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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鬼怪]目睹殡仪馆之奇闻怪事     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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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10-09-21
  我对鬼市兴趣不大,倒是王师傅说的阴器引起了我的注意,尤其他说这东西可以用来招魂,这让我想到了郭薇,郭薇此时不正是魂不在体么?通过阴器,我是不是可以找到郭薇,帮她回到身体呢?
  想到此,我激动极了,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我的想法。听完我的话,王师傅沉吟了半天,说:“难,这个难,先不说没有阴器了,就算有,也得有人会用才行。”
  我说这不急,不是有黄师傅么,他总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他肯定知道怎么弄。
  大嘴在旁边说:“那没阴器又能怎么办?”
  我说:“既然那个戒指是在G县殡仪馆捡到的,就说明G县有人会做这个,没准那老刘就知道,大嘴,打个电话问问。”
  “行。”大嘴二话不说,拿起手机正要拨号,突然停住,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怎么了?”我问他。
  大嘴边往办公室走边说:“有免费固话干啥不打。”嘿,这小子!
   结果让人失望,老刘压根就没听说过阴器这东西。
  大嘴说:“应该是谁掉在他们馆里的吧,要不再给老刘打个电话,问问他最近他那接了多少业务,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业务家属。”
  猴子说:“那就难找了,我看那戒指的样子,少说埋在地下有大半年了,那么长时间了,G县那么大,死人肯定比我们这多,你们说这大半年了他们那得接了多少单业务,谁知道是哪个留下的。”猴子顿了顿,补充说:“也许,根本就不是活人留下的。”
  王师傅点点头,说:“是的哦,要找,我看是毛可能哟。”
  我觉得还有希望,说:“不是有黄师傅么,他应该晓得做吧。”黄师傅此刻在我们心中,俨然已是尊无所不能的神。
  王师傅从耳朵上取下烟,习惯地在拇指指甲上顿着,说:“这个就难啰,先不说阴器做不做得出,就算做出了,原来我也和小李你说过,时间拖得太久了,怕不行啰,一般来说,丢了魂的人,必须要七天内把魂召回,你算算,那姓郭的小丫头出车祸到现在,怕都快两个月了吧。”
  “唉。”王师傅的话如当头冷水,泼得我透体冰凉,才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苗,又在瞬间被浇灭。
  大嘴拍拍我,说:“没事,没准黄师傅真有办法哩,要不我们抽空再去趟土凹,去黄师傅家看看,也许他就回来了。”我感激地看了眼大嘴,也拍拍他,没说话。
 晚上我在超市买东西,碰见了孙茗。
  “嗨,好久不见。”她冲我打招呼。
  “呵呵,孙茗啊,是好久不见,怎么,买东西啊?”
  “嗯。”
  “呵呵……”我笑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到她我就想到郭薇,想到郭薇我就郁闷。
  “你最近和郭薇有联系吗?”她问我。
  “没,她都不认识我了。”
  “唉。”孙茗叹口气,感慨道:“她是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她了。”
  她现在是刘月梅了,你要看得出,那可比黄师傅还黄师傅了。我在心里说着,嘴上却笑道:“是车祸影响的吧,也许以后会好。”
  孙茗抿起嘴,摇摇头,说:“但愿如此吧,哦,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她前天走了。”
  “走了?谁,郭薇?”
  “嗯。”孙茗点点头,说:“我听我妈说的,她父母也觉得她太反常了,所以又带她回上海了,说是要去那边的医院再看看。”
  “唉。”我叹气,心想去医院看又能看出什么来呢,不过想到因此她和那姓钱的可以暂时分开,我又不禁感到一阵欣慰,毕竟身体是郭薇的,想到钱伟那王八蛋的一双猪爪在郭薇身上乱摸,我就……哎,说不出的滋味。
  道别孙茗,我来到大嘴住处,走到门口刚要敲门,门开了,大嘴拿着几张喜帖站在门口。
  “嘿,正要找你。”大嘴看上去蛮高兴。
  我看看他手中的喜帖,说:“怎么了,你小子要结婚发喜帖了啊?”
  “哎,什么话,大头要结婚了,喏,这是给你的,这是给猴子的。”
  “哦?”我接过喜帖,有些不解。大头是我们一个朋友,家住平山村,在小镇上的山水宾馆干水电工,为人敦厚,没事常和我们打打球喝喝酒什么的,半年前谈了个女朋友,和他一样在宾馆里打工,这两人交往才半年,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真他妈神速啊。也奇怪,我们这附近农村家的办喜酒一般是在冬天,这样备菜不容易坏,不晓得他抽什么风,居然挑在这么热的季节办事,想结婚想疯了吧。
  后来去喝喜酒时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想等到冬天办,而是他老婆的肚子不能等到那时候了。吃喜宴时,猴子揪着大头要他交代,怎么搞得,这么快就把嫂子肚子搞大了,大头当时已经被我们灌得晕乎乎了,涨红着脸傻笑,连声说就一次,就一次,不小心搞的。靠,一炮打响啊!猴子大叫起来,在场人无不哄笑,羞得新娘直往大头身后躲。
  我打开喜帖,随意看了看,问:“大头呢?”
  “刚走,猴子没和你一起啊?”
  “没,和张晓静约会去了。”
  “靠,不会吧!”大嘴的表情像目睹了天塌。
  我嘿嘿笑着,走到床边坐下,说:“这你也信?打麻将去了。”
  “哦,我说嘛,张晓静眼光没这么差。”
  吼吼,幸亏猴子不在这,听到这话,估计得和大嘴搏命。
  平山村距小镇四十来公里,途经土凹。喝大头喜酒这天,我们顺道去了趟黄师傅家,遗憾得很,他还是没有回来。大嘴怕我难过,安慰我,我说没什么,反正郭薇也走了,就算黄师傅现在在,郭薇也不在,一样没用。
  到了平山,来到大头家。乡里人的喜宴就是热闹,数口大锅临时支在农院一角,几个光膀子伙夫的举着硕大的锅铲在灶前挥汗如雨,院里院外摆满了四方桌,为遮挡烈日,顶头上空都用防雨布架起了遮阴棚,棚下密密麻麻地坐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看样子都是平山村民,他们嗑瓜子、喝茶、抽烟、打牌、聊天……他们喜气洋洋,面泛红光。脏兮兮的小孩嘴里塞满了糖果,腮帮子鼓鼓的,手仍不安分地在桌上乱抓,搞的桌面一片狼藉,他们母亲看不过,伸手去揍,小孩子哇哇大哭,从嘴里漏出亮晶晶黏答答的东西,鼻涕混着口水,一溜一溜地滴在桌上。村里大大小小的狗也似乎嗅到了喜气,纷纷聚集在此,在桌下旁若无人地钻来钻去,偶尔撞上引起争执,一阵吼叫和撕咬,大家也不去管,自顾自地开心。喜宴喜宴,图得就是这个热闹。
 吃完中午的正席,大头死活不让我们走,非要留下我们晚上再吃一顿,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好呆到晚上,吃完晚饭,闹腾完毕,已经快九点了。
  我酒量不好,中午没喝,晚上没逃过,被他们灌了几碗,现在坐在车里,晕沉沉的直难受。
  大嘴看看我,担心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恶心得直想吐,摆摆手,不愿意说话。
  “要吐记得伸出去吐啊,别吐车里了。”靠,我还以为他多关心朋友,原来是怕我弄脏车子。我正想骂他两句,车子突然一颠,像压到了个什么,随即大嘴来了个急刹车,我身体猛地一俯仰,胃里的东西在瞬间翻涌上来,我赶紧拉开车门,连车也来不及下,对着外面哇哇大吐起来。
  猴子在后面帮我拍着背,一边说:“这么点啤酒,就把你灌成这样啦,你看看我,中午晚上,两顿都喝了这么多,一点事都没……哎,大嘴,你干嘛去?”
  我正吐得稀里哗啦,隐约听到大嘴急匆匆地跳下车,往车后跑去。
  “给,你喝点水,我下去看看。”猴子把一瓶矿泉水塞给我,也下了车。
  一阵翻江倒海,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我拧开水瓶,漱漱口,又喝了点水,感觉舒服了不少。我靠在椅背上,深呼吸,抹着汗,大嘴和猴子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怎么样,没事吧?”大嘴看了我一眼,神色看上去有些慌张。
  “没事,怎么了,撞着什么了么?”
   “撞鬼了!”猴子在后面叫。
  “什么!”我吓了一跳。
  “哎。”大嘴摆摆手,说:“没什么,还以为撞着人了,下车去看,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有坑啊?”问完我自己也觉得不对,刚才那一颠,根本不像是过坑,而像是压过了一个软软的物体,像动物或者,人。
  “哪来的坑,这条路跑了这么多趟,路况你还不晓得么?”猴子说着,用手拍拍大嘴的椅背,说:“大嘴,你说,是不是又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胡说八道什么?!”大嘴嘴里骂着,心里却发虚,推开虚掩的车门,往车后看了几眼,然后缩回身子关上门,将车发动。
  车开动的那一刹那,我似乎听到车外传来几声沉重的呻吟。
  “什么声音?!”猴子紧张地小声叫道,看来不是我幻听。
  大嘴皱皱眉头,又停下车,我们放下车窗,伸出脖子往车后看,什么都没有,月光下的柏油马路泛出微微的白光,山风轻拂,坡上的竹林沙沙作响。
  咕,咕咕……野草丛里,传出几声鸟叫。
  “是鸟。”猴子关上窗,自欺欺人地说。
  “嗯。”大嘴闷哼了声,没多说话。
  怎么可能是鸟,分明是人的声音,成年的男子的呻吟声,但在此时,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回到镇上,第二天下午,大嘴接到通知,下凹至平山段的公路上发生一起车祸,一名骑摩托的中年男子被辆小货车压死,让大嘴去收尸。大嘴拉尸回来,告诉我和猴子,事故地点,就发生在我们昨晚停车的那个位置。
  殡仪馆副所长老朱有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叫阿德,二十不到,初中没毕业,在家混哒了几年,不愿务农,听说我们这的旅游业搞得红红火火,就从老家跑来小镇,打算在镇上的宾馆里找份事做。阿德刚来,没地方住,老朱就安排他住在殡仪馆的值班室,阿德胆大,不信神不怕鬼,更不忌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二话不说,高高兴兴地在殡仪馆里安了窝。
   阿德是个乐天派,整天笑呵呵,十分好相处,才来几天,就和我们熟得跟多年老友似的。闲聊时,我问他,你一个人晚上住在这鬼地方,真的一点都不怕?阿德牛气哄哄,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这地方到了晚上安静得很,好睡觉。猴子吓唬他,说这地方不干净,阿德你要小心点才好。阿德说哪有什么不干净,那是你们自己吓自己,都是道听途说。我说这可不是道听途说,我们在这遇见的怪事还真不少。阿德眨眨眼,说前几个晚上他闲得无聊还在殡仪馆里乱转悠,什么怪事都没碰到,说着,他还指指停尸房的方向,说:“那地方,我都转去过,没事。”阿德说这话时,一对小眼闪烁不已,看着就像吹牛皮,不过就算晚上他没逛去停尸房,但独自一人,住在这偏僻又阴森的殡仪馆里,这份胆量,也非常人可比。仅凭这点,我还是蛮佩服他。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点好,晚上就别乱转了,老实点呆屋里。”大嘴好心提醒他。
  “哎。”阿德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说:“没事,就算有鬼,我也不怕,这世上,人比鬼凶。”呵呵,阿德这小子,年纪不大,读书不多,想不到说两句话还能透出几分沧桑和哲理。
  “阿德,菩萨保佑你。”这成了我们每回道别阿德时要说的话,阿德则照例握拳捶捶自己的胸口,再竖起手掌,在空中做了个劈斩的姿势,意思是:鬼不犯我,我不犯鬼,鬼若犯我,我剁了它!
  俗话说,夜路走多会见鬼,同理,一个人独自在殡仪馆住久了,不遇上点稀奇古怪,还真说不过去。猴子的话说得很有意思:在鬼的地盘藐视鬼的存在,鬼会发飙的哦。
  从阿德来到现在,他已经在殡仪馆住了十三天,套用猴子的话说就是,阿德在鬼的地盘上藐视鬼的存在已经十三天了,这十三天,阿德过得逍遥自在,白天去宾馆上班,晚上回殡仪馆睡觉,有时候在外头玩得晚了,半夜三更游魂般地飘回来,也是常事。
  这天是阿德住在殡仪馆的第十四天,下班后,他和我们几个在大嘴房间打牌,玩到快十二点,说困了,就跑回去睡觉。怪事就在这天晚上发生了。
  据阿德说,他回到值班室后,觉得肚子饿,于是烧上开水,打算泡包方便面吃夜宵,水烧开后,阿德泡上面,这时感到尿急,于是他跑到走廊上,拉开裤子就放水,这小子为图方便,晚上小便从不跑厕所,直接对着走廊外的排水沟里尿,天气晴好时,骚哄哄的,我们说过他多次,这家伙也不改。
  放完水,阿德回到房间,随意翻了会报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丢开报纸,跑到桌前,兴冲冲地准备吃面,谁知一揭开碗上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腐臭之极的尿味扑面而来,那股味道,阿德说,就像是封坛存了几年的陈年老尿,臭不可闻,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阿德说着,用手使劲揉了揉鼻子,仿佛那股味道仍在他鼻端萦绕徘徊。我们听了,不觉得怕,反而哈哈大笑,大嘴说:“阿德啊,肯定是你乱撒尿,搞火了它们,所以在你的面里给你加点料,看你小子以后还嚣张不嚣张。”
  阿德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恨恨地说:“他妈的,敢整我,不晓得我阿德人送外号鬼见愁么!”这倒是,鬼见愁这绰号是我们送给他的,在殡仪馆独住半月安然无事,天天精神饱满,夜夜自在快活,不是鬼见愁是什么?不过现在,这鬼见愁怕是逍遥不起来了。
   “哎,你小子别嘴硬了,还鬼见愁哩,我看你要愁见鬼了,反正现在工作有了,要不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吧。”我对他说。
  阿德想了想,说:“哎,我一个月才那点钱,抽烟吃饭都不够,还租房哩,租个卵,算了,以后不乱撒尿了就是,大家和平共处,总行。”
  阿德,嗯,德哥,我们佩服你,五体投地。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打听有关阴器的事情,几乎问遍了能问的人,可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没听过。我有点烦。郭薇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可黄师傅却归期未定,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
  我突然异想天开,想再去郭薇的出事点看一看,也许,说不定,我能在那里遇到她。
  “遇到她?你有没有搞错?”猴子听了我的想法,惊骇不已。
  “嗯,我是觉得,刘月梅是在那个地方占去了郭薇的身体,可郭薇的魂魄呢,你们说在哪里,应该还在那个地方吧?”我夹着烟,这样对猴子和大嘴说。
  大嘴沉吟不语,猴子敲着桌子说:“就算她的魂魄还在那里,那是你说看就能看到的么?再说,就算你看到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几个和郭薇坐下来商议商议,里应外合,把那刘月梅搞掉,让郭薇回去?”
  我还没说话,大嘴笑了,说:“我看行!”
  猴子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凡子鬼迷心窍,你也跟着发癫?”骂完大嘴,他又对我说,苦口婆心:“凡子,你的心情我能体会,我是过来人嘛,你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不过你的行为我不能支持,为什么哩……”
  “因为怕见鬼。”大嘴在一旁阴阳怪气。
  “狗屁,我怕什么,自打你分到这殡仪馆,我鬼见得还少么……别打岔你,说正经的呢,凡子,我的意思是,即便再去那个地方,我估计也见不到郭薇,先不说没阴器,就算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用不是,与其现在我们瞎忙乎,不如等黄师傅回来再说。”
  “可黄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哟,还有那个阴器,哎,我打听遍了,根本没人听说过这玩意。”我捏起烟头,狠狠拧灭在烟灰缸里。
  猴子吹了吹散落在桌上的烟灰,说:“这玩意这么高级,没几个人知道正常。”
  “诶。”我突发奇想,说:“之前那个戒指,猴子是在G县殡仪馆里捡到的,并且埋了好一阵子,我想,是不是这戒指之前根本就是个普通戒指,就是谁不小心掉在那了,那戒指掉在殡仪馆,吸足了阴气后,于是就成了那个什么阴器,那,王师傅说,阴器一般都是金银首饰,你们说,我们要是弄个什么首饰,埋在殡仪馆的院子里,过段时间,没准就成了阴器也说不定。”
  听了我的话,猴子和大嘴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着我,表情错综复杂。
  “你们觉得怎么样?”我满怀期待。
  “那个,嗯嗯……”,猴子清清嗓子,说:“我觉得你可以去联想集团做事了,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你懂个屌!”我气急败坏。
  大嘴吸了口空气,长长地嘘出,说:“我觉得凡子的想法有创意,可以试试。”
  “还是大嘴有创新精神。”我喜笑颜开。
  “疯了,都疯了……”猴子摊手摇头,一副举世皆醉他独醒的模样。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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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戒指我没有,但银项链倒有一根。我有根纯银的十字架项链,读书那会同学送的,只戴了几天,新鲜劲一过,就摘下来丢一边了。
  翻箱倒柜,我找出了这根银项链,放了太久,银色已有些发黑。大嘴拿过项链,东看细看,问:“这个行么,不是金的啊。”
  我说:“没事,王师傅不是说过么,金银首饰,都行。”
  “嗯。”大嘴点点头,拿起项链,习惯性地又想往自己脖子上圈,这家伙就这德行,对首饰的热爱比女人过之而不及,自己又舍不得买,一有机会看到首饰,不管金的银的钢的铁的还是石头木头的,都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套,然后臭美一番。
  “喂,你忘了这是做什么的?”猴子拍他一下。
  “诶哟,差点忘了。”大嘴想起戴金戒指的事,打了个哆嗦,赶紧把项链塞回我手里。
  我把用食指勾住项链,晃了晃,说:“怕什么,这项链现在还不是阴器呐。”
  大嘴不说话,看鬼似地盯着项链,拼命摇头。
  猴子从我手指上取下项链,捏着十字架,说:“这东西不行吧?”
  “怎么不行?”
  “喏,你们看。”猴子把十字架举在我和大嘴面前,说:“这是个十字架啊,知道有什么用么,镇邪啊,这东西,能聚到阴气么?”
  “哎。”我当有什么大问题,我挥挥手,说:“这十字架,是老外信的神,要镇也是镇洋邪,哎,大嘴,你们单位没接过国际业务吧?”
  “没,只接过省际的。”
  “这不就得了。”
  来到殡仪馆,我转悠了半天,直转到那两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我才决定把项链埋在停尸房外的一棵老树下。这位置离坟山最近,鬼气森森的停尸房更是近在咫尺,大白天过来,都让人觉得凉飕飕阴惨惨的。要论阴气,我想在这鸟大的殡仪馆中,没有比这更足更阴的了。
  刨了个浅坑,我把项链放坑内,盖土的时候,我犹豫了。
  “怎么了?”大嘴问我。
  我想了想,把项链拿出来,下掉十字架,再把链子丢进了坑里,我说:“虽说这地方没洋鬼,但万一这洋神狗拿耗子怎么办,保险起见,还是去掉十字架,只放链子吧,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边说着,边把链子埋了起来。
  大功告成,我站起来,拍拍手,这时猴子突然问我:“这要埋多久啊?还有,就算这个链子变成阴器了,我们又怎么看得出来?”
  “呃……”猴子这问题问住了我。这如何鉴别阴器,我后来倒是问过王师傅,方法很简单:弄个天平,两端各对东西方向,再称出和阴器质量完全相等的土块,把土块放东头,阴器放西头,如果天平朝西头下沉的话,就说明这阴器的确是阴器,若天平不动,就说明这阴器不是阴器。
  “那要是天平朝土块那边下沉呢?”猴子问。
  “就说明你他妈傻蛋称多了土。”
  “靠!”
  可是这掩埋时间的长短问题,倒真是个问题,天晓得要埋多长时间这链子才会变成阴器,或者根本就不会变也未可知。反正都是瞎弄,先埋着吧,过些日子再挖出来按王师傅说的法子验验,成了就谢天谢地,不成再继续埋。我这样对他们说。听了我的话,猴子和大嘴眨巴着眼,一愣一愣的。天方夜谭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埋完项链,我们来到办公室小憩,不一会,阿德回来了。
  “哎,都在啊。”阿德在走廊上看见我们,走进办公室,散了圈烟。
  “今天下班早啊?”猴子翘着二郎腿,对着阿德晃哒晃哒。
  阿德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点起烟,说:“是哦,今天要值晚上,回来睡个午觉。”打了个哈欠,他又问:“哎,今天没业务吧,你们怎么都在?”
  “天热,来这凉快凉快。”猴子和他胡扯。
  “唔。”阿德皱皱鼻子,看了看四周,说:“这鬼地方的确凉快,这都快七月了,我晚上睡在这,还得盖棉被,连席子都不用,真他奶奶的,阴气重。”
  我笑了笑,说:“阴气重你还住,不早叫你搬家么?”
  阿德拍拍胸脯,说:“阴气重怕什么,我阳气足啊!”
  “嗯。”我点点头,说:“这倒是真的,你阳气不是一般的足。”
  阿德嘿嘿笑,显得很得意。
  “我说阿德。”一直没说话的大嘴开腔了,他问:“从上回你那面里被那什么放了泡尿进去后,你后来,就没再碰到什么怪事了?”
  “没啊。”阿德随口应道,很快又改口说:“哦,不对,有一个怪事。”
  “还真有啊!”懒洋洋的大嘴立刻有了精神,直起身子对阿德说:“快说来听听。”
  阿德说,几天前的一个傍晚,他回到房间,走得累,就靠在床头抽烟休息,正发着呆,只听吱——嘎——,虚掩的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居然开了。当时外面虽然有风,但微弱到不可能能把木门吹开。阿德当时也不知那根神经短了路,居然冲着空荡荡的门外说了声:“要不要进来坐会?”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但天还没黑,天色昏黄,不知从哪飘来几块乌云,在空中堆砌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形状,院子那头,栽种在围墙边的几棵杨树在暮色下微微颤动着枝叶,四周安静极了。阿德觉得困了,从床上起来,打着哈欠走到门口,把烟头弹到院子,顺手关上了门。他回到床上,踢掉拖鞋,和衣躺下,原本只是打算稍稍打个盹,没想到,这头一挨到枕头,就昏睡过去了。
  朦胧间,阿德感到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在房间里走动,脚步拖沓沉重,嗒、嗒、嗒……他在房间里转圈,一圈、两圈、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他好像在桌子前停下来了。吱呀——椅子发出一声低吟,他应该在椅子上坐下了,他拉开抽屉,又关上,他动作不轻,把桌子弄得轰隆响。哗啦,哗啦,他又开始在翻动桌上的报纸。阿德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被万能胶死死粘住,怎么也睁不开,阿德想动一动,却感觉自己像突然瘫痪了似的,动弹不得。阿德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一想到做梦,阿德又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在梦中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时,翻阅报纸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滴答,滴答……这是床头闹钟发出的声音。那人似乎也消失了。阿德感觉自己的心脏扑腾得厉害,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可他的身体依旧不听使唤。
  1、2、3,睁开眼睛!没睁开。再来,1、2、3,睁开!还是没能睁开。阿德急得浑身冒汗,头皮阵阵发麻。
  猛然间,毫无征兆的,一双不知从哪探出的手,突然死死掐住了阿德的脖子。阿德懵了,随即而来是咽喉处的难以言述的难受,紧接着他感到呼吸困难,还有晕眩。那双手越掐越紧,阿德挣扎着想要动弹身体。
  “操,突然我就能动了,我感觉自己抓了他一只手,然后用劲把他甩了出去,甩出他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我清楚看到,一团黑影被我甩到门那边,然后嗖地一下不见了。”阿德说到这,用手在空气中猛地甩了一下,差点打到猴子的脸上。
  “那后来哩?”猴子咧着嘴问道。
  “后来我赶紧开灯哇,开了灯我看了房间一圈,没看到什么东西,哇,你们晓得不,当时我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湿透了。”阿德心有余悸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那你有没有看看桌上的报纸什么的,有没有被动过?”
  “看了,没有啊,我记得当时我是折起来放的,好像也没乱,当时我就奇怪了,搞不清到底是做恶梦了还是真撞了什么邪。”
  “撞邪,肯定是撞邪!”猴子敲着桌子,万分肯定地说。
  阿德挠挠脖子,说:“是啊,那团黑影我是看到了的,还有,前面听到的动静,尤其是他在掐我脖子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我靠,你就不怕?”
  “怕,怎么不怕,那天晚上我灯也没关,想撒尿了都没敢出去,直接用啤酒瓶尿的。”阿德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两天,我都没敢住这,在我同事那挤了两天。”
  “那你怎么又回来住了哩?”我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在殡仪馆遇到这种鬼事,居然还敢继续回来住,简直是神经有毛病嘛!
  “哎。”阿德无所谓似地摇摇头,说:“我同事那也不方便,过了两天,我也觉得没什么了,就跑回来住了,这不也好好的么,你们看,这几天,太平得很。”
  我们无话可说,面面相觑,一个人大胆到这份上,鬼都会被气哭。
  “阿德。”大嘴拍拍他的肩,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怎么了?”阿德莫名其妙。
  “我觉得吧。”大嘴一本正经,说:“我觉得你不是人,是神!”
  “哈哈,你怎么知道!”阿德眉开眼笑,乐哈哈地说:“以前我朋友给我算过,说我上辈子是武神。”
  “嗯,武神,绝对的。”我应着,感觉眼前这个人实在不可理喻。
  “不过。”阿德又挠起了脖子。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他这个动作,此人的脖子似乎永远洗不干净,每次挠完,指甲里就刮进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不过什么?”我催问他,希望他快些说话,快点结束这让人不悦的挠抓。
  “不过话说回来。”阿德终于把手从脖子上放下来,说:“住在这个鬼地方,终归是不太好的,我现在正在找房子,等找到,我就搬走。”
  “嗯。”我们点着头,觉得阿德并不是无药可救。
  晚上回到房间后,我看到裤子有些脏,就换了一条,在把脏裤子丢进水桶前,我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摸到个硬邦邦的小东西,摸出来一看,原来是那个从链子上卸下的十字架,我顺手把十字架扔进了垃圾袋,想了下,又捡出来丢进抽屉里。改天送大嘴吧,反正他喜欢。我这样想。
  洗完澡,我上了床,不一会,就睡着了。最近我心事虽多,但睡眠却出奇得好,连梦也不做,一觉到天亮,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今晚,我却在半夜突然醒来,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哆哆哆……
  哆哆哆……
  “谁啊?”我摸索着拧开台灯,两眼迷离地问。
  门外的人没有答应,继续敲门,哆哆哆……他敲得不算重,但在静谧的半夜,这声音听起来,也足够闹心。我看看床头的闹钟,十二点多,这么晚了,除了大嘴和猴子,还有谁会来烦我?猴子的可能性会大些,这家伙常干把钥匙反锁在房间里的蠢事,半夜回去,开不了门,就跑来找我,他不爱去大嘴那,原因是大嘴太胖,和他睡,不舒服。
  我翻下床,走到门口,那敲门声仍在不屈不挠地哆哆着。“来了来了,你这头猪,又忘带钥匙了吧,真他妈烦……”我骂骂咧咧地,拉亮大灯,打开门,当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我愣住了:“阿德!”
  我没法不愣,这阿德怎么会半夜三更跑来找我,何况,我从没把他带来过我房间,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阿德,你怎么……”话到嘴边,我哑住了,我看见,阿德那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脖子上,正挂着那根我中午埋在殡仪馆老树下的银链子。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那根从土里挖出的银链子,似乎被洗净并抛了光,看上去崭新之极,挂在他黑乎乎的脖子上,在灯光的映射下,泛出森白而诡异的光芒。
  我惊呆了,怎么这链子?!难道是我们埋链子的时候,被阿德偷看到了?可就算他拿走了链子,为什么要戴在脖子上半夜三更来找我,是要告诉我“隔壁阿德不曾偷”么?来不及我多想,阿德似笑非笑地对我点了点头,这表情古怪极了,瘆出我一身鸡皮疙瘩。阿德缓缓地伸出手,像要推开挡在门口的我,我吓了一跳,赶紧闪开。他摇晃着走进屋里。当他经过我的时候,我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腐臭的血腥味。从他背后,我没看见他裸露的皮肤上有任何伤痕,他衣服上,也看不出有一丝血迹。
 “阿德。”我小声喊了一句,细若蚊声,几乎连我自己也听不清。
  他没回头,他径直往书桌走去,他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僵硬,极不灵活,像中风初愈的病人,缓慢地,摇摇摆摆地,一步一步,走到书桌面前。他在书桌前站了会,像在桌面上搜寻着什么,忽然他拉开一个抽屉,翻找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他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他的动作,却看不到他手中拿着的物品。
  我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我承认我吓坏了。门是打开的,我手握着锈迹斑斑的门把,心惊肉跳。
  我看到阿德把双手绕到脖子后方,把项链取下,他低着头,不知在摆弄什么,一会,他又重新戴上了项链。忽然他转过身,我身体猛地一震,几乎夺门而窜,我松开门把,退到门外。一有不对劲,我可以拔腿就跑。
  阿德看着我,我惊诧地发现,他居然把我丢进抽屉里的十字架翻了出来,重新挂在了项链上。他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我不自禁地伸伸脖子,问“啊?你说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阴惨惨的,我感到头皮都要炸了。牵线木偶般的,他动了动,接着他抬起腿,向我走来。我不敢再逗留,飞快地跑到楼下,躲在花坛旁边。几分钟后,我看见阿德从楼道口出来了,他没有注意到躲在花坛旁的我,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穿过小道,跨出铁门,走到了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我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他走得还是那么摇摇晃晃,但步伐却明显加快了。他在朝殡仪馆的方向走去。我不敢再跟了,我跑进家夜店,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大嘴的手机。
  “喂,哪位?”大嘴接得很快,声音清晰,看来还没有睡。
  “我,凡子,大嘴,我在税务局楼下,你快来,开车来。”
  “靠,你搞夜游啊,这么晚了,我准备睡了啊。”
  “不是,阿德刚才突然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像鬼附身一样……”
  “什么什么,阿德,鬼附身,你说清楚点。”
  “哎呀,电话说不清,你快点来吧,他现在正在往殡仪馆那边走……别废话了,快点吧……嗯,我等你,在税务局楼下那个小店里,快点。”
  挂上电话,我正要付钱,一摸口袋,坏了,刚才急急忙忙的,我居然连衣服也没穿,就跑了出来。幸亏这几天犯懒,几天积攒的脏衣服没洗,今天洗完澡,发现没干净内裤换了,于是就穿了条大裤衩,不然这半夜三更的,只套着条小三角窜出来,别人不把我当疯子才怪。我不好意思地对老板笑笑,说等一下给你钱。
  虽值盛夏,但山里的夜风非常凉,我打了个哆嗦,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等了快半个小时,大嘴终于到了。
  “靠,你练健美么?!”大嘴看见我这副模样,笑了起来。
  “去你他妈,拿五毛钱来!”
  在车上,我把刚才的事情和大嘴说了一遍,惊得大嘴差点把车开进了沟里。
  “靠,他肯定是鬼附身了。”大嘴无比笃定。
  “嗯。”我应道。
  “那……”大嘴迟疑了会,说:“我们现在跟过去,会不会有点冒险啊?”
  “呃,就远远地看着吧,我就怕弄出人命。”我心里也虚得慌。
  “万一,他那个怎么办?”大嘴看看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说:“一看不对劲,我们就报警。”
  大嘴点点头,又摇摇头,叹口气,没说话。也对,警察也不管捉鬼不是。
  “要不要去叫上猴子?”大嘴比我还虚得慌。
  “算了,等叫上猴子,黄花菜都凉了。诶,怎么还没看到阿德,殡仪馆都要到了。”我抬起屁股,透过挡风玻璃向前张望着。
 “会不会他根本没往这来?”
  “不可能啊,就这一条路,他不上这上哪?”
  正说着,殡仪馆到了,接着车灯,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往院里走的阿德,我伸手指住前方,小声叫道:“在那!”
  “嗯,看到了。”大嘴踩下了刹车。
  “怎么办,跟过去?”大嘴看着我。
  我清清嗓子,给自己壮胆,说:“走,下车。”
  我跳下车,一阵凉风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起了胳膊。大嘴拿着电筒,走到我身边。月色很亮,不用电筒,视线也十分清晰。我和大嘴紧挨着,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殡仪馆。站在院里,我看见阿德房间里的灯是亮的,门大开着,但屋里空无一人。
  “人呐?”大嘴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晓得啊,刚看见他走进来的。”冷加上恐惧,我比他抖得更厉害。
  环顾四周,院子里不见阿德的身影。停尸房,我把视线停在通往停尸房的小道上。
  “那里。”我冲着小道努努嘴,对大嘴说。
  我听见大嘴咽了口唾沫,他声音哑了:“走。”
  月光清冷,铺洒下来,小道上像覆盖了一层细薄的白沙。风不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身体抖得厉害,和大嘴挨得更紧了。一步一步,我们挪到了小道上,才走几步,大嘴轻呼起来:“在那!”他猛地拽住我,停下了脚步。
  阿德正蹲在之前我埋项链的那棵老树下,看动作,他像在掩埋什么。埋项链?他从我那拿走十字架,穿回到链子上,再埋回来。难道是这项链显灵了?这项链成阴器了?想到此,我不禁又惊又怕。这也太快了吧,中午才埋得,这晚上就成了?莫非是天助我也?
  “他在搞什么啊?”大嘴碰碰我,轻轻地问。我正想应他,鼻子突然一阵发痒,我没忍住,一个响亮的喷嚏脱口而出。
  大嘴蹦起来了,千真万确,大嘴被我这个喷嚏吓得蹦了起来。阿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侧过脸,目光阴冷,狠狠瞪向了我和大嘴。惨白的月光被老树茂密的枝叶分割成无数细碎的白点,风吹叶动,白点在阿德瘦瘦的脸庞上若隐若现,骇人之极。
  “跑啊!”大嘴用力拍了我一下,拔腿就跑,我这才缓过神,三两步追上大嘴,颠着脚窜到了车上。大嘴掉转车头时,我发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居然根根耸立。我瞥了眼大门,谢天谢地,阿德没有跟来。
  “他没跟来,再看看。”我盯着窗外,对大嘴说。车停的位置正好,借着月光,殡仪馆院内大片地方一览无遗。
  大嘴没熄火,手仍扶着方向盘,一有风吹草动,踩油门就跑。车里静悄悄的,大嘴呼吸得急促。忽然车上的音响发出震耳的音乐声,我吓得差点一头撞向车窗,我转过身,大嘴讪笑着拧小了音量,说:“太紧张了,放点音乐压压惊。”
  “压惊?你他妈差点吓死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他出来了!”大嘴脸色陡地一变。
  我以为阿德出大门了,吓得头皮紧绷,扭头一看,原来是阿德从小道中走了出来。他并没朝大门口走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径直走进了值班室,关上了门,不一会,屋内的灯灭了。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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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 发表于: 2010-09-21
  “他睡了。”大嘴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我。
  “不知道,也许吧。”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汗毛居然还立着,我双手交叉,在手臂上使劲撸蹭了几下,汗毛像打了定型水,才被撸下,又腾地一下竖起。
  大嘴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支点上,又顺手把烟和火机丢在我面前。
  我坐正身子,也点起了烟,车里顿时烟雾缭绕,我打开窗,想通通气,不知从来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吓得我又赶紧把车窗关上。算了,不开了,熏死也比吓死好。
  “哎,阿德刚才是在那里埋项链吧?”大嘴看着我问。
  “嗯,肯定是。”
  “难道是那项链真的成阴器了?”大嘴想得和我一样。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明天来看看,就知道了。”
  大嘴咂咂嘴,说:“肯定是项链成阴器了,有灵气了,发现自己缺了点啥,掐指一算,哦,原来是缺了个十字架,接着它又算出十字架在你那,于是指使阿德,跑到你那来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看看他,没说话,大嘴推推我,“喂!”
  我吸了口烟,说:“我觉得吧,你说的这不是阴器,是神棍,还他妈掐指一算,成精了还。”
  大嘴赶紧说:“可不是成精了么。”
  “哎。”我甩甩手,不知说什么好。
  大嘴扔掉烟头,凑到车窗前朝殡仪馆里看了一会,说:“没动静了,阿德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说:“要不你过去看看?”
  “靠!”大嘴猛地缩回身体,说:“你怎么不去?”
  “我怕。”
  “我更怕!”
  “算了,回去吧。”
  “不再看会?”
