛毯给孩子包了一圈,才又要把孩子裹进大衣。
“让我再抱抱丹丹!”易舒恳求道。
老者转身看着易舒,说:“回去吧!老实躺在床上——”
“教授,求您!让我最后抱他一下!”
老者第三次把孩子取出,递给易舒。易舒抱住孩子,亲了个够。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老者,老者接过孩子重新放进大衣。他冷眼看看易舒,摇摇头,转身大步走了。易舒瘫倒在雪地里痛哭流涕,几乎晕厥过去。此时,风雪越来越大,整个街道鸟无人迹,只有易舒的哀叫与风雪的嘶鸣夹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城市的空气充满凄厉。
老者抱着孩子走到车站。他等了大约五六分钟,一辆巴士过来。他上了车,找了个座位坐下。在车上,他解开大衣的扣子,低头看那孩子,孩子正甜蜜地睡在他的怀里,他肃穆的脸上渐渐泛起笑容。老者用手轻轻抚弄了孩子的脸蛋,然后又把大衣扣子系上。

当天晚上,在省城几十公里远的一个小火车站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个出生几个月的婴儿被遗弃在车站候车厅,在凄冷中婴儿苏醒了,开始大声啼哭,候车厅的人围了过来,相互打听这是谁的孩子。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流浪女子拨开人群进来,她在众目睽睽中抱起婴儿,当着众人的面解开外衣,把饱满的奶子递送到孩子嘴里,立刻,那婴儿停止了哭泣,使劲咂了起来。众人见状以为她就是孩子的母亲,有人感叹了几句孩子可怜,又有人埋怨乞丐女子的失职。随后,大家散开。女子给孩子喂完奶后,抱着孩子在候车厅门口东张西望伫立了很长时间。深夜,一辆过路的列车即将进站,候车人排队进站等待上车,那女子也在上车的人流当中。
流浪女子的一举一动被在售票厅玩耍的一位小女孩正好看见。第二天,小女孩告诉她在车站工作的母亲,说昨晚有个女乞丐抱了别人的孩子走了。她母亲不信,追问之下,小女孩说了她所看到的一切。说那孩子是一个老爷爷抱来放在候车厅椅子上的,而那乞丐女子根本就不是那孩子的妈妈。小女孩的母亲非常吃惊,把这事报告给了上级,有关孩子被遗弃和被乞丐女子抱走的事情在整个街上传播,这事惊动了车站派出所,派出所的人也来调查此事,但一无所获,附近没听说有什么人丢失孩子,没有人认识那黑衣老者,也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乞丐女子。后来这事就无声无息地平息下去,再也没有人提起它了。

一个星期后,海边一个叫韩家湾的小渔村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背着个背篓,拄着拐杖,吃力地爬上一个小坡走进村子。村里的人看到她都远远躲开,因为大家认识这个面色黑黄,形如枯槁的女子,村子里的人之所以躲避她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疯子。一年前,在她怀孕的时候,丈夫渔船出海遇到风暴遇难,随即她就发了疯,然后就失踪了。这次突然出现,而且还带了个孩子回来,村子里的人都认为她是在外面流浪的时候生了孩子,谁都没有对孩子的身份有所怀疑。
女子蹒跚着步子来到自家门口,把门打开,进到黑糊糊的破败的房子里。然后把背篓放下,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婴儿,她亲抚婴儿的额头,逗了孩子几下,把孩子轻轻放在破床上。之后,她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阵,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
第二天,这事就传到村长韩叔的耳朵里,他带人到女子家,发现她和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韩叔对随行的人说这孩子是韩重华的后代,鉴于韩重华老婆神智还不清醒,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为了孩子安全起见不能把孩子放在她那里。随即指示人把孩子抱走,女子追在抱孩子的人身后大喊大叫,像是要了她命一样。女子一路追到韩叔家里,她喊叫不止,歇斯底里,见人乱踢乱咬。韩叔让人把女子捆起来,丢在黑房子里。但女子日夜不停地叫喊,让整村人都发毛。韩叔无奈,他听老婆的劝告试着把孩子带到女子的面前。立刻,女子就停止了叫喊,变得温顺异常。于是,韩叔让老婆带女子去洗漱一番,换了身好衣服,然后安排在自家院子里的一间小屋子住下,算是把她养起来。韩叔的目的有两个,除了让女子不再闹外,就是让她给孩子哺乳。一段时间后,韩叔发现女子只要有孩子在身边,她就从来不会犯病,和正常人一样,照顾孩子异常仔细。于是,韩叔决定放手让女子去带这孩子了。
以后的几年,女子细心地照料着孩子。也由于她再也没有发过病,所以村子里的人逐渐就把她当正常人,叫她韩妈,不再把她当疯子看待了。村委会开会决定把以前的地还给她,让她自食其力,村里同时派人把韩妈破旧的房子修整了一遍。村长韩叔还亲自带着韩妈和孩子到派出所给孩子上了户口,按照孩子父亲韩重华的遗愿给他取名韩武,孩子到此算是有了合法身份。之后,韩妈就带着韩武离开了村长韩叔家,独自生活了。

