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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玄幻]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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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被 聚缘v墨 从 『心情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0-03-02) —
《诛仙》作 者:萧鼎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无数人类子民,诚心叩拜,向着自己臆想创造出的各种神明顶礼膜拜,祈福诉苦,香火鼎盛……
  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中原大地山灵水秀,人气鼎盛,物产丰富,为正派诸家牢牢占据。其中尤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三大支柱,是为领袖。
  这个故事,便是从“青云门”开始的。
[ 此帖被聚缘v墨在2010-03-02 12:2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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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7 发表于: 2007-04-11
满 地

      、血   ran 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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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6 发表于: 2007-04-09
偶可是费了半天劲
这小说不错的。。。米有看过的多看看哦。。
比游戏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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飚车、仙剑、刀剑2、英雄联盟、AVA
只看该作者 35 发表于: 2007-04-09
汗~
谁现在有还有闲心看这个啊~
有时间都去多了解了解游戏
你好,很高兴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之中相识,希望我们能在以后的日子里能成为好朋友,成为对方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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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 发表于: 2007-04-09
用户被禁言,该主题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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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 发表于: 2007-04-09
没看过的可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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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 发表于: 2007-04-09
二十四集 第六章 阴谋
  第六章阴谋作者:萧鼎(文字版)

  狐岐山,鬼王宗深处血池。

  眼下血池里四灵血阵的情形,又与前数日有了不同,四只巨大的灵兽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性,只是苟延残喘地倾伏在血池血水之中,而笼罩在它们身上的暗红光幕,也变得微弱起来,若不仔细观看,几乎都难以看见,只能看到残存的几丝灵气仍不断地被天空中的伏龙鼎吸噬而去。

  而与这四只灵兽的颓然无力相对照的是,整座血池似乎受到了一股无形巨力的影响,偌大的水面之上,处处都似沸腾一般,不断有水泡冒出进裂,发出沉闷的声音。同时原本大体不动的血池血水,居然开始自行旋转起来,从半空之中射下了几道异光,照在血水之上,所过之处,血水纷纷作汹涌状。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伏龙鼎上,最后残余的那个狰狞神像的图案处,此刻终于也与古鼎周身化为同色。整只伏龙鼎现在看去,已然面目全非,再无古朴之意,相反在吸噬了巨大灵力之后,这只古鼎内里的诡异法力,似乎也正被缓缓引发了出来。

  孤悬于虚空之中,伏龙鼎俯视一切,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它的脚下,向它匍匐。而巨大的空间里,围绕着伏龙鼎,赫然隐隐有风雷之声。与之相呼应的,伏龙鼎周身异光同时明灭不定,竟似人的喘息一般,时有时无,极其诡异。

  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正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悄悄孕育着,又像是沉眠了千年万年的神明,即将苏醒。

  那汹涌而诡异的力量,正如波涛一般在这血池上空纵横驰骋,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周围的石壁。

  看着诡异的景象,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立着,都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从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退缩之意。

  良久之后,鬼王却是沉沉笑了出来,道:“果然厉害,七七四十九日还未到,四灵血阵也未成形,竟也有了这般威势!”

  鬼先生没有立刻接口,沉默了片刻,道:“宗主,数日之前那场异动,的确是这四灵血阵所致,我护阵不力,还请宗主责罚。”

  鬼王一摆手,也没有看鬼先生,踏上一步,目光仍停留在伏龙鼎上,口中道:“区区小事,不必说了,这阵法威力太强,别说是你,便是连我也意想不到,你一时失误那也是难免的。”

  鬼先生迟疑了一下,道:“多谢宗主宽宏大量,只是……”

  鬼王转过身子,道:“只是什么?”

  鬼先生迎着鬼王的目光,忽地心中一震,只觉得鬼王眼神竟是异样的刺眼,以自己的道行,似也有无法逼视的感觉。他心中电般闪过几个念头,但好在面上有黑纱遮盖,旁人也看不出他的表情,至少听他的口音,还是平淡的:“正如宗主所言,这四灵血阵威力极强,而且随着阵成之日日益临近,这股灵力只会越来越强,虽然我已在这血池周围布下了十八道禁制,但老实说,我心下实也没有完全把握,特别是到了那最后一日,血阵初成,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光景,我布下的这些禁制是否有用,还真不好说,只怕到时若无防备,外面山腹之中一些本宗弟子,多半会受到牵连的。”

  鬼王冷冷一笑,道:“那便怎样?”

  鬼先生窒了一下,看着鬼王,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提醒宗主,如有必要,或可提前让一些本领低微的弟子撤出山腹。”

  鬼王双目厉芒一闪,哼了一声,道:“不用。”

  鬼先生没有说话。

  鬼王冷然道:“这天地奇阵,聚四灵精华而以血气养之,乃有血厉戾气,方可开修罗之门,便是有些人陪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鬼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鬼王哈哈一笑,神态骄狂,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重又落在了伏龙鼎身上,看着那变幻不休的鼎身,他的眼神似也开始迷醉起来。

  而在他的身后,鬼先生的一双眼眸里若有所思,但更多的却绝非狂热,而是冰冷的冷静与清醒。

  青云山,龙首峰。

  龙首峰在青云七脉之中,乃是仅次于通天峰的高山,挺拔险峻,巍峨耸立。这一夜月黑风高,龙首峰后山某个隐秘的山林之中,一条小径蜿蜒前行,在山林中绕着。

  冷冷夜风吹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从天而降,落在了这条小径上,正是苍松道人与金瓶儿。

  此处远离前山龙首峰一众弟子聚居的殿宇楼阁,平时就少有人来,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悄无人声。苍松道人目光冷峻,向着周围略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天色,忽地哼了一声。

  金瓶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道:“怎么了,道长,看你的模样似乎十分恼怒的样子啊?”

  苍松道人冷然道:“这班弟子越来越不成器了,枉费老夫当年一番心血。”

  金瓶儿倒有些好奇起来,道:“怎么了?”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顺着小径向前走去,同时口中冷冷道:“这后山天机锁要地,虽然看则与其他地方无异,但前辈祖师代代留下训令,各脉弟子需得严加看守。眼下这只不过才二更时分,竟然便已经看不到人影了,真是一群废物!”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如此岂非方便了我们行事,你该当高兴才是。”

  苍松道人又是一声冷哼,但面上很明显看不到什么高兴愉悦之色,反而是脸色难看之极,大步向前走去。

  金瓶儿跟在他的身后,笑道:“其实你也不能怪那些青云门的弟子,据我所知,千年之下,青云门也未开过几次七脉山峰天机锁,也只是最近一次兽妖之劫,那兽神实在太强,这才不得已开了一次。换作是谁,这么长时日不用,再加上你们这些长辈又对这些东西保密得紧,寻常弟子只以为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禁地而已,便是偷懒几次,也是正常的吧。”

  她笑容娇媚,对着苍松道人道:“更何况,这一路上由你带路,听说这数十年来青云山大小事务,尤其是这些防备之事都是由你主持的,那些巡山弟子发现不了我们,也怪不得他们吧,你说是不是呢?”

  苍松道人面色依然难看,对他来说,似乎这青云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和其他地方不同,曾几何时,他正是这座山峰的主人。

  过往的路,真的走的没有错吗?

  苍松道人忽地一甩头,似乎要甩掉什么念头,大步向前走去,金瓶儿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多少了解了那个道人的心境,只是她显然并非什么善心横溢的好人,眼中却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来,嘴角微翘,更显得她容貌美丽柔媚,脚步似也轻飘飘的,悠悠跟在了苍松道人身后,顺着小径向着龙首峰后山深处走去。

  这条小径竟是极深,曲曲折折行了好久,仍旧看不到尽头,倒是随着道路的深入,路边的杂草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小径,显然这里许久没有人行走,以至草木茂盛。

  看着这些路边野草渐渐长到了小径之上,苍松道人的脸色愈发得难看了,看去颇有几分铁青之色。金瓶儿此刻也不去与他说话了,只是跟在背后,看着苍松道人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个男子只怕未必只是一个叛变正道的叛徒而已。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谁在乎呢,如今的苍松道人,若是被曾经是他的同门发现,只怕便是生死相争的局面,而不过在十年之前,他还是这个天下第一门派最有实权的人物,这个又有谁会想得到呢?

  人生际遇,每多波折,却不知冥冥之中,到底是凡人自己掌握着,还是由天意定夺,所以才有所谓天意弄人之说吗?

  金瓶儿这么一路走着,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不久前刚刚遇到的小环,那个与她有宿缘的年轻姑娘,看去小小年纪,似乎也为情所困呢!想到小环,她的神情间便缓和了下来,有了几分温暖,或许也只有那个小姑娘,才是她惟一可以放开心扉对待的人吧。

  也许将来有了机会,与小环在一起浪迹天涯也不错呢!

  金瓶儿嘴角慢慢浮现出淡淡一丝微笑,但这笑容一闪即过,她站住了身子。因为在她身前的苍松道人也停住了脚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听他的口气,似乎夹杂着很奇怪的感觉,缓缓道:“这便是了,青云门龙首峰的天机锁所在。”

  脚下的小径终于到了终点,金瓶儿走上前去,却是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迷惑之色,转头向苍松道人看去,道:“什么,这就是天机锁?”

  苍松道人面无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呈现在他们二人眼前的,并非什么霞光耀耀的仙家神器,也不是庄严雄奇的殿宇楼阁,来到此处之前,金瓶儿曾经想过无数次,但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到,传说中的天机锁所在,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模样。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坑……

  若要说有所区别的话,那便是这个土坑比较大,比较深,是一个大土坑,但看这坑中杂草丛生,山土倾颓,怎么看都似一个普通的大土坑而已,哪里像与名动天下的诛仙剑阵有所关联的东西?

  金瓶儿一时还是难以接受,但一旁的苍松道人已经跳了下去,站在坑下,向金瓶儿招了招手,金瓶儿叹了口气,也跃了下去。

  跃入土坑之中,脚踏上了坑底实土之后,金瓶儿便闻到了一股泥土特有的浓郁气息。她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发觉这个土坑居然颇深,刚才从上向下看来没觉得什么,等到了下面,才发现这土坑边缘居然也有一人半之高。

  土坑里的泥土没有小径上那般坚硬好走,稍显柔软,不过幸好这几日并无风雨,泥土还算干硬,不至于深一脚浅一脚的,但是坑坑洼洼是在所难免。

  金瓶儿跟在苍松道人身后,向着土坑深处走去。这里的地势是向内倾斜的,越往下走,抬头看周围的树木和远处的山峰,便越发觉得那些东西都高大起来,而自己也渐渐有种渺小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这些怪异的情绪在金瓶儿心头回荡着,让她着实有些不舒服,不过幸好这土坑虽大,也不至漫无边际,很快苍松道人便停住了身形一金瓶儿也顺势停了下来。

  他们此刻置身的乃是这个大土坑的正中,四周泥土纷乱,中间几堆土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土丘,上面有一根三尺长一尺宽的柱形圆木,斜斜插在小土丘上。

  苍松道人默然注视着年深月久的圆木,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过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就要上前。但就在此刻,忽地金瓶儿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道长,且慢。”

  苍松道人转过身来看着金瓶儿,道:“什么事?”

  金瓶儿道:“请容我看看四周景色。”

  苍松道人一怔,没有说话,金瓶儿却是举目向上望去,缓缓转动身子。此处虽然已在龙首峰高处,但龙首峰险拔危耸之处,却仍是突兀刺天,高出此处甚多,且不止一处。

  金瓶儿站在土坑中央,只见东、北、西三面赫然都有高峰在侧,从这坑底望去,那险峻山峰似乎带着几分倾斜,如三只手指欲将并拢,而自己这土坑正在最中心处。此刻夜幕低垂,苍穹如墨,金瓶儿看得时间一久,竞有种天空欲坠、头昏眼花之感。

  只是她毕竟不是凡人,收回眼神镇定心神之后,神色随即如常,但面上已多了几分释然,随后目光向着这土坑中疾扫过一遍,忽地身子如被轻风托起,飘了起来,却是落在了那只三尺圆木之上,随后又向四周看去。

  站在一旁的苍松道人眉头微皱,但眼光中已隐隐有几分赞赏之色。

  片刻之后,金瓶儿长出了一口气,抚掌道:“好心思,好眼光,这是你们青云门哪一代祖师看中的灵穴,当真是神眼独到,山峰灵气尽聚于此,更有三峰齐聚,不使外泻;不过更厉害的,却是这一根千年玄木,看似钝而无锋,却恰好刺入灵穴气脉最弱之处,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涩之气,将这满山灵气都压下了,了不起,了不起!”

  她鼓掌赞叹,却是由衷而言。苍松道人看着她,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观察山脉气象,发掘此穴的乃是我青云门开派祖师青云子,至于布下玄木禁制,前辈并无记载,有人说就是青云子祖师,也有的说是创下诛仙剑阵的青叶祖师。”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过往对青云门上下并无好感,但今日一见,却觉得你们这些祖师中实在是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是远远不及的,看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云门数千年以下,岂是其他小门小派可比的,至于我青云历代祖师,那自然更是……”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后,一句话竟是变得沙哑而不可闻。金瓶儿悄无声息地从千年玄木上跃了下来,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也不愿去看苍松道人此刻的脸色。

  这个深深以青云为傲的人,是叛出了青云的首凶吗?

  一个人,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正邪”可以划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时沉寂了下来,苍松道人的身躯从背后看去,挺得笔直,依然显得高大,只是他的神情,似乎隐藏在沉默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了。

  许久之后,苍松道人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我们耽搁许久了,开始吧。”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山风习习吹过,周围茂密的树木随风摇摆,夜幕低垂,只听见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动静响个不停,持续了好一会儿,忽地静止了二下,片刻之后,只听一个闷响,却是一件事物被抛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边上的小径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是那根千年玄木!

  又过了一会儿,衣襟声动,金瓶儿与苍松道人一起跃了上来,以他们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惫,显然要改变这灵穴气脉,并非轻而易举。

  金瓶儿喘息稍定,皱眉向苍松道人问道:“既然我们是来毁坏这天机锁,只图将来若有事,青云门再不能以七脉山峰灵气相助诛仙剑阵,那么将这千年玄木拔开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强改气脉汇聚之地,岂非是多此一举?”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这青云山乃是世间福地,灵气极盛,也正是如此,当年青云子祖师才会看重此地。只拔开千年玄木,不过是令灵气外泄,但一来此处地脉灵气原就极盛,二来你看这外边尚有三峰聚拢,灵气外泄更是难上加难。只有改变气脉汇聚之地,令灵气汇聚之点离开这天造地设、几如铁桶一般的三峰聚拢之势,便可借高山风势,徐徐散去。将来再有人祭出诛仙剑阵,此处龙首峰虽然灵气依旧旺盛,却已是散得满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这才醒悟过来,点头称是,随即又问道:“那眼下龙首峰天机锁已经毁去,其余六脉的呢?”

  苍松道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最多只能毁去剩下的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至于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三脉,只怕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好奇心起,道:“这却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淡淡道:“通天峰乃是青云主脉,防守最严且不说,单就那灵气都非同小可,诛仙剑阵发动之时,向来以通天峰灵气为主,六脉灵气为辅,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稍有异动,我那位道行通玄的道玄师兄只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动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所在我都知晓,想来并无太大困难,但那大竹峰、小竹峰二脉,我却是并不知晓天机锁的位置?”

  金瓶儿奇道:“这却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默然片刻,道:“小竹峰上向来只收女弟子,门禁森严,首座水月也是脾气刚戾,等闲人都不放进山去,更不用说天机锁这等大事了;至于大竹峰,我向来也和田不易、苏茹夫妇不大合得来,田不易也是个傲气性子,门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却偏偏也藏着掖着,全不让人知道。”

  金瓶儿听了不觉有些好笑,但随即皱眉道:“那我们只坏了四脉天机锁,会不会少了些?”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不然,据我所知,只要青云七脉中有超过半数的灵气出事,则天机锁禁制便全无效用了,因为主峰通天峰灵气实在太盛,甚至有杀伐之意,非得要其余六脉灵气相互制衡方能行法,少了一两脉灵气还好说,若是同时少了四脉灵气,只怕那诛仙剑阵是否能够祭出都有问题。”

  金瓶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苍松道人,忽地笑道:“道长你果然深谋远虑,这些事儿,只怕在你心里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苍松道人脸色一沉,向金瓶儿看来,金瓶儿却仍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后,却是苍松道人首先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处土坑。

  金瓶儿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脚下,只见那千年玄木正平静地斜躺在小径一旁,她微微一笑,伸脚将玄木踢入了杂草丛中,随后向着苍松道人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旧与往常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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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 发表于: 2007-04-09
二十四集 第五章 别离
  青云山下,河阳城外,荒野古道.