  “看个屁,半夜三更杵这鬼地方,看鬼啊,走了走了,今晚我上你那睡……糟糕,我房间门还开着,快快。”
  到了我住处楼下,我一人不敢上楼,拖了大嘴,一起来到屋子里。还好,没贼光顾。我换好衣服,正要和大嘴出门,在关门的刹那,我看见阿德拉开的抽屉没有关上。
  “等一下。”我对大嘴说着,走过去,把抽屉推了回去。在车上,我随意揉了揉鼻子,猛地又闻到那股腐臭的血腥味,很淡很淡,但我笃定,这就是阿德身带的那股味道。难道他又来了?我直起身体瞪大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
  “怎么了?”大嘴问我。
  “我闻到股怪味。”我仍在到处看。他不会在车里吧?
  “什么怪味?”
  “阿德身上的怪味,之前他从我身边过的时候,我从他身上闻到的,像是臭掉的血的味道。”
  “靠!”大嘴猛地停下车,紧张地在车内搜寻起来。
  “没人啊。”我说着,视线停在了自己的右手上。刚才我是用这只手揉了自己的鼻子,难道?我慢慢地把手放到鼻端,果然,那难闻的味道居然在附着在我手指上,我猛地甩开手,骂道:“操,我手上居然有这味道。”
  “哎也。”大嘴的身体赶紧往他那边的车门靠去,紧张兮兮地瞪着我,问:“你不会也被附身了吧?”
  “放你妈个狗屁,你看我像附身了么?”
  “我看不像。”大嘴又坐正了身子,问:“那你手上怎么会有这味道,你摸过他?”
  “没,我哪敢,哦对了,刚才我摸了抽屉的拉手,之前阿德摸过的,靠,这味道还真能传。”
  大嘴撇撇嘴,觉得恶心。我觉得更恶心,那抽屉看来是不能要了,还有抽屉里的东西,还有门,这些阿德都碰过,呃——难不成门我也要换掉?我想着,举着右手不知该往哪放,我看看大嘴,把手伸过去,问:“要不要闻闻?”
  “操,把你爪子拿远一点!”大嘴避之不及。
  来到了大嘴住处,我跑到卫生间,拿着肥皂洗了又洗,原本还剩大半的肥皂被我洗成薄薄的一片。
  “好了没,医院里医生手术前洗手也没你这么来劲啊。”大嘴在外面叫嚷着。
  我把手伸到鼻子前闻了闻,嗯,我满意地点点头,从没觉得肥皂味这么好闻。擦干手,我看见台子上的花露水,拿过来,拧开,在手上抹了一些,再闻,他妈的,香!大嘴这死不要脸的,最爱花露水,没事就往衣服上洒,等味道淡了,别人咋一闻,还真闻不出是花露水的味道。大嘴最爱这样骗姑娘,说这是他身上的体香。他当他是麝,还体香,真他妈丑人多作怪。我想着,又拿起花露水,往身上洒了些。
  我掬起笑容,走出卫生间,大嘴猛地皱起鼻子,在空气使劲闻了几下,骂道:“靠,用我的花露水,洒这么多,知不知道,好贵的,六块五一瓶啊!”
  “嘿嘿。”我笑,得意地说:“回头我也搞一瓶去,没事就往身上洒,也对姑娘说,我体香。”
  “吼吼……”大嘴傻笑起来,蠢不拉几的。
  躺在床上,大嘴问我:“凡子,你说,阿德晓不晓得他今晚干的这些事?”
  “不知道,明天问问就知道了。”
  “嗯。”大嘴应着,翻了个身,睡去了。
  我胡思乱想,辗转反侧,思绪乱七八糟,突然我感到一阵茫然,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对?还是错?
  第二天大早,我先醒来,立刻喊醒了大嘴,洗漱完毕,连早饭也没吃,我们就往殡仪馆赶去。说心里话,我还真忐忑,担心阿德,毕竟项链是我埋的,若阿德因此遭了什么倒霉事,那我这孽可就造大了。
  来到殡仪馆,阿德睡的值班室房门紧闭,我和大嘴对视了一眼。我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不会真出事了吧?我的心跳陡然加速,我握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木门。
  “谁啊?”是阿德的声音,我放心了,叫道:“是我李非凡,开门啊!”
  “哦,等等。”
  一会,门开了,阿德睡眼惺忪,看见我和大嘴,打着哈欠问:“这么早啊,你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阿德,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他身上仍穿着昨晚的白背心,脖子上却已没了项链,看来昨晚,他是把项链又埋回了老树下。
  “没事啊,你们怎么了?有事是不?我在睡觉啊。”阿德揉揉眼睛,十分不解。
  “没,没事,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站门口做什么,走,进屋坐去。”说着,我和大嘴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拉出椅子坐下。
  阿德跟过来,坐在床上,像不认识似地看着我和大嘴,问:“你们怎么古古怪怪的啊?”
  “没,哪有啊,阿德,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啊,我早早就回来了,回来洗了个澡就睡了。”
  “睡着了?”
  “废话,我还做梦,就被你们吵醒了。”
  做梦!我和大嘴紧张了,赶紧问他:“做什么梦?”
  “嘿嘿。”阿德傻乐起来,摸着后脑勺,羞赧地说:“春梦。”
  呃……
  “除了春梦呢,之前你还做过什么梦不?”
  “没有啊,我就梦到我和一个女的在床上,我正解她扣子哩,就这紧要关头,突然听到敲门声,哎,然后我就醒了——原来真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你们,你说你们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啧啧,可惜,可惜。”阿德摇头晃脑,啧着嘴,回味中透着遗憾。
  我哭笑不得,看看大嘴,他也一脸无奈。
  “哎,我说,你们俩到底怎么了?不对劲啊?”阿德回过神,问我和大嘴。
  “没什么。”我站起身,骗他说:“我们来办公室拿东西,昨天忘在这了,就顺便来看看你,好了,我们走了。”我拉起大嘴,往门外走去。
  “那好,那我再睡会,看能不能继续梦。”阿德在后面说。
  “行,祝你春梦了无痕。”我应着,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走到院中,大嘴冲着值班室竖起大拇指,说:“阿德,真乃神人也。”我摇摇头,谁说不是呢?
  我说:“看来他是不知道昨晚自己做了些什么了。”
  大嘴说:“你不打算告诉他?”
  “算了,他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他今晚再中邪怎么办?那项链……”
  “哦,对了,项链,走。”我打断大嘴,赶紧往小道那边走去。
   来到老树下,我看见,埋项链的位置确有被翻动的痕迹。土压得很实,我用了扒拉了几下,不行,又找来一根树枝,开始挖了起来,才挖了两下,我停住了,准确的说,我是被惊住了——挖开的泥土下,居然渗出了些许黑红的血液,紧接着,一股熟悉的,腐臭的血腥味,飘入了我的鼻腔。
  “这个,怎么回事?”大嘴蹲在我旁边,捂住鼻子,说:“好臭。”
  “这……”我看看泥坑,又看看手中的树枝,树枝那头,粘附着混有血迹的泥巴。我触电似地把树枝丢开,惊恐地叫道:“这他妈的,见鬼了!”
  “项链呢?”
  “应该还在下面吧?”
  “要不要继续挖?”
  “呃,要不你来挖?”
  “他妈的,又不是我要做阴器,我估计,这是阴器做成的正常反应吧?”
  “那继续挖?”
  “挖!”
  我捡回树枝,又挖了几下,血越渗越多,渐渐地,居然在泥坑里聚起了浅浅的一汪,可项链依旧没有出现。
  “好臭!”我丢下树枝,停下来,忍不住站起身,背过脸,想换口新鲜空气,没料到那臭味居然如此浓烈,距离远了,可臭味丝毫不减,我用力吸了口气,差点被熏吐。
  “哇,咳咳……”我干呕了几下,赶紧用手捂住鼻子,骂道:“我操,臭死了!”
  大嘴捡起我扔下的树枝,皱着眉,憋着气,用力挖了几下,仍然没挖到项链,他也忍不住了,丢了树枝,跑开几步,边骂边说:“靠他奶奶的,这味道,操,阿德这兔崽子搞了什么鬼,去把他揪出来,问问。”
  我摇摇手,说:“阿德知道个屁,算了,快埋起来,要被熏晕了。”说着,我用脚把挖出的泥巴推回坑去,填毕,我又重重地踩了几下,把土踏实。
  大嘴仰起头,看着老树繁密的枝叶,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因为这棵树吧?”说着,他碰碰我,说:“这树不会成精了吧?”
  我看看树,又看看脚下,摇摇头说:“不知道。”
  “要不我们……”大嘴话没说完,王师傅出现在小道口,看见我俩傻呆呆地愣在老树下,叫起来:“哎,我说你们这两个伢崽子,这么早,跑这里做什么来?”
  “哎呀,王师傅!”我像见了救星,急忙迎上去,拽着王师傅就往树下走。
  “做什么做什么,这么急糟糟的?”王师傅被我拽得踉踉跄跄。
  “大嘴,快!”我对大嘴使了个眼色。大嘴明白,蹲下捡起树枝,把才踏实的土又挖开了,很快,污血渗出,恶臭扑鼻。
  “唔——”王师傅捂住鼻子,说:“你们捣什么鬼了,怎么这么臭?哎哟,还有血哩!”
    我从大嘴口袋里掏出烟,递给王师傅一支,把我突发奇想做阴器以及昨晚阿德中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师傅。王师傅瞠目结舌,瞪着我,半天说不出话,香烟在他的手上微微抖动,大嘴伸手给他点火,他也忘了接。
  我心里发虚,轻轻喊了声:“王师傅。”
  他推开大嘴的手,指着我吹胡子瞪眼:“你这渣傻伢崽,这种事情能乱搞啊?搞不好,要出大事哟。”
  我不好意思地笑,问:“王师傅,你看,这是不是快成阴器了啊?”
  “阴器?!”王师傅差点把夹着的香烟扔掉,冲我叫道:“这哪是什么鬼阴器哦,我看,你埋到这地方的链子,不晓得被哪个东西看中了哟。”
  “啊!”我和大嘴几乎蹦起来。好嘛,这阴器没弄成,又惹来一身骚。
  我有点手足无措。认识王师傅这么久,还没见他急过,但这回,看他样子,是真急了。我的心脏一阵乱跳,低头看着那汪臭烘烘的黑血,一时无语。
  “王师傅,那照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大嘴问他。
  王师傅叹口气,用脚拨拉着土,往坑里弄,我和大嘴见状,赶紧帮忙,不一会,坑填上了,我又跺了几脚,把土踩严。
  “那个阿德,你们毛去看看阿德啊?”王师傅突然想起阿德,拔腿想往值班室走,我拉住他,说:“刚看过阿德了,他没事,在睡觉呢。”
  “哦。”王师傅脸色稍缓,说:“这个地方,你们不要再动了。”
  “啊?那我的项链怎么办?”
  “你还要这个项链啊?”
  “不是,我的意思,这个阴器……”
  “哎,这哪是阴器哟,我跟你讲,这个链子,十有八九被哪个东西看中了,昨晚招了阿德,来你那拿了那个……”
  “十字架。”
  “嗯,对,十字架,凑成个好的链子,看样子,那东西是要了这跟链子啰。”
  “王师傅,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有东西拿了这个项链?”我觉得王师傅有些反应过度,他又不知道阴器的做法,怎么就肯定这种情况不是阴器形成的正常表现,而是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阿德昨晚的表现是诡异,但大嘴戴上那阴器戒指后,不也神神鬼鬼地梦游了一番么?
  “哎,你不晓得。”王师傅摇着头,说:“刨地见血,鬼护物哦。”
  “什么什么,鬼护什么来着?”我和大嘴没听明白。
  “刨地见血,鬼护物。”王师傅重复了遍,解释说:“就是讲,你的这个链子,已经被东西看住了,动不得了,如果你硬要拿走,怕要捅大篓子哟。”
  “王师傅,你没开玩笑吧?”我听着瘆人,又觉得王师傅有点危言耸听。
  “哪个和你开玩笑,我跟你们讲,我就听说过这么件事。”王师傅说着,把烟塞进了嘴里,看样子,他又要讲故事了。
  “什么事?”大嘴伸长了脖子,像啄食的公鸡。
 王师傅点上烟,慢悠悠地和我们说起了二十年前,在他家乡发生的一件怪事。那是在1959年,那年王师傅才9岁,当时全国正在搞大跃进,轰轰烈烈,群情激昂,动辄亩产几万斤,然后大家的肚皮就瘪得要命。没粮食吃,大家饿得两眼发绿,只好漫山遍野地搞野味,挖野菜,反正能往肚里塞的东西,都被弄来填了肚子。
  当时有个人,叫王根茂,三十来岁,搞竹鼠最有一套。一天,他独自跑到山里的竹林中,想搞几只竹鼠回家给已有身孕的老婆补补身子。在竹林里转了半天,王根茂看到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土堆,上面覆盖着些枯萎的竹叶,经验告诉他,这应该是个竹鼠窝。竹鼠窝不深,挖几下就能见底。王根茂抡起随身携带的小锄头,挖了几下,竹鼠没挖到,却听到当地一声,锄尖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挖着石头了?王根茂用手扒开泥土,看到的却不是石块,而是一个灰黑色的物体,看样子,像个粗瓦罐子。这里头不会装着什么宝贝吧?王根茂心里一阵激动,三下两下,把罐子刨了出来。瓦罐沉甸甸的,瓦口被泥巴封住,里头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王根茂砸开封口的泥巴,往里一瞧,顿时心头一阵乱撞——那貌不起眼的粗瓦罐里,居然装着大半罐白花花的银元。
  王根茂忍住激动,把罐子里的银元统统倒了出来,结果又是一阵惊喜——那些银元下面,居然还藏着不少金银首饰。对着这些宝贝,王根茂犯起了愁:缴公嘛,王根茂没这么无私;搬回家?又不知藏哪,再说家里有个多嘴婆(王根茂老婆),万一不小心哪天走漏了风声,岂不麻烦?思前想后,王根茂想到了村子西头老坟山,那地方最好最安全,坟山上埋的都是些本地穷鬼,无墓可盗,不用担心盗墓贼,更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发现——没人会吃饱了撑得慌,去坟山上刨坟墓玩。至于把这些宝贝以后怎么办,王根茂也没多想,不管那么多,藏起来再说。
  王根茂把银元和首饰装回罐里,脱下外套裹住,鬼鬼祟祟地溜到坟山上,跑到一座破旧的砖墓旁,挖了个深坑,把瓦罐放了进去。藏好瓦罐,王根茂笑嘻嘻地回到家,他老婆见他两手空空,丢了外套,居然还一脸喜气洋洋,就忍不住生气,骂他损他,王根茂开始也不搭理,自顾自地乐,后来被老婆说得烦了,就把一切告诉了她。
  王根茂老婆不信,以为男人骗她,王根茂急了,说你要不信,明天带你去看。第二天,王根茂带着他老婆,来到老坟山,找到昨天藏瓦罐的地方,王根茂抡起小锄头,挖了起来。挖到一半,从泥巴里,开始冒出汩汩鲜血,王根茂和他老婆吓了一跳,还以为挖着了什么东西。又刨了几下,碰到了瓦罐,王根茂从血水里捧出瓦罐,解开被浸透的衣服,把银元和首饰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银元和金银首饰,王根茂老婆这才相信自己男人没说谎,可她担心,这无缘无故地从地里冒出血水,还是在老坟山上,会不会有什么古怪?于是她对王根茂说,要不这些宝贝咱们不要了,就埋在这。王根茂不干,说这东西不是偷不是抢,是老天让自己挖着的,那就该归自己,谁也别想拿走。王根茂说这话时,那坑里的血水冒得更多了,像泉水似的,咕噜咕噜地涌个不停,很快就溢出了坑外。王根茂见状,赶紧把那件被血水浸透的衣服扔进坑里,然后用土把坑填了起来。坑被填住,血也就不冒了。
  王根茂虽然不信邪,但出了这样的怪事,心里也发怵,想着这地方是不能再藏了,反正现在老婆也知道了,不如就埋到自家的后院去。王根茂老婆不赞同男人的想法,凭直觉,她认为这些东西不能要了,可拗不过财迷心窍的王根茂,无奈,只好任凭王根茂把这些宝贝带回了家。
 最初几天,王根茂老婆忧心忡忡,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半夜睡觉,后院发出一丁点响动,也会把她吓得神经兮兮。几天过后,没见什么祸事和怪事发生,王根茂老婆也就渐渐宽了心,甚至开始窃喜起来,觉得自家男人真是命好,挖个竹鼠,都能挖出一堆财宝来。至于王根茂,那更是得意,虽然肚子依旧瘪,但心里那份喜悦,居然把脸色滋润得红扑扑的。邻居们见了,也不奇怪,只认为是王根茂捕鼠技术好,竹鼠吃得多,肚皮里有油水,所以脸上有颜色。
  好景不长,半个月后,王根茂家开始出怪事了,先是在半夜,听到后院里有女人在唱歌,可跑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歌声也戛然而止,连续几天,夜夜如此。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那埋银元和首饰的地方,地面上,居然洇出潮乎乎的血色,才挖一下,就开始往外冒血水。这回王根茂也害怕了,觉得这些东西确实诡异,再放在家里,怕是要出大事,于是两口子商量了下,决定把这些东西埋回老坟山。这时王根茂老婆已有了早孕反应,吐得厉害,无奈,王根茂只得硬起头皮,独自上了老坟山。在埋这些东西时候,王根茂心疼得厉害,到手的宝贝又要丢掉,换谁都不甘。最后,王根茂到底没忍住,挑出几样金饰,偷偷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王根茂老婆醒来,发现睡在身边的男人已不见踪影。开始以为王根茂出工去了,可直到晚上,掌灯了,也不见王根茂回来。王根茂老婆急了,到处去找去问,可没人见过王根茂。最后在老坟山上,大家终于找到了王根茂的尸体。他死状奇怪之极,他是以跪拜的姿势死在一座老坟前的。刚看到他时,大家以为他没死,叫他,他不应,有人跑过去拉他,他噗通一声就倒了下去。借着火把,大家才发现,王根茂其实已经死了。他死得很惨,随身携带的小锄头,深深钉进了他的前额。也不知杀他的人是谁,力道狠极,锄头居然全部钉入了他的脑袋里。他满脸血污,双眼圆睁,表情惊恐,锄把朝下,上面鲜血淋漓。大家又发现,那坟墓前面,竟然摆放着几根金项链和几个金戒指,整整齐齐,如贡品一般。
  这样,王根茂竹林挖宝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懂道的老人说,王根茂千不该,不该一开始把这些东西往老坟山上埋;王根茂万不该,不该在挖地见血后还把这些东西带回家;王根茂最不该,不该到最后还财迷心窍,拿走了那些金项链和戒指。因此王根茂惨死老坟山,那是他活该。要知道,这些东西,在被王根茂埋在老坟山的那一刻起,就被某个东西盯上了,那东西,应该就是那墓里头的……
  我听得冷汗直冒,问王师傅:“那后来呢?王根茂老婆没事吗?”
  王师傅把烟屁股吸得嗞嗞作响,说:“毛事,也幸亏她正好怀了崽,要是没怀崽,也难说。”
  大嘴不解,问:“这和她怀没怀孕有什么关系?”
  王师傅丢下烟头,探脚蹍灭,说:“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怀崽的女人百邪不侵哦。”
  大嘴睁大眼睛,惊叹道:“还有这事!”
  王师傅咳了几声,笑笑,对我说:“所以啊,你搞的这个东西,还是不要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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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头皮发麻,连声说:“不要了不要了,谁爱要谁要。”
  大嘴指指地下,问王师傅:“那这链子,就让它一直埋在这?”
  王师傅看他一眼,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想要?”
  大嘴赶紧摆手,说:“我哪敢要,我是怕……”说到这,大嘴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接着说:“我是怕这地方从此就不干净了。”
  王师傅咧嘴一笑,说:“这地方什么时候干净过。”
  “呃……”大嘴像被捏住脖的鸭子。
  阴器打造计划就这样泡了汤。猴子知道后,马后炮放得砰砰响,说他早就不赞成了,可我鬼迷心窍,就是不听,现在好了,阴器没做成,惹来一身骚。我懒得鸟他,就觉得郁闷。出了这事,我不敢在自己房间睡了,收拾了些东西,搬去了大嘴那。出门前,我去药店买了几根艾条,点燃了放在屋里使劲熏,驱邪去味,一举两得。阿德也真是命硬,中邪后,一不得病二不来灾,整天过得乐哈哈,活蹦乱跳。直到他后来搬走,我们也没把这事告诉他。至今我想起他,仍觉得此人非同寻常,实在匪夷所思。
  这事过去一个礼拜后,一天傍晚,我独自在公园散步时,有人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李非凡!”
  我转身去看,愣住了——我看见了钱伟。他叫我?我东望西瞅,没看见其他人,他站在我面前几米外,对我微笑,看似没有恶意。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问:“你,叫我?”
  他点点头,向我走来,到我面前,他停下了。他面色蜡黄,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与我以前所见油头粉面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有事么?”我冷冷地问,面无表情。面对此人,我无法亲切,即便此时,他正予我善意的微笑。
  他掏出烟,递给我一支,我没接,他有些尴尬,把烟塞回烟盒,说:“那个,我知道,你看我不爽,不过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他顿了顿,补充说:“关于郭薇的。”
  郭薇?!我感到心脏猛地一跳。我看看他,面露疑惑。
  “话说起来有点长,这样吧,我们到那边去,坐着说。”他说着,指指路边的石凳,朝那边走去。
  我迟疑了几秒,走了过去,他坐在石凳右边,见我来了,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指着空处说:“坐吧。”
  我没坐,说:“说吧,什么事。”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那个什么,我抢了你的女朋友,你看我不惯,也是……”
  “什么?”我打断他,问:“你说什么,我女朋友?你是指郭薇?”我承认我喜欢郭薇,在和她相处的日子里,我多少也感觉到她对我透露出一些友谊之外的好感,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像猴子对张晓静。可现在钱伟居然说郭薇是我女朋友,难道郭薇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郭薇根本就没被刘月梅附体?我突然有些激动,看着他,等他说话。
  他诧异,看了看我,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摇摇头说:“原来是她骗我,我还以为,呵呵……”
  “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钱伟点上一支烟,说:“以前我追她的时候,她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问是谁,她告诉我,是你。”
  “这样。”我一时无语,原来这丫头拿我做挡箭牌,我情绪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
  钱伟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似地说:“其实也不算骗吧,我看得出,她喜欢你。”
  我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钱伟深吸了口烟,吐出细细长长的烟雾,说:“我想和你说的是,郭薇,我是说现在的郭薇,我觉得,已经不是郭薇了。”
  “噢?”我故作惊异,没多说话,我在等,看钱伟后面要说些什么。
  钱伟弯下腰,把手臂平放在大腿上,看着远处的树丛说:“郭薇出车祸后,去上海治疗,从上海回来后,她给我打了电话,态度变化之大,说实话,我当时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会变得……不瞒你说,当时我甚至以为,她是不是这里出了些问题。”钱伟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一个以前对你那么冷若冰霜的人,怎么就突然会对你变得那么热情,那么深情款款。当时她刚回来,她父母看得紧,不让她出门,于是我们就经常通电话,电话里不好问,所以我就没问。不过她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在当时,虽然我觉得奇怪,但也很高兴。后来终于,她能出门了,我们见了面,聊天时,我问起她,为什么你突然就肯接受我了?她说在上海治病时她想了很多,发觉其实我还是蛮好的,所以就……”钱伟说到这,停下来,摇着头苦笑。
  “嗯,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她接受我了,高兴还来不及,想那么多干什么。但是,和她交往一段时间后,我渐渐地,觉得不对劲了,我发现,她和另一人,越来越像,有时我几乎以为,她就是她。”说到这,钱伟脸上,流露出极为恐惧的表情。他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烧成了烟头,挂着长长地烟灰,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烟头。”我提醒他,他猛地一颤,烟灰断裂,跌落在他的皮鞋上,他扔掉烟头,感激地对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说:“她像的那个人,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刘月梅。我在心里,说出了这个名字。瞬间我也紧张起来,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缓地问:“后来呢?”
  “后来。”钱伟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显然,他十分恐惧,他又摸出一支香烟,正要往嘴里放,突然想到我,于是把烟盒打开,伸给我,我犹豫了下,从里面拿出一支,他替我点上,自己的却没点,他握着火机说:“后来,她越来越像那个人了,举手投足,说话时的动作和表情,几乎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有时候,我甚至以为,坐在我旁边的,不是郭薇,而是她!”
  “她是谁?”
  “她,她叫刘月梅。”
  “啊!”即便早已猜到,当钱伟从嘴里说出刘月梅这三个字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惊叹了声。
  “怎么,你认识她?”
  “听说过。”
  “哦,呵呵。”钱伟笑了笑,紧张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
  “那么,再后来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后来,先说刘月梅吧,你不知道吧,在郭薇出车祸前,出第一次车祸前,刘月梅在郭薇出事的地点,遭遇了车祸。我记得那天,我开车带她郊外,来到我和她以前经常约会的地方,我对她说,我们分手吧,她不肯,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和她不合适,她就问我,是不是喜欢郭薇了,那时我正在追郭薇,她是知道的。我说是,她就特别激动,情绪很坏,又哭又闹的,我烦得很,就丢下她,自己开车回来了,后来,第二天,我听说,她出车祸了,我去医院看了她,听说她伤得很严重,可能会成植物人,后来,她真的就成了植物人,我很内疚,要不是扔下她,她也不会……但是,不瞒你说,我内疚的同时,又感到一阵轻松。”
  我冷笑了几声,没说话,钱伟看看我,又把头低下,说:“我知道你现在在心里骂我,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蛮那个什么的,衣冠禽兽吧。”
  自知之明。我心里想,但没说出口。
 “但在当时,我真的感到轻松,刘月梅这个人,性格很固执,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她,她却……然后郭薇就出车祸了,这你就知道了,后来你们就和她走得很近了,说实话,当时我很嫉妒,也看你们不爽,尤其是郭薇说你是她男朋友之后,我尤其看你不爽。”
  “彼此彼此。”我回了句。
  “呵呵,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钱伟讨好似地说。
  “说后来的事吧,你发现郭薇不对劲以后的。”我没心情和他打哈哈。
  “后来,就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让我认为,郭薇,就是刘月梅,或者说,是刘月梅,附上了郭薇的身。”钱伟说着,把香烟放进嘴里,点火时,我看见他的手抖得厉害,以至于好半会,才把烟点燃。
  他低头吸烟,不说话,他的身体在微微抖动,看得出,他极度恐惧和不安,我没有催他,静等他开口。
  他把才吸了一半烟扔在地下,用劲蹍踩着,等他挪开脚,那半截烟,已粉身碎骨。又过了一会,他终于说话了:“一天傍晚,郭薇打电话给我,约我出来,那天我的车被我朋友借走了,所以我没开车。我们在老地方见了面,然后郭薇说想走走,于是我们沿着武装部后面那条路,慢慢往上逛着,一直逛到了山亭那。”
  “噢。”我应道。山亭是一个建在小丘上的亭子,那边很偏,地势高,白天也鲜有人去,他们晚上逛去那,不知会搞什么名堂。我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快到亭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小便,就让她先上去坐着,我等会就上去。我小便完,上了亭子,她背对我坐在亭子里。那天月亮很圆,很大,月光非常亮。我走过去,拍了她肩膀一下,她转过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惨白得吓人,我看见她的脸,她的脸突然就变了……”钱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依旧保持着开始那个姿势,但身体绷得很紧。他双手紧握,放在膝盖前,不停地颤抖。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她的脸,突然变成了刘月梅的脸,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当时把我吓惨了,头皮一紧一紧的,我差点跳起来,但我没有叫。”
  钱伟说到这,让我想起我们从景区回来那次,我在路上,看见郭薇突然变作另一个女人脸的事情,难道我所看见的那张脸,就是刘月梅?
  “你还真沉得住气。”我说,这话是由衷而发。我见郭薇变脸的刹那,叫得可是震天响,何况当时大嘴他们还在附近,现在想想,我感到惭愧。
  “哎,哪呀,我当时是吓哑巴了,想叫叫不出,不怕你笑我,要是我开始没撒那泡尿,我估计,当时会把我的尿都给吓出来。”
  “呵呵。”我笑,这小子还挺诚实,对话至此,我对他的厌恶感,竟消弱了不少。
  他直起腰,双拳对撞了下,说:“不过很快,她的脸又恢复正常了,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刚才我和你说过,因为之前几天,郭薇的表现很奇怪,像刘月梅,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疑神疑鬼的缘故,所以才把郭薇看成了刘月梅,可后来,当我知道另一件事情的时候,我懵了,我开始确信,那晚我没有看错,更不是什么幻觉,我是,我是他妈的见鬼了!”
    “什么事?”
  “刘月梅,刘月梅死了,在我知道她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将近半个月了,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我哪,哪,哪敢……”钱伟开始结巴起来。
  “什么?”
  “我哪敢和郭薇交往。”钱伟说着,语气里透着无限懊悔。
  我闷哼了声,对此人的厌恶,又浓烈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对她提出分手。”
  “她怎么说?”
  “很奇怪,当时她没说什么,我是在电话里和她说分手的,她嗯了声,就挂掉电话了,之后几天,她也没再联系我。”
  “就这样?”
  钱伟摇摇头,说:“她没联系我的那几天,我也犯起了嘀咕,是不是我神经过敏,太疑神疑鬼,搞错了,我有点后悔,就主动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她冷冰冰的,说了没几句,她就挂掉了。接下来几天,我一直给她打电话,可她不是不接,就是接起来又挂掉。”
  “嗯,继续。”
  “直到有一天,她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她和我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比如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是她了,我会不会离开她什么的,诸如此类,这些话又让我想到那晚在山亭里发生的事,我害怕了,于是我和她说,既然已经分手了,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我让她好好保重,然后她突然激动起来,她激动的样子,和刘月梅一模一样,虽然是在通电话,但从她的语气里,我能相像到她的模样,刘月梅,就是刘月梅。”钱伟紧张地不停用拳头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那,后来?”
  “后来,她情绪似乎好了点,她冷冷地对我说了句:你会后悔的,就挂掉了电话。其实那话说得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语气很冷淡,但在当时,却听得我直冒鸡皮疙瘩,后来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却又没发生什么事,直到她又去了上海,我也没再碰到什么怪事,于是,我渐渐放了些心,但对于她,我是再也不敢联系了。”钱伟说到这,叹口气,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就这样了?”我纳闷,不明白钱伟和我说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不是,还有,就在一个礼拜前,我开始做恶梦,每晚都做,并且每天做得都一模一样。”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荒凉的马路上,好像是在等车,然后车就来了,是辆中巴车,车里坐了不少人,然后车停在我面前,我看见,我看见刘月梅从车上下来,拉住我,要我上车,我不肯,她就使劲拉,就这样和她拉扯着,然后我就醒了,吓醒的,哦,对了,那车,非常古怪,是纸做的,还有车里面坐的人,个个都像死人,面无血色,也没有任何表情,我说得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但在梦里,操,真的是恐怖死了。”
 “每天都做这个梦?”
  “对的,我都要疯了。”钱伟说着,低下头,把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一个劲地挠抓。
  “嗯,你告诉我这些,你的意思是?”
  钱伟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知道不知道,郭薇,郭薇肯定是被刘月梅附身了,郭薇出车祸的地方,就是刘月梅出事的地方,肯定是刘月梅害的,她出事前知道我在追郭薇,所以害了她,现在她还想来害我。”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现在每晚都坐的这个梦,是刘月梅弄的,她想把你带走。”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几乎都不敢睡觉了,我怕一睡着,就醒不过来。”说着,钱伟把领口拉开,对我说:“喏,你看,我还特意去求了这个带,手上也系了红绳子,可是没用,每天晚上一睡着,就会梦到那个怪梦。”
  我朝他领口瞥了眼,看见一尊玉佛,我笑了笑,说:“那你告诉我这些,想怎么样?”
  “我知道你想救郭薇,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听说你还认识一个什么师傅,我想你,帮帮……”
  我斜了他一眼,他把那个“我”咽了回去,改口说:“我想你救救郭薇,把那刘月梅赶走。”
  我明白了,这家伙和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又和郭薇,不,应该说,是又和被刘月梅附身的郭薇分手了,刘月梅逼急了,想带他走,他病急乱投医,居然跑来找我帮忙了。只是他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瞎折腾,还知道黄师傅?十有八九是猴子,这小子嘴多,最爱到处说,估计你传我我传他的,就传进钱伟耳朵里了。
  郭薇我是肯定要救的。但钱伟,他就算死了,也是他活该,说来说去,所有的事,都是由他搞出来的。还有那刘月梅,做人时就稀里糊涂,爱谁不好,偏偏去爱这王八蛋钱伟,这死了死了吧,还是个蠢鬼,有怨你直接找钱伟报去啊,你他妈没事去招惹郭薇干啥?哦,不对,这刚开始还是个痴情鬼,以为附了郭薇的身,就可以把钱伟套在身边,谁知弄巧成拙,反倒把钱伟吓得又要分手。他妈的狗男女,都不是好东西。
  我越想越气,几乎要破口大骂,我厌恶地看了眼钱伟,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眼神里透着哀求和恐惧。
  我深吸了口气,说:“说实话,我现在也没办法,要能救郭薇,我早就救了,还会拖到现在?”
  “那,那个师傅呢,听说他很厉害啊,他也没办法?”
  “黄师傅啊,他出远门了,没回来。”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钱伟急得,屁股悬起几尺高。
  “我哪知道,黄师傅云游去了,也许明年,也许过几年。”我胡扯着。
  “啊。”钱伟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死灰,跌坐在石凳上,喃喃自语:“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这我不是死定了!?”钱伟突然叫起来,激动得很。
  我被他吓了一跳,心想,你死定了关我屁事,又想,万一这钱伟真的被刘月梅带走了,那刘月梅自然会离开郭薇的身体,那么郭薇,郭薇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想到此,我忍不住一阵激动,恨不得帮刘月梅一把,现在就把这王八蛋给结果了。可转念再一想,不对,王师傅说过,郭薇的魂脱身太久,还不知能不能回来,万一那死鬼刘月梅一走,郭薇就……那怎么办?我胡思乱想着,又看了眼钱伟,看他蓬头垢面哆哆嗦嗦的样,又有些不忍,觉得刚才盼他早死的想法太缺德,太不人道。
  我说:“这样吧,我回去想想,也许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真的!你有办法?”钱伟面露欣喜,眼里有了光彩。
  这家伙真是病急乱投医,还真把我当天师了。我说:“我也只是去找找办法,天晓得能不能找到。”
  “哦。”钱伟的眼睛又暗淡下来,过了会,他对我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明白,我明白,但……”钱伟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我说:“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打我单位电话或者打武浩手机,你记一下号码。”
  “好,好。”钱伟赶紧拿出手机,存入了我报出的号码。
  “哦,对了。”我正要走,突然想到件事,于是叫住钱伟,对他说:“你现在最好,能主动联系郭,不,联系刘月梅,假装和好,先稳住她再说,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我这样说,是觉得这样或许可以先保住他的命(如果刘月梅真想带走他的话);另一方面,我也存有私心,钱伟不死,刘月梅就应该不会离开郭薇的身体,这样郭薇——郭薇的身体至少不会死掉。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钱伟愁眉苦脸,说:“郭薇,不,刘月梅,现在在上海,我联系不上。”
  “她没手机?”
  “没呀。”
  “他妈的,你也不送部?”我骂起来,我心烦意乱,迁怒于他,恨不得踹他一脚。
  钱伟一愣,喃喃辩解说:“我说要送来着,她不要。”
  “那刘月梅还真替你省钱。”
  钱伟没听出我的讥讽,说:“这倒是,她就是脾气不好,倒不势利。”
  我半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干脆从了她?”话才出口,我觉得有些别扭,身体是郭薇的啊。
  钱伟吓一跳,赶紧摆手:“那不行,不行,我,我……”
  “你什么?”
  “我怕鬼。”
  “嗯,你怕得对,鬼是用来怕的,不是用来爱的。”
  钱伟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没再说话,转身欲走。
   钱伟在我身后叫:“喂,那联系不上怎么办?”
  “打听去,实在不行,上海找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求菩萨保佑,暂时没事吧。
  