杜山教授是艺术学院美术系的教授,算是美术界的名人,国内很多著名建筑内悬挂的作品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的弟子也遍及海内外。这天,他讲完课,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
“教授——”这是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
杜山教授回头,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面色苍白,身体单薄的女孩,是自己的学生易舒,易舒看起来憔悴不堪。此时,她用惶恐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是你!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了!”
“我看你好像还很憔悴,吃好点!多注意身体——”杜山教授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教授!”
杜山教授站住,用冷冷的眼光看着她,问:“你还有事?”
“我想——,我想知道杜晓勇现在在哪?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他出国了!”
“出国了!”女生喃喃地说,她两手绞着衣服,脸憋得通红,问:“能告诉我他的地址吗?”
“不能!”
女生沉默片刻,把头突然抬起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丹丹呢?”
“你提孩子干嘛?”
“我想看看他!”
“看不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求你!教授,我就看他一眼——”
杜山教授摇摇头,“我早给你说过,让你忘掉那个孩子。”说完,他扭身走了。
教授走后,易舒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感觉胃部绞痛,身体不支,她蹲下来,竭力克制自己不嚎啕大哭。
易舒休学了半年,她复学后性格大变,变成了学生中的怪人。易舒整天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系里派人问询她,想了解内情,但易舒什么都不说。半年后,易舒情绪有所好转。尽管易舒的情绪好了很多,但她却从来不与宿舍里的人多说一句话,她那目光中总是有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情绪。每到星期天,易舒都精心打扮后出门,而后到很晚才回来,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省城有一家高档酒店,这里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老外。在酒店大堂有个咖啡厅。这里经常有在酒店住宿的老外来这里坐坐,聊天品咖啡。这里的吧台小姐每到星期天上午就看到一个漂亮清纯的女孩子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静静地看书,她一杯咖啡能喝一天。她不说话,不东张西望,像是等人,却从来也没见她和什么人坐在一起谈话。这情况每星期日都出现,最后成了酒店一道风景。
的确,那女子的恬静舒雅很招人眼球。经常有好色的老外去搭讪,但都没结果,直到有一天,一个在酒店住了有几个月的五十多岁的老外径直走到女孩子面前坐下,用英文直截了当地问:“你在等谁?”
女孩慢慢抬起头,用不可琢磨的眼神看了男子片刻,用流利的英文回答:“我在等该等的人!”
“谁是?我观察你几个星期了。你从来没等到你要等的人。”
“我不这么认为。”
“你叫什么?”
“你想我叫什么?”
“我想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随便!我要看书了——”
男子做了无奈的手势,他起身离开回到朋友身边。他对朋友说:“卡尔,这女孩子不同寻常!我喜欢上她了。”
“你怎么了?维托,你难道还没吃够苦头?别再妄想了,你找中国女孩子玩玩我没意见,但你要是来真的,我劝你该好好斟酌一下。”
“不!卡尔,奇怪得很,如果她不是那么冷,我也许会感觉她和别的女人没两样。自从我和珍分手后,我就一直想就这么单身算了,可我现在有了新想法。”
“你难道真喜欢中国女孩了?你以前说你对中国女人没兴趣——”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大胆展开追求吧!像你这样的情场老手,又是家财万贯,我想没什么女人能抵挡住你的进攻。”

半年后,维托回国。在机场,他与送他离开的女孩吻别。
“等我!易舒,我最多一个月后就回来!相信我——”维托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说。
“我相信你!”
“你为什么不提议让我带你去美国?”
易舒摇摇头,说:“我不做那么远的奢望。”
“那你是否真想和我在一起?”
“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我不想让你感觉我是因为有企图才和你在一起。”
“好!太好了!就因为你这句话,我一定要让你去见识美国。我要做你的担保人——,明白吗?我要做你的经济担保人。”
易舒笑笑,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只是微笑,最后她轻轻吻了维托的脸蛋,说:“走吧!飞机快要起飞了。”
送走维托后,在回学校的路上,易舒的眼泪哗哗地流,她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已经快要得逞。美国,她心里想,我终于要去他生活的地方了,我终于能去找他了。