  周一仙依旧手持着那幅迎风招摇的仙人指路竹竿布幔,大摇大摆地走在古道上,和他并肩而行的是鬼厉,还有在他们身后的小环和野狗道人.

  四人缓缓走去,离身后的河阳城越来越远了.小环看着鬼厉的背影,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了,紧走了几步来到鬼厉身边,拉了拉他袖子.

  坐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吱吱一声先转了过来,咧嘴对着小环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小环在猴子的目光注视之下,脸色微微红了.片刻之后鬼厉看了过来,看他的神情,依然是很落寞,但比起当日他们在河阳城中相遇时的情景,可要好上许多了.

  看着小环,鬼厉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道:”什么事?”

  小环刚刚鼓起的勇气,在面前这个男子的淡淡笑容中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时口吃起来.在旁边的周一仙看在眼里,连连摇头,至于站在身后的野狗道人,似乎面色也不大好看.”吱吱.吱吱吱”这微显得尴尬的时候,却是猴子小灰笑得最是大声,小环脸色更红,狠狠瞪了它一眼.不过小灰自然不把这小女孩的目光放在眼里,相反,他有样学样,三只眼睛一起睁大起来,反向小环瞪去.

  小环一声惊呼,向后退了一步,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看来眼睛也是一样的道理,就算你对着的是一只猴子,但只要猴子比你多一只眼睛,你多半也是瞪不过它的.

  小灰大乐,跳了起来,在鬼厉肩头就差打滚了,翻转之间,还冲小环吐舌头做鬼脸.小环向那灰毛猴子啐了一口,不过如此,却也将刚才那无形的尴尬化解开去,她咳嗽了声,却没有正视鬼厉,目光飘来移去,轻声道:”你,你打算以后去那里啊?”

  站在都头的野狗道人脸色更是难看了.

  鬼厉倒是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却回头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点了点头,道:”是啊,老夫也正想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鬼厉默然片刻,道:”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几日承蒙前辈开导,我虽然对师傅师娘过世有些伤怀,但也看得开了,只恨自己未能早日向他们二位尽尽孝心..”

  周一仙叹了口气道:”你这般说,便是心里还未当真看得开了,不过人非草木,有些时候纵然明知道道理,但心境总是由不得自己的,这也不能怪你.不过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古悲伤,否则你师傅师娘在天有灵,也不会的,还是多想想未来吧.”

  鼓励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面上茫然之色一闪而过,略带苦涩之意道:”我这十年以来,奔波流离,也不过是为了救一个人而已,可是偏偏几次机会,却都是功亏一篑,眼下天大地大,我却当真是束手无策了.”

  周一仙脸色微变,目光微转向小环处看了一眼,似有几分犹豫,随后淡淡道:”你的遭遇,我也有几分耳闻,关于那位碧瑶姑娘....”

  鬼厉身子一震,急转过身子,道:”前辈,莫非你有什么法子...”激动之下,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起来.

  站在一旁的小环有些诧异,向周一仙看去,却只见周一仙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小环忍不住向鬼厉问道:”你...你那位碧瑶姑娘怎么了?”

  鬼厉默然,还不等他说话,周先仙瞪了小环一眼,厉声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别插嘴.”

  小环吃了一惊,周一仙平日为老不尊,虽然时常与她开玩笑,争吵也是有的,但如此正容疾声,却是少见,一时怔住了.

  鬼厉长叹一声,满是萧索之意.

  周一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忽地向鬼厉招了招手,道:”你到旁边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他离开小环与野狗道人,走向了古道远处的一侧,鬼厉面色落寞,缓缓也跟了过去.小环这时回过神来,却看着他们二人已站在远处,只见周一仙眉头紧皱,低声向鬼厉说着什么,而鬼厉随着周一仙的话语,面上神情也逐渐发生变化,先是惊讶,随后茫然中带着一份希望,但显然这份希望并不是很大,他的神情逐渐又转为低沉,倒是周一仙口中一直说了不停,看那样子,倒象是长辈语重心长的教导着后辈.

  小环嘴角撅了起来,忽得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狠狠踢了下脚下的石子,那石子顿时非了起来,在半空中掠过一道弧线,却是砸在了野狗道人的脚上.

  野狗道人不知怎么也怔怔出神,竟然没注意这颗石子,顿时被砸得整个人一个激灵,眉头皱了起来.

  小环看了过去,恼火中却也与些不好意思起来,走过去轻声道:”道长,你没事吧?”

  野狗道人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立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我没事.”

  小环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又落到了远处鬼厉的身上,眼波流转,几番心思,诸多神情,都在她脸上一一浮现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注视着小环,默然垂首.

  忽地只听小环的声音道:”对了,道长,我问你一件事.”

  野狗道人抬头道:”什么?”

  小环眉头微皱,道:”他的.他的..那位碧瑶姑娘是怎么回事?为何看去让鬼厉大哥如此棘手的样子?”

  野狗道人迟疑了一下,老实说他并非鬼王宗内核心人物,对碧瑶的情况也不过是平日里听到的一些流传,不过事情的缘由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此事说来却是话长,让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正在他思索之间,口中道:”这事说来话长,听说是十年之前...”

  话正说到此处,他忽然若有所觉,停了下来,小环的反应也是和他一样,有些惊讶,转身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后古道之上,忽地从天上落下一道淡紫色微光,轻轻落下,如浮萍徐落,几个转身,赫然是金瓶儿那张娇媚无限的脸儿.

  小环先是一惊,随即大是欢喜,一声轻呼:”瓶儿姐姐.”说着便是跑了过去.金瓶儿看到小环,也是满脸带笑,拉着小环的手向她仔细端详了几眼,笑道:”好妹妹,每次看到你,便觉得你又越发漂亮了几分,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啊,不知迷死了多少男人了吧.”

  小环不料金瓶儿见面便是这句话,虽然她早知这位姐姐绝非什么三从四德的端庄淑女,但闻言却也粉脸绯红,道:”什么迷死了男人了,真是的,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就笑话人家.”

  金瓶儿眼中尽是盈盈笑意,伸出手在小环吹弹可破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微笑道:”小妮子,便是我也快被你迷倒了,你还不老实.”

  小环的脸越发红了起来,不过她与金瓶儿的感情是极好的,难得见上一次,实在是舍不得放开,便拉着金瓶儿的手问长问短起来,只是间中不时偷偷向鬼厉那边瞟上眼.

  鬼厉和周一仙自然也早看到了金瓶儿的到来,两人都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突然与之相遇.以鬼厉的道行,自然比小环和野狗道人更早发现了金瓶儿的行踪,他甚至知道金瓶儿乃是从他们身后河阳城方向落下的.而在远处河阳城方向,似乎还有另一丝灵力,不过隔的太远了,他也看不真切.

  不过能和金瓶儿在一起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名门大派的人物,自然便是魔教中人了.一念及此,鬼厉也没了去探究的念头,倒是金瓶儿与小环笑中说了一会,却是拉中小环的艘一起向他们走了过来.”公子别来无恙啊?”

  金瓶儿声音中似乎也带着几分柔媚之意,听去让人骨头都酥了几分,站在她身旁的小环偷偷抬眼向鬼厉看去,只见鬼厉面色默然,似乎那狐媚之声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不知怎的,小环嘴角偷偷露出几分笑意.

  既然金瓶儿主动过来打招呼,鬼厉微微点头道:”真是巧啊.”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南疆一别,我们在真是许久不见了...”她话说到一半,忽地眼角余光看到坐在鬼厉肩头的三眼灵猴小灰正冲着她做鬼脸.当日在南疆时,克可是被这只猴子捉弄过的,登时面色一沉,小灰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看着金瓶儿的神情,它越发高兴了,冲着金瓶儿呲牙咧嘴,大有挑衅之意.

  金瓶儿心神一乱,随即惊醒,暗骂了自己一句,怎的对一只猴子如此没有定力.当下狠狠瞪了小灰一眼,移开可目光不再理会,脸上重现笑容,对着鬼厉道:”说起来,当日公子你抛下小女子我一个人,自己不知所踪,还真是狠心啊.”

  鬼厉淡淡道:”我若是不抛下你,只怕我自己也走不出那十万大山了.”

  金瓶儿”啊”了一声,掩口而笑,显然对鬼厉话中有刺丝毫不在意,道:”公子真会开玩笑啊.”

  鬼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你能够从那镇魔古洞里出来,倒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金瓶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笑道:”怎么,公子莫非不想我出来吗?”

  鬼厉淡淡一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转身对周一仙道:”前辈,你我也算有源,天地之大,这十年来我们却也见了好几次.至于刚才你对我说的,不管究竟有无可能,我总是要去试试的,”总比没希望来得好些.”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这点就好,年法子并非常理,也无人试过,只是老夫当年云游四海偶然听到的,你自己好自为直吧.”

  鬼厉向周一仙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晚辈这几就去了,将来有缘再见吧.

  说着身行一动,眼看便要离开,忽得身边传来一声呼喊:”等等,你等等!”

  鬼厉一怔,转过身来看着小环,只见小环站在金瓶儿身边,迟疑不定,欲言又止.周一仙看在眼里,忽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怎么了,小环?”鬼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面上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柔声问道.

  小环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金瓶儿站在一旁拉着她的手,此刻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只白皙秀气的小手在她手心中轻轻颤抖.她转头向小环看去,只见那小女孩叫住了鬼厉,但过了半响,气氛都有些尴尬起来,可她仍然没有说出话来.

  金瓶儿微微叹息一声,将小环拉在了自己身后,对着鬼厉微笑道:”公子这是要去那里啊?”

  鬼厉默然片刻,目光飘过被金瓶儿身子挡住的那个苗条身影,眼神中似有几分温暖,但他的声音却转冷,淡淡道:”我四海为家,哪里有个定处!”

  金瓶儿又道:”好一个四海为家,真是有男儿志气啊,不过请问公子,心中可还有什么牵挂吗?”

  小环的身子似乎突然僵了一下,但并没有动弹,还是躲在金瓶儿身后没有动,只是金瓶儿却感觉到了那股紧张.前方是鬼厉的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道:”没有.”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突然变的僵硬的身子,嘴角动了动,但片刻之后便将异样的神情掩盖了过去,转身走开了几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回头,片刻之后身子化做一道灰色光芒,直冲青天去了.

  西风古道,荒野寂寂.

  这里的气氛一时很是沉闷,小环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从金瓶儿的身后边出来,但握着金瓶儿的那只手,似乎要陷入了肉里.

  野狗道人面色难看,踏上了一步想说些什么,却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周一仙咳嗽了一声,走上前来,干笑道:”小环,这个...那个...那个缘分本是天定,我们要看开些...”

  话未说完,金瓶儿忽得秀眉竖起,瞪了周一仙与野狗道人一眼,二人一时都觉得眼睛被火烫了一眼,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金瓶儿哼了一声,寒着脸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走开.”

  周一仙与野狗道人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金瓶儿转身将小环抱在怀里,小环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金瓶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嘛,我告诉你,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忽然那小环带着哭腔道:”不...他不是,他是好人.”

  金瓶儿又好气又好笑,道:”是是是,他是好人,你看看你,才一会工夫,把眼睛都哭红了.”说着小心地帮小环擦拭着眼泪.

  旁边周一仙摇头喃喃道:”好家伙,老夫养了她几十年,到头来别人说我不是好东西都没有人给我说句话,道说别人是好人,真是...”

  话没说完,金瓶儿似要杀人的眼光扫了过来,周一仙下面的话登时咽回了肚子里去了.

  入夜,因为小环的心情不好,他们一行人也并为行了多远.本来金瓶儿也是路经过此地,偶然发现小环等人在此才下来相见的,本想着见上一面说说话便要赶路,但此刻担心小环心情不好,也耽搁了下来.

  不过在傍晚时分,在金瓶儿几番开导取笑下,小环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金瓶儿又偷偷与他耳语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在周一仙和野狗道人眼中,那个一身惊人妖媚的金瓶儿让情绪刚刚有些恢复的小环脸上红阵白一阵,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么说了半响之后,金瓶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似乎早料到金瓶儿要走,小环面上并没有吃惊之意,但是依依不舍却是明显的,拉着金瓶儿的手,她低声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天大地大,我们姐妹两个总归是有缘相见的.”

  小环”恩”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那我送你一程吧.”

  金瓶儿道:”好啊.”说着拉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巴不得这个女人快些离开,当下也不拦阻.

  走了一段距离,两个小女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金瓶儿笑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不然你爷爷又该骂我了.”

  小环点了点头,忽然象是又记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道:”姐姐,我记得你好像是和...他在同一个门派里吧?”

  金瓶儿一怔,道:”是,怎么了?”

  小环低声道:”那位...那位碧瑶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金瓶儿叹了口气,道:”妹妹,不是我故意说你,那个男子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便是姐姐我也是对他另眼相看,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但我还是劝你一句,算了吧,他一生坎坷,你再凑上去,只是苦了自己.”

  小环摇了摇头,道:”我.我没怎么想过要怎样,我只是想知道多一些他的事情.”

  金瓶儿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沉吟了片刻,便将往事简单象小环诉说了一遍.小环听着听着,面上神情却渐渐难看起来,尤其是听到最后,那碧瑶魂魄被禁锢在合欢铃中,鬼厉浪迹天涯就是为了找出法子解出魂魄时,她的面色几乎已经变黑了.

  金瓶儿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环脸色的变化,却也当她是少女情怀,柔声道:”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了,妹妹,听姐姐一句话,别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金瓶儿

  小环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面色难看,冲着金瓶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快步离开走了回去.金瓶儿有些讶异,过不多时,忽地远处传来了一阵争吵之声,似乎小环又和周一仙吵了起来.

  金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能够吵架,想必小丫头精神也好些了吧,毕竟竟是年轻啊.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感觉自己有些老了的感觉,不过很快的,这个显然是该死的念头就被她踢出了脑海.

  化身做紫色光芒,她纵身而起,奴风而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已落在了寂静的河阳城城头之上.只是这里却早已站着一个人,身行高大,负手而立,身着道装,正是苍松道人.

  金瓶儿对着他娇笑道:”道长,麻烦你久等了,真是对不住啊.”

  苍松道人缓缓转过身子,淡淡道:”你可是耽搁了许久了.”

  金瓶儿面色不变,微笑道:”反正宗主也吩咐我们小心行事,不必急于求成,不是吗?”她笑容娇媚,其中更隐隐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意,柔声笑道:”还是说,道长你对近在眼前的青云山,有一种急不可待的要重回故地的心境吗?”苍松道人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转身向着远方眺望而去,金瓶儿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一般望去.

  远方处,那巍峨屹立的青云山,正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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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集 第四章 悲哀
  中土各大门阀暗流汹涌不同,千里之外的南疆,在那场兽妖浩劫过后,各族百姓无言地重建家园。尽管这里是受害最为惨重的地方,但天下之大,似乎也无人记得此处。反正南疆荒地,也不入中土富庶之人的眼界。

  在金族聚居的七里峒,兽妖带来的伤痕仍是处处可见,不过在一片片废墟之上,已经有很多崭新的房子被搭建了起来。在七里峒的后山山腰,那个神秘的祭坛入口,仍然有不少祭祀出入着,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刻,祖先的庇佑对于金人来说,显得特别重要。

  金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地过去,眼看着这一日日头西下,夜幕降临,众多的金人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放松了疲倦的身子,用过晚饭之后,在繁星洒下的星光中,渐渐沉眠而去。

  夜深人静的之时,这七里峒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如一道淡淡的幽光,在静谧的山谷中几个起伏,已然悄悄接近了后山祭坛的山脚之下。

  通入山上的入口上,仍有两个金人兵卒守护着,夜风忽地一阵刮了过来,他们只觉得忽地眼前一道快如闪电般的白光掠过,淡淡幽香似夜晚花儿轻放,竟是不由自主都一阵恍惚起来。

  在他们的深厚,一条如鬼魅般的白色窈窕身影,如从黑暗之中缓缓渗出,在那个祭坛的入口的平台上现身出来,一身白衣,娇媚无限,似乎满天的星光都被她所吸引,却不是小白又是何人?