  “什么!你要帮钱伟?我没听错吧?”猴子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瞪着我上下打量,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我拨开他的脸,说:“是的。”
  “你没毛病吧,你这是,这是……”猴子太激动,居然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半天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犯贱。”大嘴在一旁接过话。
  “没错,犯贱,你这是犯贱,你知道不?”猴子的手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
  我打开他的手,说:“毕竟是条人命嘛,再说,现在帮他,不就是帮郭薇么?”
  “帮郭薇?NONONO。”猴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你不帮他,才是在帮郭薇,那刘月梅现在不是正想要他的命么,正好,他死了,那两个死鬼凑成一对,那刘月梅就放过郭薇了,郭薇就能回来了不是?”
  “万一刘月梅走了,那郭薇又回不来了,那怎么办?”
  “呃,这个。”猴子卡住了,过了会说:“那郭薇就死了。”
  我翻他一眼,没说话。
  大嘴问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有点烦,说:“不知道啊就是,这不是和你们商量着么,黄师傅又老不回,哎。”
  “嗯,是没办法。”大嘴应着,低头抽起了烟。我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乱如麻。猴子侧躺在一旁,手撑着半边脸,若有所思。
  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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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大嘴开车,带着我和猴子,又去了趟土凹。出发前,我几乎不抱希望,当黄师傅那张皱纹交错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直到猴子一声大叫:“哎呀,黄师傅!你总算回来了!”看他那激动的样,就差没扑上去和黄师傅来个热烈拥抱。
  黄师傅看见我们,很高兴,咧着嘴笑个不停,寒暄了几句,招呼我们进屋喝茶。我急不可耐,屁股没坐下,就开始跟他讲起郭薇的事情。这事说起来真长,我讲了一个来小时,期间大嘴和猴子不时为我拾漏补充,等讲完,我觉得舌头都快焦了。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黄师傅提起茶壶,准备替我再斟,猴子见状赶紧接过,把我的茶碗倒满。
  “黄师傅,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我见黄师傅一脸波澜不惊,以为自己没说清楚。
  黄师傅点点头,说:“明白,我听明白喽。”这么久没见,黄师傅的普通话居然大有长进。
  猴子笑着说:“嘿嘿,黄师傅,你普通话标准了不少哦。”
  黄师傅蛮谦虚,说:“还可以,还可以。”
  猴子还想啰嗦,被我扬手打断,我问:“黄师傅,那你说,郭薇还有没有救?”
  黄师傅想了想,说:“现在还不好港(讲),她现在什么样子?”
  我说:“现在不知道,她在上海。”
  “哦。”黄师傅端起茶碗,没喝,又放下了,他问我:“那个钱、钱什么?”
  “钱伟。”
  “嗯,钱伟,这个赖子(男孩子),现在怎么样?”
  “他啊,应该还好吧,昨天晚上我才见过他,应该没什么事。”
  “唔。”黄师傅应道,若有所思。
  “黄师傅,你说那个刘月梅,就是死掉的那个,她会害那个钱伟么?”
  “这个,讲不好,不过那个女孩子还毛回来,现在应该毛事。”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啊。”黄师傅想了想,告诉我,先弄清刘月梅埋在哪里,接下来,就等郭薇回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哦。”我有点失望,我觉得黄师傅应该霹雳手段,三两下把刘月梅那冤鬼给劈了,再让郭薇恢复如常。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的确做不了什么,郭薇人还在上海不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黄师傅本事再大,那主角不在,也没法搞。
  这时猴子问:“黄师傅,你说,如果那个钱伟死了,那么郭薇,会不会自己恢复正常啊?”
  “怎么,你还想跑去把他杀了呀?”
  “哎,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如果钱伟死了,郭薇就能恢复正常,那我们也就懒得忙了,我们就坐着,坐山观虎斗,等刘月梅把钱伟掐死了,那郭薇就自己回来了,那多好,是吧?”猴子看看我和大嘴,自我感觉好极了。
  黄师傅摇头不已,对猴子说:“你这个想法不地道,不地道哦。”
  猴子不服气,说:“我这是为民除害。”
  临走前,黄师傅对我说,回去告诉钱伟,晚上睡觉前,把鞋子一正一反放在床边,这个方法叫阴阳阵,别看容易,威力却不小,能挡去不少煞气。
 回到镇上,我们马不停蹄地去烟草局找钱伟,却被告知他今天没来上班。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到有事要发生。我赶紧问来钱伟的手机号,拨号过去,又是关机。
  完了完了,该不会出事了吧?我心急如焚。大嘴开着车,一圈又一圈地在镇上兜,看到认识钱伟的人就问,就是没人看到过他。
  猴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不会挂了吧?”
  挂了?那郭薇?难道郭薇回来了?我想都没想,打通了孙茗的电话,孙茗说没听说郭薇回来了,要我等会,她打电话去问问。很快,孙茗打回电话,说郭薇还没回来。我向她道了谢,正要挂电话,孙茗却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她叫:“等等,别挂,我还有事要说。”
  “什么事?”
  “我听我妈说,郭薇到上海后,去医院检查说没什么问题,后来她家有个亲戚还是朋友吧,说郭薇是中邪了,被鬼附了身。”孙茗说到这,声音变了。我虽然看不见她,也大概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十有八九,面无人色。
  “嗯,那怎么样?”
  “后来她家人就带她去找一位听说很厉害的师傅,我妈听她妈说,那师傅可厉害啦,一见到郭薇,就发现了不对劲,拿起筷子还是什么的吧,一下就夹住了郭薇的手指,当时郭薇的脸一下变得好古怪,阴惨惨的,还说了好多怪话,对了,她说话时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她说的什么?”
  “唔,不知道,反正当时恐怖得要命,连郭薇爸妈都吓得半死。”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说,那东西被赶走了,不过那东西一被赶走,郭薇就昏过去了,然后就一直没醒来。”
  “那么那师傅就没什么办法?”
  “好像说不行了吧,说什么郭薇的魂离身太久,难招回来了,对了,听说那师傅给郭薇弄了样什么东西带着,说这个东西可以保住她一段时间不咽气,但如果这段时间她的魂还回不来的话,那就……”孙茗说到这,停住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觉得奇怪,问:“郭薇她妈也真是的啊,女儿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打电话来和你妈说这些啊?”
  孙茗说:“哪啊,她妈要我妈帮忙处理下这边的事,说他们可能暂时不回来了,然后就顺便说了这些,她妈什么事都和我妈说呢。”
  “不回来了?”我忍不住叫起来。
  “哎呀,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都被震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不回来,在那边不是更不好招魂了么,郭薇是在这里出的车祸啊。”
  “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怕,哎,不晓得,说不清。”
  “那这样吧,有什么消息你通知我,好吧,嗯,谢谢你,再见。”
     挂上电话,我把手机递给大嘴。
  大嘴问:“怎么?郭薇父母也知道她中邪了?”
  “对。”
  猴子问:“还找了师傅是不是?那刘月梅被赶走了?郭薇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好了?”
  “好像刘月梅是被赶走了,但郭薇,昏迷了,一直醒不过来。”
  “啊!”猴子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我心乱如麻,这一切,太突然了。原有的计划统统被打乱,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看着大嘴他们,没了主意。
  “那个……”大嘴和猴子面面相觑。
  我一挥手,说:“走,再去土凹!”
  黄师傅眉头深锁,沉默不语。我急得乱蹦,催他说:“黄师傅,有没什么办法,现在?”
  黄师傅喝了口茶,还是不说话。我急得要上梁了。猴子拍拍我,说:“你别那么急嘛,让黄师傅想想先。”
  终于,黄师傅开口了,他说:“现在危险地,是那个钱伟,他在哪里?”
  钱伟?我差点都把他给忘了,我说:“不知道,回镇上没找到,不知去哪了。”
  “电话也打不通。”我补充说。
  听了我的话,黄师傅脸色凝重起来。
  “怎么,他有危险?”
  黄师傅沉吟了会,说:“这样吧,你们回去,赶紧找他,找到后,带到我这里来。”
  “那郭薇怎么办?”
  “她人不在这里,我也毛办法,先看看那个钱伟怎么样了吧。”
  “哦。”我有点不高兴,这刘月梅都走了,我还替钱伟操什么鸟心?
  回去的路上,猴子说:“操,难不成我们还真要去找那钱伟?”
  大嘴看看我,问:“你说呢?”
  说实话,我也老大不愿意。这王八蛋的死活,与我何干?可是郭薇。
  我想了想说:“再去找找吧,也许救他就是在救郭薇,他王八蛋归王八蛋,多少是条命,救人一命,胜……”
  “哎!”猴子打断我的话,说:“要找你去找,我没这心情。”
  “行,等会我自己去找,你们就先回去吧。”
  猴子气鼓鼓的,半天没说话,最后叹口气,说:“算了,一起找吧,就当积德了。”过了会,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救这种人,会缺德也说不定。”
  大嘴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临近黄昏,我们终于找到钱伟。这小子开着他老爸的车,朝我们迎面驶来。大嘴按按喇叭,他停下来。我赶紧跳下车,他也下了车,对我笑,递烟给我,我摆摆手,问他:“你哪去了?找你大半天了。”
  “我送一个朋友去N市了,刚回来。”
  “嗯,昨晚上怎么样,有没遇着什么怪事?”
  钱伟脸色微变,说:“没啊,怎么,有什么情况?”
  “回头说,你开你的车,跟着我们走。”说完,我就往面包车走去。
 上车前,我扭头看了眼钱伟,他愣在原地,傻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我火了,吼道:“喂,发什么呆,快走啊!”
  “哦哦,好!”钱伟缓过神,赶紧上了自己的车。
  “土凹?”大嘴看了我一眼。
  “对,赶紧的。”
  车发动时,猴子在后座发出一声闷哼,我知道他不痛快,我何尝不是?郭薇现在命悬一线,我却还在为这个王八蛋东奔西走,想想就堵得慌。万一刘月梅讨命不成,又回去缠郭薇怎么办?也许她再缠上郭薇反而是好事,至少郭薇的身体不会死。至于以后怎么办,黄师傅应该有办法。我正胡思乱想着,大嘴突然叫起来:“哎,他往哪去?”
  我赶紧往后视镜看去,一直紧随在后的钱伟居然没了。我放下窗户,伸出头往后看:钱伟把车开进了一条岔路,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大嘴踩下刹车,问我:“怎么回事?”
  我纳闷不已,说:“不知道,跟上去看看吧。”说完,我拿过大嘴手机,拨通了钱伟的号码。他不接。
  “他妈的,搞什么名堂。”
  大嘴正在掉头,问我:“不接电话?”
  “嗯。”
  “还跟不跟?”
  “跟吧,看他搞什么鬼。”
  猴子在后面冷笑,说:“他是怕我们把他带到荒郊野外再把他阉了吧。”
  我一肚子气,没说话。等我们拐进那条岔路,钱伟的车已开出老远。他车速很快,带起几道尘土,在路面上空弥漫挥扬,影响了大嘴的视线,他不得不放慢车速,不一会,钱伟的车,消失在一片尘土中。
  大嘴开着车,嘴里骂骂咧咧:“操,这小子跑这么急干什么,找死啊,这下好,怕追不上了。”
  猴子看着窗外,突然说:“这条路,好像是去石坪的路。”
  我一怔,石坪?这不是刘月梅老家吗?
  “真的假的?”我转过身,问猴子。
  “没错,就是去石坪的路,我几年前去过一次,就是往这走的,一条路到底,就是石坪。”猴子无比肯定。
  大嘴看我一眼,问:“刘月梅家好像就住在石坪吧?”
  “是。”
  “靠,他怎么突然想到去那里?触景生情,想去拜祭一下他的老情人?”猴子瞎猜。
  我突发奇想:“是不是刘月梅招他去的啊?”
  “操!”大嘴一个急刹车,我毫无防备,整个人差点贴在挡风玻璃上。
  “怎么停了?”
  “刘月梅招他去,咱们还是躲远点好。”大嘴有点发怵。
  猴子建议:“要不我们先去找黄师傅?”
  我不同意:“等把黄师傅带来这,茶都凉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跟上去?就算跟上去,我们也没办法啊,别回头把自己搭进去了。”
  “远远地,跟着看看就行,别走太近。”我心里也七上八下。
  “嗯,已经很远了,远得都没影了。”大嘴说着,又发动了汽车。
  猴子继续瞎猜:“我说,那刘月梅是不是索命来了啊,把钱伟引到她坟墓上,然后……嘎。”猴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也这么想,但嘴上没说。我说:“如果真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就算现在去找黄师傅,也来不及,跟着看看什么情况吧。”我很紧张,我担心地是郭薇,如果钱伟真挂了,那郭薇怎么办?郭薇会不会随时也丧命?我不敢再想,点起烟,抽了起来。
  很快,我们就看到了钱伟的车。
  “哎,在那!”猴子叫起来。前面出现了一个黑点,静止的。等距离近了些,我看清,钱伟的车正停靠在路边,人却不知是不是还在车里。
  “看见了。”大嘴说着,把车速放慢,在距那车十几米外的地方,停下了。
  “钱伟呢?”猴子弓着腰扒过来,伸长脖子看了又看。
  “是不是在车里啊?”大嘴问我。
  “这哪看得到,过去看看。”
  “哦。”大嘴又把车往前挪了一些。钱伟那车覆了黑膜,不凑上去看,根本看不出车里是否有人。我跳下车,小跑到那车跟前,车窗上映出我的身影,看不清里面。我敲敲玻璃,叫:“钱伟!钱伟!”没人答应。
  我把脸贴近车窗,正要往里看,身后突然传来猴子的声音:“没人啊?”我吓得差点蹦上车顶。
  “操,死猴子,差点吓死我,你知道不?”我捂着胸口,心脏一阵乱蹦。
  “操,就这点胆,我来。”猴子凑过来,贴着玻璃往里看了一会,直起腰对我说:“里头没人。”随后他又补充说:“有没有鬼就不知道了。”
  “没人?”我拨开猴子,也往车里看了看,的确没人,钥匙还插在车上。
  “那人哪去了?”我嘀咕着,四处张望。夏天天黑得晚,虽然已是黄昏,但天色还亮,视力没有妨碍。路是土路,不宽,土路左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溪,山溪对面,是灌木林,非常茂密;右边视野稍开阔,有一片大大小小的梯形稻田,梯田不高,再往上,是山,有一条小径,蜿蜒向上,深入山间。山溪这边无路可走,如果钱伟要继续往前,那就不应该弃车,除非车抛锚了,但这段路很直,能看到很远,算算时间,他从这里开始步行向前的话,我们没理由看不到他的背影,除非他会飞。这样看来,钱伟只能是往稻田这边走了,难不成他上了山?
  我朝稻田方向指了指,对猴子说:“他会不会往山上去了?”
  猴子皱皱眉,望着梯田上方,说:“他上山干嘛?打野猪?”
  这时大嘴过来了,听见我和猴子的对话,说:“上山还能干嘛,山上不就是埋死人的地方么?”
   猴子叫起来:“吓,你是说他去找刘月梅的坟墓了?难不成刘月梅,就埋在那山上?”
  大嘴点起支烟,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要不他上山干嘛,凡子你说对不?”
  我正是这样想的。我点点头,说:“刘月梅,肯定埋在这山上。”
  猴子摸着下巴,说:“难不成真被我猜对了,他突发愧疚,来拜祭拜祭刘月梅。”
  “哎。”我摆摆手,说:“怎么会,钱伟根本就不知道刘月梅埋哪。”
  “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聊过。”
  “靠,难不成他真是中邪了,被那刘月梅的,那个什么,引来的?”猴子有些惊骇。
  “十有八九。”我点点头,心底渗出一丝寒意。
  “那我们怎么办?你别跟上去。”
  “就是这个意思。”
  “操!”猴子鬼叫一声,没说话。
  我看看大嘴,大嘴慢悠悠的,吸了口烟,说:“我觉得吧,这天都快黑了……”说到这,他就住口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言不由衷地说:“要不你们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这话才出口,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热天的,我居然感到冷。
  猴子眼睛瞪得老大,对我叫:“你疯啦!”
  大嘴在一旁摇头不已,连声说:“疯了,疯了。”
  我两手一摊,说:“那怎么办?你们俩胆那么小……”
  猴子打断我,说:“谁说兄弟们胆小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去为钱伟那小子冒险,不值得。”
  我说:“也就是去看看,远远地,我估计没事,再说,那刘月梅和我们没仇没恨的,犯不着惹我们不是?”我不好意思再说是为了郭薇,说到底,大嘴他们忙前忙后,都是为了我。
  “哎,大嘴,手机拿来,再打个电话看看呀。”猴子突然叫起来。
  “对呀!”我双手一拍,这人都被搞傻了,我居然忘记了再打打钱伟的手机。
  “大嘴,快,手机。”我把手伸向大嘴。大嘴摸摸口袋,没有,于是往车上跑。一会,大嘴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捏着手机,愁眉苦脸。看他的表情,我以为是手机没电了,问:“怎么?是不是没电了?”
  大嘴把手机递给我,说:“电有,但没信号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接过手机一看,信号显示零格,我试着拨了拨号,没用。我叹口气,把手机还给大嘴。
  “怎么,真没信号啊?”猴子又拿过手机,捣腾了小会,也放弃了。
  “看来,只能上山了。”大嘴眯着眼,朝山上望去,看得出,他在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看看猴子,猴子砸砸嘴,干脆地说:“行啦,去就去吧!”
  我有点感动,张张嘴,不知说什么。暮色昏黄,天快黑了,我挥挥手,说:“走吧。”
  大嘴从车上拿出一根手电筒,掂了掂,说:“嗯,不错,还可以防身。”
  猴子闻言,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抓在手里,大嘴问:“靠,你拿这个防身啊?也小了点吧,找块大的啊。”
  猴子回答:“防个屁,我是怕有蛇。”说着,他往杂草丛生的田埂上扔了两块,见没什么动静,就从路上跳了下去,我和大嘴紧随其后。
  每走几步,猴子就停下来扔两块石头,然后再从地上找石头,继续扔。后来猴子在田埂旁捡到一根细长的竹竿,就丢掉了石头,改用竹竿在前面拍打探路。快上到山径时,还真被他草丛里惊出一条小蛇,花色斑斓,不知是什么蛇,看上去很毒。蛇受了惊,刷地一下窜走了。
  猴子被吓了一跳,蹦起来,骂道:“操,真有蛇!”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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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10-09-21
  爬上山径,没走几步,猴子突然跑前几步,从地上捡起样东西,他看了看,转过身,把东西递给我看。他捡到包烟,芙蓉王。我接过烟,打开一看,还有半盒,钱伟抽的就是这种烟,这半包烟,肯定是他掉的。我把烟交给大嘴,说:“这烟是钱伟的,他肯定在山上。”
  大嘴看看手中的芙蓉王,骂道:“操,比老子抽得还好。”骂完,他把烟揣进了口袋。
  山径两旁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和灌木,几乎把路遮住。猴子在前面开路,把竹竿拍得啪啪响。蚊虫很多,一蓬一蓬的,在人的头顶和眼前盘旋飞舞,挥之不去。我们闭着嘴,不敢说话,怕一张口,就会吸进几只蚊子。山路有点陡,不一会,我就气喘吁吁起来,猴子和大嘴比我好不了多少,尤其是大嘴,跟着我后面,闷喘如牛。还好这条山路并不是一直向上,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开始往右边拐,路也随之平坦起来。
  天色渐暗,大嘴把电筒传给猴子,猴子握在手上,没打开。天还不算太黑,电筒开或不开,对视线的影响并不大。山路比之前宽阔了些,两旁的灌木丛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参天大树。我们走进了一片树林。树林里凉飕飕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这让我感觉很不好,这不是怡人的凉爽,而是逼人的阴气。晚上去殡仪馆,就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树木太密太高的缘故,天仿佛一下就黑了下来,猴子停下脚步,打开了电筒。
  猴子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小声对我们说:“这地方好阴森啊。”
  我踏前两步,走到猴子身边,大嘴也赶紧蹭上来,三人贴得紧紧的。这地方其实蛮宽,三个人并排站,绰绰有余。树林深处,看起来魆黑幽森。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呼吸声和脚下偶尔弄出的响动,听不到其他声音。这很奇怪,在山里的夏天的傍晚,怎么会听不到一点虫鸣声?
  大嘴清了清嗓子,轻轻问:“钱伟哩,怎么还看不到他?”
  我说:“估计还得往里走。”
  大嘴有点战战兢兢,说:“还要再往里啊。”其实我也心慌得厉害,不想再往里走了,这比半夜去殡仪馆还让人瘆得慌。
  猴子握着电筒,往前方一通乱照。忽然他定住了,电筒直直地指向一处,他拿着竹竿的另一只手,正在不停地扯动我的衣角。
 “怎么了?”我侧脸问他。
  光线很暗,我不看清猴子的表情,他下巴向前扬了扬,说:“看那边。”
  我顺着电光看去,在棵大树旁边,有一座隆起的坟包,被藤蔓和野草覆盖了。再仔细看,一块小而陈旧的墓碑,在细密的藤蔓的包裹中,在电光的照射下,露出白森森的一角。粗眼一看,分外骇人。
  大嘴赶紧去打猴子握住电筒的手,骂道:“操,还照,赶紧挪开。”以前黄师傅对我们说过,走夜路若撞见孤坟,千万别用电筒去照,这是大不敬。
  猴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禁忌,没啰嗦,赶紧移开电筒,照在我们自己脚下。
  “继续往前走么?”猴子碰碰我。
  “你说哩?”我碰碰大嘴。
  “问我干嘛,你说了算。”大嘴窸窸窣窣地摸出烟,手有点抖,不留神,洒落了好几支。
  我想弯腰去捡,大嘴拉住我,说:“别捡了,还有哩。”说完,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两支给我,我衔上一支,递给猴子一支。我们站在原地,抽了几口烟,谁也没说话。
  忽然猴子把烟丢在地下,用脚蹍了蹍,说:“走吧,再往前,既来之,则安之。”
  大嘴没有反对,我说好,三人硬起头皮,肩膀紧贴着,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猴子不敢再用电筒左右乱照了,连照远点都不敢,只敢照在眼前一点的地方,能看清脚下就好。竹竿他仍抓在手里,却不再敲敲打打了。此时此刻,哪怕一点人为的响动,恐怕都会让我们惊乍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经过那座老坟时,我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头皮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我们屏声凝气,提心吊胆地走过了老坟。
  才走过老坟一点远,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树枝断裂的声音。我们三人同时定住了。那声音不大,但在幽静的树林里,听起来却格外刺耳。尤其在我们神经如此敏感的情况下,这声突如其来的声,几乎要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声音!?”猴子触电似地抖了一下,声音也有点发颤。
  “回头看看,一起转身,一、二,转!”
  我们同时转过身。没发现任何异常。树林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风,什么多没有。月色应该很好,可几乎全被大树繁茂的枝叶遮住,只有几缕从缝隙间漏下,洒在暴露而粗大的树根上,霜一样。
 猴子晃晃电筒,猜测说:“是树枝吧,树枝断了,掉下来。”
  大嘴挠挠鼻翼,说:“我怎么听得像有人踩断了树枝。”
  我感觉和大嘴一样,但我没说,更不敢多想,我对他俩说:“走吧,别管那么多了。”
  继续往前,路边的坟墓渐渐增多,这应该是一片坟地。又走出几十米远,小路消失了,看来,我们已经走到小路的尽头。猴子举起电筒,往稍远些的地方照去。
  “哗!”忍不住,三人都惊呼起来。猴子左右移动电筒,束光所至,无处不是大大小小的坟墓。
  “操!”猴子轻骂了声,把电筒移回了自己脚下。这无论往哪照都不合适,全是坟墓。
  “这到尽头了吧,钱伟呢?”
  “是不是这小子根本没过来?”
  “怎么会。”我拿过猴子手中的电筒,往周围和远处照了照。
  “哎,那边好像有动静。”猴子轻声叫。
  “那边?”我晃着电筒,没发现什么。
  “把电筒给我。”猴子拿回电筒,把光束移到远处的一丛灌木上。灌木丛一动不动。
  “没有动静啊。”大嘴说,探头问猴子:“你眼花了吧?”
  猴子盯着灌木丛,说:“怎么可能,刚才光掠过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地方动了一下。”
  我猜:“会不会是蛇?”
  猴子说:“再看看。”我们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丛灌木,大气不敢出。
  猴子没看错,不一会,我和大嘴就看到灌木丛动了一下,很快,又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我隐约听到灌木丛后,发出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灌木丛后,有东西。
  大嘴碰碰我,问:“是不是钱伟?”
  我轻轻叫了两声:“钱伟,钱伟。”没人答应。灌木丛不动了。
  “钱伟!”大嘴用力喊了声,没把钱伟喊出来,倒把我和猴子吓了一大跳。
  猴子瞪了大嘴一眼,没好气地说:“走,过去看看。”蹑手蹑脚,我们走到灌木丛前。猴子手上的竹竿还没扔掉,他伸出竹竿,试探地,朝灌木丛里捅了捅。
  沙、沙……灌木丛突然发出骇人的声响,剧烈摇动起来,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从灌木丛里猛地窜了出来。猴子吓得把竹竿一抛,我们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只听哦哟一声,大嘴脚下一滑,双手乱挥,一把抓住我的衣角,我被他拽倒,两个人一起滚下了旁边的斜坡。
 大嘴先我滚下,我背朝下脸朝上,像倒坐滑梯似地,直溜溜地滑到底。坡底的野草应该很丰茂,我感觉屁股底下软软的。
  猴子在上面用电筒一通乱照,大声叫着:“喂,凡子,大嘴,你们没事吧?”
  电筒晃得我睁不开眼,我挡住眼睛,对猴子叫道:“没事,那个,把电筒移开点。”
  猴子移开电筒,见大嘴没回答,又叫起来。“大嘴咧?大嘴有没有事?”
  对啊,大嘴呢?我借着电筒的光,左瞧右看,没看见大嘴,我急得大叫:“大嘴,大嘴!”
  “操,别叫了,我在你屁股下面。”大嘴瓮声瓮气地回答我。
  我低头向左看,看见一个屁股两条腿,赶紧转到右边,终于看见了大嘴的脑袋。他趴在地上,正努力地想把头扭过来。难怪我觉得屁股下面软软的,原来我滑下来后,正巧坐在了大嘴的肥腰上。
  我骂:“操,你跑我屁股下面干什么?”
  大嘴回骂:“他妈的,你还不快点起来!”
  我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大嘴哎哟哎哟地,翻身坐在地上。他一边用手揉着后腰,一边冲我爆粗口:“凡子你他妈的,我的腰都要被你坐断了,哎哟。”
  我忍不住乐了,说:“难怪我觉得那么舒服,原来你小子在下面做肉垫。”
  大嘴还想骂,却被猴子的电筒晃住了眼睛,他伸手遮住眼,仰头骂道:“猴子,你他妈的乱照什么?”
  猴子在上面叫:“啊,没事吧?能不能上来啊?”
  “没事,给我们照照路,看看怎么上去。”我一边对猴子叫道,一边开始打量起斜坡,琢磨着该怎么样爬上去。
  斜坡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就是坡度很大。我试着往上爬了几下,感觉不行,又跳下来。
  “怎么,上不去?”大嘴问我。
  我摇摇头,说:“困难。”
  “我来试试。”大嘴说着,爬上斜坡,没爬几下,就贴着斜坡溜了下来。
  “呸,呸。”大嘴吐着粘在嘴上的枯草,骂道:“妈的,爬不上。”
  猴子在上面对我们叫:“怎么样,上不上得来?”
  “上不来。”
  “那怎么办?”
  “你下来!”
  猴子犹豫了下,叫:“好,那我溜下来,你们接着我啊!”
  “好!”我和大嘴应道,等猴子呼呼地滑下来时,我们不约而同地闪到了一边,猴子一屁股蹾在地上,电筒脱手掉在地上。猴子哎哟哎哟的,半响爬不起来。
  “操,不是叫你们接着我吗!?”猴子很生气。
  “操,你滑得那么猛,我们要来接,不得骨折啊。”大嘴挺无辜。
  “操,没义气。”猴子骂骂咧咧的,终于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刚才那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
  我说:“应该是条蛇。”
  大嘴补充道:“大蛇。”
 猴子心有余悸,骂道:“这他妈的,蛇真多。”这不奇怪,在山里的夏夜,蛇不多,才是件奇怪的事。猴子弯下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电筒,朝四下照去,自言自语道:“这怎么下山哩?”
  大嘴问我:“那钱伟还没找不找?”
  没等我说话,猴子蹦起来:“还找那王八蛋啊,再找他,我们三个都得搭在这鬼地方。”
  我觉得猴子说得对,再找那王八蛋,我们三条小命就得陪了。我摆摆手,说:“不找了,找个屁,管他死活,走,下山。”
  大嘴听了很高兴,说:“早就该走了!”
  可是该怎么走?这里没有路,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灌木丛。猴子打着电筒,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我和大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全是灌木,要出去,必须穿过这些灌木丛。
  猴子打算拨开一丛灌木,才把手放上去,猛地又缩回来,我以为他又看见了蛇,问:“怎么,又有蛇?”
  猴子用电筒把灌木拨开,边走边说:“没蛇,你们小心点,他妈的好多刺。”
  的确好多刺,也不知是什么灌木。我经过时,手被划伤,T恤衫也被挂破了好几处,我有点心痛,这可是我最喜欢的T恤。狗操的钱伟。我忍不住暗骂。
  忽然猴子站住了,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我挤上去,还没站稳,大嘴也挤过了过来。等我和大嘴看清眼前的景象,我们也惊呆了。
  遍寻不着的钱伟,居然就在眼前。
  在我们面前不足五米的地方,钱伟正坐在一座新坟旁边。他斜偎在墓碑旁,脑袋侧靠在墓碑顶角。他一手搂着墓碑,手掌在上面温柔摩挲,仿佛他搂着的不是墓碑,而是位心爱的姑娘。
  猴子把电光照到他脸上,他既不躲避,也不遮挡,他表情温和,半睁着双眼,眼神有点迷离,透着邪味。
  大嘴喃喃道:“他搞什么鬼?”
  我试着叫了他两声:“钱伟,钱伟。”他没反应,依旧搂着墓碑亲昵不已。
  猴子的手在颤抖,电筒射出的光束也随之抖动起来,猴子说:“这肯定是刘月梅的坟墓。”
  他被刘月梅勾住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操,这小子看上去蛮享受嘛。”大嘴看来缓过了劲,居然开起了玩笑。
  “这怎么办?”我看看猴子,又看看大嘴。
  猴子说:“要不过去拍拍他,没准他就清醒了。”
  大嘴表示同意,说:“好,你去拍。”
  猴子没理他,却看着我说:“凡子,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我骂:“靠,你们太不够意思了,一起去吧。”
  大嘴看着我说:“也行,要不等郭薇回来,你也让我们一起抱抱。”
  “他妈的,我把你的小鸟打个结,你抱不抱?”
  “那你去拍。”
  没办法,我硬起头皮,慢慢向钱伟走去。走了几步,我心虚,扭头看了看大嘴和猴子,他们冲我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进。我壮起胆,继续向前走。离钱伟越近,我越紧张,我感觉浑身的毛孔都闭合了,汗毛唰唰耸立,几乎要破衣而出。忽然钱伟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我吓得站住,等了会,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深呼吸几下,才敢继续挪步。在距钱伟不足一米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我飞快地回了下头,看见不远处的猴子和大嘴,我略感心安。