易舒毕业后过了一个月,她就在维托的帮助下顺利地拿到签证。在即将离开祖国远去大洋彼岸的前三天,易舒一个人返回母校,她不示声张地来到母校家属院,找到杜山教授住的那栋楼。她径直上楼,到杜山教授门口,按下门铃。
门开了,门内的教授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他问。
“教授,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哦!是吗?很好。”
“我能进去和您谈谈吗?”
杜山教授犹豫片刻,闪开身体让易舒进去。易舒进门,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易舒沉默片刻,说:“教授,我今天来没别的,我想恳求您告诉我,丹丹在哪?”
杜山教授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说:“我早告诉过你,让你忘了他!”
“怎么可能忘?如果您是孩子的母亲,您能说忘就忘吗?”
“我不做这种假设。”
“教授,可怜可怜我好吗!在我走之前让我见见丹丹。”
“你走吧——,孩子你是见不到了。”
“教授,看在我是丹丹母亲的份上,就让我看看我的儿子,难道您希望您的孙子永远没有母亲吗?”
“我从来不认为那孩子是我的孙子。即便是,我也不会认那样一个私生子。你还是走吧!别在这里烦我了——”
“教授,求您,让我看看他。我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我看丹丹一眼,我会感激您一辈子。”
杜山教授看着泪流满面,悲苦欲绝的女孩,依然态度冰冷决绝,他道:“永远忘掉你曾经有过这么个儿子,永远忘掉。我劝你走的越远越好——,要不了几年,你就会忘掉这一切。”
“不!教授,您如果今天不告诉我他在哪,我就决不离开!”
“不用威胁我——,这没用!”教授的声调依然是那么平静冷漠。
“我没威胁您,我仅仅是要看丹丹一眼,我的要求过分吗?教授,可怜可怜我吧!”易舒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乞求着。
教授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突然他吼叫道:“走!”
教授的吼叫让易舒身体猛地一震,她停止了哭诉,慢慢抬起头看着教授,突然她站起来,握着双拳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教授,没想到你是这么狠心肠的人,那好!”易舒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她一边撕扯一边怒吼,“你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否则,我会打开窗户,大喊大叫,让整个校园的人都认为你在猥亵我。”
教授面不改色,口气异常镇定坦然,道:“你想脱想喊请便,我不在乎!”
“教授,你怎么会那么残忍?难道让一个母亲在临走前见见孩子有罪吗?”易舒双手颤抖着,眼睛里冒着泪和血。
教授直直地看着易舒,目光中充满冷酷。突然,他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很大,“请你滚出去!”他说。
“我要我的儿子——”易舒瘫倒在地,放声大哭,“我要我的儿子啊!我要我的儿子啊!”
杜山到客厅,拿起电话,“我要学校保卫科。对!我是杜山,有人在我家里闹事,请派人来我家。”说完,他把电话放下。“我给你一分钟时间离开这里,否则就有人请你出去了。”说完,他坐在藤椅上拿起烟斗看书。
“求您!教授,求您——,您可怜可怜我,您可怜可怜我吧!”易舒爬到教授腿前,趴在他脚下,抱着教授的腿恳求他。
教授不为所动,依然看自己的书。对易舒的哀号充耳不闻。易舒爬起来,拼命摇动藤椅,教授恼怒起来,他欲要站起来,但椅子被易舒控制,他不得起身。他大声呵斥易舒,让她住手,易舒非但没有停止,而且摇晃得更加剧烈。教授狂怒起来,他大声吼叫:“你这个疯子!我实话告诉你,你儿子死了!死了!”
“什么?死了——,你说什么?”易舒狂叫起来。她停止摇晃藤椅,而是扑上去,抓住教授的衣领,眼中透出血红色光芒,她嗓音嘶哑道:“你说什么?丹丹死了!”
“你儿子一年前得了肺炎死了。好了,我告诉你实情了,你现在滚出去——”
易舒突然停止了歇斯底里,她柔声细语说:“你骗我!你说过丹丹在你的朋友那里会得到最好照顾——”
“他是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生老病死谁能避免?孩子生病的时候我朋友让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但没能救活他,死了那是他的命不好!”
“你撒谎!撒谎!”易舒突然又暴怒地叫道。
“你真无可救药!我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教授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易舒说。
易舒死死盯着教授的眼睛,试图辨别他话的真假,然而看到的却让她绝望。突然,易舒松开教授衣领,站直了身体,慢慢擦掉眼泪。她冷冷地说:“这么说!你真不是骗我了?”
教授鼻子哼了一声,道:“当然!我说的完全是实话。”
“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天啊!”易舒大吼着重新扑向教授,把杜山教授从椅子上提起来,然后猛猛向后推去,教授向后翻滚倒地,身体重重地撞到地面。教授在地板上蠕动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抢救杜山教授的手术整整持续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教授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依然昏迷,易舒在医院里整整待到天明。而后的一个星期,易舒一直陪伴在教授身边,直到他恢复了神智。
一个月后,教授病情稳定,头脑清楚了,但就是手不能动,并失去了语言功能。易舒在走的前一天去向教授告别。
她趴在教授耳边,脸上带着微笑小声说:“教授,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这个无耻、冷酷、该死的刽子手!你杀了我的儿子,毁了我的爱情和幸福,毁了我的人生。你以为你一片宽阔的海洋就能阻隔我和你儿子在一起。你想错了!我马上要去你儿子生活的地方,去你的黑爪伸不到的地方。我会把你儿子紧紧抓在手里,然后回来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你唯一的亲人出双入对,我要让你也体会亲人被夺走的痛苦,让你生不如死!”
[ 此帖被聚缘v墨在2010-03-05 13:2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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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8-01-25
第二天,易舒搭乘国际航班离开祖国去了美国。十几小时飞行后,飞机降落,在机场出口,维托来接她。
“宝贝,你累吗?”维托道。
易舒笑笑,在她的脸上充满诡异的微笑。她与维托拥吻,在维托的耳边道:“我想立刻就开始。”
“你是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鸟!好吧,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不!让我自己来,维托,我说过我不会是你的包袱,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让我感激不尽,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做什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由我自己来。”
维托微笑着,“我明白!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然后,他打开车门拍拍易舒的胳膊道:“上车吧!宝贝。”
两人上了车,很快车就出了机场,消失在车流中了。

以后的十年易舒经历了上学、毕业、工作、旅游,举办自己的画展。当然,她一直有一件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这就是寻找杜晓勇。她曾单独一人数次游历美国多个城市,秘密拜访可能知道杜晓勇下落的人,但都没有结果。直到十年后的一天,她接到一个陌生人电话。
“我想和易舒说话。”陌生人用沉重的喘息声道。
“你是谁?”
“抱歉!我想和易舒说话。”陌生人又道。
“我就是易舒!”
对方听罢沉默片刻,最后轻声道:“我是杜晓勇。”
易舒立刻泪如泉涌,这太令她意外了。整整十年苦苦找寻,而今这样轻易找到了他。
“你在哪?”
“我在纽约。”
“纽约?你如何知道我的电话?”
“是朋友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告诉你?”
“多年前。”
“这么久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不知道!”
“是怕见我,对吗?”
“不是!是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电话里很难说清。”
“你的意思是想当面对我解释?”
“是的。”
“你告诉我联系地址,我现在就赶飞机去纽约。”易舒道。
“好吧!”对方说了联系电话,易舒随手把电话号码记在记事本上。