  她向着周围看了几眼,又向着那黑漆漆的洞穴之中看了看,虽然那里依然是漆黑一片,但小白的目光缓缓流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即似有所感,默默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这里的防卫比她料想得还要差了很多,全无当日她与鬼厉来此求见大巫师时候的气象。山下那些粗壮的兵丁目不去说,这处祭坛中本该有许多身负巫术的祭祀看护才是,哪像眼前这般几如毫不设防,看来兽妖一劫对金族来说,实在是损失惨重。

  其实又何止是面前的金族,放眼天下,为了那兽神一人,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其中是非,也当真难说得很。

  小白微微摇套,不再多想,身子掠起,化身一道白色微光径直向那山洞之中掠去。这洞穴之中大部分倒还和过去一样,路径不曾变化,隔上一段距离,石壁上便有一个火把,也仍如往日。只是小白感知之下,发现这远近洞穴之中,人却是极少,便是有那么少数几人,也是呼吸缓

  慢平稳,想来是睡着了。

  小白也懒得理会,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在洞穴中悄无声息地飞掠着,以她千年道行,莫说是这些本领低微的金族祭祀,便是修行深厚的有道之士,也未必能发觉到她了。不过一会,她便来到了那个曾经是大巫师起居的宽敞洞穴之外。

  到了此处,小白停下了身子,眉头微皱,向洞内看去,虽然隔了老远,但她已经感觉到这里面还有一人,而此人似乎与刚才自己感觉到的其他人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在睡觉。

  洞穴之中,那堆熊熊燃烧的火焰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在光亮的阴影处,那座石雕的狗神雕像在光影明灭中若隐若现。小白的目光向那座雕像上的狗头处凝视了片刻,随即收了回来,落在了火堆前面。

  一个年轻的身影端坐在火堆前,背对着洞口,小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大致看出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只见他面对着炽热的火焰,不时在身前虚画出以个个神秘诡异的图案,同时低声虔诚地用金族诵读着什么。

  小白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男子的身后,火光渐渐照在了她的身上,并在她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她侧耳聆听着那个男子低沉的似歌似吟的声音,那声音回荡在这个古老的洞穴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那低沉的声音似乎永无止境,从侧面看去,那个年轻的金族祭祀满面虔诚,多半已经完全融入了那虚幻的世界。

  小白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惘然,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异样的声音立刻惊动了那个年轻的金族祭祀,他身子一震,便要转过身子看个究竟,只是他身子还未动弹之际,一只秀气白皙的手掌却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落在了他的脑门之上,轻轻拍了一下。

  年轻的金族祭祀忽地双眼一翻,身子颤抖了,片刻之间便失去了意识,倾倒在一旁的地上。

  洞穴之中那神秘的吟唱之声,连同那回音那悄悄的平静了下来,小白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忽地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到底有没有那狗神,还有那狗神会不会护佑你们族人,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有你这么虔诚的人在,想必大巫师也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她微微摇了摇头,绕开了年轻祭祀的身子和火堆,径直向着那座狗神雕像走了过去。一直以来,金人们信奉狗神,认为狗神赐予了他们的新生,护佑这一族繁衍下去,是以就算是这洞中的祭祀,也是不敢轻易接近这座神像的。

  而此刻,小白便站在了这座黑石雕刻而成的狗神神像面前。

  神像遗体用南疆特产的黑石雕刻而成,色泽黑中发亮,隐隐还有淡淡的银色的光芒,从中散发出来。小白对南疆了解颇深,自然知道这并非许多金人深信的狗神神迹,而不过是黑石之中极罕有的异种,其中含着微亮银屑而成此神秘美丽的微光。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自然并非观赏这座金族狗神神像,片刻之后,她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狗头之上,这座神像不知是多么久远前传下的,雕刻功力纯熟,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没有丝毫含糊之处,若非眼前这石材明显,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一直微张这嘴巴的黑狗了。

  而在狗神雕像的头上,最显眼之处,便是一双眼牟之中,恍惚中竟似有神,也默默凝视着小白一般。

  小白忽地心头一震,退后了一步,登时周身压力一松,神志立刻清醒过来,她微微皱眉,重新向那神像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居然还有这样惑人心志的禁制。”随即她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仍有一丝迷惑,轻轻道,“可是这分明是中土的道法,怎会出现在此处?”

  她默然想了片刻,变轻甩了甩头,抛开了这无聊的念头。此刻对她来说,这自然并非她所欲探究的。她重新端详这座神像,最后目光还是落在神像那栩栩如生的一双眼牟,她似迟疑一下,在那双黑得纯净深邃的眼睛上轻轻一按。

  古老的洞穴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轰鸣,那声音不大,却似乎令这座宽敞的洞穴都在颤抖。古老的狗神神像就在小白的面前,在那阵低鸣声中,缓缓降了下去,沉入了地底,直到大半个身子都被遮盖,只有神像的头部还留在地面之上。

  在神像的背后,出现了一片光滑的石壁,与周围的石壁不同,那上面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让人看不真切。不过这已难不倒小白了,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走上前去,绣袍一挥,一阵轻风随即从她手底席卷而至,在那石壁之上扫过,登时将那股黑气吹开了去。

  石壁上突然浮现出一点金色的光芒,片刻之后,只见又是一点,点点金光如突然降临这俗世的神迹,纷纷在石壁之上如泉涌一般现了出来,组成了一幕幕神奇的图画与文字,甚至连站在不远处的小白,脸庞上也被金光折射得微微发亮。

  小白凝视着面前这依次呈现、光华流装的神秘图文,眼波流转,一行一行看了过去。在她面前的,便是传承了无数古老巫族最后的秘密所在,她的目光跳跃着,时而凝固,时而欢喜,最后,她看到了那狂啸向天、桀骜不驯的巨大火龙图案。

  小白深深吸了口气,嘴角露处了笑意,随后,她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微合上眼,似在默默记忆,将这些图文记在心间。

  等到她再次张开眼牟的时候,那盈盈如水跟波扫过石壁,自言自语道:“想不到那些家伙居然还留了这一手,莫非他们早知道巫族要毁了吗?”

  说着,她淡淡一笑,似乎也懒得去理会那不知多少年前古人的麻烦。便待转身时,忽地她眉头皱起,目光猛然一凝,却是落在了那片金光闪闪的图文最后,在那只猖狂桀骜的巨大火龙图案之下,似乎还有一小片黑气与周围不同,依旧附在石壁之上。

  小白微感讶异,沉吟片刻,终究还是不愿轻易放过,正待查看,忽然间她心底一动,霍地猛转过身子,目光瞬间冰冷,冷冷望去。

  偌大的洞穴之中,空空荡荡,只有燃烧的火堆不时发出木材迸裂的噼啪声,除了倒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那个年轻祭祀,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白目光在那个年轻祭祀身上飘过,又仔细看了看周围洞穴,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她微微皱了皱眉,缓缓转过了身子。

  难道是身在这异族诡异的地方太久,自己也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小白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定了定神,随后手一抬,轻风吹出,但力道却比刚才大了些,片刻之后,那残余的一片黑气终于散了开去。

  石壁之上,果然还有数行文字.

  小白精神一振,仔细看去,片刻之后,她脸上突然浮现惊喜交集之色,脱口而出道:“原来,原来招魂之术在此……”

  只是随着她目光移动,那喜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重合迷惑的神情。末了,看完了全部文字,她缓缓退后了一步,如有灵性一般,那片小小黑气突然围了过来,将那神秘的数行字迹再度遮盖住了。

  小白微微垂首,半晌无言,许久才轻轻叹息一声,轻声道:“原来如此,古巫一族竟是如此毁灭的,这……这又却是如何是好,我该不该把这些告诉她那?”

  她心中似乎突然遇到了极大的困惑,一时踌躇不定。

  被风吹散的黑气缓缓再度凝聚过来,原本散发处灿烂金光的文字图案,也再度缓缓被掩盖,小白缓缓转身,在她身后低沉的轰鸣声再度响起,狗神神像升回了原位,遮盖住了那个秘密。

  古老的洞穴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小白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她走得很慢,看出去心事重重,但片刻之后,她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这个洞穴里。

  寂静,又重新降临了这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座古老的狗神神像默默凝视着这洞穴中的一切,她的眼牟中折射着光芒,显得那么深邃。

  忽地,一直倒在地上的那个身躯动了一下,年轻的金族祭祀小心翼翼地爬起,向着那洞穴入口张望。那里一片静谧,毫无动静,显然刚才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已经离开。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好险啊,若非有我族自闭神术,六识俱灭,还真瞒不过她……”

  随后,他的目光忽地变得炽热起来,猛然转身,向着那座狗神雕像望去。

  金族之中,向来畏惧神灵,尤其是对这座自古供奉的神像,更是敬畏之极。这年轻人自小到大莫说接触这座神像,便是正眼相看也是极少的,因为在族里规矩,那也是大不敬的行径。

  只是此刻他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身体也开始发烫起来,他凝视着那座神像,神像的一双眼牟似也凝视着他。

  紧接着,似乎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猛然在身后暗暗驱动,年轻的祭祀要紧了牙关,一步一步向着那座神像走了过去。古老的神像眼牟中倒映那个越来越接近的身影,仿佛也待上了一丝忧伤。

  终于,他走到了神像面前,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在半空中停顿又停顿,但终究还是伸了出去,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是痛苦,又是挣扎,然而更像是被一股火焰所炙烤,所煎熬!

  只是那双手,终究还所没有收回来,点在了那神像的双牟上。

  瞬间,低沉的轰鸣之声再度响起,整座洞穴又开始微微颤抖,神像再一次缓缓入沉降入地底,神秘的石室就再眼前。

  年轻的祭祀眼中散发处狂热的火焰,他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双手一阵挥舞。顿时那片黑气被四处挥散。金色的光芒再次缓缓浮现,将他的脸庞映得发亮。

  古老的文字图案,似乎带有蛊惑人心的意味,在他的眼前一一浮现。他的表情如饮醇酒,露出无法形容的狂喜与满意之色,甚至连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用发抖的双手轻轻触摸着神秘石壁上的图文,低低诵读着什么,带着莫大的欢喜,那一个个文字图案,他似乎都摇将之看穿,他是如此全神贯注,欣喜得忘乎所以,甚至于他自己根本忘记了也没有注意到,在这篇图文的最下方,几乎与周围黑暗连为一体的,还有一片小小的黑气凝聚不散。

  金色的文字,灿烂的图案,似乎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神志,在他的身旁,那仅有脑袋还留在地面之上的狗神神像,一双眼牟中仍旧显得那么深邃。只是此时此刻,在火焰与石壁那片灿烂金光下,那个年轻祭祀的身影映在他眼眶之中,除了最初大一丝深邃忧伤之外,那似乎还多了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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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集 第三章 杀意
  走出了精舍,文敏看到陆雪琪站在一旁,便走了过去,道:“师妹,你这便回去吗?”

  陆雪琪微微摇首,道:“既然出来了,我便想在左右走走,老是在屋中坐着也觉得烦闷。”

  文敏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先回去了。”

  陆雪琪微微点头,道:“是,师姐慢走。”

  文敏笑了笑,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之中,陆雪琪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却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便信步走去。

  竹林深深,到处都是青翠一片,高处有山风吹过,竹枝梢头随风摇荡,发出沙沙的声音。

  微微湿润的土地上,新芽破土,不时可以看到竹笋尖尖的脑袋从地底探了出来,生机勃勃。

  远处,竹枝茂密的地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就连周围的空气里,都飘荡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陆雪琪深深吸气,这里不带有凡间俗气的气息,向来是她们这些修道中人的最爱,也是每每修道之人远离尘世的缘故。

  只是,身子是离俗世远了,可是那尘心情缘,却似乎从来也不曾离开半分。

  就这般轻踩莲步,信步走去,不知不觉中,陆雪琪忽然惊觉,自己竟又走到了后山来了,她微微苦笑一声,虽然自己今日并未想到来此,

  但许是平日来得多了,这一双脚竟是自行走了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陆雪琪也不回头,继续缓步向着山上走去,石阶层层而上,不远地方,便是小竹峰上的僻静之处望月台了。

  此时正是白日,加上近日水月大师心情不好,更无人来到这偏僻所在,周围更显寂静,好在陆雪琪向来也习惯了这份宁静,便自行走了上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岩,对她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料她才踏上望月台,却是怔了一下,在望月台上前方,竟然站立着一个身影,孤独伫立,一身衣袍被山风猎猎吹舞,看那背影十分熟悉,正是她与文敏寻不到的师父水月大师。

  陆雪琪心中愕然,走上前天,向着水月大师行了一礼,道:“师父。”

  水月大师身子一震,似乎这才发觉身后有人前来,转过身来,看着陆雪琪,点了点头,道:“是雪琪啊。”

  陆雪琪向水月大师望去,只见恩师面容微显苍白,仍是伤心之容,但此刻更多的,却都是落寞之色。

  她心中担忧,道:“师父,这里风大,你要保重身体。”

  水月大师笑了笑,道:“平日里你整天都站在此处,也未见你有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比你们年轻人,但还不至于弱不禁风。”

  陆雪琪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弟子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水月大师略带疲倦地挥了挥手,嘴角露出淡淡一丝苦涩笑意,道:“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释了。”

  陆雪琪默然,站到了水月大师的身旁,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水月大师似乎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师徒二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月大师眺望远方,忽然开口道:“你觉得这望月台景色美吗?”

  陆雪琪怔了一下,不知水月大师为何突然如此相问,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师父道:“常言说风光常在险峰,这里危岩突兀,孤崖悬空,从上望去,云海如涛,青山做伴,正是风光绝美之处。”

  水月大师微微点头,目光微现迷离,缓缓道:“其实多年之前,你苏茹师叔仍然还在小竹峰上修行之时,便也和你一样,最爱这里的风光景色,也时常偷偷一人溜到此处玩耍的。”

  陆雪琪一怔,抬眼向水月大师看去,只见水月大师轻轻叹息,道:“我与苏师妹两人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算来我不过比她早一年投在恩师真雩大师座下,年少时候,我们食同桌,寝同床,当真是情同姐妹。她平日里性子比我活泼,却最爱一人偷偷跑到这里,便是什么时候受了委屈了,她也是来到这望月台上,一个人生闷气的。”

  水月大师说到这里,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有些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未出来,便被脸上更深的茫然沧桑之色替代了。

  “可是……自从她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陆雪琪默默听着水月大师的话,低声道:“师父,苏师叔当初嫁给大竹峰的田师叔,你心里可是并不欢喜吗?”

  水月大师怔了一下,顿即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田不易虽然脾气不佳,性子颇有几分乖戾,但却是一个佳偶,你苏师叔嫁于他,是她的福气,也是她有眼光的。”

  陆雪琪听到这里,倒真是有几分讶异了,往日里任谁都知道水月大师对田不易看不顺眼,却不料她心里倒是这般看的,当下忍不住问道:“那您过去还对田师叔那样…”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住口不言。

  水月大师微微一笑,道:“还对他横眉竖眼、冷言冷语的是吧?”

  陆雪琪面上一红,道:“弟子不敢这么想。”

  水月大师谈淡道:“我平日就是这么对他的,又不是什么好忌讳的事,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过虽然我与田不易合不来,但实话实说,他这人还是不错的,在我们青云门中,也并没有几个人可以比得他。”

  说到这里,水月大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田不易座下的大弟子,是叫做宋大仁吧?”

  陆雪琪点了点头,却不知水月大师怎么会突然问到宋大仁去了,道:“正是,如今宋师兄已经接任了大竹峰一脉的首座之位了。师父,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了宋师兄了?”

  水月大师默然半晌,道:“你那个文敏师姐,是不是和这个宋大仁有些眉来眼去的?”

  陆雪琪这才是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文敏与宋大仁互有情意,多数人都知晓了,小竹峰上的姐妹们平日里还多有拿此事开文敏玩笑的,只是当初田不易曾经为了宋大仁上山求亲,却被水月大师一口回绝,搞得文敏私下里黯然神伤,好些日子闷闷不乐。眼下突然被水月大师这么一问,陆雪琪心念转动,却不知该直说的好呢,还是多为文敏师姐隐瞒一些才是。

  水月大师乃是何等的阅历,只看陆雪琪这番迟疑,便大半都看了出来,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陆雪琪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她与文敏关系那是极好的,虽然她自己情路不顺,却是更希望这个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师姐可以有个好归宿,当下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其实文敏姐她……”

  话未说几字,却只听水月大师淡淡道:“罢了,罢了,找个日子,将文敏嫁过去算了。”

  陆雪琪一时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怎么,是不是你们这些弟子都一直觉得我是一个老顽固,食古不化,不肯玉成弟子们的好事吗?”