    “钱伟。”我轻轻地叫他,他没反应。
  “钱伟。”我再叫,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伸出右手,哆哆嗦嗦地,向他肩头伸去。就当我的手指快要碰到他时,他一直靠在墓碑上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他慢慢转过脸,面向我。
  电筒光正打在钱伟脸上,使他的脸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我吓得呆了,手也忘记了缩回。忽然他对我眨眨眼,我猛地一抖,把手迅速缩回,蹬蹬地退了好几步。因为太过惊骇,我喘气得厉害,汗从我的额头滑落,滴到睫毛上,又流进眼睛里。我感到眼里一阵刺痛。我不敢闭眼,胡乱抹了几把汗,强睁着眼睛,气喘吁吁地盯着钱伟。
  他应该是在看我,表情说不上的古怪。我想试着再喊他一声,可钱伟两个字卡在喉咙中,怎么也吐不出去。我正想抬起手,招呼猴子他们过来,手才举到腰际,钱伟突然张嘴说话了。
  他说:“再等一会吧。”声音是他的声音,可听起来,却很奇怪,像被谁捏住了嗓子,阴阴柔柔的,又像在故意学女人说话。
  “什么?”我听清了他的话,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没理我,转过脸,又将头靠回了墓碑上,像刚才那样,不停抚摸着墓碑,神情迷离而略带悲伤,花痴一样。
  我惊愕地看着钱伟,不知该怎么办,要不再喊他几声?还是……大嘴和猴子走到我身后,我竟然没发觉。
  “凡子,怎么回事?”
  猴子的声音来得太突然,我紧张过度,想都没想就挥拳往身后打去,幸亏猴子反应快,及时躲开,不然这一下,他肯定KO。
   “别慌,别慌,是我。”猴子举起双手,挡在面前。
  我浑身汗涔涔的,嘘了口气,气呼呼地说:“你们以后走路能不能出点声,不要像鬼似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飘过来,会出人命的,知道不!?”
  猴子颇无奈,说:“我们已经走得很响了,是你没听见。”
  大嘴走到我身边,看着钱伟,问我:“刚才他好像和你说话了,说什么?”
  “他说,再等一会吧。”
  “什么?”大嘴和猴子的反应和我刚才一样。
  我重复了一遍:“他说,再等一会吧。”
  “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
  “你刚才不是在和他说话么?”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猴子向右走了两步,绕到墓碑前,举起电筒往墓碑上照了照,很快一个箭步跳回我身边,小声说:“没错,就是刘月梅的坟。”
  废话。我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他不会被刘月梅附身了吧?”猴子把嘴凑到我耳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怎么办?”
  “不晓得,要不然我们找黄师傅去?”
  “这么远,来得及么,万一钱伟那个,挂了,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
  “你俩讲什么啊?”大嘴见我和猴子在不停耳语,赶紧凑过来。
  猴子对大嘴做了个嘘的手势,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找黄师傅来。”
  大嘴和我想的一样,说:“这来不及了吧。”
  猴子说:“那我们在这又能做什么?”说着,他看了眼钱伟,补充说:“看他这样一直花痴下去?”
  我想到个简单有效的老办法,说:“要不去甩他两耳光?”
  猴子啊了声,说:“你不要命啦,他现在被刘月梅附身了,你给他两巴掌,不就是给刘月梅两巴掌么,嗯?”
  猴子这一声嗯得我心惊肉跳,心想没错,这万一惹恼了刘月梅,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又怕又急,没了主意。
    大嘴看看钱伟,想了想,似乎有了好办法。他把我和猴子拉到稍远些的地方,说:“我分析吧,他刚才说再等会,意思就是他还要和……”大嘴顿了顿,又看看钱伟,继续说:“他还要和刘月梅再亲昵一会,不如我们就在这看着,再等等,没准过一会,刘月梅就放他走了。”
  猴子问:“万一等会他那个了呢?”
  “怎么了?”
  “挂了。”猴子的声音像蚊子叫。
  “不会吧。”大嘴显然没想到这点,他摸摸后脑,说:“如果真有意外,那我们就回去,报警。”
  “操,我还以为你要说,直接把他往后车厢一扔,拉回去咧。”
  “妈的,你当我像你这么蠢!”
  “嘿嘿,开玩笑嘛。”猴子居然还笑得起来。
  我非常不安,如果等会钱伟真做出什么骇人举动,难不成我们真就袖手旁观,看着他去死?虽然我不喜欢此人,但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变成一具尸体,也的确是,难以接受。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很黑,没有星星,月亮也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遮住。除了电筒所照之处,其余的地方,黑漆一片。刘月梅的墓地建在那片坟地下方,刚才一跤,让我们跌出了那片树林。身边少了那些粗大高耸的树木,逼仄压抑的感觉也随之消失。现在给我的感觉是,恐惧似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忐忑和不安。
  我们站在墓地几米外,敛声屏气,一动不敢动地看着钱伟。好几次他扭了扭脖子或动了动腿,我们以为他要起来,紧张得要命,谁知他只是稍换了个姿势,继续搂着墓碑卿卿我我。
  猴子忍不住轻骂了声:“妈的,他还要这样搞多久。”他话音刚落,钱伟像是听到了猴子的话,猛地一下抬起头,向我们看来。这个动作太突然,即使我们之前有心理准备——他随时会有什么动作,但也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他要干什么?”猴子用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他吓得声音都哑了,他担心自己刚才那一声不耐烦的骂,把刘月梅惹怒了。
  “不要慌。”我从猴子另只手中拿过电筒,他抖得厉害,弄得电筒也跟着乱抖,几乎都照不到钱伟了。
  看样子,钱伟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瞪了会我们,似乎在埋怨我们叨扰了他的约会。他又低下头侧过脸,对着墓碑,低语了几句。他的语气很低很快,让人根本无法听清内容。终于,他站起来了,面向墓碑,呆站了会,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把脸朝向了我们。他对我们笑了下,然而并不恐怖,是很苦涩很无奈的那种笑。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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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10-09-21
  没等我们做出任何反应,他开口了。令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对我们说了声:“谢谢。”还是刚才我听见的那种阴柔的口吻。说完这两个字,他就像醉汉似的,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下。他昏了。
  然后,千真万确,我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从他身后迅速腾起,只这么一闪,就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了。
  “操,什么东西!”大嘴吓得一抖一抖的。
  “白影,是白影。”猴子比大嘴好不了多少。
  这两人像是同时打起了摆子,我被他们挤在中间,不抖也被震得抖了起来。好一会,三人终于平静了些,猴子战战兢兢地问:“他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像女人?”
  我说:“之前他和我说那一句时,也是这口气。”
  大嘴说:“是刘月梅。”
  刘月梅?嗯,极可能是刘月梅借钱伟在和我们说话,她对我们说谢谢?这卖得是什么药?不论如何,这话表示她没有恶意。想到此,我放心多了。我踏前几步。钱伟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呼吸均匀,脸色正常,看起来就像睡着了。我喊了他几声,他没反应。我壮起胆,蹲下身,轻轻推了推他:“钱伟。”
  “嗯。”他迷迷糊糊的,应了我一声,这回声音对了,不再让人听了那么别扭。
  我一阵欣喜,又拍拍他,叫:“钱伟,钱伟。”
  “啊!”钱伟猛地张开眼睛,看见我,突然惊呼起来。我毫无防备,被吓得唰地站起,这时猴子在我身后,正想弯腰来看,我这一站,后脑重重地撞在了他的面门,猴子痛得哇哇乱叫,捧着鼻子原地跺脚。
  “这是在哪?我怎么了?你们,你们……”钱伟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地上,指着我们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钱伟?你是钱伟吧?”我不放心,还得确定一下。
  “我?”钱伟低下头,紧张地摸了摸自己,说:“是我啊,怎么回事这是?月月呢?”
  “什么月月?谁是月月?”话刚问出口,我就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刘月梅。真他妈的鬼迷心窍,之前还一口一个刘月梅,现在被鬼一迷,居然改口月月月月的了。
  “你问刘月梅吧?怎么,你看见她了?”
  “我,那个……”钱伟显然还有些迷糊,忽然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坟墓旁边,吓得跳起来,往我身后跑。
  我抓住他,说:“别慌,你刚才还情深款款的,现在跑什么?”
  “这,这,这是,月……”钱伟指着刘月梅的坟,口吃得厉害。
   “这是刘月梅的坟。”我替他说完。说也奇怪,经过刚才一阵子,现在的我,是一丝恐惧都没有了。我心里满是疑问,只想让钱伟尽快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刘月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知道这是刘月梅的坟地后,我以为钱伟又会惊乍一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走到刘月梅墓前,呆呆地站了会,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墓碑,深情款款。我暗中叫苦:要命,不会又中邪了吧?
  “钱伟!”我叫他,他转过身,我有些吃惊,他眼里居然噙着泪花。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你,那个……”我居然也结巴起来。
  钱伟说:“走吧,在车上,我告诉你。”
  大嘴站在我旁边,碰碰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不知道,等会就明白了,走吧,猴子呢?”我扭头去找,猴子正站一边,仰头望天,不知再看什么东西。
  我也仰起头,看看天,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很亮,天上飘着几片奇形怪状的黑云,除此外,别无其他。我问猴子:“喂,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猴子用力吸着鼻子,没好气地说:“看屁,我鼻子被你撞出血啦!”
  钱伟闻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猴子,猴子没说谢,接过来,抽出一张撕开,揉成团塞进了一只鼻孔里。嗯,看来这小子的鼻子还蛮结实,刚才那一下撞得那么重,我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居然只有一只鼻孔出血。
  猴子把剩下的餐巾纸还给钱伟,钱伟说:“你留着用吧。”
  猴子摸摸鼻子,想了想,把餐巾纸装进了口袋,对钱伟说了声:“谢谢。”
  钱伟摇摇头,猴子没再说什么,从我手里拿过电筒,往四周照了照,说:“走吧,回去。”
  这里并没有路下山,但要回树林从原路走,一来不好爬上去,二来那鬼地方到处是坟墓,实在阴森骇人。我们看了看地形,决定就从这里直接下去。虽然没有路,但只要不怕被灌木刮蹭,要下山,并不困难。
  “走吧。”猴子晃晃手中的电筒,往山下走去。临走前,钱伟扭头看了眼刘月梅的墓地,似乎有些不舍。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陪她?我心里想着,一肚皮莫名其妙。下山时,好几次我忍不住要问钱伟,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也不急这一会,等会上了车,他自然会说。
  下了山,来到两辆车旁。我对大嘴说:“我坐钱伟的车,你们走前面。”
  大嘴看看钱伟,不放心地说:“不会有事吧,你确定?”
  我说:“没事,等会你别开那么快,看着我们就好。”
  大嘴甩甩车钥匙,说:“那行,你小心点。”
  “嗯。”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说:“保重。”看他那副表情,好像我入了敢死队。
  “快上车吧你。”我推他一把,转身向钱伟车上走去。我刚拉开车门,大嘴忽然从车窗探出脑袋叫我:“喂,凡子!”
  “怎么了?”
  “回镇上还是去?”
  我看看钱伟,他对我说:“回镇上吧,没事了。”
  钱伟的表情很镇静,略带哀伤,我疑问满腹,但没多问,我转头对大嘴喊道:“回镇上!”喊完,我上了车。
  “这是刘月梅的坟。”我替他说完。说也奇怪,经过刚才一阵子,现在的我,是一丝恐惧都没有了。我心里满是疑问,只想让钱伟尽快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刘月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知道这是刘月梅的坟地后,我以为钱伟又会惊乍一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走到刘月梅墓前,呆呆地站了会,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墓碑,深情款款。我暗中叫苦:要命,不会又中邪了吧?
  “钱伟!”我叫他,他转过身,我有些吃惊,他眼里居然噙着泪花。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你,那个……”我居然也结巴起来。
  钱伟说:“走吧,在车上,我告诉你。”
  大嘴站在我旁边,碰碰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不知道,等会就明白了,走吧,猴子呢?”我扭头去找,猴子正站一边,仰头望天,不知再看什么东西。
  我也仰起头,看看天,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很亮,天上飘着几片奇形怪状的黑云,除此外,别无其他。我问猴子:“喂,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猴子用力吸着鼻子,没好气地说:“看屁,我鼻子被你撞出血啦!”
  钱伟闻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猴子,猴子没说谢,接过来,抽出一张撕开,揉成团塞进了一只鼻孔里。嗯,看来这小子的鼻子还蛮结实,刚才那一下撞得那么重,我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居然只有一只鼻孔出血。
  猴子把剩下的餐巾纸还给钱伟,钱伟说:“你留着用吧。”
  猴子摸摸鼻子,想了想,把餐巾纸装进了口袋,对钱伟说了声:“谢谢。”
  钱伟摇摇头,猴子没再说什么,从我手里拿过电筒,往四周照了照,说:“走吧,回去。”
  这里并没有路下山,但要回树林从原路走,一来不好爬上去,二来那鬼地方到处是坟墓,实在阴森骇人。我们看了看地形,决定就从这里直接下去。虽然没有路,但只要不怕被灌木刮蹭,要下山,并不困难。
  “走吧。”猴子晃晃手中的电筒,往山下走去。临走前,钱伟扭头看了眼刘月梅的墓地,似乎有些不舍。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陪她?我心里想着,一肚皮莫名其妙。下山时,好几次我忍不住要问钱伟,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也不急这一会,等会上了车,他自然会说。
  下了山,来到两辆车旁。我对大嘴说:“我坐钱伟的车,你们走前面。”
  大嘴看看钱伟,不放心地说:“不会有事吧,你确定?”
  我说:“没事,等会你别开那么快,看着我们就好。”
  大嘴甩甩车钥匙,说:“那行,你小心点。”
  “嗯。”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说:“保重。”看他那副表情,好像我入了敢死队。
  “快上车吧你。”我推他一把,转身向钱伟车上走去。我刚拉开车门,大嘴忽然从车窗探出脑袋叫我:“喂,凡子!”
  “怎么了?”
  “回镇上还是去?”
  我看看钱伟,他对我说:“回镇上吧,没事了。”
  钱伟的表情很镇静,略带哀伤,我疑问满腹,但没多问,我转头对大嘴喊道:“回镇上!”喊完,我上了车。
   钱伟在驾驶位上坐着,等我关好车门,对我笑了笑,开始摸口袋,结果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出来。
  我笑笑,对他说:“找烟吧?别找了,掉在路上,大嘴捡了,可惜我今天没带烟。”
  “哦,呵呵。”钱伟拉开储物柜,里面丢着好几包芙蓉王,他掏出一包,递给我,随后把车发动。
  他一边挂档一边对我说:“这地方还蛮安全,钥匙还在车上,居然什么都没丢。”
  “那是运气好。”我拆开烟,拿出一支点上,把剩下的还给他,顺手把我的火机也一起递了过去。
  钱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塞进嘴点燃,深吸了好几口。狭小的车厢空间里,顿时烟雾朦胧。
  我放下车窗,朝外掸了掸烟灰,问钱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钱伟开着车,紧跟在大嘴车后。他嘴上叼着香烟,烟雾腾起,熏得他的眼睛无法睁开,他放下车窗,把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扔出窗外。他沉重地,呼了口气,对我说:“我错怪月月了。”
  “刘月梅?”
  “嗯。”他点点头,说:“我想我们都错怪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头顶上飘满了问号。
  “我慢慢和你说。”钱伟把车窗关上大半,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车开到刚才那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到了月月的坟前,反正就稀里糊涂的,我感觉自己突然来到一座房子前。房子不大,是砖房,坐落在一片花草中,看上去很漂亮。我很奇怪,刚才还是晚上,怎么就突然白天了,还有我明明正开车跟着你们的,怎么眨眼间就到这地方了,这过程就像做梦一样,跳跃的。我正奇怪着,突然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当我看清这人的面貌的时,我差点吓死。”
  “是刘月梅吧。”我看了看钱伟,车里没开灯,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口气来判断,现在他似乎一点恐惧也没有。
  “对,是月月,当我吓得要跑,可是腿软得厉害,好像一点劲都没了,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跑了。然后她向我走过来,我不敢看她,捂着脸,对她大叫,我说我知道对不起她,求她不要害我。她没有说话,走到我身边,这时候我已经吓得跌在地上了,我用手捂着眼睛,抖得厉害,我想看看情况,又不敢看,就在这个时候,她把手放到了我的肩头,不瞒你说,这一下,我差点魂飞魄散。这时她说话了,她叫我不要怕,她不会害我。可我还是怕,还是不敢松手看她,她又安慰了我一会,我听着感觉她好像真的没恶意,于是我壮起胆,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脸没我相像中的恐怖,嗯,应该说,一点都不恐怖,就和她生前一样。她对我笑,很温柔的,这时我稍稍放了点心,于是放下了手,但还是不敢正眼看她。
  然后她又和我说了很多,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事,说着说着,我的恐惧慢慢消失了,真的,就这么奇怪,消失了。我问她,你把我引来这里,是不是想把我带走。问这话时我豁出去了,反正跑不掉,死也死个明白吧。谁知她说,她没想害我,她把我带来这,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我问她什么事,她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出车祸,不是意外,是被个,被个女鬼害的。”
   “什么!?”我吃了一大惊,赶紧问:“女鬼,什么女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给你说。”钱伟示意我不用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月月说那天晚上,我扔下她走掉以后,她一个人,怕得要命,正打算走路回镇上,走了没多远,突然感觉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下,这一下,把她推到了马路中间,然后她看到一阵刺眼的光,又听到一声巨响,就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路旁,她身边还坐着个女人,那女人看着她,眼神很凶,她吓得大叫,想跑,那女人抓住她,不让她走,说她独自在这没人管她,她很寂寞,要月月留在这里陪她。”
  我听得有点毛骨悚然,风有点凉,我关上车窗,同时生出疑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谁?难道郭薇,根本不是刘月梅害的?
  “月月不肯,说要回家,但那女人凶得很,硬是不肯放月月走,那女人把月月拉到一片树林里,把月月带到一个洞里面,说这是她住的地方。”
  “一个洞?”
  “是的,一个洞,很黑很潮湿。后来那女人就和月月说起了自己,说她被人害了,被丢在这,没人知道,月月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听到这些,非常怕,那女人就告诉她,其实她也死了。”
  “怎么?刘月梅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事?”
  “应该是的,然后那女人就把她又带回马路上,站在路中间,一辆车迎面开来,撞过她们,可她们却安然无恙,像空气一样,那司机也没发现她们。这时月月才知道她的确是……”
  “当时刘月梅应该没死吧,她不是成植物人了么?”
  “对的,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后来那女人又害了郭薇。”
  “什么!郭薇是那女人害的?”我吃惊不已,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对,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当时听到,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事说起来有点长,不知道武浩以前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
  电话?钱伟不提,我几乎都快忘了神秘女子来电这事。自郭薇出事后,我们都认为,那电话是郭薇打的。可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就是在我第一次接到那电话时,郭薇还不认识我们,更别说知道大嘴的手机号了。而现在钱伟居然提到那个电话,莫非事情另有玄机?
  “有,还不止一个电话。”我点点头,之后把我和大嘴接到神秘电话的事给钱伟说了一遍,时间,地点,所有我知道的细节,我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钱伟。当我说到郭薇变脸说出那句“快来接我”时,钱伟的手猛得抖了一下,车子差点失控,幸亏他反应还好,在瞬间把车重新控制住。
  我惊出一身冷汗。钱伟抱歉地对我笑笑,说:“不好意思,我吓了一跳。”
  我对他说:“我吓得更狠。”我吐了口气,问他:“怎么你反应突然这么大,刘月梅告诉你什么了?那电话,是刘月梅打的还是……”我想到那个女人,这个突然冒出的女人,难道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是那个女人打的。”没等我把话问完,钱伟就回答了我,他看了看惊愕不已的我,继续说:“月月说,郭薇第一次出车祸,纯属意外,没有任何东西害她。就在郭薇车祸后没多久,武浩开车经过那里。武浩的车比较特殊,可能是阴气比较重的缘故的吧,反正就被那女鬼盯住了。”
 “什么?那女鬼曾经想害大嘴?”我叫起来,又惊又怕。我记得,那段时间大嘴的确是出过几趟业务,不过我和猴子都没跟。
  “不,不是,月月说,那女鬼知道那是什么车,她是想让武浩把她的尸骸带走。不知怎的她就知道了武浩的手机号,然后就打了电话给武浩。”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我接到的电话,是那女鬼打的。可她到底是怎么弄到大嘴电话的呢,这个问题,在我们回到镇上后,在我把这些事情说给大嘴他们听后,得到了解释。大嘴说:“应该是我在车上,给业务家属报手机号的时候,正巧给她听到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郭薇啊?还有,那女鬼傻啊,既然要大嘴去给她收尸,那也把话说清楚,就这么冷冰冰的四个字,谁猜得透?”我气得直嘀咕,想不明白那女鬼为什么这么蠢。
  钱伟笑了笑,现在他反倒比我冷静多了,他说:“应该是不方便吧,毕竟阴阳隔绝。”这点后来我从黄师傅那得到证实,的确不是因为那女鬼蠢,而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无法准确告知大嘴。这其中原因,因涉及到阴阳天机,黄师傅也没和我们多说。
  “那她为什么要害郭薇?”我又问了遍钱伟。
  “是因为你们一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后来五一那会,你们和郭薇她们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那女鬼引下郭薇,附上了她的身,又提醒了你们一次,可是你们还是没理解她的意思,于是,那天晚上,郭薇后来就出事了。”
  “他妈的这是报复啊?!”我忍不住骂。
  钱伟点点头,说:“应该是的,郭薇出事时,月月就乘机上了郭薇的身,她本来是想借机逃掉,可后来,我希望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也是,为了我。”钱伟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十分内疚。
  “嗯,你继续说吧。”我现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怪刘月梅吧,这罪魁祸首毕竟不是她,不怪她吧,她为什么又偏偏去附郭薇的身来谋己私欲。
  “当我发现郭薇,不,是月月附身的郭薇不对劲后,要和她分手,她当时很生气,也的确想过要,要带走我吧,所以我那段时间,总做那个怪梦。后来郭薇父母带郭薇去了上海,月月没想到,郭薇父母后来居然找来一个师傅,那师傅把她从郭薇身体里给赶出来了,再后来,就是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事情了,月月说,她也觉得对不起郭薇,她占用了郭薇的身体。所以刚才她告诉我,说郭薇现在应该还被那女鬼困在那个地方,你们只要找到那个女鬼的尸骸,郭薇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真的?!”我激动极了,差点忍不住去拥抱钱伟。
  “是的,月月应该不会骗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怪她才好,她也是……”钱伟说到这,居然哽咽了。看来钱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副模样。
  我叹口气,说:“说到底,我还得谢谢她。” 这是实话,现在在我心里,非但不怪刘月梅,反倒对她生出一丝愧疚,的确是误会她了,即便她曾自私地占用过郭薇的身体。这女人,太痴情。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回到镇上,我把事情原委讲给大嘴他们听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救郭薇。
  大嘴看看时间,说:“现在天晚了,我想,干脆等一个晚上,明天去接上黄师傅,一起去,万一那女鬼又要搞什么名堂,我们几个,应付不过来。”
  猴子十分赞同,说:“是的,凡子,你也别急这一个晚上,为了保险起见,明天还是叫上黄师傅一起去,哦,对了,叫刘俊也去,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死的,没准是被人害的也说不定,叫上刘俊,省得回头还得和公安局的说不清,你觉得怎样?”
  我想了想,虽然心急如焚,但他们说得有道理,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不如就等到明天,叫上该叫的人,把事情彻底解决。
  “好吧,那就等明天。”说完,我看看钱伟,对他说:“谢谢你。”
  “哎,什么话,是我应该谢谢你们才对,明天我也去,月月告诉了我那女人尸骸的位置,嘴上说不清,明天过去找,应该容易找到。”
  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他也对我咧了咧嘴,笑得苦涩,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
  第二天大早,我们驱车来到土凹黄师傅家。黄师傅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也吃惊不小,说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原来另有个女鬼在作祟。我急不可耐,说好了黄师傅,现在水落石出不用算了,赶紧救人去吧。
  黄师傅却没走的意思,他在院子里踱了两步,问我:“那姓郭的小丫头回来了么?”
  我说没,接着又说:“她可能近期不会回来。”
  黄师傅一拍手:“这就麻烦喽!”
  我的心猛地一坠,问:“怎么了?”
  黄师傅告诉我,郭薇的魂魄离身太久,若不给她的魂魄和身体搭桥,她十有八九归不了身。
  “啊,那不完蛋了?”猴子两眼一瞪。
  我斜他一眼,说:“完什么完,打电话让她爸妈带她回来就是了。”说完我问大嘴要手机,钱伟抢先掏出他的手机,递给我。我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我拨通了孙茗的电话,问她要来了郭薇母亲的手机号码。
  接电话的是郭薇父亲,在和他通话的过程中,遇到不少麻烦。他不认识我,加上我心急,把话说得颠三倒四,他听得莫名其妙,差点把我当成骗子把电话给挂了。后来猴子从我手里接过手机,充分发挥了他的表达能力,把事情经过有条不紊地给郭薇父亲说了一遍,这时郭薇父亲才将信将疑起来,但没立刻答应回来,说要和郭薇母亲商量下,等会给我们电话。
  这个长途,打了快两个小时,等猴子把手机挂上递给我时,机身都已经发烫,我把手机还给钱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打了这么久,呵呵……”
  钱伟摇摇手,说:“手机先放你这,等会郭薇家人估计还得打来,你别那么客气。”说完他从口袋掏出烟,给我们发了一圈。他在找火机的时候,猴子破天荒地伸出手给他点火。
  很快,我手中的电话响了,我接通一听,是郭薇父亲。他告诉我,他们会坐今晚的火车赶回来,大概明天中午到。我高兴坏了,连说了几个好的。
  黄师傅说,替郭薇招魂归身,要在午夜子时才行。不过在白天,我们可以先把那女尸给找出来,替她收尸,了却了她的心愿再说。我说行,那现在就去吧。黄师傅摇摇手,说今天早了点,明天白天去。猴子不明白,问早一天也不行么?黄师傅说,把那女尸找出后,那女鬼应该就会放掉郭薇,那郭薇的魂魄离身这么久,很可能一到午夜就走了,到时候再要把她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我们似懂非懂,但黄师傅不愿多说,我也不方便多问。反正能把郭薇救回来就行。都等了两个多月了,再多等一天吧,我忍。
  我们临走前,黄师傅说,明天去找那女尸时,他也去。这话一出,我彻底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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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10-09-21
  晚上我和猴子都睡在大嘴那。兴奋加忐忑,我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左右,钱伟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出门了,在烟草局门口等我们。去土凹接黄师傅前,我们先去了趟公安局,把刘俊接上。这小子虽然玩世不恭,对鬼神之说却深信不疑,昨天晚饭时听我们说了这个事,他二话不说,答应同去。他说,如果真发现女尸,再往局里报。
  黄师傅挎了个黑色的布包和一把黑伞,猴子打趣说黄师傅你还怕被太阳晒黑啊,你已经够黑了,再打伞也没用。黄师傅咧嘴一笑,说这把伞可不是他用的。猴子好奇心来了,问那伞是做什么用的,黄师傅卖关子,说等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猴子一再追问,他就是不说,结果一路上猴子都抱着那把黑伞在研究。
  
