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光影迷离
塞勒斯出现在沃特拉城堡的会议大厅时，的确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空间瞬移对于高阶魔法师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吸血鬼而言，就有点奇怪，尤其是还带着一个有一副东方面孔的人类女孩一起瞬移，并且这个女孩看来还和他很亲密，正用一种半开玩笑，半似撒娇的口气对他说：“塞勒斯，拜托你下次用法术前能不能先念咒语，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整个大厅里唯一没有表示惊讶的是阿罗，就仿佛早预料会有这种特殊情况出现一般，他微笑着以熟稔的语气向塞勒斯招呼：“德克拉公爵，欢迎来到沃特拉。”接着转向那个女孩，“这位想必是苏芸小姐。”
德克拉，听到这个姓氏，快走出大厅的爱德华和爱丽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吸血鬼很少使用魔法，他们多半凭天赋和本能战斗，但德克拉家族是个例外，传说这个家族也从不吸食人血，并且塞勒斯•德克拉公爵是整个吸血鬼世界中唯一敢无视沃尔图里家族权威的。这几点已经足够引起爱德华和爱丽丝的好奇，仔细打量之下，两人立刻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塞勒斯•德克拉的眼睛，既不是嗜血的红色，也不是素食的金色，而是清澈流动的浅碧色。爱德华更发现，在满屋子热闹无比的心声中，他竟然找不到属于塞勒斯的声音——这莫非是吸血鬼魔法师的异能？
塞勒斯的眼睛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当他看到贝拉时，似乎微微皱了下眉，轻轻一抬手，一大团银白色、纯净的光芒飞射出来，溶入贝拉的额头。他的动作是如此轻巧而毫无征兆，以致近在咫尺的爱德华和爱丽丝都来不及反应，看到爱德华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惊愕、担忧还混着愤怒，苏芸开了口：“别担心，这只是个加护法术——你们要入夜才能离开这幢建筑，这个圣灵加护会让她感到舒服一些。”说着她转向塞勒斯，用一种半调侃的语气道：“魔法师大人，这种时候不念咒语可是很容易引起误解哦。”
“人类的法师才需要通过咒语来积聚能量。”塞勒斯的声音清泠悠扬，彷佛叮咚的泉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矜持与骄傲。
苏芸耸耸肩，“你见过几个吸血鬼会使用加护法术？不误会你是突袭才奇怪。”
塞勒斯淡淡地道：“这大厅里就有一个比我更强大的光明魔法师，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样的荣幸目睹来自光明神的荣耀。”
苏芸怔了怔，她很清楚塞勒斯在光明魔法上的造诣，而且这个大厅内，除了塞勒斯，虽然还有其他的魔法气息，但那并不属于光明的范畴，正想着，一个优雅沉缓的声音接口：“乐意效劳。”
是阿罗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繁复的特兰语咒文，四道光华分射，他吟唱咒语的速度之快，让苏芸几乎分辨不出他念得究竟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凭借对魔法气息的灵敏感应判断出射向贝拉的那道橘红色光芒是火系中阶加护法术温暖，射向塞勒斯的淡蓝色光芒则是水系高阶恢复法术怡神，而射向自己的两道光芒，分别是风系高阶探察法术窥测和光明系顶级治疗法术神谕。
最后那个法术是……神谕？苏芸忽然愣住了，呆呆得看着阿罗——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向三个不同的对象施展四种属系的法术，并且其中包括一个光明系顶级的治疗法术，确实值得人惊讶，但真正让苏芸愕然的，是阿罗吟唱神谕那一刹那的表情变化，那一瞬间，苏芸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人类——那种表情是光明神殿的高级祭司所特有的温暖祥和，虽然只有极短的一刻，随即就恢复为吸血鬼所惯有的优雅阴冷，可苏芸确信自己当时没有看错，只是，这怎么可能？
塞勒斯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妥，轻轻拍了下苏芸的肩膀，“不必如此惊讶吧。”
“哦。”苏芸回过神来，用她一贯不认真地口吻调侃道：“的确是很华丽的魔法组合，但起码这位先生有念咒语。”她特别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苏芸对咒语的执念让塞勒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掠过一丝疑念——能够使用法术的吸血鬼的确很稀少，但托这特异体质的福，吸血鬼法师在施展魔法时是不需要吟唱准备的，阿罗为什么要这样做？然而他还来不及表达疑惑，已经听到苏芸略带不满的嘟囔：“那些麻烦的家伙又跟过来了，简直阴魂不散。”
塞勒斯的表情立刻成了苦笑——他知道她在说谁，守卫德克拉家族的护之七族，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才好，所谓保护过度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
苏芸撇了撇嘴，“那几个家伙要是跟到这里来，估计就不只是麻烦而已，我出去看看。塞勒斯，你来不来？”
塞勒斯犹豫了一下，望向阿罗，血红色的眼眸上那一层薄薄的虹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可那优雅从容的微笑却让塞勒斯觉得心安。“德克拉公爵，还是让我为苏小姐一尽地主之谊吧。”
苏芸没有表示反对，事实上，当她发现塞勒斯望向阿罗的目光带着恳求和歉意时，已经惊讶的忘记表示任何意见了——这两个人，呃，不，是两个吸血鬼之间到底有什么奇妙的关系存在？
一秒钟的迟疑之后，塞勒斯从左手的无名指上摘下一个指环，“带上这个，会让你觉得……方便一些。”说着，他将这个指环套在了阿罗左手的无名指上。