  陆雪琪心中为文敏欢喜之极,连忙笑道:“师父,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弟子们哪里敢这么想啊。

  我这里先替文敏师姐谢谢您了!”

  水月大师看着陆雪琪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嘴角动了动,却又是轻叹一声,转过了身子,负手而立,向着远方云海,默默眺望。

  陆雪琪高兴之下,见水月大师神情有异,当下小心翼冀地道:“师父,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了?”

  水月大师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雪琪,你也随我去了大竹峰,你觉得你苏师叔之死是怎样的?”

  陆雪琪神情肃然下来,沉吟了一下,肃容道:“弟子以为,苏师叔与田师叔伉俪情深,追随而去,并未有见何痛楚之色。”

  “是啊。”水月大师轻轻叹息,怔怔出神,半晌后才道,“我本意不欲你们为情所扰,耽误修行,可是这修行一世,到头来却又如何呢?”

  陆雪琪不知水月大师是何意思,一时不敢接口。只听水月大师缓缓道:“长生一说,仍是缥缈虚无,一世苦修,不过多换了数百年光阴虚度,你苏师叔将百年道行与人生,视若无物,这份决心眼光,却当真不知强过我多少了。”

  陆雪琪心中忽地一酸,叫了一声:“师父……”

  “一世修行,修行一世,修得了道,却修没了人性,这却又是何苦?”水月大师长叹一声,淡淡道,“其实什么是道,什么叫做得道,我修了一世,时至今日,却当真有些模糊了。”

  陆雪琪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水月大师默然伫立,呆了半饷,忽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想下去,转身向山下运去。陆雪琪看着她的背影,叫道:“师父,你去哪里?”

  水月大师身子顿了一下,道:“文敏之事,我意已决,你便过去和她说吧。不过……”

  她声音一个停顿,却又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分怜惜之色,望着陆雪琪道:“倒是你自己,雪琪,可曾为自己想过吗?”

  陆雪琪一怔,道:“什么?”随即会意过来,脸色白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无奈笑容,低声道,“师父,弟子命不好,不敢妄想了。”

  水月大师注视着自己这个清丽无双的弟子,只见她白衣飘飘,更有出尘之意,但面容中伤心之色,却不知堆积了多少。

  水月大师心中忽地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唤道:“雪琪。”

  陆雪琪抬头,看着水月大师,只听水月大师淡淡道:“雪琪,你情路艰辛,却又不愿回头,师父也没法子对你说什么。只是你我师徒一场,我也是不愿看你如此的,将来若有转机,青云门这里的条条规矩,自有我替你担着,你不必担心就是了。”陆雪琪身子大震,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水月大师对着她笑了笑,却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山岩石阶之下,只有山风中,隐隐传来她低低的轻语:“问世间,情为何物……”

  陆雪琪站在原地,一时心乱如麻,几番愁苦,柔肠百转,却仍是想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有在那恍惚之际,她心头忽然怔怔想到:不久之前,就在那河阳城外废弃义庄之中,田不易似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语——

  狐歧山,鬼王宗。

  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鬼王宗总堂所在的山腹甬道之中,与周围一切灰色沉闷的东西不同的是,这个身影动弹之际,仿佛是闪烁着耀眼的光亮,给这里压抑的气氛里带来一抹色彩。

  通道中不时有鬼王宗的弟子走过,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被她所吸引的,但那女子眼波扫过处,却都纷纷快步地走开了,似乎都不敢与她有更多的接触。就算是在这鬼王宗里,看来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而她也真的很特别,眉目如画,娇媚无限,虽然比九尾天狐小白少了一分媚意,却多了一分柔和,不过纵然如此,以她曾经是合欢派妙公子的身份,金瓶儿如今大大方方地站在这鬼王宗的地界,仍然显得有些刺眼。

  金瓶儿显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对她来说,被众人瞩目似乎早巳习惯了。在那场兽妖浩劫的最后,南疆十万大山里的镇魔百洞中,她好不容易脱困而出,回到中土,这其中的曲折没人知道,她也没对任何人谈起。

  此刻,她的方向只有一个,鬼王要召见她。

  又经过了一个路口,面前甬道分作了左右两条,金瓶儿停住了脚步,向着左手边那条通道望了一眼,眼中似乎掠过几分异彩,随即消失,迈步向着右边的通道走去了。

  下久之前那忽然其来的古怪地震,给鬼王宗造成的损失仍然随处可见,山岩石壁之上,多了许多不时可见、或大或小的裂痕,而在这四通八达、通风良好的甬道之中,依然还飘浮着几分淡淡的血腥气息,挥之不去。

  这股淡淡血腥味道,金瓶儿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她心中诧异,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她此刻在鬼王宗里地位不比往日合欢派,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她心中对此暗暗吃惊,以她的见识阅历,自然可以感觉到这血腥之气大有古怪。

  这思绪之间,她已顺着通道走到了鬼王所在的屋子之外,她停住了脚步,正待开口叫人通报,忽然面前石门隆隆打开,从屋内传出鬼王笑声,道:“是瓶儿吗,快些进来吧。”

  金瓶儿暗吃了一惊,但面上却堆起笑容,道:“是。”说着走了进去。

  只见石室之中宽敞明亮,摆设虽不奢华,却也端庄大气,鬼王正坐在一张桌子之后,面前摆放着一大张白纸,旁边放着文房四宝,看来正在练字。

  金瓶儿向鬼王那里看了一眼,嫣然笑道:“宗主今日好兴致啊,怎么会想起写字了?”

  鬼王抬头向金瓶儿看来,微微一笑,金瓶入突然面上笑容一僵,竟是感觉鬼王的目光隐隐如两道利刃刺来一般,与之对望,双目竟隐有刺痛之感。

  不过好在鬼王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仍看着自己手下之白纸,同时招手道:“你过来看看,我这一手字写得如何?”

  金瓶儿心下暗暗吃惊,往日里她与鬼王相处时,从未有如此感觉,怎么不过短短时日,鬼王的道行功力,竟似乎一日千里般精进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种粗浅之人,心中暗自思索,脸上却堆起了笑容,走了过去,带起了一阵香风,笑道:“我可是个对写字一窍不通的俗人,宗王要我来看,当真是难为了我啊。”

  鬼王嘿嘿一笑,也不答话,让开了身子,金瓶儿站在桌旁,向桌上白纸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偌大一张白纸之上,赫然写了一个大字:杀!

  这个字每一笔皆如铁画银钩,用力极重,似要透纸而出,决无楷书之端正气象,也不似草书轻重自若,意态自由,一股杀绝之气,滚滚而来。

  金瓶儿心中一震,似乎感觉到身边有道冰冷的目光,但耳边却传来鬼王和蔼的笑声,道:“瓶儿,你看这字写得如何?”

  金瓶儿满面笑容,如春风拂过,满室皆春,微笑道:“宗王这个字写得真好看啊,我便是练上十年,也写下出这般字来。”

  鬼王淡淡地看看金瓶儿,金瓶儿在他目光之下,心中隐隐有股寒意渗了出来,但脸上笑意仍是不减,直到她自己都觉得脸上肌肉因为保持笑容而有些酸疼的时候,鬼王忽地移开了目光。

  金瓶儿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暗自惊骇,此番回来,鬼王竟是与往日气度截然不同,—身杀伐之气直如巨涛狂潮一般,生生逼迫过来,而且看着鬼王模样,他自己也似乎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这与他平日里的作风迥异,难道这些日子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金瓶儿心下暗自回想,那边鬼王已经开口说道:“道长,不如你也来看看,老夫写的这一字如何?”

  金瓶儿心头又是一震,愕然转身看去,原来这石室角落之中,竟然还站着一人,做道家衣袍打扮,面目肃然。金瓶儿心念急转,更有几分惊疑,自己进入这石室之后,虽然一时被鬼王诡异杀气所震,神为之夺,但此人收敛全身气息站在一旁而不为自己发现,看来也是不可小觑。

  那道人应声缓步走了上来,向那桌上白纸上的字看了一会,半晌之后,道:“好字。”

  鬼王目光中寒意依旧,但面上仍笑道:“好在何处?”

  那道人道:“此字好在其字笔画走势与字意相辅相成,字有杀意,透字而出,难得,难得!”

  鬼王盯看那道人,道人神色不变,慢慢退后,站在了金瓶儿身旁三尺之出。鬼王忽然大笑了出来,道:“说得好,说得好,道长所言深得我心。”那道人微微垂首,算是谢过了。

  金瓶儿不禁向那道人多看了一眼,只听鬼王道:“瓶儿,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乃是我宗的供奉强助,苍松道长。”

  全瓶儿双眉一挑,眼神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微笑地看着苍松,笑道:“久仰,久仰了——”

  苍松道人对着金瓶儿点了点头,这时鬼王又道:“瓶儿,这次唤你回来,是因力我们圣教将有一件千年难见的大事,要你来相助一臂之力。”金瓶儿微笑道:“宗主只管吩咐就是,瓶儿定然全力以赴。”

  鬼王笑道:“具体事宣,大致我都与苍松道长交代过了,你稍后向他询问便知,此事虽然并不急在一时,但仍需抓紧,你们便先下去好好商量吧。”金瓶儿点了点头,与苍松道人同时向鬼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石门缓缓关上,二人在通道中并肩而行,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路经刚才那个三岔路口的时候,金瓶儿情不自禁又向左边那条道路看了一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苍松道人的声音:“鬼厉副宗主已经离开狐歧山多日了,仍末回来。”

  金瓶儿眉斗一皱,目光也寒了下来,转透向苍松道人看去,但苍松道人视若无睹,只说完这句话后,自顾自向前走了去。

  片刻之后,全瓶儿缓缓又浮现出了几分神秘的笑意,冷笑了一声,跟着他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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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集 第二章 困惑
  入夜,从河阳城头上向城内望去,万家灯火虽然是说不上了,但星星点点的光亮,仍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对于鬼厉来说,或者正是他最为陌生的所在了吧?

  他默默凝望着那一片灯火,然后转过了身子。并不高大也不坚固的城墙上,此刻空无一人。萧瑟的晚风从河阳城外空旷的原野上吹了过来,掠过城头那些在兽妖浩劫中伤害累累的城墙,吹在他和周一仙的身上。

  不知为何,小环和野狗道人没有在这里,只有周一仙和鬼厉在这个夜晚时分,站在了河阳城头。不过周一仙看来泰然自若,手中兀自拿着那一跟"仙人指路"的竹竿布幔,另一只手上则多了一只酒壶,此刻正饮下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好酒啊"他略带着几分笑意,然后对鬼厉道,"这酒还有些温热,你要不要来一口?"鬼厉默默摇了摇头,道:"前辈你自己喝吧"诛仙迷窝书友手打周一仙嘿嘿笑了一声,又自顾自仰喝了一口。只是这一口下去之后,他摇了摇酒壶,顺手就将这酒壶丢下了城墙。看来方才这酒壶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口美酒,大概是心中过意不去,这才问了问鬼厉的。

  这一晚,月明星稀,月光如水,僻静的城墙之上被月光照得颇为光亮,周一仙喝了酒之后,便仰首望天,怔怔出神,一时没有话说了。鬼厉缓步走到城墙边上,目光随即落在了城砖上的某处,那里有熟道深深的爪痕,爪痕的附近,是更多的爪痕密布在那一片砖墙上。

  触目惊心!

  "那些都是浩劫之中,无数兽妖留下的。"周一仙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淡淡的道。

  在这个周游他们两人所在的城墙之上,这个游戏人间的老者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戏谑,反是看者鬼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鬼厉伸出手,从这些深深的爪痕中轻轻抚摩过去,从指尖传来的,是粗糙的砖墙硬涩的感觉,却不知有多少冤魂,曾在这些爪痕中呼号。

  他沉没了许久,道:"当初河阳城里无辜的百姓死了很多吗?"周一仙叹了口气,走到城墙边上,向下望去,在他眼眸之中,映着城中的灯火:"很多,虽然有许多百姓已经提早向北逃亡,但至少也有五成的河阳城百姓,无辜丧生,死在那些兽妖的手里。"鬼厉看向周一仙,忽然道:"前辈,你说那些无辜丧生的百姓,他们哪一个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那一个不是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不说是全部,但至少九成九的百姓,他们都是人畜无害的吧,可是为什么却有这飞来横祸?而如他们一般的人生,却又所为何来?"周一仙看着鬼厉,手扶着城墙,道:"你今日能站在这里,而那些百姓无辜丧命,我来问你,你以为是何缘故?"鬼厉默然许久,道:"我与他们不同,我修习道法,便是兽妖来了,亦可躲过。"周一仙点头道:"便是如此,你看这人人皆头,乃是从大眼光,大境界着眼,就如天音寺佛门所言之众生平等,边是这个意思。其实按佛门所言,何止是人类,便是蝼蚁猛兽,也与我等不分彼此的。"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又道,"只是,这人世间,又芑能是区区一种可以看清的?你身具大神通,有大法力,便可以绝境逢生,便可以超脱于凡俗众生之上,是以说众生原是平等,但细微之处,却从未平等过。"诛仙迷窝书友手打鬼厉面露迷茫之色,缓缓摇首道:"我不想超脱众生之上,亦没有普渡众生的慈悲心怀,便如我虽然修道,却对那长生没有分毫兴趣。"周一仙淡淡道:"那你要的是什么?'鬼厉苦笑一声,笑容只满是枯涩,低声道:"便是这里了。我要的是什么,却连我自己也不知。"他脸上神情变换,天上明月渐渐到了中天,月华更是灿烂,从天空洒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一仙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鬼厉,只是他目光神请之中,已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摸样,纵然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世间唯一修习过{天书}四卷的鬼厉,一身道法已是鬼神莫测,但周一仙此刻看上去,却仿佛比他更加高大。

  他的儒雅,他的从容,夜风从他鬓边白发见穿过,甚至似乎连明月的光华,也悄悄聚敛在他这一边。

  只是鬼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事实上,周一仙也只是平平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半晌,鬼厉微微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成器的,连自己为什么活着,想要什么都想不清楚。"周一仙神色平静的望着鬼厉,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道:"你错了,年轻人。

  鬼厉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从周一仙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年轻人,不过这显然并非要点,他错愕了一下之后,:"请教前辈,你说我错了,错在哪里?"周一仙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便是不成器吗,以我看来,恰恰相反,你能去想这个问题,便是你远胜这世间他人之处了。"鬼厉愕然,道:"什么?"周一仙微微一笑,招手道:"你来看"鬼厉走道周一仙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乡下看去,河阳城中,月华之下,静谧里的那点点灯火,闪烁不停……

  周一仙望着那片灯火,延伸之中似也有种复杂的情绪,片刻之后,他菁菁地道:"你看见的是什么?"鬼厉道:"这是无数百姓家里的灯火>;"诛仙迷窝书友手打周一仙点头道:"不错,便是灯火了。"那一点点灯火,便如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都在这世间活着,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们终归是要或下去的,我告诉你,这芸芸终生种,不知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你这般去苦恼去反思自己为何活者的人,万中无一。"鬼厉哑然,这种说法他从未想国,但从周一仙空中听到的,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驳。

  周一仙看着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色,只是这种申请转眼即过,随后他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拍了拍鬼厉的肩膀。

  鬼厉此刻虽然不能说是心惊动魄,心神动荡总是有的,以他一身修行里生反映,几乎是下意识就要侧身让过周一仙的手掌,但归依之事突然发生,那个向来装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漂浮的手掌,以鬼厉的修行道行,竟没有躲过去,就这么被周一仙轻轻拍下了。

  鬼厉心头一真震,还未等他反映过来,更加令他心神动荡的话,却是从周一仙口中说了出来:"更何况,你乃是这世间唯一袖习了四卷[天书]的人,又怎么能与其他人一样呢?"此言一出,鬼厉身子大震,修行[天书]第四卷的事,向来是他秘而不宣之事。事实上,从天帝宝库得来的[天书]第三卷与天音寺无字玉壁得来的[天书]第四卷,便是陆雪琪和那些天音寺的和尚们,也并不知晓那些神奇妙文与[天书]一脉相成,只有他从头到尾袖习,才明白这些乃是[天书]四卷。

  然而此刻,周一仙却当着他的面,请清楚清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这个秘密,如何不让他震撼,一时间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盯者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道:"你虽然吃惊,也不必如此。"鬼厉上上下下仔细大量着面前这位老人,许久之后,忽然微笑,腿后了一步,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子无礼,过往怠慢了前辈,只是心中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辈为我解之?"周一仙神色从容,面前着为名动天下的任务对他如此恭敬,似乎他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只道:"你心中所疑所惑,若是别人可以告诉你的,以你的无形和[天书]的玄妙,又怎会悟不出来呢?"鬼厉默然,徐徐道:"莫非前辈以为,在下心中的疑惑,其实无解吗?"诛仙迷窝书友手打周一仙微笑摇头,道:"是,体悟字性,佛在心中而非身外,此乃[天书]中与佛门相近之处。"周一仙道:"便是如此了。人活一世所为何来,正是该当你自己体悟才是,老夫或可为你点拨,去不可说与你听的。"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了一边。

  鬼厉又是一阵沉没,半晌之后,他面上迷茫之色并未减退,道:'生`死`别`离,我只见过这四字始终人生,请教前辈,人性本苦吗?>;周一仙笑道:"错了错了,你一生刊刻,便以为人人苦楚,其实不染。我且问你,你以为你命苦吗?