  车开得很快,十分钟没用,到地方了。下车后,钱伟说,刘月梅告诉他,那女人应该被埋在树林靠下的位置,那地方有歪脖子树,很好认的。
  进入林子后,我们两人一组,分成三组去找那棵歪脖子树,人多好办事,不一会,树找到了。树周围有一大片空地,那女人被埋在哪呢?我看看钱伟,问:“她埋在哪?”
  钱伟皱皱眉,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从肩上拿下铁锹,说:“挖上一圈,肯定能挖到。”正要动手,黄师傅拦住我,说不用这么蛮干,他有办法。
  说完,黄师傅把布包放在地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黄香,用手指夹住,飞快地一捋,从尾捋到头,然后点燃,插在地上。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黄香发出的烟居然没有盘旋上升,而是斜歪歪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烟气既不扩散,也不上扬,仿佛变成了一根细细的丝带,被拉扯着,弯弯曲曲的,往那个方向飘去。突然,那缕烟线像是受了什么吸力,猛地下坠,往地下窜去,转眼间,被吸进了杂草丛生地面。这副景象,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就在我们瞠目结舌的时候,黄师傅迅速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香头一折,啪的一声轻响,香头断了,掉在地上,黄师傅伸出脚,把香头蹍灭。这一套动作,做得又快又流畅,没一丝拖泥带水。猴子看得呆了,忍不住小声惊呼:“哇,帅!”
  黄师傅指指吸入烟气的地方,说:“就是这里了。”
  我也呆了,握着铁锹愣住不动,黄师傅碰碰我,说:“去挖!”
  “哦哦,好。”我这才反应过来,走到烟气下坠的位置,开始挖了起来。我有点紧张,虽然在大白天,人不少,黄师傅也在,但还是抑制不住紧张。我把铁锹插进地面,小心翼翼地蹬锹,铲起了半锹土。挖了快十分钟,才挖出一个浅浅的坑。
  猴子忍不住,对我说:“凡子,你那么小心干什么,用力挖啊!”
  我说:“万一挖坏了下面的……不好吧?”我有点担心,万一用力过度,铲坏了下面的女尸,会不会招来麻烦?我看看黄师傅,他对做个了个用力挖的手势,说:“毛事,挖!”
   我放心了,大力挥舞着铁锹,狠挖起来。天很热,不一会,我就大汗淋漓了,那女尸应该埋得很深,我挖了快半米,还是没见尸体。
  “好累!”我直起腰,擦了把汗。
  大嘴从我手里接过铁锹,继续挖了起来,到底是人壮气力足,没一会,大嘴就把那半米的坑挖深到近一米了。
  一股腐臭味突然在空气漫延开来。大嘴屏住呼吸,又挥了几铲,那股臭味越来越浓烈了,除了黄师傅,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捂着了鼻嘴。
  嚓地一声,大嘴再次把铁锹铲入了土中,然后他停住了,他扶住锹把,抬起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急促地喘着气,压着嗓子对我们说:“挖到了。”
  我心头一阵乱蹦,扭过头,问黄师傅:“现在怎么办?是把她挖出来还是报警?”
  黄师傅说先不急报警,但也不用再挖了,他蹲下身,从布包里拿出一把黄香,绕着土坑插了一圈,让我们把黄香全部点燃,接着他从猴子手中拿过黑伞,撑开,又塞回猴子手里,让猴子拿着。
  我们在一旁看着,既紧张又疑问重重,猴子忍不住问:“黄师傅,这是做什么呢?”
  黄师傅蹲在地下,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头也不抬地答道:“锁魂。”
  我吓一跳,问:“锁谁的啊?”
  黄师傅说:“那小丫头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锁魂应该是为了避免郭薇的魂给跑了,可是那女鬼也在啊,不会锁错了或者都锁了吧?
  我正要问,大嘴先开口了:“那不会锁错了吧?”
  黄师傅没说话,从包里翻出一卷红线,他一手拿住红线,一边示意猴子把伞放低,接着他把红线密密麻麻地缠在伞内的支架上,像织了一张网,缠好红线后,他留了一截老长的线,拖到地上。
  做好这些后,黄师傅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问:“现在几刻钟?”
  钱伟看看表,说:“快十一点了,差十二分钟。”
  黄师傅点点头,说:“那就先等等,到十一点的时候,告诉欸(我)。”说完,他就往树下一坐,气定神闲。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搞不清黄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忍不住了,问:“黄师傅,会不会锁错魂啊,那个还有,为什么要等到十一点啊,不是说要晚上十一点么?”
  黄师傅呵呵一笑,说这个我不用担心,魂肯定锁不错,那女人的尸体在这,她铁定不会往伞里跑,这个是要锁郭薇的,至于为什么要到十一点,因为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是午时,此时阳气最旺,这时候把魂引出,她不敢往别处跑,只敢朝阴气重的地方钻,那把经红线缠绕的黑伞,别看不起眼,可是一个阴气极重的方阵,等郭薇的魂魄一进去,把伞一收,这魂就锁在了伞里,在二十个小时之内,什么也别想把魂给带走。
  原来如此,我们恍然大悟,猴子指指那圈徐徐燃烧的黄香,问:“那这些香做什么用?”
  黄师傅摆摆手,示意不好说,猴子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嘀咕着怎么那么多天机不可泄露啊,黄师傅笑而不语。
  “哎,刘俊。”猴子指指那圈烟雾袅袅的黄香,问刘俊:“这么搞,会不会破坏现场啊?”他倒关心起这个来了。
  刘俊嘴里叼着烟,含含糊糊地应道:“没事。”
  我还有疑问,正要问黄师傅,钱伟突然说:“十一点到了。”
  我们几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黄师傅,黄师傅不紧不慢,站起来,让猴子把黑伞放在地上,伞里对坑,伞背朝北,等猴子摆好伞,黄师傅从包里拿出一张草纸,一支毛笔,还有一个墨盒,墨盒装着半块干巴巴的黑墨,他把毛笔放进嘴里濡湿,扁上墨,问我:“那个小丫头的名字怎么写?”
  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给黄师傅看,黄师傅依葫芦画瓢,在草纸上写下了郭薇二字。说实话,他的书法,真不敢恭维。接着他把那张草纸卷起,系在垂下的红线上。
  猴子忍不住又多嘴:“黄师傅,郭薇这个名字很普通啊,会不会招来其他的郭薇啊?”我恨不得踹他一脚,这乌鸦嘴。
  黄师傅说:“只要这小丫头在这里,就不会错。”
  猴子不屈不挠:“万一锁错了呢?”
  黄师傅面不改色,说:“锁错了,再放掉咧。”
  猴子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
  做完这些,黄师傅拍拍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我知道他要点燃草纸,于是拿着火机,正要往草纸上凑,黄师傅挡开我,说不能用这个点,接着他划燃一根火柴,把草纸引燃。
  草纸烧得很快,不一会,就彻底化为灰烬,奇怪的是,那系住草纸的红线,像是用防火材料做成的,非但没被引着,甚至连一点点焦糊都没有。估计大嘴和刘俊觉得太不可思议,弯下身凑过去正要细看,那根红线忽然像活了一般,猛地一抖,飞快地往伞里缩去,像条受惊的蛇。
  瞬间,长出的红线全部缩回了伞里,黄师傅动作极快,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伞收起,握在了手里。
  猴子指着伞,口吃起来:“这这这,这就锁上啦?”
  黄师傅点点头,把伞递给他,猴子接过伞,看了看,又赶紧塞给我,说:“你的女人你来抱。”我接过伞,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好咧,把香全部拔掉,然后报公安。”黄师傅拍拍手,显得十分轻松。
 见面后,郭薇告诉我们,在她被附身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和一个年轻女人呆在一起,那女人把她拉到一个阴冷的泥洞中,不停地和她絮叨,向她诉苦,说自己是如何被人残害,被人抛尸。
  “那,你怕不怕?”我问她。
  “很奇怪,我居然不怕,只是一直在听她说,好像没过多长时间似的,谁知居然过了这么久,哎,奇怪。”
  “那,那个女人对你凶不凶?”
  “唔,还好吧,我还觉得她很可怜呢。”郭薇说着,嘟起了嘴,可爱之极,我几乎忍不住要去抱她,再亲亲。
  “哎,真奇怪,钱伟不是说刘月梅说这女鬼很凶么?”猴子一旁抓起了脑袋,疑惑不解。
  几天后,我们约同钱伟,一起去了刘月梅的坟地,拜祭了她。无论如何,要不是她,郭薇恐怕也没法回来。根据郭薇提供的线索,几个月后,警方很快就破了那具无名女尸案。那女子是外地人,经人介绍,来镇上某宾馆做小姐,没来多久,染上了毒瘾,结果欠下一屁股债,没钱还,想逃,被债主抓到,污奸后杀死,被埋在了那片树林中,从我们发现她那天算起,她已经被害近四个月了。那杀她的几个案犯在广东某镇被抓住。刘俊因此也撞了大运,破案有功,还获了个三等功。至于那具女尸,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没送去火化,通知其家属后,她家属也不管不问,就直接埋在了殡仪馆的后山上。据埋她王师傅说,她下葬那天,突然就挂来一阵邪风,吹得昏天暗地,奇怪的是,那阵风只在那一小片出现,我们几个当时就在殡仪馆院子里聊天,却没感到有一丝风吹来。
  王师傅说,这是她心里憋屈啊。此言一出,我们大惊失色,生怕这可怜的女人又会折腾出什么名堂,赶紧爆竹纸钱黄香一大堆的给她放了烧了。死者逝矣,就安息吧。
  在这几个月里,我和郭薇几乎天天见面,很快,我俩的关系,就众人皆知了。这期间,殡仪馆里又出了几件怪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把这些看似耸人听闻的事情,一一告知大家。在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恐怖事件后,对我而言,不但粗大了神经,增长了见闻,更叫我体悟了许多道理,最深刻的一个就是:夜路走多,会见鬼。听上去老掉牙,但若不经过一番百转千回,你参不透这句话的含义的。
  不过让我为难的是,郭薇这小妮子的神经似乎比我还粗大,碰上大嘴出长途业务,她居然也叫着嚷着要跟着去,怎么劝也不听,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倒好,被蛇咬过非但不怕,反而成了爱蛇发烧友。用她的话说就是:“鬼见多了,就再也不会怕了。”嗯,以毒攻毒,想法不错,不过,我郁闷。
 大嘴最近有点烦,因为要值夜班了,这缘由一次小事故。那天殡仪馆接了个业务,晚上死者家属守灵时,守夜那几人不留神都睡着了,也许是没粘牢,灵台上的一只蜡烛倒了下来,引燃了一旁的花圈,接着又烧着了灵台和那些条条幔幔,幸亏扑救及时,没酿成大祸。这事发生后,张阿八一声令下,从此再接业务,死者家属在殡仪馆布灵堂守夜时,一定要有人在殡仪馆值班看守。张阿八是所长,铁定不值,王师傅和张师傅(另一个修坟师傅)不是正式工,也不用值班,因此值班的,就只能是老朱和大嘴了。
  老朱和大嘴商量后,决定两人轮流着值,这回你,下回我。每次轮到大嘴,这小子就要把我和猴子拉去陪他,倒不是因为怕,毕竟那么些个守灵的家属在,只是无聊而已,想拉着我们聊天打发时间。这时阿德早已搬走,值班室被重新粉刷,看上去焕然一新。
  这天赶上大嘴值夜班,吃过晚饭,猴子跟大嘴就早早过去了,我佳人有约,说晚些时候再去。
  和郭薇在公园里转了会,坐了会,又亲亲我我了会,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晚点一个人过去会有点发怵,殡仪馆偏,去的那条路比较冷清。
  “小薇,我送你回去吧。”我从石凳上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说。
  “唔,不要,这么早。”她拽着我的手,晃啊晃。
  “嗯,今晚大嘴要值班,我得过去。”
  “哦,这样啊,不过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过去,怕不怕?”郭薇晃着我的手,恋恋不舍。
  “要不你送我?”
  “好啊!”
  “嗯,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
  “嘿嘿,然后我再送你。”她调皮地笑。
  “那得了,送一个晚上也送不完。”
  “要不这样。”她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我和你一起去。”
  “吓,这怎么行?”我轻轻推开她,说:“你父母也不同意你夜不归宿。”
  “你忘啦,今天是礼拜五,我爸妈去打麻将啦,肯定通宵的。”
  “呃,那也不行。”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
  “那个地方,女孩子不合适去,尤其是晚上,要不这样,我给大嘴打个电话,我也不去了,晚上去我那吧。”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心里却在坏笑。
  “不去。”她撇撇嘴。
  “为什么?”这回轮到我把眼睛睁大。
  “你会不老实。”
  ……
  扭不过她,最后我只得答应,然后和她约法三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结果一路上,我惨了,这丫头一直喋喋不休地问我,什么不该问,什么不该看,什么不该说。等我回答完,她从中引出新的问题,问得我几乎要哑口无言,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用嘴堵住她的嘴,这招最灵,她支吾了几声,终于停止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吻郭薇时,已经到了殡仪馆门外,正陶醉那,一束强烈的电光突然射了过来,同时一个故作粗壮的声音响起:“做什么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紧放开郭薇,往电光出处看去,他妈的原来是猴子,我骂:“猴子你他妈找死啊!”
  “哈哈。”猴子大笑,“我正想看看你来没来,谁知道……”他晃着电筒,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
  “妈的,还照,拿开!”我看看郭薇,她羞红了脸。
  “臭猴子。”等猴子走近,郭薇低着头,轻轻地骂了他一声,我没废话,照他屁股上来一脚。
  这是郭薇头一回晚上来殡仪馆,大嘴和猴子故意使坏,尽讲些鬼故事,说到以前我们在这请筷仙那事,猴子更是添油加醋,讲得我和大嘴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郭薇又怕又好奇,一边听着簌簌发抖挽着我不放,另一边又要猴子继续讲。
  就这样聊着聊着,过了一两个小时,郭薇忽然扯扯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悄声说:“我想上厕所。”
  “哦。”我站起来,说:“走,那我陪你去。”
  厕所在走廊最靠外的一个屋子,与值班室隔了两个办公室,不分男女,只有一间。我带郭薇走到厕所,摸到门口的开关,按了几下,灯没亮。我喊来大嘴,问他怎么回事,大嘴拍了几下开关,说估计灯泡坏了,我说赶紧换个,大嘴说没灯泡,出去买吧,一来远,二来晚,说着他拿来电筒,递给郭薇,说就用这个吧。
  大嘴走后,郭薇拿着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里照了照,犹豫着不敢进去。我知道她怕,说:“别怕,我就在门口守着。”
  “嗯……可我还是怕。”
  “那怎么办?要不我进去陪你?”我开玩笑地说,没当真。
  谁知她想了会,说:“那,那好吧,不过你得背着身,不许偷看。”
  我拍拍胸脯,向她保证:“绝对不偷看,放一百个心。”说这话时,我心里坏笑个不停。当然这有点龌龊,是趁人之危,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我身心健康的表现。
  尽管郭薇很小心,但声音仍不免会发出,听到那声响,我心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呃,和我们嘘嘘的声音不一样。我感到一阵燥热,面红耳赤,身体某个部位反应强烈,我干咽了几下,不留神被口水呛到,强忍着咳嗽,鼓着嘴噗嗤了几声,听起来像在笑。
  “不许笑!”
  “那个,我没笑。”
  “狡辩,我听得清清楚楚。”
  “好了没,我转身啊。”
  “别!还没好……千万别转啊。”她窸窸窣窣的,应该在穿裤子。说实话,她越让我别转,我越想转身。太难受了。终于,她说:“好了,可以转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表情应该有些古怪,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对我鼓了鼓嘴巴。我正想说话,突然从屋顶上,传来咚咚两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郭薇呀的一声,扑到我怀里。
  