易舒到纽约,下了飞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杜晓勇打电话。一个小时后,一个陌生男子到机场接她。男子告诉易舒,他是杜晓勇的律师,杜晓勇因犯过失杀人罪现在监狱服刑。这消息让易舒万分惊讶。律师在车上告诉了她杜晓勇案情的全部过程,易舒这才知道杜晓勇在五年前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被判二十年监禁。该案件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易舒曾在她的朋友中听到过这个新闻,但因为杜晓勇来美国后就改名,所以,易舒一直不知道这个新闻的主角就是她寻找的旧日恋人。
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易舒终于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那个让她一直惦念,不能忘怀的男人。但让她惊讶的是,这个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英俊帅气的男子了,时光已经毫不留情地消蚀这个男人的魅力。在易舒面前,这个男人怎么也不能与过去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联系起来,他似乎已经走向生命的最后时刻。
“你来了?”杜晓勇道。
易舒点点头。
“我快死了。”
“不!”易舒上前抓紧杜晓勇的手,泪流满面,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是快死了。”
“你为什么不早联系我?”
“我很想,但当我走出了那一步,我就已经不可能再联系你了。”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事!我听律师说了,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软弱了。”杜晓勇叹息道。
易舒此刻积存多年的对杜晓勇的怨恨已不复存在,她明白是她的出现促使杜晓勇终于鼓足勇气去摆脱命运强加给他的婚姻,一番为离婚分手的近乎狂野的争吵后,杜晓勇在癫狂中杀死妻子导致了最终的悲剧。
易舒不能再说什么,什么解释都已经不能挽回这一切。她只有向杜晓勇忏悔和祈祷,似乎这些错误真都是她造成的。
“不要埋怨自己!你没有错——,易舒。尽管命运对我们这么不公平,但至少我们还有个孩子,有你我生命的延续。孩子是男孩女孩?”
“是儿子!”易舒苦笑着说。
“他还好吗?长多高了?我很想看看他。”杜晓勇吃力地说。
“很好!长的像你一样又高又漂亮。可惜他在国内上学,来不了。”易舒压抑着内心的悲痛笑着说。
“他叫什么?”
“丹丹。”
“是用我的姓吗?”
“不,用我的,叫易丹。”
“哦,没关系,反正都是我的儿子。易丹,嗯,很好听的名字。他有绘画天分吗?”
“嗯,和你一样,是个天才。”
“那太好了!我真想看看他。你带有照片吗?”
“没有!我出来时很匆忙。”
“哦,那就下次吧!”杜晓勇努力展现出一丝笑容,“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你说你怀孕了,说你一定要生下孩子来,因为这是你我的骨肉,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很感动,但却很恐惧,我怕孩子一旦降生会彻底打碎我的求学梦。我要你去打掉孩子,但你却休学,跑到一个我无法找到的地方。半年后,我父亲给我来信,说你把孩子生了。我那时很激动,很想回国和你在一起,但性格中的懦弱让我不敢对抗父亲,我听从了他的警告没联系你。一想到这些,想到我对你的伤害,我就恨我自己。易舒,在你面前,我羞愧万分,你比我不知道要勇敢多少倍。唉!我这辈子除了会在画布上涂抹颜料外一无所长,我懦弱的性格让我没有主见,让我仅仅为了父亲满意而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易舒,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了你和孩子。在我还没得绝症以前,我本来打算熬到出狱,然后去找你和儿子呢。唉!生命是多么脆弱啊!亲爱的,饶恕我吧!”
易舒哭着,她把脸贴到杜晓勇的脸上,呜咽着。
“亲爱的,不要哭!经过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干嘛还哭呢?坚强起来,你还要走很长很长的人生路呢,你还要担负起我们儿子的养育重任呢。”
杜晓勇越是这么说,易舒就哭的越厉害,此时杜晓勇根本不知道易舒内心是多么痛苦,杜晓勇每当提到儿子,那话就像是在割易舒的肉。

易舒一直陪着杜晓勇到人生的最后一晚,那天晚上杜晓勇似乎意识到自己将要去了。他抓住易舒的手,颤巍巍地说:“易舒,我要走了!我走之前,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亲爱的,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
“我想求你原谅我父亲,我想求你去照顾他。”
“什么?原谅你父亲!”
“是啊!亲爱的,尽管他把我们分开,让我们痛苦了这么多年,但他现在已经风烛残年,是个半身不遂的可怜老头了。十年前,他摔了一跤,得了中风,一直没有恢复。我希望你不念旧恶,看在我们的关系上去帮助他。”
易舒目光炯炯地盯着杜晓勇,尽管她面无表情,但那眼神却透出恐怖。
“亲爱的,原谅他吧!不要再怨恨他,无论怎样他还是我们孩子的爷爷。看在儿子和我的份上,你答应了好吗?现在,我父亲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的日常起居全靠一个雇来的小保姆。但她是外人,而你和儿子却是他能够依靠的唯一亲人。以你的善良和同情心去照顾我父亲吧!让他能把生命的最后时光平静地渡过。好吗?我恳求你——”
易舒依然不说话,她此刻目光里充满麻木和空洞。突然,眼泪从易舒眼眶里汹涌而出,她哽咽着,埋头哭泣。
“易舒,原谅我!我真是太自私了,不该让你去做这事。”杜晓勇嘶哑着声音也开始呜咽。
片刻,易舒抬起头,道:“好吧!如果你愿意让我去照料你的父亲,那我就去,但我要告诉你,你这是在让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握手言欢。”
“易舒,不要这样说。我相信你们会化解怨恨,我了解你们彼此。你们不是仇敌,是亲人,亲情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易舒,我在美国有一笔存款,大概有二十万美金,我把这些钱留给你,算是我能给你的唯一回报。亲爱的,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我很冷——”
第二天凌晨,杜晓勇死在易舒的怀里。

葬礼在冬天的寒风中举行,杜晓勇在美国的好友参加了葬礼。易舒因为并不具有合法的亲属关系,在葬礼中一直扮演一个被人漠视的角色。很多人认为,易舒与杜晓勇的关系导致了他最后悲惨的结局。在众人眼里,易舒应当是那个不被人原谅的罪人。
易舒对那些敌视的目光坦然面对,她昂着头,任凭寒风劲吹她的秀发,此时她的目光已经穿越墓地周围枯萎败落的树木枝杈,穿越那铅灰色天空,穿越广阔浩瀚的大陆和海洋,她知道,不久,她的生活将要有了一番大改变了。
数个星期后,易舒结束了在美国的一切,收拾行囊乘飞机回国。这之前,她已经联系好了国内她的母校,归国后,她将在母校开始她的执教生涯。