  鬼厉一怔,张口欲言又止,周一仙已经然笑道:"怎样,不好说了吧?便拿你近日过世的师傅师娘来说,你以为他们是哭吗?

  鬼厉讷讷道:"师父和师娘他们……"周一仙肃容道:"田不易死得其所,是以他死而无憾,含笑而去;你师娘苏茹,与你恩师伉俪情深,不愿独活,你以为她伤心自尽,却不知她魂魄归处,能与丈夫相距,凡是她最欢喜之事?

  鬼厉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淡淡道:"你为田不易夫妇过度伤悲,却不知他们夫妇二人或许反是最明白最无憾的人,以己渡人,芑非可笑?"说到这里,周一仙忽然微笑了一下,看着鬼厉道:"你怕死吗?

  鬼厉犹豫了一下,低低叹了口气,道:"怕"周一仙道:"哦,我倒要问你,你怕的是什么,是这死字本身吗?"鬼厉默然摇头,道:"我既然对长生无意,自也不在乎什么死了,我怕的是我死之后,心愿难了。"周一仙笑道:"这便是了。你可以看破生死,心中却好有比生死更重要之事,与其你百般问我,不如好好想像这些更重要的事吧?'鬼厉眉头一皱,眼光一两,似有所悟,但却并未展颜,反是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虑之中了。周一仙也不去打扰他,萧萧走到一旁,抬头看去,只见明月当空,月光如谁,尽数洒了下来……

  旷野之上,晚风萧萧,星移斗转,苍穹无限。

  他凝望良久,忽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背后忽然传来了鬼厉的声音:"前辈,你心中莫非也有什么看不穿的事吗?'"我?"周一仙没有回头,仍然凝望着远方天际的那论明月,半晌之后,只听他淡淡地道,"我既然仍在这世间流浪,便也有看不穿的心思了。""哦,是什么?"诛仙迷窝书友手打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穿的,是这个轮回啊!"

  青云山,小竹峰

  一直以来,小竹峰上都是只有女子,所以这里的气氛比比青云个脉,向来都安静平和,便是白日,也长长是一片寂静,只有鸟语花香,回荡在这座秀丽的山峰之上。

  不过自从昨日水月大师带着一众笛子,从大竹峰奔丧回来之后,小竹峰上的气氛在平静之中,还带着几分肃穆与压抑了。许多年轻的小竹峰女笛子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水月大师掩饰不住的寂寞与伤心,而以她如今的修行,本是早该息怒不行于色了才对。

  文敏向来是最懂得水月大师心思的人,她也早早传话给姐妹们,让他们都注意分寸,尤其不可高声谈笑,一面触怒师父,在这样的劝戒之下,小竹峰上自然是一片肃然。

  而从大竹峰归来之后,水月大师便将自己关在了那见竹林精舍之中,不再露面。文敏灯弟子大着胆子前去问安,却也没获允进去,直把文敏搞得有些担忧起来。

  这一日,文敏已经一日一夜不见水月大师从那见竹林精舍出来了,心中焦虑,便找了陆雪琪同来。陆雪琪看去心情不佳,本是不愿来的,但经不住文敏的几番劝说,她也有积分担心了,便随了文敏过来。诛仙迷窝书友手打文敏与陆雪琪来到这竹林之中,站在精舍之外,文敏向陆雪琪使了个颜色,陆雪琪迟疑了一下,走了上去,轻轻敲们,道:"师父,弟子陆雪琪和文师姐有事拜见。"精舍之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陆雪琪与文敏对望了一眼,文敏皱起了眉头,面上担忧之色更重。其实以水月大师的性子来说,本也有几分与常人不同,放在往日里莫说是这般不答理弟子,便是突然不见踪影数日,也是有的。但不知为何,闻敏等刚刚参加了大竹峰的丧礼回来,多少了解了几分内幕缘由,便对她这些行经似乎有些敏感起来了。

  文敏咳嗽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师父,今日早间,长们萧逸才萧师兄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在此,弟子就呈进去了。"精舍之内,还是一片沉没,文敏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一步,推开了精舍的房门。陆雪琪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二人走到屋内,目光扫了一眼,都是两道秀眉微皱了起来,精舍本就没有多大,屋内摆设又是简单,一眼见底,二人却是没有看见水月大师的身影,文敏叹了口气,道:"师父居然不在这里,不知她老人家会到哪里去了?"陆雪琪默然摇头,沉吟了片刻,道:"师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或者果然是我们多虑了,师父与苏茹师叔虽然感情深厚,但最多也是伤心一场,我想不会出事的。"文敏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可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陆雪琪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文敏又向屋内看了一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封封口的书信,轻轻放在书桌上,随后也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房门被她从身后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屋子只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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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集 第一章 无憾
  鬼厉心急如焚,全力掠去,以他如今之道行,一时之间道路两侧花草树木尽数为之倾倒,如海水之中劈开了一条缝隙。迎面之风,因为他速度太快而刮得面孔隐隐生疼,然而他却丝毫也没有在意。

  此刻在他心中,只有后山竹林里那位苏茹的身影了。

  大黄的吠声犹在耳边,狂躁之极。鬼厉的身影从山下石阶上霍然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冲上了石阶。人还在半空,鬼厉的心中却是猛然一寒,几乎不能自控,险些掉了下来。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一人多长宽的洞穴,旁边堆着两堆泥土,看那泥土兀自带着湿气,想来必定是苏茹刚刚自行挖掘的。一想到这两个洞穴的用处,鬼厉就面无人色,头皮发麻。而田不易的遗体还是安静地躺在原处并没有动弹,但是此刻鬼厉最担忧的苏茹,却是扑在了田不易的胸口处,一动不动。

  旁边,大黄正是对着苏茹,不停地大声狂吠着。

  鬼厉心中直沉了下去,看着那不久之前还在眼前的苗条身影,他竟有种不敢面对不敢靠近的胆怯。这个时候,在他的身后的石阶上,缓缓出现了面色苍白的陆雪琪,她远远地站在那里,默默凝视着这一切。

  鬼厉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轻轻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回应。

  鬼厉的脚步缓缓向前迈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很是吃力,大黄的吠叫声仍然不绝于耳。终于,他靠近了苏茹的身体,口中低声地道:“师娘……你别吓我……”

  微显得颤抖的手碰在了苏茹的肩膀,鬼厉咬了咬牙,手上用力,将苏茹的身体翻转过来:一张意外的略带着微笑的脸庞,呈现在他的眼前。

  苏茹微笑着,嘴角似乎有一丝欣慰,也许是和丈夫在一起了吧。

  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她的神情依然恬静而端庄,只是没了生气。

  大黄的吠声还在狂叫着,但声音已然渐渐沙哑!

  鬼厉的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瞬间之后,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娘也去了……”

  这是他脑海中惟一的呐喊声,在他的心中无止境地回荡着。

  翌日,青云门其余各脉都接到了大竹峰一脉传来的噩耗,首座田不易与其夫人苏茹,双双离世。

  田不易夫妇在青云门中地位非同小可,素有人望。这个噩耗转眼间震动了青云门上下,一时飞来大竹峰悼念的同门无数。从龙首峰匆匆赶回的田灵儿在父母灵前哭成了泪人。而其余各脉长老念及旧日情谊,虽然都是修道有成之人,却也多有落泪的,其中尤以向来与苏茹最要好的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最为伤心。

  在这一片肃穆悲切的气氛里,却仍然还有些不太正常的蛛丝马迹,以田不易夫妇的地位人望,其余各脉尽皆到场,惟独长门通天峰内,虽然上一辈的长老来了不少,但偏偏一门之主、青云掌教的道玄真人,反不见踪影,这不免显得通天峰有些轻视大竹峰一脉的意思。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诸人都是一身重孝,面有哀容,往来接送同门,无不恭恭敬敬,但看到萧逸才等长门弟子时,却是面有怒容,言谈间也冷淡了许多,萧逸才等人心里有愧,也不好说什么,除了苦笑之外,也只得站在一旁闭嘴不言。

  香火缭绕,哭声不绝,这一片哀切之意,大抵是对故人逝去的伤怀,在原先清秀静谧的大竹峰山头飘飘不去。人活一世,却不知死去之后是否当真有灵,若果然如是,则故人在玄冥中看着这一切,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不过想必那田不易,是不会作伤心状的吧!

  一个身影,从青云山方向飘了下来,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在午间的时候,独自一人进入了河阳城内。

  大街上人来人往,虽不比往日热闹景象,却看得出这座城池正在缓缓恢复生气,有人在浩劫中故去了,也有人幸存下来,更有新的孩子长大成人,一世一代,生生不息。

  鬼厉站在街头,默默望着这街头人群,陌生的人们从身旁经过,如潮水一波一波永无止歇。他置身于人海,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们,他们生、老、病、死,在轮回中安静地活着。

  可是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鬼厉忽然这么想着。

  师父和师娘都去世了,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痛彻心肺之后,他剩下的除了麻木便只有疲惫了。

  这一生,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在走着一条远远比别人长得多的路,而这条路,还看不到尽头。

  他木然迈步走去,身外不停有声音传来,叫卖声,呼喊声,甚至只要他愿意,连隔了一条街远处的妇人教训孩子的声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一切,他却觉得离自己如此遥远,恍惚中,只觉得自己已不似这人世之人。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一处,抬眼看去,只见那似曾相识的酒楼牌子,他心底深处,忽然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酒楼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显然这里的生意仍然还未从那一场浩劫之中恢复过来。店小二迎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客官,要吃饭还是喝酒啊?”

  鬼厉沉默了一下,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从青云山上下来之后,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那种感觉,带着几分绝望,就像十年前亲眼目睹了碧瑶替他挡了那一剑。然而这十年之后,他却似乎少了那一份疯狂,多了的是疲累。

  “客官,客官?”

  店小二微微提高的声音叫醒了鬼厉,他木然摇了摇头,走到一边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店小二跟了过来,依然是带着笑容,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你这里……”他缓缓地说着,忽然从记忆深处某个地方,有个东西闪了一下,“你这里,还有没有‘清蒸寐鱼’?”

  店小二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道:“客官,莫非你以前是我们山海苑的常客吗,这道清蒸寐鱼乃是我们当初的招牌菜,不过现在是吃不到了。”

  鬼厉怔了一下,道:“这是为何?”

  店小二耸了耸肩膀,道:“还不是要怪那些杀千刀的兽妖,当日那些兽妖占据这里时,方圆数百里内都遭了殃,就连城外河里的那些鱼儿,竟也被一卷而空,时至今日,莫说可以做菜的寐鱼,便是鱼苗,也难得见上一尾了。”

  鬼厉若有所失,面色不知怎么,又黯淡了几分,店小二感叹了半晌,才记起正事,连忙问道:“客官,你不如点些其他的菜吧?”

  鬼厉怔怔望着别处,随口道:“算了,你看着来几样酒菜吧。”

  店小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走到一半,那门口却又进来了三人,店小二心中吃了一惊,暗想今日生意居然好转了吗,连忙迎了上去,不料那三人只在这店里打量了一下,忽然看到鬼厉,其中一人便叫了出来,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意外。

  鬼厉听到异声,且这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转头看去,也是一怔,所谓天涯何处不相逢,站在那边的三人正是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三人,叫出声来的正是周一仙。

  不知怎么,看到这三人,鬼厉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有一阵亲切,虽然并非至交好友,但他此刻的心境,却真是为之一轻。

  只见周一仙脸上错愕神情转眼消失,随即满脸堆笑,快步走了过来,手中那根竹竿挂着的“仙人指路”布幔迎风飘舞,来到鬼厉身前,呵呵笑道:“真是想不到啊,我们又在这里相见了。”

  鬼厉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意,虽然转眼消失了,但还是道:“前辈请坐吧。”

  周一仙点了点头,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店小二站在一旁,笑声问道:“几位是一起的吗?”

  周一仙白了他一眼,道:“废话,不是一起的能坐到一起吗?”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是,是,那诸位请坐,我去准备酒菜,马上就来。”

  周一仙嘿嘿笑个不停,却拉过了店小二,随口又点了七八道菜肴,要了三四壶美酒,店小二点头不迭,忙自去准备了。

  一旁的小环脸色却并没有她爷爷那么高兴了,相反,看去她的脸色黑黑的,颇为难看。尤其是看到周一仙后来又拉过店小二点菜要酒的时候,更是显得阴沉,几番想说话,但还是忍了下来。待到店小二离开之后,她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爷爷,你要了那么多菜,莫非是看见救命恩人在这里,想好好请客报答人家吗?”

  周一仙面色一沉,怒道:“小环,你胡说什么,我等与这位鬼厉兄弟是什么样的交情,岂能用这些酒菜来相提并论的?”说着,他回过头对着鬼厉笑了一下,然后叹息了一声,摇头道:“你看看这个河阳城,浩劫过后,人心不古,一个个都不肯开看相了,世道艰难啊……”

  小环脸色一变,看了一眼鬼厉,又狠狠盯了周一仙一眼,脸色微红。鬼厉却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淡淡道:“是啊,老丈放心,当初我曾蒙你照顾多日,这次便算是我请你们答谢了。”

  小环脸上登时红了,但周一仙却大为欣慰,点头颔首微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野狗道人看了看小环,又看了看鬼厉,欲言又止。

  这时店小二端了几盘凉菜上来,又上了两壶酒。周一仙老实不客气地拿过酒壶,便给在座的人斟满了,举杯道:“我们都是浪迹天涯的人物,能够相遇在此,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就干了此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微微晃脑,看来对这美酒味道颇为满意。鬼厉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但他面上肌肉看去僵硬无比,只怕笑了也显示不出来。他缓缓也端起了酒杯,放在唇边,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声叹息,,带着几许无奈苦楚,似乎手中所持的,竟是最苦涩之物,饮之不下,缓缓又放回了桌上。

  这时,坐在周一仙旁边的小环实在忍不住,刺了周一仙一句道:“还难得的缘分呢,不知是谁在大街上远远看到别人的身影,便大呼小叫地赶了上来盘算着吃白食呢!”

  周一仙面不变色,只白了一眼小环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鬼厉似乎也没将小环的话放在心上,他看去仿佛一直都心不在焉、若有所想的样子,小环认识他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鬼厉这般神情,不觉得有些担忧起来,忍不住向鬼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鬼厉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小环,而是向着周一仙道:“前辈。”

  周一仙刚刚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闻言笑道:“何事?”

  鬼厉目光略显空洞,低声道:“我记得十年之前,我还是刚刚从青云山上下来的一个少年时,就在这河阳城里,你曾经替我算过一次命相吧?”

  周一仙、小环都是一怔,野狗道人则是莫名其妙,当年那档旧事,他自然是一无所知。周一仙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唔,我还记得几分的样子,怎么了,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当年的事?”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露出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对鬼厉道:“你该不会在这十年之后,还要说当初我们算得不灵光,打算要回当日的算命钱吧?”

  “爷爷!”小环嗔了周一仙一句,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一把将周一仙推到一旁,对鬼厉道,“鬼厉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鬼厉看了小环一眼,眼神中的疲倦里,难得露出了一份暖意,但他还是轻轻要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我只是想问老先生几句话。”

  周一仙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咳嗽了一声,登时那股道古仙风的气派涌了出来,一时这小小酒楼殿堂似蓬荜生辉,唯他独尊。

  “你说吧。”他淡淡道,“以你我的交情,大可无话不说的,不过命钱可是要照样给哦。”说到最后,他不顾旁边小环涨红的脸,对着鬼厉眨了眨眼睛。

  鬼厉淡淡笑了笑,带着几分安慰拍了拍看去因为自觉丢脸到快要发作的小环,然后转向周一仙,面上露出几分迷惘之色,道:“前辈你游戏人间,见识非凡,我有一事,困惑于心,请问前辈,你说我们人活一世,所为何来?”