 我轻拍她的背,说别怕,举起电筒,朝天花板照去,只见霉斑点点,有些地方已经开裂,小块白坯翻卷翘起,看上去岌岌可危。破败的蛛网,垂挂在一处角落,在空中微微拂晃。可是没有风。
  没看出异样,我搂着郭薇,走出了卫生间。我让郭薇在走廊上等着,自己跳下到院里,举着电筒又往房顶上搜视,看了会,还是没发现什么东西。
  “也许是老鼠吧。”我对郭薇说着,跨上走廊,和她回到值班室。才进屋,猴子就冲我挤眉弄眼,大嘴笑得极憨,对我说:“吼吼,搞了这么久哇?”
  “搞你个头。”我骂了声,问他们俩:“刚才你们听到屋顶上有什么动静没?”
  “没啊?”大嘴和猴子互相看了看,又一起对我摇摇头。
  “哦,刚才在厕所里,我和郭薇听到两声响,从房顶上传来的,大概是老鼠吧。”我漫不经心地说。
  猴子和大嘴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表情怪怪的。我问:“怎么了?”
  猴子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说:“在厕所里?难道刚才,你们都在厕所里?”
  没等我说话,大嘴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指着我发出一声夸张的:“哦——”
  然后猴子也指着我,也夸张地哦了起来。两人一唱一和,哦个不停。郭薇赶紧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没那样想啊,难道你们真的那样了? 哦——”猴子说着,又哦了起来。郭薇羞得满脸通红,过去踢猴子,大嘴赶紧走到我身边,悄悄问:“干了没?”
  “没。”
  “靠,真没?”
  “嗯。”
  “废物。”
  “操!”
  “你俩在嘀咕什么呢?”郭薇揍完猴子,回头看见我和大嘴在窃窃私语,插着腰质问。
  “没……”我话刚出口,就被一声凄厉的怪叫打断了。房门虚掩着,我听得十分清楚,这声怪叫,是从房顶传来的。
  “什么声音?”
  “好像是猫叫。”大嘴说着,拿起电筒拉开门,往院里走去,我们跟在后面,郭薇紧紧地挽着我,呼吸有点急,我抽出手,搂住了她。
  “没东西,应该是猫。”猴子仰着头,补充说:“猫叫春。”
  “猫叫春?现在是七月份了吧,你们家猫这时候叫春?”我反问他。
  猴子挠挠脸,大概觉得我说得对,没说话,大嘴晃着电筒,又往四周照了照,说:“哎,别疑神疑鬼的,就是猫,走吧,回屋。”说着,他关掉电筒,要往屋里走。我扭头看了看一旁灯火通明的大厅,那里正摆放着一个灵堂,大概有四、五个人,在里面守夜。刚才那声怪叫他们似乎没人听见,我们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看看。
 郭薇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眼,对大嘴说:“大嘴,你要不要去和那些守夜的人说一下。”
  大嘴不解:“说什么?”
  “说有猫啊,让他们小心点,别让猫跑到尸体上去了。”她话音刚落,我和猴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没什么好笑,但看这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就让人觉得好笑。
  可大嘴没笑,看了眼大厅,说:“没什么好说的,没事,走吧。”
  “喂,你们笑什么?”见我和猴子还在笑,郭薇忍不住问。
  “没事没事,就觉得好笑。”猴子笑着说着,跟着大嘴,往屋里走去。
  “喂,到底笑什么?”郭薇看着我,故意把眉头皱起,见我笑而不答,于是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但用力很轻,不痛。
  在后来两个多小时内,我们再没听到什么怪声怪动静,可到了凌晨一点多将近两点的时候,那怪叫声又响起来了,听上去就像个小孩被人捏住了嗓子在嚎叫一般,时长时短,哀叫不休,听得人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大嘴骂哼哼的,抄起电筒跑出去,等我们都到了院里,那怪叫声就忽然停了。
  “是那边来的声音。”大嘴握着电筒,慢慢地朝大厅左侧一角走去,那地方本是块空地,堆了烂桌烂椅之类的杂物,没人去管,久而久之,长出了齐腰高的野草。
  大嘴和猴子走在前面,我搂着郭薇,紧随其后,郭薇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也重。她头回晚上来殡仪馆,就碰上这么个怪事,这样的反应,已经很难得了,换做孙茗,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
  大嘴和猴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停下了脚步,我向前探了探头,小声问:“怎么,看到什么?”
  大嘴嘘了声,说:“草里头,好像有东西。”借着电筒的光,我看见草丛在微微拂动。郭薇转过身子,双手抱住了我,视线却没有离开那地方。
  大嘴又向前挪了两步,捡起个小石块,往草丛里扔去,同时嘴里发出嘘嘘的驱赶声。
  只听哗地一声,野草猛地向两边倾斜,随即一张阴冷惨白的人脸,出现在草丛中央。当时我们距离草丛不过3、4米远,电筒的光线很强,直直地照在那张脸上,我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张老太婆的脸,非常瘦,皮肤粗糙,布满褶皱,最为恐怖的是她那双眼睛,大得出奇,发出绿莹莹的光,根本不像人眼,而像,猫的眼睛。在那张干瘪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格格不入的猫样的眼睛,别说是在晚上的殡仪馆,即便在大白天的闹市看到,也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除我之外,其余三个人都大叫起来,郭薇的叫声尤其响。并非我胆大,没被吓着,在看到人脸的那一瞬间,我吓得几乎快灵魂出窍,我之所以没喊出声,是因为被郭薇那声尖叫又吓了回,吓得连叫都忘了,只顾紧紧地抱住郭薇,而郭薇把头埋在我胸口,再不敢往那边看去。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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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10-09-21
  就在我们看见那张人脸并大叫的同时,那张脸飞快地缩回了草丛。在灵堂守夜的家属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才靠近草丛,草丛里发出两声猫叫,他咪咪咪咪地唤了几声,居然从里面走出一只肥胖的花猫来。
  花猫皮光毛滑,一看就知道是家养的。那中年人似乎认得那猫,他看见它,比我们还吃惊,叫起来:“哎,咪咪,真的是你啊,快来快来。”他蹲下身,花猫向前一窜,蹦到他怀里。他抱着猫,轻轻抚摸,嘴里念叨:“咪咪啊,怎么自己跑到这来了啊,是不是也舍不得奶奶啊?”那猫像能听懂他的话,仰头望着他,喵喵地叫。
  “周师傅,这猫,是你家的啊?”大嘴指着猫,问中年人,原来这人姓周。老周告诉我们,这猫是他家老太养的(也就是现在灵堂上躺着的这位),养了有七、八年了,和老太感情极深,老太走了,它也知道,现在居然自己找了过来。
  “它是舍不得啊。”老周抱着猫,突然哽咽起来,旁边几个亲属,也抹起了眼睛。
  “刚才,它的脸……”猴子指着蜷在老周怀里的猫,话没说出,就被大嘴拽倒一边,老周奇怪地问:“它的脸?你是说咪咪?”他低头看看,说:“它的脸没什么啊?”
  大嘴笑笑说:“没事,他是说,它的脸长得漂亮。”老周低头抚猫,没说话,那猫很乖,蜷缩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看上去温顺可爱。
  “这个,周师傅,要不要把猫带回去?”大嘴试探着问。
  “哦,对对,猫在不合适。”老周显然知道这个禁忌,说这就把猫带回去,话才说完,刚才还乖巧温顺的猫,突然挣脱他的手,飞似地往灵堂窜去。
  太突然!我们几个,包括老周他们,都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花猫一头钻进了灵堂。
  “快去!快去!”家属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叫着往灵堂跑。我搂着郭薇跑到门口,担心她,没进去里面,大嘴和猴子跟着家属一道,进了灵堂。
  “会不会诈尸啊?”郭薇把嘴凑到我耳边,轻声问。
  “不知道。”这猫狗跳尸会引起诈尸之说,只是耳闻,从未目睹。我想起几个月前老校长追悼会上发生的那件事,那应该不算诈尸吧,不过今天……我一眼不眨地看着灵堂,心蹦得厉害。
  灵堂内前半截很亮,数盏几百瓦的大灯泡照着。灵堂正中,摆着灵台,台面两边两根粗大的白蜡正在燃烧,中间有个香炉,插着几支黄香,烟气袅绕。灵台后,挂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白布后摆放的,就是还未送去火化的尸体。白布以后的地方,因为没有照明,显得十分阴暗幽冥。这有个说法,堂前灯晃晃(读第三声),邪魂鬼慌慌。这意思是说,在给死者守灵时,灵堂前的灯一定要大要亮,据说这样可以辟邪,避免游魂孤鬼跑来捣乱。当然光线足,对守灵人来说,也是个心里安慰。而白布后,放尸体的地方就不能点灯了,以免惊骇了死者。
 堂前没有猫,它应该跑去了白布后。几个人走到灵台旁,老周不停地叫唤咪咪,左顾右盼,但那花猫就是不肯出来。老周伸出手,把白布拉开。
  郭薇不敢再看,双手环抱着我,把脸埋在我肩膀上,才一会,又好奇,忍不住侧了侧脸,朝大厅里偷看了几眼。
  白布拉开,尸体正被放在一张小长台上,盖着白布。在尸体胸口部位,隆起了一团,看来那猫,应该是钻进了白布里面,正蜷在尸体胸口。看来猫狗会引起诈尸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老周走到尸体前,把尸体身上的白布慢慢掀开,果然,那只大花猫,正卧在尸体身上,看见人来,腾地一下站起,身上的毛一下全都炸开,尾巴高耸,嘴里还发出呼呼地警告声。
  老周对它拍拍手,温言唤着它的名字,想让它下来,可它就像突然不认识老周似地,老周伸手去抱它,它居然闪电般地伸出前爪,在老周手上狠狠地挠了一下。
  “哎哟。”老周赶紧缩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猫,问旁边人:“这是怎么回事?”另外几个家属,也尝试着想把猫给抱下来,但不是被挠,就是差点被挠。看来那猫是铁了心,一定要呆在尸体身上。
  “这怎么办?”老周没了主意。
  “要不找个棍子什么的,把它打下来?”猴子出馊主意,老周他们不同意,说这猫是老太生前最喜爱的,怎么可以在她面前打猫。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大伙精疲力竭,那猫还是不肯下来,实在没办法,老周说:“它要在这呆着,就让它呆着吧。”说完,他把掀开的白布慢慢替尸体盖好。那猫也真有灵性,似乎什么都明白,当老周盖白布时,它就安静了,温顺地卧了下来,老周的手经过它旁边,它也没再去挠他。
  大嘴看着那白布上隆起的一团,问老周:“就一直这样?”
  老周无奈:“那还能怎样,就这样吧。”
  “那行,你们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大嘴交待了几句,无非是小心火烛什么的。
  “你们说,会不会诈尸啊?”回值班室的路上,猴子神经兮兮地说。
  大嘴挥挥手,说:“管他哩,应该没事。”
  回到值班室,郭薇问我们:“刚才那张脸,你们都看到了吗?”
  “嗯。”我们点点头。
  郭薇等了会,见我们没讨论的意思,很奇怪地问:“喂,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点起支烟,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见怪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大嘴和猴子同意我的话,坐在一旁吞云吐雾,摆出一副僵尸遍地蹦俺也处谈笑自若的姿态。猴子翘着二郎腿,晃悠悠地对郭薇说:“其实这个吧,也没什么奇怪,我估计吧,就是那老太上了那猫的身。”
  “那你们不怕吗?”对于我们见怪不怪的反应,郭薇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那你怕不怕?”大嘴逗她。
  郭薇哼了声,没说话,坐了会,应该是越想越害怕,于是对我说困了,想回去睡觉。我说行,那我们走吧。临出门时,大嘴和猴子冲我挤眉弄眼,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自己都觉得淫荡。
   这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出殡仪馆大门时,紧偎在我身边的郭薇突然拉了拉我的衣服,“非凡。”
  “嗯嗯。”我正心怀鬼胎,漫不经心地应着。
  “非凡,你看呀!”
  “看什么啊?”
  “前面,前面有东西。”
  “没有啊。”我眼神不好,有点近视,路灯很昏暗,只看见朦胧的一片。我想走前几步,看个究竟,郭薇紧紧拉住我,不让我去。
  我问她:“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现在没了。”郭薇的身体在发抖,我搂紧了她。
  “我们还是回去吧。”郭薇看着我,不敢在往前走。
  “回值班室?!”
  “嗯。”
  完了,我的春梦!我舍不得这大好的机会,但看到郭薇的脸色有些差,只好答应回头。走了几步,我不甘心地回头看,忽见一个白影出现在路灯顶上,左右晃了晃,就消失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郭薇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冷,快回去吧。”我不敢再回头,紧搂着郭薇,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值班室。
  “嘿!怎么就回来了?”猴子看见我们,差点把下巴惊掉。
  “哎。”我郁闷地往床上一坐,说:“他妈的,别提了,见鬼了。”
  大嘴和猴子啊了声,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刚才看见白影的事和他们说了,郭薇听说我也看到,气得一把夺掉我嘴里的烟,说:“刚才你怎么说你没看到!”
  “一开始我的确没看到,后来往回走的时候,我回头看,就看到了,我没说,是担心你怕。”
  郭薇对我撇撇嘴,把烟塞回了我嘴里。猴子拉开值班室的门,探出脑袋朝外瞧了瞧,说:“月黑风高,百鬼出门,今夜阴气重,阴气重啊!”他话音刚落,一阵邪风骤起,院里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几片枯叶带着灰沙,被卷进了屋内。猴子赶紧一甩手,把门关上,转身对我们说:“我靠,不会吧。”
  大嘴瞪他一眼,骂道:“我说你就是嘴贱,在这能胡说么!”
  猴子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说:“我不对我不对,不说了,哎,我们来打牌吧。”这个提议得到我们的赞成,与其在这坐着发呆害怕,不如打牌转移下情绪。因为郭薇在,美女牌是不能打了,四个人,正好拖拉机。
  四人盘腿坐在床上,牌刚打了两轮,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周在门外大叫:“小武师傅!小武师傅!”
  大嘴放下牌,脸色骤变,看着我们说:“不会诈尸了吧!”
  “赶紧去开门啊。”我见他坐着不动,门被砸得震天响。大嘴跳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好,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厅没电了。”
  我们松了口气,还真以为诈尸了呢,原来是没电了。大嘴往大厅方向望了望,问:“怎么就没电了,没停电啊,我们这还好好的。”
  “不晓得啊,突然一下就停电了,吓死人了。”老周的声音有点慌。的确,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没了电,是有些吓人。
  “没事,我看看,搞不好是保险丝烧掉了。”大嘴说着,穿好鞋,叫猴子拿着电筒,和老周一同去了大厅。我和郭薇没去,待在值班室里。很快,大嘴和猴子回来了,一问他们,的确是保险丝烧了。屁股还没做热,老周又急匆匆地跑过来。保险丝又烧了。于是大嘴再去接上,没一会,又烧了。如此几次,大嘴累得满头大汗,保险丝用掉半卷,可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又找不出。
  当保险丝再一次烧断后,大嘴彻底没辙了,对老周他们说:“这实在没办法了,原因找不到,只能等明天叫电工来看看。”
  “那我们这怎么办?”老周有点心虚。
  大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拿些蜡烛给你们,就将就将就吧。”说完,大嘴跑到办公室,拿来一大把蜡烛,交给老周。老周嘟哝了几句,接过蜡烛,走了。
  大嘴随手关上门,自言自语:“奇了个怪了,也没用什么电器啊,不就几个灯泡,怎么这保险丝老烧?”
  猴子说:“依我看,是有东西在作祟。”
  我点点头,同意猴子的看法,我说:“今晚上怪事一堆一堆的。”
  大嘴打了个寒颤,夸张地抖了抖身子,说:“别出什么事就好。”
  幸好一夜无事。
  那老太的遗体在殡仪馆摆了两天,那只花猫就在她身上趴了两天,不叫不闹,家属看着难受,喂它东西吃喂它水喝,它也吃也喝,就是不肯下来。猴子不解,说它不下来,想拉屎撒尿了,怎么办?大嘴骂他瞎操心,反正老太遗体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一传二传,这猫就这么出名了,还引来了媒体。
  在老太遗体送去火化那天,殡仪馆院里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瞧热闹的。他们想看看那只猫,会不会还不肯下来,一直跟去火葬场殉葬。然而花猫没下来,一直窝在白布里,一动不动,像死了。不过只是像,它没死,老周把白布掀起一道缝,往里看了看,那猫把身体蜷得像团球,眼睛半眯着,喉咙里还微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咪咪,下来吧。”老周又尝试着唤了它几声。它只是略偏了偏头,没有动的意思。
  “算了,走吧。”老周一挥手,遗体被抬上了车。
  后来的事情是大嘴说的。在去Y市火葬场的路上,那猫突然从尸体上下来了。当时老周几个人就坐在后车厢,看见花猫出来,想去抱它,它躲开,跑到后门,不停地挠门,怎么叫也不理。据老周说,当时花猫几乎是在疯了似地挠门,嘴里还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老周他们看得瘆人,于是敲着铁皮,喊大嘴停车。
  车刚停下,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前方几米处的笑山坡居然塌了大半,滑落的泥石流一下就把路给堵了。大嘴当时惊出一身冷汗,说如果不是当时停下,那泥石流就正好砸在车上,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我和猴子忍不住啧啧称奇:“这猫太神了。”
  “那后来呢,后来到了火葬场,猫怎么样了?”郭薇最关心那只猫。
  “后来。”大嘴说:“后来烧尸体前,那猫就自己下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回来了呗。”
  “啊?就这么简单?”猴子有点不相信。我们都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在尸体进炉前,总该有点特别的事情发生吧。
  大嘴歪着脖子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说:“哦,有,还有真件怪事。”
  “什么?!”我们的神经被勾得直绷绷的。
  大嘴神秘兮兮地说:“在烧尸体时,我一个逛到走廊上,想抽支烟,谁知掏出打火机,怎么打也打不着。”
  “我靠!”猴子瞪大眼睛,问:“是有鬼在吹吧。”
  “我当时也以为有鬼,左右看了看,后来……”大嘴压着嗓子,缩着脖子,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
  “后来怎么了?”郭薇问,吓得往我怀里钻。
  大嘴嘿嘿一笑,说:“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他妈的火机没气了。”
  操!
 自打这次业务后,殡仪馆就出问题了。问题出在殡仪馆大厅,就是供死者家属架设灵堂的那个前厅,和那天晚上一样,晚上一开灯,保险丝就烧掉。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保险丝接好后,白天开多久都没事,但一到晚上就不行,开灯没一会,保险丝准烧。换了几个电工来修,都查不出原因,说是只是保险丝烧了,其他没问题。
  搞来搞去,把张阿八搞火了,质问大嘴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嘴非常无辜,说好端端的,没用什么高功率的电器,就这么着突然烧了,然后就总也接不好。张阿八说我不管是怎么搞出问题来的,反正现在问题出来了,你就得解决。大嘴也火了,说凭什么又让我解决。张阿八小眼一瞪,说那晚你值班,事情出在你值班期间,你不解决谁解决?大嘴气得鼓鼓的,说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哪,一个劲地问候张阿八的列祖列宗,后来没办法,只好跑去找黄师傅出山。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黄师傅就是黄师傅,他跟我们来到殡仪馆,才进大厅,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问题出在大厅右侧的那两盏大灯泡上。这地方本来没有照明,开了扇窗,窗外有棵巨大的老树,就是上回我埋项链的地方。
  在没装那两盏大灯泡之前,晚上大厅一开灯,其他地方灯火通明,就是那个角落,光线极微,但又不是完全看不清,一眼看去,阴暗诡异,据不少曾在这守过夜的业务家属说,半夜时分,经常看到窗外那位置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白雾,忽闪即逝,瘆人之极。
  这事被提得多了,殡仪馆方面也不能不管,人家是衣食父母,万一哪天真被吓坏一两个,那以后谁还敢在殡仪馆办丧事?殡仪馆上下一商量,决定在大厅右侧加两盏大瓦数的灯泡,晚上灯一开,那原本幽暗的角落顿时变得耀眼明媚,比他妈阳光还灿烂。用张阿八的话就是:管它什么鬼,见了都得屁滚尿流。还别说,这招真管用,自从加上这两盏灯后,之后守夜的家属,再没提过半夜窗外见鬼之类的话,直到出了这事。
  黄师傅告诉大嘴,就是这两盏灯,骚扰到了某东西,所以保险丝才会频频烧断,怎么搞也搞不好。
  可为什么之前一直没事,偏偏这时候出问题了呢?难不成来了个悍鬼?大嘴很不解,黄师傅没回答,走去大厅,绕到窗外那棵老树下。往前一点点,就是停尸房。老树旁边,正对大厅窗口的那个位置,原来停放旧车的地方,后来旧车报废了,那地方就空了,但还堆放了些汽车杂件,例如后视镜车轱辘什么的。
  黄师傅在四周转了转,看看停尸房,问大嘴这地方现在有没有存尸体。大嘴说有,前不久刚收了个无名尸,正冷冻着呢。黄师傅哦了声,说这就难怪了,这两盏灯太亮,正对大厅窗口的小道旁的空地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那个碎了一半的后视镜上,反射的光,就照向了停尸房的铁门。停尸房的门是由两扇铁门组成的,中间有道不小的缝隙,光透过门缝,恰巧照到存尸的那个冰柜上。
  黄师傅说:“这个光,吵到了人家,人家能不生气么?”
  大嘴将信将疑,摸着后脑勺,问:“吓,真这么巧?”黄师傅说不信晚上你自己来瞧瞧,打开灯,看看那光会不会照到停尸房里面去。大嘴忙不迭地摆手,说拉倒吧,我才不来碰这个霉头。说完他又傻不拉几地问黄师傅:“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要把那两盏灯卸掉?”
  没等黄师傅开口,猴子就笑骂起来:“操,你他妈真是蠢到家了,卸个鸟灯泡啊,把那后视镜丢了不就成了,对吧黄师傅?”
  黄师傅咧嘴一笑:“毛错!”
  猴子得意洋洋,我和郭薇在一旁笑得要命,大嘴恼羞成怒,一记飞腿直捣猴子屁股,猴子这回反应及时,身子往前一拱,躲开了。
  结果正如黄师傅所说。那块破后视镜被扔掉后,问题就解决了,后来再接业务,晚上大厅开灯,保险丝没被烧断过。当然这是后话。我现在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前文提过,我异想天开做阴器那会,曾在停尸房旁边那棵老树下埋了根银项链,结果却……本来都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可现在转到老树下,我又突然想起了这事。
  也不知那项链现在是不是还埋在这地方。现在去挖,会不会还冒血水?想着想着,我好奇心来了,拉过猴子和他说。猴子一听来了劲,说:“挖来看看呗,反正黄师傅正好在,不怕!”黄师傅在旁边,听到我俩的对话,问怎么回事,猴子抢过我的话,把事情告诉了他。
  黄师傅低着头,绕着树转了一圈,再仰起头,望着顶头的树枝出神。我们也跟着抬头看,老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又高又大,枝繁叶茂,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我瞧了半天,没瞧出什么名堂,见黄师傅还仰着头,忍不住问:“黄师傅,你看什么啊?”
  黄师傅没回答我,伸出手,轻抚着粗糙的树皮,说:“这棵树好啊。”
  这话听得我们几个莫名其妙,猴子凑上去,学着黄师傅的样也摸了摸树干,说:“树是不错,不过和项链有什么关系哇?”
  黄师傅指指老树,说:“这棵树,是坛树。”接着他指指停尸房,说:“这棵树,镇住了这个,好,好啊。”
  坛树我们从小就听说过,这是我们这对某一种树的特殊叫法,并非专指某一科的树,而指的是某些据说有灵性甚至神力的树。这种树有几个特征:老、大、奇形怪状。但也并非完全如此,不是懂行人,基本是分辨不出的。
  我们这流传着个说法,去山上或野外玩时,如果看到形态怪异的老树,千万不要在树地下撒尿,这可能就是棵坛树,如果触犯了坛树,轻则自己的小鸡鸡倒霉,比如莫名其妙就肿起来了什么的,重则全家遭殃。
  在我们这发生过一件事,说某村村民某天上山砍柴时,在一棵坛树下撒了尿,结果晚上一回家,撒尿那玩意就肿了,一夜过去,那玩意肿胀得连尿都撒不出,后来才意识到是触犯了坛树,于是赶紧跑上山,找到那棵树,磕头认错,结果没到一小时,那肿就消退了。那玩意恢复如常。
  这事发生时我正在读小学,当时在我们这传得神乎其神,我在早点铺子上见过这个撒尿遭祸的倒霉蛋,印象中这人当年大概二十多岁,个子很矮,但敦实,吃早饭时,有人问起他这事,他就说,说得眉飞色舞唾沫乱飞,好像倒霉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当时我在一旁,听得又惊又怕,跑到班上去说,加油添醋,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后来传到我们班主任耳里,把我提进办公室,狠批一顿,理由是宣传封建迷信,还罚我写六百字的检讨。我们班主任有个儿子,比我低一年级,与我同在鼓号队,后来在一次排练时,他悄悄告诉我,他妈(我的班主任)也对他说过,去外面玩的时候,千万别在树下乱撒尿。当时把我郁闷的,想揍他一顿解气,想想不敢,于是举起小号,对着他耳朵猛吹了一声,后来他告诉我,这一声号响,让他那只耳朵轰鸣了两天。
  现在回想此事,总觉得当年撒尿人说起此事时的表情太过夸张,有哗众取宠的意思,究竟此事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这个禁忌是一直就有的,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眼前这棵老树,居然是坛树。我伸出手,想摸摸它,指尖才触到树皮,就赶紧缩回,算了,还是不摸的好,万一惹恼了它。小鸡鸡还没有用过呢,得保护好。
  我扭头看了看大嘴,他正举着手,欲摸又止。倒是郭薇,面无惧色,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抚摸,像黄师傅刚才那样。嗯,她没小鸡鸡,她不怕。
  可是这棵坛树和我埋下的那根项链有什么联系呢?难道当时作祟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这棵树?任我们怎么追问,黄师傅也不说,只是让我们别再想这事,更别再惦记那项链,最最千万的,是别再去挖。我听得头皮发麻,脑袋顶上堆满了问号,但和黄师傅接触了这么久,我们已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愿多说的,你无论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算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就越好。这是说滥的话,但很有道理。滥话总是有道理的。信不信由你。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大嘴运交华盖,居然要出业务。
  早在几天前,大嘴翻着日历说,鬼节要到了,千万别那天出业务才好。结果鬼节前几天一直到鬼节当天下午四点前,都没什么事。就在大嘴对我们庆幸时,手机响了,他放下电话,眉头拧巴得像麻花,一看便知,业务来了。
  死者是M县人,在小镇做泥工,这天在工地做工时,爬到高处干活,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下来,被一根翘起的钢筋穿透胸口,心脏被刺穿,当场咽气。
  和他在老家的亲属联系后,死者家属的意思是先在殡仪馆放一夜,第二天他们再过来,可殡仪馆只有两个冰柜,其中一个存了具无名尸,另一具坏了。今年天气也见鬼,奇热,这样放一个晚上,怕到明天,尸体就臭了。搞来搞去,最后没办法,决定今天就把尸体给送回M县。
  说实话,大嘴倒霉,我和猴子也没啥好日子过,他一个人出业务,我们说什么也得陪。好在今天郭薇家来了客人,她没空出来,要不然赶上这事,她准得跟着去。说实话,我很不希望她去殡仪馆或者跟我们出业务,我也想和她形影不离,但更不想她受到任何惊吓或伤害。这些神神鬼鬼吧,听起来蛮刺激,可一旦自己撞上,那滋味,就是哑巴吃黄连喽。
  郭薇父亲私下曾和我说过,让我以后少去殡仪馆,更别带郭薇去,这样不好。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爱女心切,经过上次那件事,他恨不能把郭薇含在嘴里呵护。可大嘴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这我让很为难。我曾和猴子倒苦水,猴子这没心肝的,居然咧嘴一笑,说:珍爱生命,远离大嘴。
  这当然是玩笑话,大嘴出业务,猴子跟得比谁都勤。要说好玩吧,刚开始的确挺新鲜,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就乏味了。再遇上个什么怪事吧,也没当初那么一惊一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这么回事。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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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10-09-21
  扯远了,现在扯回来。收尸时,出了这么个事。在老朱指挥两个民工把尸体抬进装尸袋时,那尸体的前半身刚被抬起,他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的声音,把那抬尸的民工吓了一跳,手里一松,那尸体砰地一下摔到地上,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水。
  当时大家以为他没死,又赶紧叫来120,检查了半天,白大褂生气地说:“早死了,活什么活!”
  然后大家又去抬,谁知那尸体又发出咯咯的声音,吓得抬尸的人不敢动。这时老朱火了,对着那死尸一通暴骂,接着又抬,这回好了,不再鬼叫,用老朱的话说就是:“他妈的,被老子骂老实了。”据那抬上半身的民工说,当时那死人嘴里冲出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他当时正使劲,不留神吸进好多。结果第二天,这人就病了,连续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半夜老做噩梦,发低烧,冒虚汗,整个人蔫哒哒的,不见一点精神,开始以为是感冒,吃了几天药,不见效。后来听人说他是因为吸了尸气,因此得病,不过好治,弄了几两鬼督邮(一种草药),煎水服下,两天就复原了。当然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现在要说的是我们去M县这天发生的事。
  这天是鬼节,时间下午五点半,从小镇到M县,需要三个半小时。M县我们去过几次,路是山路,但两年前才大修过,不难走。
  今天日子特殊,谁也不想触霉头,一路上,我们说话不多,一向口无遮拦的猴子,这天也特别老实,说话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嘴,犯了禁忌。大嘴把音响开得轰天响,这让坐在后排的猴子有些坐立不安,他老是幻听,觉得铁皮后不时有动静发出。被他惊乍了几次后,大嘴烦了,索性关掉音乐,要是后车厢真有什么动静,我和大嘴,肯定能听到。的确是猴子神经过敏,音乐关掉后,他再没一惊一乍。
  山里日落得快,距离M县还有一半路程,天色已近昏暗。大嘴把车开得既快又稳,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拉着一个年约4、5岁的小女孩,站在路边左顾右盼,看样子,像在等车。她看见我们的车,犹豫了下,举起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看样子,她想搭车。
  大嘴放慢车速,问我:“要不要带?”我有点犹豫,这荒郊野外的,离最近的村落,估计也有十几公里,怎么这女人带着小孩,在这个地方等车,要说她们是出门的吧,身边却没有一件行李。不带她们吧,天就快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若搭不到车,她们怎么办?
  这时车已开到那女人面前,大嘴没停车,朝那女人摆摆手,一踩油门,过去了。
  “还是不带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嘴目不斜视,像在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我点了支烟,不置可否。猴子在后面一直不说话,我觉得奇怪,扭头看他,他面无表情,直直地坐在位置上,像尊泥塑。
  “喂,你怎么了?”我对他吹了口烟。
  猴子伸手扇扇烟雾,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吧,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还是少说话的好。”
  “好你个头。”我又喷他一脸烟,转回了头。
  一路顺利,到M县办完事后,我们不打算逗留一夜,随便吃了点东西,立刻返程。因为后车厢里没了尸体,回去的路上,猴子又开始话痨了,东拉西扯,总是离不开张晓静,我听得烦了,拧开了收音机。
  一阵恐怖的音乐突然从音响里传出,音量很大,吓得大嘴身体一颤,我赶紧把音量放小,猴子骂道:“操,什么鬼东西。”
  “是张震讲鬼故事。”
  “鬼节还播这节目?”大嘴瞥了眼收音机,对我说:“换一个换一个,吓死老百姓,我靠。”
  猴子觉得有意思,说:“别换啊,听听嘛。”
  大嘴骂:“听你个头。”不等我动手,自己把频道调开了,换了个音乐台。猴子嘀咕了几句,没坚持。
   正当我迷迷糊糊打盹时,感觉有人在身边轻推了我几把,我睁眼一看,是大嘴,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直视前方,一只手还在推我。
  “怎么了?”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大嘴把车速放得极慢,对我说:“你看,那个女的,还在。”
  “啊!”我吃了一惊,使劲揉了揉眼,果然,前方几米处,那女人带着那小女孩,依旧站在路边。与开始不同的是,我们去M县时,她们是站在马路右边,现在我们是返回,她们却来到了马路对面。她们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去?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多,距我们第一次遇到她们时,已经过了近四个小时,这么久了,她们怎么还没等到车,即使没等到车,也不至于一直站在这地方傻等吧。
  这对母女,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我打了个寒颤,今天可是农历七月十五啊,别他妈又中彩了。
  那女人看见我们,举起手,在空中随便甩了一下,看动作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拦车的手势显得随意而无所谓,反正就这么意思一下,爱停不停随便你。
  大嘴把车停在她们旁边,我放下车窗,问那女人:“你们去哪?”她没说话,有些紧张地看着我,紧紧拽着她女儿,显得很不安。
  “你去哪?要不要带你一段?”我尽量把语气放得和缓。一直在后排呼呼大睡的猴子醒了,吧唧了几下嘴,问怎么回事,我和大嘴都没理他。
  那女人还是不说话,也没有上车的意思。
  “怎么办?”我问大嘴。
  大嘴趴过来,将头探出窗外,对那女人叫道:“喂,你到底去哪?我们要走了啊。”见她仍是没反应,大嘴缩回身子,把车启动。我看她们一眼,关上了车窗。
  “喂,她们是不是那个啊?”见车开出一些距离了,猴子才小心翼翼地说。
  “我看那女的这里有问题。”大嘴指指自己的脑袋。
  我同意大嘴的看法,说:“估计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那小孩怎么不说话,难道母女都有精神问题?”
  大嘴摇摇头,说:“遗传。”
  猴子竖起食指正想说话,不知突然想到什么,收回食指捏成拳头,在鼻尖蹭了几下,欲言又止。
  我有点不放心,问大嘴:“你说我们要不要报个警什么的?”
  大嘴犹豫了会,说:“算了吧,我们也弄不清那女的到底是不是神经病,报了警回头还要东问西问,天亮了都回不去。”我想想觉得对,叹口气,没说话。
  “反正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像你们想的这么简单。”猴子横躺在后排座上,二郎腿翘着,小烟叼着,模样很欠揍。
  “切!”我和大嘴发出不屑的笑,没理他,于是猴子在后面感慨起来,大意是我和大嘴很蠢而他很聪明,我抡起一瓶没开的矿泉水,砸到他闭嘴。
  快到小镇时,前面不远处有个加油站,大嘴说加个油,把车开进加油站。加完油,大嘴付钱时,加油员指着车尾问:“你车屁股上怎么挂着件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大嘴纳闷不已,往车尾走去,我和猴子赶紧跳下车,跟过去看。果然,车尾的车牌上,居然挂着件女人穿的短袖衬衫。我走进细看,脑袋嗡的一声响,这件白底红花的女式短袖衬衫,居然是在路边拦车那女人身上穿着的那件。
  “操!这怎么回事?”大嘴惊骇得要命,赶紧蹲下身看车底和后轮,没发现异样,稍松了口气。
  “这衣服是那个女人穿的吧?”猴子双眼瞪得老大,嘴巴张成了一个O。
  “这是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难不成是那女人脱下衣服自己塞上去的?这不可能,就算她脑子不正常,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们也不可能毫无知觉。再说在车停靠时,她根本是牵着那个小女孩,在原地一动不动。除非她是……
  “她不是人。”猴子把我想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就一件衣服?”猴子走前一步,想扯下那件衣服,手刚伸出,就缩回了。
  “你还想要几件?”大嘴没好气地说。
  “她不是还带着个小孩么?”
  这没错。大嘴捡来一根树枝,把那衣服从车牌上挑了下来,甩在一边,完了我们把车头车尾车里车外,包括车顶,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没再发现衣服之类的东西。
  战战兢兢上了车,再战战兢兢地开回小镇,万幸没发生什么事情。次日我们对王师傅说起此事,他说这是鬼搭车,不会有什么问题,让我们别担心。话虽如此,但回想起来,还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至于那女鬼为什么不搭其他车,而偏对殡仪馆这辆车情有独钟,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这车,是殡仪馆的车。
    这天晚饭时,我把这事说给郭薇听,如我所料,她非但不怕,还听得津津有味,我说完后,这丫头居然意犹未尽,一个劲地就这么结束啦?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我两眼一瞪:“那你还想怎么样?”
  郭薇吐吐舌头,笑:“我觉得还可以更刺激一点嘛,比如猴子被那女的看上了什么的。”
  “噗——”猴子当时正在专心致志地品尝他最爱的番茄鸡蛋汤,郭薇此言一出,这家伙差点没呛死。
  “靠!嫂子你也太毒了吧。”猴子手忙脚乱地擦着嘴,说:“这话可不敢乱讲,要我家晓静听到了,不得了。”
  “噗——”这下轮到大嘴喷汤了,我坐他对面,猝不及防,被喷到一些,郭薇赶紧拿起纸巾,帮我清理。真体贴!
  猴子眼珠子转了转,做出一副神秘兮兮样,对郭薇说:“嫂子,你不知道吧,凡子以前可被那个女什么,看上过哦。”
  “什么?!”郭薇有点吃惊。我知道猴子这兔崽子要说什么,他想说以前我被红衣女缠住那事,这事我从未和郭薇提起过。
  “怎么回事啊?哦——”郭薇转过脸,瞪着我说:“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前有女朋友,哼,不老实。”
  “冤枉啊!”我正要解释,猴子嘿嘿一笑,在一边煽风点火:“没错,他就是不老实,让他坦白从宽!”
  “没错!”郭薇一拍桌子:“老实交代!”
  “对,老实交代!”猴子也拍了下桌子。
  “交代交代,一定要交代!”大嘴也来凑热闹,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完了,四面楚歌。他妈的猴子,我恨得牙痒痒,抓起根筷子,正要甩向他,被郭薇拦住。
  猴子乐得摇头晃脑:“怎么地,还想杀人灭口哇?”
  “对。”郭薇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污点证人不能杀。”
  猴子的脸像被谁狠狠拧了一下,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很无辜地说:“我不是污点,我正点。”
  “正你个头。”我趁郭薇不备,唰地一下把筷子甩出。说到射飞镖,那我真是有一手,从小我就爱拿小木棍或石头子什么的练准星,百发百中那是吹,但打十次八次中,那的确是事实。我上高中那会,曾在三、四米开外,把一个小纸团扔进了我同学张开的嘴巴里。这时猴子只离仅三步之遥,那根筷子,不偏不倚,直直飞向了他的咽喉,正中要害。
  猴子夸张地哎呀一声,连声说:“死了死了。”
  “唔!”我和大嘴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欠起身,在桌子上空对击了一掌。
  郭薇哑然失笑,随即又板起脸,对我说:“他死了你也得交代!”
  “行,行,行,交代,我交代。”
  等我把事情说完,郭薇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看着我,不说话。
  我搓搓手,做谄媚的笑:“怎么样,不怪我吧?”
  郭薇眉毛一挑:“不怪你?”说着拿起另一根筷子,在我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好你个李非凡,我就说你不老实吧,你居然连女鬼都敢勾搭,你这是,你这是……”
  “色胆包天!”猴子赶紧接腔。
  “对,色胆包天!”我脑袋又挨了一下,猴子在一旁乐不可支。好吧,我忍,死猴子。 闹了阵,郭薇终于放过了我,接着又提起鬼搭车那事,郭薇撑着下巴,瞎猜说那也许不是鬼,是猪婆精。
  猪婆精?这名词新鲜哈。郭薇说,她有个同学,男的,外婆家在M县,据他讲,在他外婆家那边,一直流传着猪婆精的传说。所谓猪婆精,望文生义,自然和猪有关——母猪。
  有件事是这样的:有个村民,男的,一天夜里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往家赶,半路遇见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路边招手,他停下单车,问那女子去哪,那女子说要去某某村,他一听,乐死了,正好顺路(就算不顺路估计这厮也会说顺路),他拍拍车把,爽快地说上车吧,带你一段,于是那女子就坐到了车后。
  女子才上车,那村民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头,女子看上去很瘦,撑到底八十来斤,可她这一坐上去,单车猛地一沉,像是压了个两百来斤的东西。乡间的碎石子路不好骑,没骑多远,村民就累得哼哧哼哧起来,女子在车后娇滴滴地问,大哥你是不是累了啊,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啊。那村民要面子,说不累,你才多重啊,再来两个你都没问题。女子听了,咯咯地笑,笑得那村民心猿意马,女子说,等会到了我家,大哥你就去歇会,喝点水。村民说,这天晚了,不太好吧。女子说,没关系,反正家里也没人,就我一个。村民听了,心头一阵乱蹦,女子那话的意思,明摆着的,想到那女子的风骚样,村民禁不住浑身燥热,恨不能现在就扔下车,把她往路边的稻田里一摁。
  这心里有了欲望,脚下就添了劲,村民喘着粗气,嘿咻嘿咻,居然把车蹬得飞快。过一座木桥时,桥太破,不能骑,村民就和那女子说让她先下来,走过桥再上,可那女子没反应,村民停下车,脚点住地,往后一看,顿时吓得大叫起来,那一直坐在车后的女子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圆鼓鼓的大白胖猪,前肢和腹部的位置上,还套着两件女人的衣裙。
  村民吃了一大惊,身子一歪,连人带车,对了,还有猪,一起翻下了木桥。木桥不高,下面是个水渠,很深,幸亏那村民会水,三两下,游到岸边,看见那头大白猪在水中挣扎,冲他嗷嗷地叫,他不敢逗留,连车也顾不上了,赶紧跑回了村。第二天大早,那村民叫来几个同村人,跑到水渠打捞他的自行车,车捞上来后,他们在下游水坝处,发现了那头被泡得胀鼓鼓的白猪尸体,它身上的女人衣物,已被水冲掉,不知去向。
  后来据当地老人说,这衰鬼村民是遇上猪婆精了,这东西是多年的老猪婆变的,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在路边勾引男人,不过它也仅是勾引勾引而已,倒不会害人。
 奇闻异事我知道不少,但猪婆精我还是头回听说,以前只听说过狐狸精爱勾引人,想不到母猪也有这嗜好,抛开真假不论,感慨一句:这年头,猪都不安分了!不过我认为,我们遇见的那对母女,是什么都不可能是猪婆精,撇开那小女孩不说,只看那少妇的穿着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郭薇口中的猪婆精嘛。
  这天中午,我和猴子正在小饭馆吃饭, 菜还没上,猴子的手机响了。(前些日子镇上新开了一家手机店,开业时大搞优惠,我和猴子赶紧出手,一人揣回了一部,为此大嘴黯然神伤了大半天,为他优越感的逝去。)
  “草!”猴子接完电话,骂骂咧咧地关上手机,对我说:“大嘴说他在单位,没空出来吃饭,让我们回头给他送点去。”