这天,杜山教授家响起敲门声。一个系着围裙的小保姆上前开门,在门口站立着一个成熟、时髦、漂亮的三十多岁的女子。
“请问你找谁?”保姆问。
“杜山教授在家吗?”女子问。
“在!你是——”
“我是教授过去的学生,我来看望他。”
“哦!”保姆点点头,“你请进吧。”
女子进了客厅,保姆急忙给她倒茶。
“不用忙了!杜山教授在哪?”
“你等等!”保姆连忙进了厨房,把围裙解开,洗手,然后进了书房。片刻,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辆轮椅被保姆推进客厅,轮椅上坐着一个垂垂老者。那老者偏着头看女子,目光中露出茫然的神态。
女子走上前去,蹲下身体,用和蔼的语气冲老者说:“教授,我回来了,还记得我吗?我是易舒啊!认出我来了吗?”易舒停顿了片刻,给教授一个亲切的微笑。老者神情一顿,目光中突然露出诧异和惊恐,嘴里开始呜噜着,手脚也乱晃动。
“啊!你认出我来了,我太高兴了。”随即易舒换了种口吻道:“教授,还记得我离开时说的话吗,我说过我要和晓勇一起回来,可遗憾的是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没能实现我全部的诺言。要是晓勇的生命不那么脆弱,我一定会和他一起来看望你,那样,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孤单单一个人了。你是不是感觉遗憾呢?是啊,老天爷总是不让好事成双。只不过令人宽慰的是晓勇去世前的那几天我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在我怀里停止呼吸,他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感受到我是他一生最爱的人,任何邪恶的力量都不能阻止我们最终在一起……”易舒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微笑,语调亲切,似乎在她面前的这个老人是她最亲的人,而不是她的仇敌。最后,易舒用怪腔怪调的语气说:“教授,你一定猜不到,我这次来不仅仅是来看你,而是受了晓勇的委托来照顾你。你看——”女子打开身边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晓勇给我的委托书,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的监护人,全权管理你以后的生活。”
老人的眼睛极速地在文件上扫动,脸色变得煞白,手在不住地颤抖。
“教授,我知道你嘴里表达不出来,但心里一定是高兴极了。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寂寞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无聊地生活在这个空空的大房子里了。有我在你身边,有你儿子最爱的人在你身边,你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教授此时大张着嘴,目光呆滞,口水从他的嘴角边向下流。易舒拿出纸巾轻轻擦掉教授嘴边的口水,然后转身语调柔和地问保姆:“女孩子,你叫什么?”
“小花——”
“小花,你好,我叫易舒。”
“您好!”小花怯生生道。
“小花,你能给我收拾个房间吗?”
“嗯?”小花露出诧异不解的目光。
“是这样!我为了照顾教授方便准备搬过来住。当然,我来了后,你依然在这里干,不会辞退你,教授日常的起居依然是你来照顾。明白吗?”
小花怯生生地点点头。
“嗯,很好!小花,你现在工资多少?”
“八百——”
“八百少了点,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工资翻倍。只要你好好照顾教授,我就一直用你。明白吗?”
“嗯!”小花笑容满面地应承道。

几天后,学校的老师惊讶地发现,在校园的小路上,有时会看到瘫痪在床的老教授杜山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漂亮女子推着。这时,很多学校的旧人才发现原来该女子是杜山教授过去的女弟子易舒。
流言蜚语在校园里散播了一段时间后就销声匿迹了,因为易舒手上有完备的法律文件,另外,她的坦然和淡定使一切变得单纯,于是没人再关心这件离奇的事情。
过了三年,保姆小花要嫁人,于是离开了教授家。这之后,易舒独自承担起教授的饮食起居,在这座诺大的老式套房里,只有这两个曾经的敌人一起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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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8-01-25
第二章 道边奇遇

韩家湾的小渔村距离清水镇有十几里地远。镇子上只有一所小学,周围所有村子里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这年新开学,小学来了批新生,新生里有个个头瘦小的男孩,他脸黑黑,头发直立,两个眼睛闪着光亮。学生的语文代课老师,一个带老花镜的老头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韩武站起来回答:“我叫韩武,七岁。”
“哦,韩家湾韩妈的儿子就是你啊!你怎么和你爹一点不一样,你爹小时候可是个大个子。”
“我还没长呢!等我长了就和我爹一样了。”
“个子长不长倒不要紧,关键是要认真学习,可别像你爹一样在学校整天不学无术,到处打架生事,到了还让你妈受苦。”
“不许说我爹!我爹是为我家里赚钱才出海出事的。”
“你妈这样给你说的?”
“是!”
“那就算了吧!还是按你妈说的为准。”
老师的话里有话,但韩武却没听出来里面的门道,他就认为自己的辩解得胜了。但老师的话很快就传到其他孩子家长耳朵里,于是,那些家长就把事情的实情说给自己孩子听。下午,有关韩武老爹为什么死在海里的事情传遍了班上所有孩子的耳朵,有好事的学生就在课间问韩武。
“韩武,我听说你爹是去走私烟才在海里淹死的。”
“胡说!我爹是打鱼去的!”
“我没胡说,不信你去问,班上都传遍了。”
“是谁说的这话?”
“小二子家里人说的,园园家里的也说了,反正好多人家里都说了。”
“那我妈为什么没说?”
“你妈是在骗你,你不信回去再问你妈。”
“好!我回去问,如果不是,我撕烂你们的嘴。”韩武放学后一路跑回家里。
韩武问询母亲的结果当然还是过去的老话,而且对韩武指天做了保证不是假的,韩武得到他想要的回答。第二天,他兴冲冲跑回学校去找那些说他爹坏话的孩子算账。于是,在班上发生了一场大战,班上个头最小的孩子与一群孩子作战,而且奋勇异常,他追着那些孩子打,尽管他一次次被打倒在地,浑身是伤,但依然一次次爬起来,向那些羞辱了他的孩子冲去,用头去顶那些孩子。到最后,所有的孩子都被韩武折腾得疲惫不堪,只好去找老师告状。
老师看到韩武满脸青紫,浑身是伤的样子,哭笑不得,他先送韩武去镇上的诊所疗伤,而后又找来了韩妈。当老师把情况给韩妈一说后,韩妈哭得一塌糊涂,说都怪她不该骗孩子。
韩妈的哭诉不但没让韩武好过,反而让他怒不可遏,他这才明白那些孩子说的话是真的,他一路哭着跑了,事情的真相让韩武伤透了心。