  此言一出,小环与野狗都是一怔,看着鬼厉有不解之色。周一仙却是皱了皱眉,面上戏谑之色渐渐隐去,神情也庄重起来。他并没有信口回答,而是沉吟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道:“你神色异常,不比往日,可是又遇见什么不如意事了吗?”

  鬼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恩师、师娘,日前过世了。”

  “啊!”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一惊,失声而呼,周一仙皱起眉头,叹息一声,低声道:“田不易也去了吗,可惜了。”

  鬼厉漠然,周一仙微微合眼,随后神色如常,道:“难怪你面有伤痛之色,只是生离死别,乃是人之常情,无人可免,你本非凡俗之人,又何必沉迷其中?”

  鬼厉面上痛楚之色更重,道:“可是他们二人故去,实与我有脱不去的干系!”

  周一仙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师父师娘过世之时,可有怨恨于你?”

  鬼厉的头缓缓垂下,半晌之后缓缓道:“没有,恩师与师娘对我恩重如山,直到临终前,仍记挂于我,将我这不肖不孝弟子收归门下……”话说到后面,已是微带哽咽了。

  旁边的小环看着鬼厉的样子,不知不觉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周一仙微微一笑,眼中淡淡精光流转,似跳出了这凡俗世间,看透了这世情,道:“那我再问你,你师父师娘过世之时,可有什么悔恨之意吗?”

  鬼厉迟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周一仙微笑道:“那便是了,你本该为他们高兴才是,死而无憾,岂非是他们最好的下场?”

  鬼厉抬头向周一仙看去,嘴唇微动,神情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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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第十章 绝望
  青云山,大竹峰。

  这已是田不易遗体被鬼厉送回大竹峰的的三天了,但苏如却依然奇怪的阻止着大竹峰门下弟子向同门传报噩耗,这一点非但让宋大仁等人在大悲大痛之余感觉到莫名其妙,就连鬼厉也有些诧异了。

  只是,并没有人敢当面向苏茹说起此事了,面对着停灵在守静堂中用仙家宝物护住遗体肉身的丈夫,苏如一脸的悲伤哀切,已经让宋大仁开不了口。而大竹峰一脉人丁单薄,在青云门中向来也是行事低调,若无要紧之事,也无人会来这僻静的山峰之上,以至于大竹峰在守静堂中公开祭奠了三日,居然青云门中也无人发觉。

  只是这一日清晨,终于来了一个外人,悄悄落在了大竹峰上,白衣若雪,飘然出尘,正是陆雪琪。

  淡淡蓝色霞光闪过,瑞气轻轻萦绕,天铘在她白皙的手间安静的散发着光辉。陆雪琪默然向四周望去,只见这青山绿水,静溢如常,全不似有何异样,只有在前方守静堂外两侧,挂着了两道白色丧幔,才看出了这里的悲伤。

  她默默向那白色丧幔看了一会,向守静堂走去,没多久发觉了动静的宋大仁等人身着丧服,纷纷从守静堂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诧异,同时也带有几分尴尬。

  待看清了来人乃是陆雪琪且只有她孤身一人之后,宋大仁等人明显的松了口气。

  陆雪琪拱手行礼,淡淡道:“小竹峰门下陆雪琪,见过宋师兄和各位师兄了。”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义,何大智等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随后宋大仁苦笑一声,道:“陆师妹怎么来了我们这里?这个……唉,让你见笑了。”

  陆雪琪面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几分严肃哀切之意,沉默了片刻,道:“雪琪此来并无他意,只想祭奠田师叔并拜见苏师叔,望诸位师兄通报一声,雪琪感激不尽。”

  宋大仁等人对望一眼,沉吟了一下,宋大仁道:“陆师妹客气了,说来你也不算是什么外人,呃……”

  他突然顿了一下,陆雪琪脸上似也莫名其妙红了一下,宋大仁有些尴尬,笑了笑带了过去,道:“是这样的,师娘她眼下并不在此,今日一大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竹林,还……”

  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声道:“师娘她老人家过于悲伤师父过世,此去还将师父遗体带了去,告知我等她将要独自安葬师父。”

  陆雪琪眉头一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这情况比她到来之前预想的似乎还要奇怪,不顾惊动旁人倒也罢了,如何不叫亲生女儿田灵儿知晓,苏茹便欲独自安葬田不易?

  她心中念头转过,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向宋大仁问道:“那,那个人呢?”

  宋大仁起初一怔,但看了看陆雪琪的脸色,加上身后向来聪明的何大智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使了个颜色,登时也明白了过来,当下迟疑了一下,道:“小师弟他也去了后山了。”

  陆雪琪微感讶异,抬眼向宋大仁看去,宋大仁苦笑一声,道:“师娘不许我等跟随,只叫了小师弟同去。”

  陆雪琪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她向宋大仁等人施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师兄,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搁诸位,日后当再来祭奠田师叔。”宋大仁等人回礼,宋大仁犹豫了一下,道:“陆师妹,此间之事颇多曲折,还望你……”

  不待宋大仁说完,陆雪琪已然道:“我晓得,宋师兄请放心,雪琪绝不对外人吐露只字片语。”

  宋大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陆雪琪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那白色身影离去之后,吴大义走上一步,道:“大师兄,我看她只怕多半要去后山的,这没事么?”

  旁边的何大智淡淡道:“哪里是多半,这位陆师妹分明是肯定要去后山看看的。她今日来大竹峰,定然是身负了小竹峰水月师叔的吩咐,若不弄清楚师娘的情况,她回去也难以向水月师叔交代的。”

  宋大仁默然片刻,道:“她去了也好,我总觉得这几天师娘伤心过度,一直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师娘不许我们跟去,我们总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虽然老七跟了过去,但我们也晓得师娘果然叫老七离开的话,以老七的性子,加上他向来敬重师娘,只怕是也不敢违抗的。有这位小竹峰的陆姑娘过去看看,总没有坏处的。”

  众人听了,大都点头称是,随即默然无言,宋大仁叹息一声,转身走回了守静堂中去了。

  大竹峰后山竹林,放眼望去,这里与小竹峰的景色颇有几分相似,眼光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翠绿竹林,随风舞动,竹涛阵阵。晨光从天落下,在竹林缝隙间投射了点点光痕,落在了地面之上。

  细细竹叶之上,还凝结这无数晶莹露珠,光滑圆整,如最可宝贵的珍珠。

  鬼厉置身期间,一时不觉有些惘然,多少年前,他便是在这里开始了它在大竹峰上的人生,不知有多少个晨昏日暮,他挥舞砍柴刀,挥洒了汗水,在这僻静的竹林中默默砍伐,那曾经感觉枯燥的岁月,如今想来,却仿佛如梦,只是那份曾拥有的宁静,却再也找不回来。

  竹涛阵阵,山风徐徐,就在耳边掠过。

  他在身心中叹息一声,抛开了这淡淡无谓的感伤,转过头来,看着苏茹。

  田不易的遗体就躺在不远处的的地上,旁边依然还有大黄趴在旁边。自从田不易遗体回山之后,似乎这只狗就一直陪伴在田不易身旁,从来不曾离去。

  在田不易遗体身下,并无丝毫铺垫之物,这似乎对死亡者有些不敬,但从鬼厉到宋大仁乃至杜必书,却无一人敢对苏茹行径,有半分的质疑。

  只是纵然不会去怀疑苏茹的悲伤,但她的行为,却仍然是让人十分不解的,鬼厉有心询问,只是此刻苏茹背对着他的身影却像是一面墙,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这个时候,苏茹却打破了沉默:“怎么,你有话要对我说么?”

  鬼厉吃了一惊,随即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的道:“师娘,我却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茹淡淡道:“你说吧,我也知道,这些话,只怕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想说的。”

  鬼厉窒了一下,他想来知道自己这位师娘乃是聪慧绝顶的人物,看来丧夫之痛,似乎并未过分影响她的想法,当下鬼厉轻轻咳嗽了一下,道:“师娘,请恕弟子大胆,弟子明白师娘对师父过世……”

  话说到这里,鬼厉目光不期然向田不易遗体望了一眼,忍不住心中也是一酸,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只是,弟子恳请师娘无论如何也要节哀才是。此外,虽然师娘哀伤,但师父后事也宜早日操办,何况灵儿师姐在情在理,也当要知会她回来祭奠师父才是。”

  苏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鬼厉心中忐忑不安,微微垂首,低声道:“师娘,弟子所说若有大胆妄言之处,请您莫要在意。”

  苏茹摇了摇头,缓缓转过了身子,看着鬼厉,道:“你没说错什么,你说的都对。”

  鬼厉向苏茹看去,心中却是吃了一惊,苏茹今日打扮的与前几日颇为不同,虽然还是一身丧服,但面上却看得出曾打扮过了,精神了许多,更显出几分美丽之色,令人动心。

  鬼厉低下了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半晌,才道:“师娘,弟子还有一事,斗胆请教师娘。”

  苏茹淡淡道:“你说吧。”

  鬼厉道:“师父亡故,弟子与师娘同感悲切,只是师父遗体,实不宜妄自轻动,更不宜移至这后山……”

  苏茹忽然截道:“你是在教训我么?”

  鬼厉连忙摇头,道:“弟子不敢!”

  苏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慢慢转为缓和,似乎也想到什么,忽然脸上露出凄切之意,道:“老七,你知道你师父与我成婚多少年了?”

  鬼厉心头一震,隐隐感觉师娘此话里似蕴涵着深深的悲切,大有哀伤之意,只是虽然明知如此,他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当下心头担忧,口中却只得低声道:“弟子不知。”

  苏茹笑了笑,回过了身,缓缓在田不易身旁坐下了,低声道:“其实何止是你不知,连我自己也都忘了,这山中岁月,我与他二人相守共度,于我心足矣,却又怎会去想过了多少日子了?他每每笑我痴傻,说将来若是我们修道不成,难登仙录而重陷轮回,到了那生离死别之刻,却不知怎样的光景。”

  她声音渐渐低沉,道:“我当日便问过他,他想怎样,他便说并无他求,若是他先我而去,修道之人也不想什么风光大葬了,甚至连棺木也可以不要,自然而来,自然而去,只求在大竹峰后山之上一壤黄土,足矣,这样他便可以日夜守望前山之人,不怕寂寞了。”

  话未说完,她却已悄悄泪流满面。

  鬼厉紧咬牙关,口不能言。

  趴在一旁的大黄脑袋微微抬起了一下,对着苏茹看了看,随后又匍匐了下去,尾巴轻轻摇了摇。

  苏茹凝望田不易许久,忽地挥了挥手,道:“你且先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鬼厉吃了一惊,不觉有些迟疑,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道:“怎么?”

  鬼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道:“师娘,师父他老人家生前于您的约定,弟子们自然不敢违逆,只是在师父入土之前,是否仍该知会灵儿师姐一声……”

  苏茹默然片刻,低声道:“也好,你下山便去告诉大仁,让他悄悄去龙首峰叫灵儿回来吧!”

  鬼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路口石阶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苏茹默默坐在田不易遗体身旁,身影孤独,看上去委实令人伤怀。他心中又是为之一酸,连忙回过头来,不敢再看,走了下去。

  这一路走来,他心神略定,不觉又想起这几天一样情景来。苏茹不叫宋大仁等人知会青云山各脉噩耗,这本身就是奇怪之极,连田灵儿也不让通知,更是不合情理之处。今日如此这般处理田不易后事,虽然是田不易生前曾有约定,但也总归失于草率。

  鬼厉心中叹了口气,甩了甩,其实修道之人本也不看重往后之事,骨肉皮囊,埋之于青山黄土之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这般默默想着,也懒得驭风而行,顺着山路一路走了下来,不知不觉到了半山。遥要想当年,他初上大竹峰时,跟随着大师兄宋大仁和小师姐田灵儿到那后山,这一段路可走的不知多么辛苦,往事历历,犹在心头。

  却不知那位灵儿师姐,这些年来过得还好么?

  他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随后,他忽地停住了脚步,有些讶异的向前方看去。

  山道之上,前方一个白色身影忽然出现,窈窕清丽,默然宁立,在晨光中不含有半分尘世之气,默默凝望着他。

  鬼厉也望着她,二人相视良久,却仿佛都无话可说。

  山风习习吹来,吹动了她的秀发衣裳,随风轻轻飘动。

  终于,还是鬼厉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雪琪低声道:“我师父唤我前来拜见苏师叔。”

  鬼厉默默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到:“师娘正在这后山伤心,只是此刻她正想一人单独待着,并不愿有人前去打扰,嘱咐我半个时辰之后才能上去。”

  陆雪琪也点了点头,道:“无妨,那我等着就是了。”

  鬼厉应了一声,沉默下来,那边的陆雪琪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在这渐渐变得沉默的时候,虽然站着不动,却似乎距离更远了。“

  过了半晌,陆雪琪轻轻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鬼厉轻声道:“好多了,”说着,他抬了头看了看陆雪琪,道:“当日若非你救我,我只怕也不能站在这里,说来该当谢谢你才是。”

  陆雪琪怔了一下,看着鬼厉,道:“当日我,我那一剑……”

  鬼厉忽然截道:“你别说了。”

  陆雪琪神色一黯,顿住了口,默然垂首。

  只听鬼厉那里似乎有些迟疑,又跟着继续道:“那些事……师娘都跟我说了,她说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了。”

  陆雪琪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只见鬼厉面上有悲伤之意,目光也肯看着她,但饶是如此,他仍是一字一字缓缓道:“师娘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毕竟乃是养我教我的恩师,我知道或许是我私心太重,只望你多给我一些时日,我也好……”

  “我明白,我等你!”陆雪琪忽然打断了他。

  鬼厉有些讶异,抬头向她看去,只见那清丽女子贝齿咬着唇,眼中似有泪光,但原先那看似一只给你以紧紧绷住的身子,却似乎在一瞬间都放松了下来,嘴角边,有淡淡的一丝欣慰和微笑。

  望着那个深情的女子,他嘴角动了一下,心底忽地涌起一阵柔情,正想微笑着对她说些什么,谁知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他们身后那山顶竹林之上,远远的竟传来一阵狂躁的狗吠之声。

  他的身子忽然僵硬了。

  那是大黄的叫声,从他带着恩师田不易的遗体回到大竹峰之后,大黄就一直沉默着跟着主人的遗体,再也没有大声喧哗过,但此刻听来,大黄的吠叫之声虽然隔了老远而显得有些微弱,但听来几如疯狂,叫声中绝望之极,更是他十数年来从未听闻过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大黄忽然间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吠叫?

  那心头一直深埋的隐隐担忧,忽然全部涌上心头,鬼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甚至于连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陆雪琪也是吃惊不小,但看了鬼厉的神情更是迷惑,惊道:“怎么了?”

  鬼厉没有回答,他只是身子微微颤抖,猛然大声嘶吼了一声:“师娘!”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折冲而上,如风驰雷掣一般,向那后山竹林深处冲去了。

  陆雪琪何等冰雪聪明,转眼便料知了一二,一时间她脸色也是惨白,身子轻颤,若是万一因为田不易的亡故,苏茹伤心之极时再生变故……鬼厉会怎样,她不敢想像,而到时候他们两人究竟要怎样面对,她也根本无法想像了!

  望着那个疯狂掠去的身影,她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如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旁,她有心要追去,可是这身躯脚步,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随束缚,一点也动弹不得。只有在内心深处,她拼命地对着自己喊着:“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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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第九章 血兆
  第九章血兆

  青云山,小竹峰。

  山峰吹过了青翠竹林,带起了阵阵竹涛,在空谷幽林中回荡着。

  文敏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际万里无云,蔚蓝一片,看去似乎有种透明的感觉,她深深吸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些,不过她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穿过了竹林小径,很快的她便看到了师傅水月大师静修的那间小小竹舍。

  她走到门口,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道:“师父,我回来了。”

  水月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是敏儿么?进来吧!”

  文敏推开门走了进去,竹舍不大,进门之后她便望见水月大师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她走到一旁,道:“师父。”

  水月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见只有她只身一人,道:“怎么,没找到人?”

  文敏点了点头,道:“是,我今日去过两次陆师妹的住处了,可她都不在,向其他姐妹闻过,却也无人看见她的踪影。莫不是她有事下山去了?”

  水月大师面无表情,道:“雪琪向来知道轻重,若下山必定会知会我一声,你们找不到她,多半是…”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转了话题,对文敏道:“既然找不到她,那就算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下去自行修行功课去吧!”