  我笑:“最近他们生意不错啊。”自上回M县业务后,快一个月了,我们没和大嘴出过业务。不是业务量少,而是这期间的业务,都用不着我们陪。
  猴子在桌上顿顿筷子,说:“谁说不是呢,我就不明白,怎么这死人都是一阵一阵的,要么就十天半个月不死一个,要么就一窝一窝的扎堆死,莫非真有什么凶月之说?”
  我说:“这不好讲,要不你研究下易经八卦?”
  猴子扁起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很有这个必要。”

  正说着,菜来了,我抓起筷子正要开吃,突然想到还要给大嘴带饭,我问猴子:“哎,要不要再炒一个菜?”
  “为什么,这还不够啊?唔唔……”猴子嘴里正塞着一大块回锅肉。
  “不是还得给大嘴带么?”
  猴子咕地一下把肉咽下,摆着油汪汪的筷子说:“炒个屁,回头给他挑几块肥肉,兑点菜汤,OK了。”
  嗯,好主意,我绝对同意。
  “操!这就是你们给我带的饭?”大嘴打开饭盒,看见里面的饭菜,脸都绿了。
  “你们看你们看你们看,他妈的,1、2、3……”大嘴数着饭盒里那几块可怜巴巴的肥肉,冲我们吹胡子瞪眼:“就四块肉,还他妈的都是肥的,我靠,皮上还那么长的毛,你们两个王八蛋,是不是直接把剩菜给我装来了?”