以后的一天时间里,学校发动学生和老师,还有韩家湾的很多大人小孩四处寻找韩武,最后终于在海边八丈崖的岩洞里发现了他。韩武一天一夜躲在那里,一边哭,一边想爸爸。尽管他知道爸爸死的并不光荣,但他依然是自己的爸爸。在他幼小的心里,没有爸爸的世界让他吃尽了苦头。
韩武被找回的第二天,韩武对母亲说:“我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那些小孩。”
“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放弃学习。你爸爸如果小时候好好学习,就不会长大了去干那种事情,也就不会出事。”
“那我去了那些孩子再笑话我怎么办?”
“你不理他们,让他们说去!”
“那不行!”
“唉!孩子,你要明白,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个人,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让别人不说道你。你只要好好学习,等你有了出息,大家都会羡慕死你的,没人再会笑话你。”
韩妈一番耐心开导后,韩武听从了母亲的劝告又去上学了。班上那些孩子在这之前都已经得到家长和老师的警告,让他们不许再提这个事情。但是,尽管孩子们听从了大人的要求,但却没人再理会韩武了。大家把韩武当作另类,无论男生女生都不与韩武说话,也不和他有任何来往。每当课间时,韩武都一个人独处看着别的孩子在玩,目光中透出异常向往的神色。而放学的时候,他一个人低着脑袋默默地走着,瘦小的身影在诺大的书包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孤单。
一个孩子在学校找不到乐趣的时候,他自然对上学就有了敌意,自然而然也就波及到他对学习的态度。到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经常在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溜出教室去海边捉鱼虾或者去镇子外的铁道边拣火车上旅客丢弃的能卖钱的瓶瓶罐罐。

小学三年级的一天上午,韩武独自逃课去玩。当他越过铁道边的沙丘,突然远远地看见在铁道路基上趴着一个年轻男子。韩武跑上路基,到男子身边,把男子翻过来,一边拍打男子的脸蛋,一边大声呼唤:“醒醒!快起来,再不起来火车就压死你了。”
在韩武的拍打下,男子睁开眼睛痛苦地呻吟起来。韩武见男子醒了,于是把男子连拖带拽从路基上拖到坡下的林子里。
韩武把男子靠在一个大树上,问:“你怎么躺在铁路上?”
“我从火车上跳下来,差点摔死!”男子喘着粗气道。
“你真厉害,火车也敢跳。”
“不跳不行啊!火车不停,我不跳怎么办?你有吃的没有?我饿极了——”
“我现在哪有!”
“能不能回家给我拿点!”
“我现在回去是找打!我妈在家,回去我妈会发现我逃课,她会痛打我一顿。”
“我有点钱,你帮我去附近村子里买点吃的。零头归你,好吗?”男子说着挣扎着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来。
韩武接过钱犹豫片刻,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你叫什么?”男子问。
“韩武。”
“韩武——,记住!千万别给人提到我。”男子在韩武身后道。
“知道了!”韩武边跑边答应。
韩武跑到镇子上,他从一家食杂店里买了几个大饼、还有咸菜和汽水,然后又飞快地跑回来。男子此时的状况比先前好了很多,他打开包装食品的纸袋,吃得狼吞虎咽。韩武在一边看着他,感觉他真是饿极了。
男子吃饱喝足后对韩武说:“韩武,我们交个朋友吧!”
韩武使劲点头,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连说“好”。
“我叫张小明——”
“哦——,你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
“大城市,有很多高楼大厦,很多人的地方。”
“大城市里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多了,游乐场,电影院,舞厅,旱冰场,游泳池,公园,很多很多,多得数不清。”
“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多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哦,那么好啊!我真想去看看。”
“想去大城市容易,扒火车就能到。”
“一个人我不敢,要不你带我去扒火车去大城市。”
“等你长大再说吧!” 张小明笑笑,拍拍韩武的脑袋。

这天晚上,韩武搀扶着张小明到一处看瓜人废弃的窝棚里住下。以后的三天,韩武每天都来这里照看他,对韩武来说,这个被他救下来的陌生人是他这辈子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异常珍惜这份友谊。这天,韩武来的时候,张小明说:“韩武,你是我的好朋友,对吗?”
“对啊!”
“那我想麻烦你点事,你能帮我吗?”
“当然能!什么事?”
“知道去县城的路吗?”
“知道!我去过多次,就在西边三十里地。”
“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
“干什么?”
“你去县城一中,找一个叫许一萍的老师。你告诉她,就说姓张的来了,让她到这里来。记住,你一定要亲自找到她,私下对她说,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
韩武想想,道:“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我替你办事,你带我去大城市。”
张小明看了韩武半天,点点头,道:“行!成交。”