  文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向水月大师行了一礼,随后走了出去,临走时还轻轻的将竹舍的门扉关好了。

  待屋外文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之后,水月大师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才慢慢浮起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许久,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光线从竹舍的窗口照了进来,将这间精致而简朴的竹舍照的透亮,水月大师默默下了竹榻,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了一片静寂在这小小的空间中。

  望月台是小竹峰上的极僻静处,每到夜色晴朗明月当空的时候,这里的景色便十分动人,传说月圆之夜,月华如水,经由这望月台白石折射之后,足可以辉映小竹峰整座山脉,实已是人间奇景,也是青云山上有名的景色之一。

  这过往十年中,陆雪琪便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此对月舞剑,水月大师乃是自小养育陆雪琪长大的恩师,如师亦如母,便无人比她更了解陆雪琪的心思了。当下听说文敏找不到陆雪琪,她略一思索之后,便料到了陆雪琪多半来了这僻静地方。

  这一路走来,竹林愈加茂盛,也同时离前山那些热闹的殿堂楼阁越来越远,虽然水月大师自己的居室也在僻静之地,但是走在这小径上,听着道路两旁竹涛不绝于耳,仍是忍不住心底为之一空。

  不知道雪琪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种感觉,才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呢?

  水月大师心里悄悄地这么想着,向着望月台上走去。果然,她才踏上望月台,便望见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横空而出孤悬崖边的巨石之上,无尽深渊里山风呼啸不停的吹来,陆雪琪的白衣也随风猎猎飞舞。

  天琊还在她的手间,静静散发着淡蓝色的霞光瑞气。

  水月大师看着她的背影,默认许久,眼中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眼光也闪动不停,半晌之后,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雪琪立刻发觉了身后异样,微感惊讶,此时正是白日,向来不曾有小竹峰的姐妹来此偏僻之地,怎么今日却有人到来此处,而且来人到了身后近处,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

  她疾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恩师水月大师的身影,陆雪琪怔了一下,连忙从巨石上飘了下来,来到水月大师的身前,低头行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水月大师眼中有几分怜惜,用手拉了拉陆雪琪的衣襟,柔声道:“此处吹来的罡风颇具寒厉之气,虽然你道行已深,但也不宜多吹,总归是没有好处的。”

  陆雪琪垂首道:“弟子知道了,多谢师父关心。”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软了口气,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恨为师的?”

  陆雪琪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怎么如此说?”

  水月大师淡淡道:“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并让你下山,谁知天意弄人,几番波折,却令你不得不出手杀了那被诛仙古剑制住的大竹峰田师叔。而且还是在那个人的面前出的手。”

  陆雪琪神情一黯,却缓缓摇了摇头,道:“师父,你别说了,弟子心里都早已想得清楚了。此事乃是天意,师父你自己也想不到的,何况当日最后时刻,虽然田师叔他老人家口不能言,但我心里清楚明白地感觉到他的心意,那一剑,田师叔也是要我出手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神色之间忽然露出萧索之意,似自嘲,似苦笑,幽幽地道:“至于和那人之间……弟子本就不抱希望了,门法条规,道义如山,我自己明白的很。大竹峰的田师叔是从小将他养大成人的恩师,他向来视之如父,如今却死在我的手里,换了我是他,也是难以忍受的。

  说到这里,她默然抬头,望向水月大师,凄凉一笑,道:“师父,你不用担心弟子,我。我真的都已经看开了!”

  水月大师心中一痛,以她的阅历眼光,此刻陆雪琪心中所想,她如何会看不出来,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亦无丝毫转圜余地,往日她虽然坚决反对这个弟子的感情,但此时此刻,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只是再不忍,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水月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柔声道:“雪琪,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别伤了身子。”

  陆雪琪强笑了笑,低声道:“师父,你过来这偏僻之地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里的确有一件事,虽然不大,却看来十分蹊跷,而且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比较合适。”

  陆雪琪道:“什么事?”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道:“其实还是那个秘密的。对了,当日你说变故发生之后,你是亲自将鬼厉和田不易的遗体送到大竹峰上去的么?”

  陆雪琪听到鬼厉二字,脸色微微变了变,但随后点了点头,肯定的道:“是,当日他…那人受了重伤。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要独自带着田师叔遗体回山,实在是太过吃力,而且此事也不宜久拖,弟子便送了他们一程。不过我也只是送到大竹峰上,一待他们落地之后,我便离开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古怪便是在这里了。”

  陆雪琪略感意外,道:“怎么了,师父?”

  水月大师淡淡道:“如你所言,早在两日之前,田不易的遗体便已经回到大竹峰上了,但是直到今日,大竹峰上却并无一丝哀悼消息传出。”

  陆雪琪吃力一惊,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水月大师负手走到一边,远远眺望了出去,只见云雾远方,大竹峰在那个方向若隐若现

  她看了半晌,道:“田不易乃是大竹峰一派首座,地位非同小可,只要消息一出,便是掌教真人也得过去祭奠,但大竹峰上秘而不宣,岂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陆雪琪,道:“除此之外,我早上亦悄悄派人找了个借口去了龙首峰,发现田灵儿仍然还在龙首峰上,对自己父亲过世的消息,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陆雪琪默然许久,到:“弟子明白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冰雪聪明,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其实我并非怀疑什么,苏茹乃是我的师妹,我二人直如姐妹一般,不为别人,我其实更是担心她夫妻情深,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但大竹峰一日不发丧,我身为小竹峰首座,也不方便过去探望,加上此事之中颇多隐秘曲折,别人实也不方便,也只好让你再过去一趟了。”

  陆雪琪点了点头,道:“弟子知道,既然如此,若无其他事,弟子这便过去了。”

  水月大师微微点头,道:“也好,你一路小心,如有什么变故,早早回来告知我一声。”

  陆雪琪应了一声,向水月大师行了一礼,转过身来,起手处天琊神剑神光亮起,人随剑走,只听一声破空锐啸,人已化作了一道蓝光,冲天而去了。

  水月大师看着陆雪琪那略显匆忙的身影,浑不似她往日冷静之风,便知道那个倔强痴情的徒弟随然表面坚强,口中放下,但心中却是千千万万个放不下的。

  她默然许久,最后也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身走下了望月台,径直去了。

  千里之外,狐岐山。

  寒冰石室里,冰霜寒气依旧袅袅升起,那个安详的绿衣女子,也如往常般静静躺在寒冰石台之上。

  面蒙轻纱的蓝姬,独自一人站在寒冰石室里,凝视着碧瑶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许多的无奈。

  在幽姬的心里,近来也的确有了太多的无奈,令她不解,令她痛心,也令她渐渐迷惑了起来。

  先是鬼王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从前那个刚毅果决的鬼王,如今虽然依旧雄才大略,但平日行事之中杀伐之意却越来越重了,这不过几日工夫,因为几件小事忤逆了他的意思,鬼王已是连杀了数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地位颇高的鬼王宗前辈。

  而这些小事,放在两年之前,鬼王只怕都会是一笑了之的。幽姬清楚的感觉道,鬼王宗内已是人心惶惶,人人畏惧,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突然因为什么不起眼的小事,便莫名其妙的一命呜呼。

  更让幽姬痛心的,便是当日她意外地撞见了鬼王与鬼厉二人竟动起手来,虽然不过是几下的光景,但是幽姬并非普通教众,她乃是位列鬼王宗四大圣使之一的朱雀,自是清清楚楚的看了出来,这两个男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了极深的裂痕,她便是看了出来,鬼王那几下出手中,未必没有杀心。

  她眼中一黯,看向碧瑶,碧瑶仍是静静安睡着。便是为了这个可敬而美丽的女子,那两个男人才走到了一块,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十年之后,他们之间竟然会到了这种地步?

  幽姬实在是不敢想像,万一真的有一天,那两个男人互相残杀,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现在看来,这种事情未必便是不会发生的。

  “男人,哼,男人!”

  幽姬在心中恨恨地念了一句,心烦意乱,当她目光转向碧瑶时,便化作了轻烟。这个她一直视作自己女儿的孩子啊,每次她看道碧瑶时,她都忍不住为之心酸。

  正在她独自一人在这里默默思忖的时候,寒冰石室的厚重石门突然发出低沉的转动声,有人从外边开启了。

  幽姬转头看去,不多时,只见鬼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慢慢走了进来,不禁怔了一下。

  鬼王随后也看到幽姬,向她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也在这里啊。”

  幽姬忽然冷笑了一声,盯着鬼王,却不说话。

  鬼王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怒气,现在的他,似乎特别容易动怒,与他往日性子大相径庭。只是幽姬毕竟不是寻常人,与他父女的关系更非他人可比,向来鬼王对待幽姬,也是另眼相看的。当下也只得道:“怎么了?”

  幽姬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还记得有个女儿躺在这里么?”

  鬼王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如何不记得了,我便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幽姬肃容道:“那好,你倒是告诉我一下,你有多久没来这里看看碧瑶了?”

  鬼王一怔,一时却说不上话来,他眼中似也闪过一丝歉疚之色,软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最近教务繁难,我心情不佳,就少来了。”

  幽姬冷然道:“我真是搞不懂,不止是你,还有那个鬼厉,到底都是怎么了?你们两个人,好像都变了很多!”说道最后一句,她的口气依旧是慢慢地低沉了。

  鬼王却似乎没在意幽姬的口气,而是他听到鬼厉二字之后,忽地面色一沉,哼了一声,道:“竖子不识大体,别在我面前提他!”

  幽姬看了看鬼王脸色,只见他面上隐现怒容,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间一阵疲惫之意卷上心头,一时间竟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随便你们吧,反正你们好自为之,我是真的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说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鬼王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想要对着她说些什么的样子,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眼看幽姬手正要伸到了厚重的石门之上的时候,突然,在半空中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几乎是在同时,站在她身后的鬼王也感觉道了什么,双目中厉芒猛然一闪。

  一股无形却是沛不可当的巨大力量,如一条滚滚汹涌澎湃的巨潮,赫然从他们脚下的大地深处掠过。鬼王与幽姬都是道行深厚之人,一时都为这股诡异的力量所变色。

  只不过,幽姬是震惊,鬼王确实惊讶之中略带欣喜,双目之中精光闪烁不停。

  这股诡异的巨潮一波接着一波,直如汹涌的大海永不停歇,慢慢的,幽姬清晰的感觉道了,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颤动,而且这抖动还在慢慢加剧。

  她脸色微微发白,这突如其来的怪力,其势之大难以想像,令人惊心,简直非人力所能抵挡,她惊骇之中回首看去,只见鬼王神情怪异,双目炯炯有神,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惧之色了。

  就在此刻,突然间这间看去被无数厚重山岩石壁包住,坚不可摧的寒冰石室里,竟是迸发出连续几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一样。

  这一次,鬼王却是和幽姬一样面色大变了。

  震惊之下,连忙看去,却只见原本坚实之极的石壁之上,竟是裂开了几条短短的缝隙,从那断口处,还不停掉落下几块小小的石子,而同时他们的脚下土地,抖动的似乎也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幸好,这股怪力似乎是在撕裂山壁坚岩的时候,找到了发泄口,当山壁裂开之后不久,二人便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的这股诡异的神秘力量,迅速地减弱下去,不久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幽姬默然站立许久,眉头紧缩,若不是那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仍在石壁之上,她几乎要以为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了。只是裂缝如刀,却是真真切切地刻在了坚硬之极的石壁之上。

  幽姬转头看向鬼王,不知怎么,鬼王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回过头去,看着碧瑶。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幽姬心里突然掠过一阵阴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鬼王缓缓摇头,淡淡地道:“我也不知,回头我派人好好勘察地势,看看是否乃是地震了。”

  幽姬沉吟片刻,道:“这应该不是地震,刚才那股汹涌大力,如巨涛海潮一般,且其中分明有股凛冽杀气,绝非天灾。”

  鬼王默然,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我会详查,你就别管了。”

  幽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面上轻纱无风微动,过了一会,她没有再说话,径直转身,打开厚重石门,走了出去。

  石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重新合上,寒冰石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看着那张安详而略带微笑祥和的美丽脸庞,鬼王一直深邃锋锐的眼神中,终于慢慢变得柔和了下来。

  他默默在寒冰石床一侧坐了下来,眼中只是看着碧瑶,有着说不出的思念与伤痛之意。

  也似乎只是在这个时候,当他独自一人面对女儿时,才会展露出这一些些的软弱。

  只是,谁又知道呢?

  又或者说,就是鬼王自己,他便会明白么?

  没有人知道。

  而在这个寒冰石室的外头,幽姬才从这里离开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向四周看去。

  不知刚才是不是因为置身在极厚重严实的寒冰石室里,虽然她感觉道了那股诡异的神秘力量,但周围所造成的破坏并不厉害,当然,能够在坚硬之极的石壁上撕裂了几道缝隙的力量,这股力道已是非同小可。

  然而在寒冰石室之外,她所见到的确实严重的多的现象,在鬼王宗开而成,四通八达的甬道之内,到处都是一片狼籍,随处可见掉落的岩石碎块,远处还不是传来有人着急呼喊,有人伤痛呻吟的声音。

  显然,那股神秘力量对狐岐山造成了比预料之中更严重的影响。

  而就在这一片忙乱的时候,幽姬还发现了另外一件异常之事,那便是在这些通风良好的甬道之中,不知何时开始,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这股血腥之气不知从何而来,却似乎随处都在,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可以感觉道这股气息。虽然这异样的气息并不浓烈,但幽姬仍然是感觉到很不舒服,只是如今的烦心事对她来说,却是太多了,也没有心思再去烦这个。

  对她来说,现在她就像一股气憋在了胸口,无论如何只想着冲出这个山腹,去外面透一口气的感觉。她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幽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这个山腹甬道之中,只是那股淡淡血腥之气,却似乎还在这里悄悄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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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07-04-09
第二十三集 第八章 亲人
  这一睡,也不知熟睡了多久,只是在沉眠之中,却感觉到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过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所以也深深地沉入梦乡,似乎不愿醒来,只是在梦的深处,却总有股刺痛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不肯散去,时时刺着心间。

  长出了一口气,鬼厉悠悠醒来。眼前置身的这个房间,他恍如做梦一般,默默地望去。还是少年时候,他便是在这里住着,然后长大,这里的桌椅床铺、门扉窗户,几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间。

  靠着床铺的墙上,那个偌大的“道”字还挂在墙壁之上,只是颜色、字迹,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笔一画,看去仍如自己当年初见时候,那样的苍劲有力。

  窗户上的木框发出了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隙,灰毛猴子小灰从外面跳了进来,一眼看到鬼厉已经醒来,半坐在床铺之上,不由得高兴起来,咧嘴笑个不停,几下就跳到了床上。

  鬼厉心中一阵跳动,这情景,仿佛就像是多年前一样的,若不是自己身上的伤势,还有小灰头上开启的灵目,他真有南柯一梦的错觉。

  只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小灰对着鬼厉“吱吱吱吱”地叫着。鬼厉低头看去,只见小灰双手抓着好些个野果,想来是从外头摘的,此刻仿佛要拿给主人分享。鬼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小灰也不多让,便转过身呼地一下又跳到了房子中间的桌子上,蹲坐下来,然后张口大嚼了起来。

  鬼厉默默地望着这房中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到小灰进来时半打开的窗户上。从窗外进来了一小片光亮,看不清楚外面的事物。可是鬼厉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户之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那里有一棵苍松,青青草坪,还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在院子一侧,还有一个半圆的拱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镂刻在记忆深处,再也抹不去了。

  空气清新得好像略带甜味,就连屋外那个小小庭院里,也似乎传来青草的芬芳。

  恍惚中,他有回家的感觉,可是片刻之后,心底一阵刺痛,却唤醒了他。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鬼厉的目光,转向了那扇门。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口,但是在那扇虚掩的门前,门外的人却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门扉。

  鬼厉注视着那扇门。

  片刻之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而稳重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几乎是在同时,那人也望见了醒来的鬼厉。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却都没有立刻说话。在他们的目光中,一时间都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原本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猴子小灰坐在桌子上,口一张吐出了一个野果的果核,然后向着门口处看了一眼,“吱吱”叫了几声,又埋头吃它的野果去了。

  站在门口的男子叹了口气,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着鬼厉深深看了一眼,道:“这么多年不见了,我是该叫你老七,还是叫你小师弟呢?”