苏芸认得这个指环——生命指环，这是德克拉家族最大的隐秘，现在塞勒斯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它交给别人，这……苏芸明显觉得自己陷入一头雾水的状态。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在后面，当阿罗带上生命指环，他眼中的血红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像塞勒斯那样清浅的碧色，而是更为温暖的棕灰色，同时他身上那种阴冷而蕴含危险的气息也消散殆尽，隐隐透出宁静安详的味道……安吉鲁•纳凡特，这个名字硬生生地蹦入苏芸的脑海——光明系的顶级魔法，和塞勒斯的奇妙关系，还有那光明神殿高阶祭司才会有的祥和气息，如果要苏芸找出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魔法师，安吉鲁•纳凡特是她能想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答案。但是，这可能么？光明神殿如果知道它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被人和一个邪恶的吸血鬼联系在一起，苏芸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以玷污英灵的罪名通缉。但是，除非眼前的人就是安吉鲁•纳凡特，塞勒斯•德克拉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和魔法史上最伟大的光明法师，否则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不，不可以再想下去，苏芸强迫自己终止这些胡思乱想，因为她忽然记起来，阿罗的天赋能力是读心术，而在欧洲的通行礼节下，她很难完全避免双方身体上接触，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封闭术会显得很失礼，但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刚才都在想些什么，那恐怕就不只是尴尬的问题了……
事实上，当塞勒斯建议他们用空间瞬移离开的时候，苏芸的表情不可控制的混合了尴尬和抗拒——当魔法师只带一个人进行空间瞬移时，通常会执着对方的双手，就像塞勒斯带苏芸到沃特拉时做的那样，但是这样的话，阿罗的读心术……当然，她可以用封闭术，可是一来这种举动非常失礼和相当不友好，二来凭阿罗刚才展示的魔法，她并没有多少信心可以封闭的住自己的想法。苏芸忍不住开始近乎绝望的想象某人读到她的想法之后的反应……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阿罗用了五芒星魔法阵来传送，苏芸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同时，又开始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魔法阵通常是用在多人传送，不但会消耗更多的能量，也会留下很多痕迹，在可能的情况下，魔法师都会尽量避免这种做法——如果对方真的是安吉鲁•纳凡特，苏芸可以准确的判断这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抗拒心理，但是对阿罗•沃尔图里，苏芸可不觉得他有这份温柔体贴。还在东方的时候，她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沃特拉和沃尔图里家族的事——那些关于权力和谋略的传言——按理说，安吉鲁•纳凡特就算真的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幸成为吸血鬼，也应该是接近塞勒斯•德克拉或者卡莱尔•卡伦的类型，怎么可能像她身边这位先生……
“苏小姐，德克拉家族的护卫恐怕快到了。”
平心而论，阿罗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比起塞勒斯清越的嗓音来，多了一份从容和缓，显得更加温润饱满，但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苏芸还是被吓了一跳。如果身边的是塞勒斯，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抱怨，而现在，她只能把满心郁闷咽下肚并郑重地提醒自己，在一个会读心术的吸血鬼魔法师面前走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刚才阿罗不是出声提醒她，而是像塞勒斯习惯做的那样拍一下她的肩膀，那么……或许她应该感谢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很疏离，并且，阿罗在某些细节上比塞勒斯更加绅士。
苏芸勉强收敛了心神，开始环顾周围，午后的郊外应该是阳光明媚，可现在草地上却无端聚着稀薄的雾气。雾气？这似乎是某只精灵很喜欢的出场方式，苏芸扬了扬眉，试探性地喊道：“拉米娅，是你么？”
薄雾中走出一个身材娇小，容貌俏丽的女子，她有一双迥异于人类的尖耳，昭示着她精灵的身份。
“拉米娅，真的是你！”苏芸有些惊喜，拉米娅是德克拉家族所有的护卫中对她最友好的一个。
拉米娅在看到阿罗的时候，表情中流露出一种不可抑制的震动，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向苏芸微笑道：“既然主人已经到了沃特拉，任何劝阻都变成多余，苏小姐，请你放心，作为德克拉家族的护卫，我们会谨守自己的本分。”她顿了顿，目光极度复杂的看了阿罗一眼，又轻轻地叮咛道：“请您转告主人，让他一切小心。”
拉米娅的表情让苏芸很有拉住她问个清楚的冲动，但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她的意思。当精灵的身形随着薄薄的雾气一起消失不见，苏芸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的向阿罗发问：“你到底是谁？”
“如果德克拉公爵认为您应该知道，他会告诉您真相。”阿罗的声音还是那样优雅从容，听不出什么感情，但他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奇特的情绪，彷佛叹息、无奈甚至忧虑……总之那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神色。
苏芸愣了愣，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安吉鲁•纳凡特六个字咽了回去。掩饰地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她小声道：“那个，我们回去吧……塞勒斯或许会担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