张小明给十块钱,做为车费,韩武出发前,张小明再三叮嘱他:“记住,千万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韩武让张小明放心,他把钱揣进兜里,离开了张小明,小跑着上了去县城的路。路上韩武上了辆过路的长途车。三十分钟后,韩武小跑着进了县城一中。这中学比清水镇的小学自然要大很多,校舍整齐,操场宽阔。韩武进了中学,他先在中学里察看了一番,听到教室里有老师上课声。他走到教室窗户边,朝里观望,他这一观望正好被教室里的一个男老师看到,于是打开门问他干什么。
“我找许老师!”韩武回答。
“许老师正在隔壁上课。”男子指了旁边的一间教室。韩武点点头,他也没谢对方,就径直朝隔壁教室走去。他趴在窗户朝里观望,看到讲台上一个身材瘦弱,留着短发,带了副眼镜的年轻女子。韩武认定这就是他找的人。他鼓起勇气去敲教室的门。片刻,门开了,年轻女子开门,看到韩武,有点纳闷,“你找谁?”她问。
“我就找你!”韩武回答。
“找我!”女子很惊奇,“什么事情?”
“你是叫许一萍吧!”韩武抬高下巴傲慢地问。
“是啊!”女子更纳闷了,一个小男孩这样问她名字对她来说真是很新鲜。
“你出来,跟我走!”
“跟你走——” 许一萍提高嗓门用诧异的口气叫道。
“你快跟我走,别磨蹭了!”
“你是谁啊!”
“别管我是谁!我找你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孩子,别捣乱啊——,我要上课!”说完,许一萍转身要进教室。
“站住!”韩武喊完,向女子勾了勾手指头,“你把耳朵伸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许一萍蹙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俯下身体,把耳朵靠进韩武。韩武对她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有个外地来的姓张的大哥找你!”
这话像炸雷一样让许一萍打了激灵。她张开手指,书“啪”地落在地上。她目光中露出慌张,脸色变得煞白。片刻,她才镇定下来。她左右看看,然后把韩武拉到校舍背后,又左右观望,看有没有人留意她。直到她确定安全后才让韩武细细讲来。韩武把情况给许一萍说了。许一萍听完捏着双手在房间里转悠,她脸上的惶恐和紧张是那么明显,连韩武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都看出她此时是多么不知所措。
“你瞎转悠什么!”韩武不耐烦了,“张大哥还在等你呢!你倒是去不去?”
许一萍站住,盯着韩武想了半天,说:“你等等!我写封信,你带给他!”
“写什么信?你直接去不得了——”
“孩子,你不懂啊!我现在是不能去的。你等等,我去去就来。”片刻,许一萍把一个密封好的信递给韩武,“你把这个带给他,他自然就会明白。”
韩武接过纸条,揣在口袋里,然后一路跑着回了瓜棚。远远,他就看见张大哥正焦急地朝这边张望。
“见到她了吗?”张小明抓住韩武着急地问。
“见到了!”
“她怎么说?”
“她让我给你带了封信,你看吧。”韩武说着把信递给张小明。
张小明打开信,看完,一下子把韩武抱住,高兴地说:“太好了!韩武,你救了我。谢谢!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
韩武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张小明,问:“那个姐姐在纸条里写了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好了,你快回家吧,太阳要下山了。”
“天还早,我还不想回去!再说回家也没意思。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等太阳下山我再走。”韩武道。
“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张小明舒展身体,斜躺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田野,用缓慢的语调说:“以前,在一所学校里有一对恋人,男生来自内陆农村,女生来自山水美丽的海边。因为男生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庭条件不好,家里很穷,所以他经常到月底没钱吃饭,只好饿着肚子听课。有一天,他突然在自己的书里发现夹了十元钱,你可知道,十元钱当时在学校里可以吃十天呢。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夹在书里的,后来忘了。所以就很高兴地花了。但过不多久,他又发现书里夹了钱。于是,他就怀疑有人在暗地里帮助他。他悄悄观察,希望能找出这个人,于是他无论在上课还是上自习的时候都留意谁会动他的书。终于有一天,这个给他书里夹钱的人被他抓到了。你猜是谁?”
“当然是那个女生了。”
“聪明!”张小明拍拍韩武的脑袋,“那女生从来没和他说过半句话,他不知道那女生为什么要帮他。于是,一天晚上,在下自习的路上,他截住了女生。他问她为什么要帮他。女生知道他发现她的秘密,于是说,就在上学报到的第一天,学校派卡车拉他们从火车站回学校,车上很挤,她被挤在车边。在路上,她晕车,差点从车上栽下去,当时一个男生拉住了她,为这,她心里一直感激他,想报答他。而这个男生就是他。男生听了后想了想,他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但不知道当时被他拉的那个女生就是她。这之后,两人就相爱了……”
张大哥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着故事,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幸福回忆里。他在讲述毕业之前情绪一直很好,但到这之后则立刻低落下来,“后来他们就毕业了,各自分回各自的家乡的学校教书。但他们一直在联系,希望有一天他们能最终走到一起。但男生是个穷教书匠,大专学历,尽管他一直在继续努力考研究生,但在女生家人眼里,他是个没有前途的人,所以一直不同意他们往来。女生毕业工作后,她所在学校的校长看上了她,所以女生的父母更加反对他们相爱。女生父母动员亲朋好友给她做工作,要她嫁给那个校长,但是女生始终不同意,她为了能和男生在一起,苦苦和家里斗了三年,终于,她支持不下去了。于是,她给男生写信,要和他结束他们的爱情。然而,男生不干,他拼命也要和她在一起,男生于是千里迢迢什么都不顾来找她,要带她走,带她远走高飞,去大城市开创他们自己的幸福。”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好了,韩武,故事讲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好吧,我回家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明天我可能去办事。”
“你是不是要走啊?”
“是啊!”
“那你带我走。”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
“不行!你答应过我。”
“好吧!那明天你来,我们一起走。”
“说定了啊,不得反悔。”
张小明点点头,韩武高兴起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张大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这一晚,韩武乐得睡不着觉。

这天晚上,在瀚海县城火车站发生了一件事情。站长借着夜色看到一个年轻的跛脚男子一直在站台上徘徊。大约到九点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跑上站台,那男子看到女子后,一瘸一拐走过去,一把把女子抱在怀里,两人在站台一个角落里拥抱亲吻。
这时,一辆列车缓缓行驶过来,站长出了值班室到站台上指挥列车进站。那对年轻人上车的时候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像是在做贼一样。
“肯定是一对私奔的年轻人!”站长嘴里低声嘟囔着。