  鬼厉的嘴唇动了动,末了,他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低低地叫了一句:“大师兄……”诛仙迷窝网友心如止水手打稿大竹峰上的一切,仍旧像记忆中那样的安静,一片静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宋大仁默默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曾几何时,他曾经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师座下最不成器的七弟子。而如今,时移事异,物是人非。

  十年了,这却还是初次相见。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宋大仁坐在鬼厉的+对面,这么问道。

  鬼厉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十年了,回首间光阴如水,不知不觉已走过了这许久的路,只是,却又如何说得上一个“好”字!

  宋大仁端详着他,曾经的那个少年张小凡,如今看去还有着当初的轮廓,只是容颜之上,终究还是多了沧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时,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但如今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他的鬓角,却已经隐隐有白发出现了。

  宋大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淡淡道:“你现在身子怎样了?”

  鬼厉低头看了看伤口,只见胸口处原先的那些碎布,此刻都已经换做了整齐干净的绷带,显然是大竹峰的这些师兄替自己重新包扎过的。而胸口间的伤处显然还隐隐作痛,但比起昏厥之前已经好上许多了。他默然片刻,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师兄挂念。”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经反出了青云,你们还认我这个师弟吗?”

  宋大仁笑了笑,虽然笑意中带着几分苦涩,道:“师娘都跟我们说过了,师父他老人家生前的时候……”说到这生前二字,宋大仁眼眶一红,声音明显哽咽起来,鬼厉听在耳中,身子也是微微一颤。

  宋大仁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曾经多次告诉师娘,说自己从未亲口将你赶出大竹峰,而且他老人家也从未想过十年前你有什么错了。所以师娘吩咐我们,今时今日,只要你自己还愿意的话,便还是我们青云山大竹峰的老七……小师弟……”

  鬼厉慢慢低下了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左手放在床铺褥子上,紧紧抓成了一团,右手则捂住了脸,悄悄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当看到鬼厉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时,宋大仁低沉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如果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便随我去守静堂吧,师娘在那里为师父……守灵,她想见你。”

  “……是”

  走出了拱门,看到的便是那个熟悉的环形回廊,宋大仁一声不吭地前面走着,宽厚的肩膀背部,就像一座小山。

  鬼厉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后,不禁又想起了少年时,当自己初次来到大竹峰的时候,便是一路跟随着宋大仁,慢慢融进了大竹峰的世界。

  回首往事,恍然如梦。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宋大仁的腰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宋大仁腰间已经多了一条白布,自然是为了恩师田不易去世,戴孝致哀了。

  他脸色黯然,合上了眼。

  走出了那条回廊,便远远望见了守静堂,只是与平日里一片清净不同的是,今日的守静堂却飘出了烟尘香火,同时隐隐传来哽咽哭声。

  宋大仁默默向着守静堂走了过去,走了两步,他忽有所觉,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鬼厉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守静堂,却没有迈开脚步跟上。

  “怎么了?”

  鬼厉的脸色看去十分苍白,不知怎么,他望着那个烟火飘荡传来哭声的守静堂,心中竟有了几分畏惧,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不敢去面对将要伤心的家长。

  宋大仁似乎看出了什么,叹了口气,道:“走吧。”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厉的身子动了动,看了宋大仁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迈步走了上去。

  越走近守静堂,烟火的气息就越是浓烈,而哽咽哭泣的声音也越发得清晰,但其中虽然有鬼厉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却没有女子的哭声,没有苏茹的,也没有他原本预料的那位已经嫁作人妇的师姐田灵儿。

  终于,在宋大仁的带领下,他再一次站在了守静堂的大门入口。

  八道目光视线,瞬间转了过来,停在他的身上。鬼厉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他的目光一个人一个人地望了过去。

  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

  这些熟悉的面孔,此刻都一一呈现在鬼厉的眼前,多年之前,他们曾是这世上他最可亲切的亲人,是他最可信赖的师兄。

  他们的腰间都和宋大仁一样,绑着戴孝的白布,他们的脸上都有悲伤之意,有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守静堂内,放着一个铁皮大锅,里面燃烧着火焰,站在旁边的师兄们,缓缓将手中的纸钱放入火焰之中。

  烟火缭绕,烟雾弥漫。

  鬼厉怔怔望去,在那烟雾之后,田不易安静地躺在一张灵床之上,身上被弄脏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干净的,整齐地穿在身上,看去似乎他的容貌精神,也安详了许多,师娘苏茹此刻坐在田不易的遗体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紧紧相握。

  她的神情很悲伤,但是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在她的鬓角发间,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那是清晨里还微带露水的野花,淡雅美丽,带着几分忧伤。她只是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凝视着田不易的脸庞。而他的女儿田灵儿,却没有在这守静堂中出现。诛仙迷窝网友心如止水手打稿而那只从小被田不易养大的大黄,此刻无声无息地趴在灵床旁边的地上,头也无精打采地伏在地面,完全失去了平日里跳脱的性子。

  鬼厉的目光落在了田不易身上之后,就再移动不开了。他脚步沉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宋大仁默不作声地走到旁边,拿了一根麻绳回来,递给鬼厉。鬼厉看了看他,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之色,点了点头,接过了麻绳,低声道:“多谢。”

  宋大仁向苏茹处看了一眼,道:“你过去师娘那里吧。”说完,他默默走回到同门师弟们的中间,向着田不易的遗体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当他的头抬起时,眼眶又有点红了,转过身从跪在自己身旁的吴大义手中接过一叠纸钱,开始慢慢丢到火里。

  鬼厉看了手中的麻绳好久,然后将绳子绑在了腰间,灰白色的绳子在腰间缠绕着,带着几许悲哀,却又仿佛将他的心,重新绑在了这里。

  他默然前行,走到了灵床之前,跪了下去,向着田不易的遗体叩拜了三个响头,随后,转向苏茹跪伏在地。

  “弟子……”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过了良久,才听到他用低沉的声调,重新开口道:“弟子张……小凡,拜见师娘。”

  身后,宋大仁等六位大竹峰弟子向这里看来,面上表情都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仍然还是那种血浓于水的欢喜与亲切。

  就算是苏茹面上,也一样露出淡淡一丝欣慰,她望着鬼厉,点了点头,随后面上掠过一丝伤痛之色,看向田不易,低声道:“不易,你听到了吗,这是老七啊,他回来给你叩头了。”

  鬼厉跪伏在苏茹脚下,口不能言。

  身后,传来了哽咽之声。

  烟雾缭绕,徐徐飘荡,守静堂中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人不在了,连这作殿堂看去也显得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因为人多而变得喧闹。

  半晌过后,宋大仁擦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来,来到苏茹身边,低声道:“师娘,师父的后事请您示下,要一一通知各脉的师长前辈,我还打算赶去龙首峰一趟知会灵儿师妹,让她……”

  “此事不急!”苏茹突然打断了宋大仁的话,淡淡地道。

  宋大仁吃了一惊,在他身后的众弟子,包括鬼厉在内,也一时都怔住了,守静堂中,一时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仁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道:“师娘,师父过世,弟子们都明白师娘伤心,只是这后事……却是不能拖啊。”

  苏茹脸色淡淡不变,非但如此,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宋大仁一眼,在她眼中,除了刚才望了那个刚回来的老七一眼,便只有田不易的身影了。

  宋大仁面上露出尴尬之色,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对,回头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烧纸钱的师弟们,但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个时候,苏茹却开口叫了一声:“大仁。”

  宋大仁急忙应道:“是,师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茹道:“你和其他人暂且出去,没有我的交换,不准进来。”

  宋大仁呆了一下,退后了几步,旁边几个师弟都是看了过来,宋大仁皱眉不语,站在他身旁平日最是机灵的何大智冲着他微微摇头,脸上有焦虑之色,宋大仁看在眼中,眉头只是皱得更紧了。

  他与这些师弟们在一起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何大智心中担忧什么,他自然清楚明白得很。他是这些弟子中跟随田不易与苏茹时日最久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师父师娘之间的伉俪情深,这要是在他们这些人不在的时候,师娘一个想不开的话,岂非……

  一念及此,宋大仁脸吓得都白了,这脚步也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便在这时,苏茹瞪了他们几人一眼,微怒道:“你们干什么,莫非你们师父一死,你们都不将我这个师娘的话放在眼里了吗?”

  “扑通!扑通!”

  一连几声,除了原本就跪在苏茹面前的鬼厉外,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都跪了下来,伏地叩头,宋大仁口中连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苏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倦之色,似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宋大仁等人不敢再违抗师娘的意思,当下一个个苦着脸向后退去,但是心头那块大石却是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鬼厉向着苏茹轻轻拜了几拜,也缓缓向后退去,不了他才退了几步,苏茹忽然道:“老七,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鬼厉一怔,停下了脚步,但身后宋大仁等人却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在师娘身边,想来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当下只听脚步声声,不多时,宋大仁等六人都已经退出了守静堂。

  守静堂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燃烧的火焰吞噬着纸钱,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音。

  鬼厉默默站在原地,低头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苏茹叹了口气,道:“你师父这个人,向来是嘴硬心软的。十年前那场变故,他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他没有开口对我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觉得很有些对不住你的。”

  鬼厉眼圈一红,用力摇头,急道:“不是,是弟子不肖,辜负师恩,是弟子对不住师父……”话说到后面,已是哽咽了起来。

  苏茹的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听到面前鬼厉略带哭音的话语,似乎她也被勾起了心底伤痛,只是她眼中虽然痛楚,却终究还是强忍住,没有掉泪。她默默望着田不易的脸庞,幽幽道:“在你师父心里,从来就没当你是一位赶出门墙的弟子,你明白吗?”

  鬼厉垂头低声道:“是。”

  苏茹道:“既然如今你也认回了他这个师父,你且过去,给他烧些纸钱,权且当做你尽了几分孝心,想必不易他也会高兴的吧……”

  鬼厉牙关紧咬,向着田不易遗体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眼中有泪,然后起身走到了大锅旁,跪了下去。铁锅中的火焰已经低了很多,想来是因为宋大仁等人都走了出去,没有人添加纸钱的缘故。鬼厉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堆放着好几叠厚厚的纸钱,都是没有开封的新品。

  大竹峰上都是修道中人,几百年只怕也用不上一回纸钱,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宋大仁临时置办后事、去山下购置上来的。想到此处,鬼厉心中又是一酸,默默伸手拿过一叠,解了封条,将纸钱一一化作灰烬。

  苏茹坐在田不易身旁,默默地望着那起伏不定、翻滚不休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铁锅旁的鬼厉脸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线。

  她忽然开口问道:“你师父过世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吗?”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随后将身子转了过来,仍是跪在铁锅旁边,同时面对着苏茹,低声道:“是。”

  苏茹深深看着鬼厉,道:“昨日你昏厥之后,我替你治伤换药,却发现你胸口重伤之处,体内竟有一道你师父独有的赤焰剑气,伤你经脉最重的,也是因为此故,这是怎么回事?”

  鬼厉心头猛然一跳,不知不觉手间微微出汗,片刻之后,他低声道:“弟子这一次受伤,的确乃是师父下的重手,可是……”

  他说到这里,一时茫然,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一夜变故陡生,曲折诡异,饶是他已经久历人间纷争动乱,却也不禁是为之惊心动魄,更何况其中更有他一生最是敬爱之师长殒命,更加是难以言述了。

  苏茹哼了一声,凤目生威,冷然道:“你给我从实道来。”诛仙迷窝网友心如止水手打稿鬼厉一时竟不敢与苏茹对视,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徐徐说起,将那晚从自己回到草庙村废墟偶遇神秘人物,一路追逐到河阳城外废弃义庄,一直到后来田不易亡故,缓缓向苏茹说了一遍。

  苏茹面色越听越是苍白,尤其是听到最后田不易最后亡故的那一段后,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只一双手紧紧地抓着田不易的手掌,像是生怕丈夫再一次离开一样。

  末了,鬼厉低声道:“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弟子万不敢欺瞒师娘。”

  苏茹目光移向田不易,深深望着那张熟悉而安详的脸,或许,在丈夫的心中,他并没有多少的悔意吧,在他心里,本就是觉得这些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吧!

  她深深呼吸,挺直了身躯,虽然她心里其实真的很想就这般躺下去,和丈夫躺在一起,再也不管什么了,只是,她知道还不到时候。

  “你真的看清了……”苏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的飘忽。

  鬼厉一时没听明白,道:“师娘,您的意思是?”

  苏茹脸色苍白,低声道:“那个神秘人,真的是掌教真人……道玄师兄?”

  鬼厉深深吸气,断然道:“弟子亲眼所见,那人便是化作飞灰,弟子也不会看错的。”

  苏茹默默点头,过了片刻,她徐徐又问道:“以你刚才所言,不易他最后心智大乱时,将你击倒,乃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杀了他吗?”

  鬼厉身躯大震,片刻之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但到了最后,他仍旧是一咬牙关,道:“是!”

  苏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鬼厉,似在出神。然而在她目光之下,鬼厉面上的神情剧烈变幻,犹如煎熬一般,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道:“那……陆雪琪她,她其实是为了救我,不,是弟子……”忽地,他面上神情一肃,跪伏在地,低声道:“师娘,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那陆雪琪她……”

  苏茹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青云门中弟子,这些年来,你不是和她最是要好吗,就算你入了魔道,听说她仍是对你挂念不已,为了你几次逆了水月师姐的意思,更是回绝了焚香谷云易岚谷主的提亲,不是吗?”

  鬼厉跪伏在地,心中乱成一团,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当日那场大变之晚,虽然他明知陆雪琪多半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出手,然而田不易终究是养育他长大成人的恩师,更是他一生敬爱之人,而就是在他眼前,那一把天琊神剑生生贯穿了恩师的胸膛……之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深心痛楚之时,将陆雪琪拒之千里之外。

  南疆动乱之后,曾有的短暂拥抱,却在这造化弄人之下,鸿沟更深更巨,真不知苍天为何这般残忍了!

  此番在苏茹面前,虽然鬼厉曾有过如此复杂心态,却不能坐视苏茹对陆雪琪有所误会。然而他更深深明白,师娘对待师父一片深情,比之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连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事,却又如何能要求师娘宽宏大量呢?

  鬼厉怔怔无言,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事实如刀锋般尖锐无情,每一个接近的人,似乎都要被它所伤害!

  只是此刻苏茹的面色,却没有鬼厉想像的那般决绝,相反地,在最初的悲伤过后,她面上却慢慢有了思索之色。片刻之后,苏茹对鬼厉道:“我记得刚才你说过,不易临终之前,神志曾短暂回复,认出了你,是吗?”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

  苏茹道:“那他可对你说了什么话?”

  鬼厉凝神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师父醒来之后,对我说了两句话。”

  苏茹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鬼厉道:“师父说的第一句比较怪,只是重复地说了三个字:不怪她、不怪她。第二句是交代弟子,在师父过世之后,将他老人家的遗体带回大竹峰交给师娘,并转告师娘……”

  苏茹面色一变,道:“他要你对我说什么?”

  鬼厉低声道:“师父临终的时候要弟子转告师娘,请师娘节哀,不要……不要做傻事。”

  苏茹怔怔无言,眼眶中泪光盈盈,身子晃了又晃,看去全身无力,摇摇欲坠,已是伤心欲绝的模样。鬼厉心中痛楚担忧,却又不敢上前,只能跪伏在地,叩头道:“师娘节哀!”

  半晌之后,才听到苏茹略微平静下来的声音,低低道:“我没事了,你起来吧。”

  鬼厉这才站了起来,抬头看去,苏茹的脸色已是平静了下来,但眼中伤心之色,仍是显而易见。

  守静堂中,又是一片沉寂,鬼厉默默向着旁边铁锅中添了几张纸钱,这时,苏茹忽然开口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对陆雪琪出手杀了你师父,有所不满和怨恨?”

  鬼厉吃了一惊,不知师娘问的这一句究竟是何意思,一时答不出来。但苏茹乃是聪明至极的人物,加上世事早已看穿,只看可鬼厉面上的神情,便已大半了然于胸。

  她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不易临终前还要对你说的‘不怪她’三字,是什么意思?”

  鬼厉一怔,道:“什么?”

  苏茹微微苦笑,道:“如我所料不错,只怕不易他是心甘情愿要那位陆雪琪陆姑娘杀他的。”

  鬼厉大吃一惊,道:“师娘,您这话……”

  苏茹长叹一声,道:“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却终究挥散不去,我们上一代的秘密,总不能牵扯你们这些小辈了。”她默默回头,看着田不易,只见田不易脸上安详平和,看去像睡着了一般,她低低地道:“不易,你也一定是想让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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