第二天,瀚海县一中的学生突然发现他们的女老师许一萍没来上课,于是汇报给了学校冯校长。冯校长急忙派人去宿舍找,过了半个小时,派去的人回来告他:“许老师好像走了。”
“什么?”
“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你去她家了吗?”
“去了,她家的人说她没在家。”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跑掉?挖地三尺,一定把她找出来!”冯校长怒吼道。
学校停止了上课,所有老师和学生都被派出去找人。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有消息传过来了,说是昨晚县城车站上有人看到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女子上火车走了,那女子很像是许老师,另外,有学生说,许老师下午上课的时候被一个小男孩从教室叫出去,在教室外嘀咕了半天,许老师回来后就神色慌张,心不在焉。
“小男孩是谁?”冯校长问。
“好像是清水镇小学的学生。”
“他叫什么?”
“不知道。”
“谁见过他?把见过他的学生找来——”
片刻,几个学生被带进冯校长办公室。
“你们能确定是清水镇小学的学生?”
学生们点点头。
“那好,现在我们就去清水镇小学,你们把他给我找出来。”

冯校长带队,三个老师,四五个学生坐着一辆卡车向清水镇而去。不过二十几分钟,卡车就开进清水镇,然后直奔镇小学而去。卡车停在校门口,通报之后,一队人走进清水镇小学王校长的办公室。
“冯校长说你们看到是这里的学生昨天下午把许老师叫出教室,是不是这么回事?”王校长问那几个学生。
“是!”几个学生用肯定的语气道。
“那好!我马上集合学生到操场,你们来认。”
很快,十几间小学教室的门被打开,两百多名小学生涌进操场排队站好。王校长给各个班级的老师讲了几句,然后招呼冯校长带领他的学生去认人。
“你们给我看仔细了,不要认错!”冯校长低声对自己的学生说。
来自县城一中的几个学生开始在在清水镇小学几百名小学生中间开始转悠,他们来回打量那些懵懵懂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孩子。但最终他们一无所获,没有找到那个男孩。
“怎么回事?”冯校长问他的学生。
“人不在里面,但我们肯定他是这的学生。是不是他逃课了?”一个学生说。
冯校长转身问王校长:“你的学生都来齐了吗?”
“这我不知道,我去问问他们班主任。”王校长招集班主任老师询问。一会,他回来,说:“有几个学生没来。你们找的学生长什么样?”
“个子很矮,黑瘦黑瘦,头发短短,穿一件白色汗衫。”一个学生道。
“等等,我再去问问。”王校长去了不久,回来说:“有这么个学生,叫韩武,他经常逃课,今天也没来。他长的样子倒很像你们说的那个学生。”
“怎么能找到他?”
“我听他班上的学生说他经常逃课去海边或铁路边玩。”
冯校长道:“王校长,那这样,你叫他班上的几个学生,让他们带路,我们去找他。”

韩武上午早早去了窝棚,发现张大哥收拾东西走了。韩武很伤心,心想张大哥一定是骗了他。但他心有不甘,于是决定等张大哥回来。整个上午没见张小明的影子,他又到第一次见张大哥的地方,坐在树下等张小明。每次当火车在他眼前呼啸而过的时候,他都站起来仔细看有没有人跳车。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韩武依然没见张小明的半点影子。他感觉极度失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那么渴望与张大哥去大城市,最后却落得了这个结局。他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空,觉得太阳像凝固了一般。
“等我长大了,我自己扒火车离开这里,到大城市去。”韩武嘴里念叨着。
这时,远处响起卡车的声音,韩武坐起来,四处张望,就在他张望的当口,卡车上的人看到了他。
“就是他!”一个学生喊叫。
韩武很纳闷车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但他立刻就发现车上有他学校的校长,他害怕了,认为因为他逃课,校长带人来抓他,所以他立即撒腿就跑。
见韩武逃跑,卡车上的人全跳下车,在野地里四处围捕他。韩武左冲右突,拼命想冲出包围圈,但最后还是被一名中学生抓住了脚脖子,韩武在那学生手里拼命挣扎,拳打脚踢,这当口,其他的人都围了上来,把韩武扭住。
韩武开始哭泣,他冲王校长道:“校长,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逃学了,饶了我!”
王校长恼火地说:“韩武!你天天逃课,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不逃了!我再不逃了。饶了我吧!”
“什么饶不饶!回学校去,看我怎么收拾你。”王校长冲韩武恨恨地说。
韩武在众人的扭拽下,被带上车,回到学校。进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沉默的冯校长这才发话。“韩武,有个事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如果你老实回答,我就让王校长放过你这次。”
韩武抬头看着冯校长,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着点点头。
“好!我问你,你昨天下午去没去县城一中?”
韩武瞪眼想想,点点头。
“你去那里干嘛了?”
“去带口信!”
“给谁?”
“一个叫许一萍的老师。”
“是什么口信?”
“让许老师去铁路边看我张大哥。”
“许老师怎么说。”
“许老师说不行,她让我带了封信给张大哥。”
“信上都写什么?”
“不知道,信是封着的,我打不开。”
“那个张大哥呢?”
“昨天下午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个张大哥叫什么?”
“张小明。”
“他家在哪里?”
“不知道。”
“他没说他去哪里?”
“说是要去大城市?”
“哪个大城市?”
“不知道!张大哥说扒火车就到。”
冯校长用拳头使劲砸自己的脑袋,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嘴里喃喃道:“完了!她被那小子带跑了!”
这天下午,韩武一直被关在校长办公室写检查,直到晚上,他才被放回家。

这事之后,韩武才明白了随张大哥扒火车去大城市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全国有许多个大城市,那些地方都有高楼大厦,但没有钱,没有落脚的地方会比在这偏僻的小渔村的家里待着还惨。
韩武自从这事情发生后老实了很多,不再经常逃课了,而他与张大哥的再次相遇将在十几年后,那时,他将在一种特殊的场合和事件中遇到这位曾欺骗过自己的昔日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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