  猴子打了个饱嗝,嘿嘿一笑,说:“眼力不错,的确是我们用膳用剩的。”
  我拍拍大嘴肩膀,说:“在这个动荡的岁月里,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啥?”
  “你们他妈的,太他妈的……”大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们够意思了。”猴子优哉游哉,点了根烟,对大嘴说:“这大中午的,我们放弃宝贵的午休时间,步行这么远给你送饭,你还挑三拣四罗里吧嗦,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是,你小子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叫花子嫌饭臭!”
  “没错。”
  我和猴子一唱一和,大嘴被我俩顶得一句话也不说,鼓着眼睛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好,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说完抽出筷子,捧着饭盒大口扒拉起来,我和猴子笑得要死。

  大嘴还没扒拉几口饭,办公室外有人在叫他,他满嘴饭菜,含糊地应了声,把筷子往饭里一插,放在桌上,赶紧跑出去了。
  “靠,还真忙啊,院里好热闹,走,看看去。”猴子招呼着我,往院里走去。
  难怪大嘴忙,今天殡仪馆接了两单业务,一个是老头,脑溢血死的;另一个年轻,才二十出头,我们都认识,是本镇著名的混混石三,石三是此人外号,真名不详,据说他是在路上,被几个人用乱刀砍死的。这有点奇怪,石三在镇上混混圈里混得不错,和几个大哥级的高级混混都能称兄道弟,按理说,在本镇,不会有仇家啊,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砍死了?一个和猴子相熟的小混混告诉了我们原因,前几天,石三一伙,曾去小镇边的L县揍人,据说揍得很成功,大胜而归,而现在石三被砍死,十有八九是L县那边的混混们干的,报仇嘛。哎,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不过在我们这个鸟大的小镇上,挨刀挨死的混混,据我所知,石三倒是头一个。

  为石三送行,殡仪馆里聚集了许多大大小小,著名以及不著名的混混们,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近百个混混齐聚一堂,那场面,说实话,非常强。
2010-7-7 16:01:00
  我在院子里溜达了会,觉得没意思,回了办公室,猴子还在和几个认识的混混吹牛皮。我坐在办公室,抽了支烟,大嘴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抹了把额头,骂道:“操,忙死了,晚上还要值班。”
  我瞥了眼人头攒动的院子,说:“今晚值班放心,混混多,辟邪。”
  大嘴看我一眼,有些惊讶:“有这说法?”
  “鬼怕恶人嘛。”
  “唔。“大嘴点点头,捧起饭盒,对我说:”不过你们还是得来陪我,冲你们给我带的这顿饭,你们就得弥补我。”

  弥补你?我正要骂他,大嘴突然噗地一声,把刚扒进嘴里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呸,呸!我操!”大嘴像吃了狗屎。
  “怎么啦?”
  “这饭,这饭……”大嘴还在吐着,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我凑前一看,吓,真是见鬼了,刚才还好好的饭菜,才过了十五分钟不到,居然就像在冰箱里放了半个月似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几乎结成了一坨。大嘴刚才只顾着和我说哈,捧起饭看也没看,就往嘴里扒。
  “怪了嘿,这饭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拿起一根筷子,往饭菜里戳了戳。
  “靠,你们给我带的好饭!”大嘴吐完还不够,又端起茶缸漱口,难道饭不但变硬变冷,还臭了? 可我什么也没闻到,我本想凑过去仔细闻闻,犹豫了下,作罢。

  我对大嘴说:“你别冤枉我们啊,饭刚才还好好的,一眨眼就变这样了,这肯定不是饭的问题。”
  大嘴当然知道不是饭的问题,他愁眉苦脸,说:“那我中饭怎么办?”
  我安慰他:“没关系,你这么胖,饿上一两顿小意思。”
  大嘴不领情,骂:“靠!”说着大嘴抓起筷子,在饭菜里拨弄了几下后,随手把筷子往饭里一插,正要出去丢掉,我大叫一声:“等等!”
  大嘴吓了一跳,不满地问我:“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我指着他手里的饭盒,说:“你把那两根筷子这样插……”

  大嘴低头看看他的杰作:那两根筷子直直插在米饭中央,像两支香,使得那盒饭菜,看起来就像是用来进贡鬼神的祭品。记得黄师傅以前和我们说过,吃饭时,尤其是在阴气重的地方和时候,最忌这样插筷子,这种插法,很容易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它们会以为这是给它们吃的东西。
  大嘴啊了一声,显然想起了这个禁忌,他楞了一会,对我说:“好像我刚才就是这样插的。”
  我一拍桌子:“难怪了!”
  大嘴喃喃地说:“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啊。”他低头看看手里的饭盒,两根筷子仍插在米饭中央,他忙不迭地把筷子拔下,转身往外跑去。猴子这时正往屋里走,大嘴刹车不住,砰地一下,两人撞在一块,他手里的饭盒摔在地上。

  “哎哟哎哟,干嘛呀,妈的!”猴子骂着推开大嘴,看见洒在地上的米饭,忍不住教训大嘴:“靠,我说你小子,知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大嘴骂:“操,要不你捡起来吃。”
  猴子也骂:“靠,鬼才吃!”话音刚落,他就发现了米饭的不对劲,用脚拨拉拨拉,问:“哎,这饭怎么变这样啦?”
  我冲大嘴努努嘴:“你问他。”
  没等大嘴开口,外面又有人喊他,大嘴应了声,指指狼藉不堪的地,对我和猴子说:“这里清理下啊。”说完就跑走了。
  “快点,赶紧的,清理掉。”我冲猴子挥挥手。
  猴子翻个白眼,说:“关我屁事。”
  我冲过去就揍他,说:“他妈的不关你事难道关我事,是谁把饭盒撞翻的?”
  “是大嘴啊。”

  “没你也撞不翻,少废话,这东西不宜久留,赶紧扫掉。”
  “哎,对呀,你还没告诉我,这饭怎么就突然变这样了?”猴子这小子的好奇心真是比谁都重,若我不把刚才的怪事告诉他,估计就算把他揍死,这小子也不愿把这清理干净。
  “行,那我告诉你,听完了就得赶紧扫地。”
  “听完了再说吧。”
  “什么再说?娘的,我不说了,憋死你。”

  “好好好,我扫,你赶紧说。”猴子不再嘴硬,这小子的软肋,一戳见效。 这几天郭薇去了外地,晚上没事,吃过晚饭,我和猴子就悠哉哉地晃到殡仪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大嘴晚班。今晚上殡仪馆架了两个灵堂,一个是老头的,一个是石三的,都在大厅,一家一边,中间拉了块巨大的防水布,作临时隔断。
  替石三守灵的,亲属除了他弟弟外,剩下的七、八个,都是他生前的兄弟,好几个我们都认识,因此这天晚上,我们没像以往值班一样,窝在办公室打牌,而是搬了好些椅子,坐在院子里聊天吹牛,至于石三灵位上的香火蜡烛什么的,有石三弟弟和另外一个不爱说话的在里头看着。
  大嘴白天忙了一天,才过九点,就犯困了,哈欠打个不停,没过一会,就回值班室睡觉了。和混混们聊天,除了姑娘就是些打打杀杀的事,说多了,就没劲了,就在大伙意兴阑珊的时候,不知谁起了个头,一伙人七嘴八舌地居然讲起鬼故事来了。猴子最来劲,一口气说了不少我们以前遇见的那些邪乎事,听得那帮小子咋舌不已,直呼过瘾。等猴子说完,其中几个混混,也纷纷讲起他们所听过的一些鬼事起来。

  其中一个叫疯狗的小混混,说了件他父亲在若干年前遇见的一件事:他家在农村,他父亲是当地小学的校长,一天晚上,天已经黑透,他父亲正走在野外,往家里赶,走着走着,过了一个吊板桥,经过一片树丛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房老师,房老师。”声音很细很弱,是个小孩。他父亲以为是哪个学生,打着电筒往声音出处看了看,没看见有人,于是以为是自己幻听,正要继续走,才跨出两步,那声音又喊起来了:“房老师,房老师。”这回准没听错,他父亲收回步子,朝声音出处走前了几步,举着电筒仔细找了一圈,人没找到,却发现一座隐没在野草丛中的小坟。

  从墓碑上的名字来看,这里埋着的,是他以前教过的一个三年级学生,这个学生在两年前,因游泳被溺死了。今晚上往这里走,不巧正经过了这学生的墓地,农村人对这个十分忌讳,即便那鬼没恶意,但夜路撞鬼,终归不是件好事,当务之急,尽快脱身才好。但在这种情形下,跑是没用的,你若撒丫子狂奔,非但跑不掉,还可能因为乱跑乱撞甚至丢了命。幸好他父亲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没跑没叫,更没答应这个学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分币,摁进坟前的土里,然后解开裤子,朝路中间撒了泡尿,接着跨过尿,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无论后面怎么叫他,睬都不睬,径直回到了家,平安无事。

  这为什么撒尿我理解,污秽的东西可以辟邪,可为什么要往坟头上摁一枚硬币呢?我问疯狗,疯狗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一定要这样做就对了,如果没硬币,放点钱什么的都可以。还有那泡尿,撒得也有学问,不能对坟头,也不能撒在路边,更不能撒反了方向,比如你要往东走,千万不能往西撒,要不然撒了也白撒。
2010-7-8 20:07:00
  鬼故事讲到半夜,大伙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一会有人说听到什么响动,一会有人说看到什么鬼影,搞后来上厕所都不敢单独去。午夜的殡仪馆,大厅里还同时架着两个灵堂,这种情形下,讲鬼故事,实在很不妥,我和猴子都明白这点,但还是忍不住要讲,这种刺激和痛快,实在难以言述,总而言之一个字:爽!
  聊到凌晨一点多,大伙仍没倦意,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某些禁忌时,空中突然传来几声闷雷,起风了,很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操,下雨了。”
  “散了散了!”
  猴子提着椅子和我跑回值班室,大嘴睡得正香,我们进屋开灯,把椅子弄得咚咚响,居然都没吵醒他,呼噜依旧打得震天响。

  猴子看他一眼,骂:“操,睡得比猪还死。”他话音刚落,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大的雷响,震得窗户和木门簌簌响。
  猴子被吓得脖子一缩,说:“这雷猛,好像就在头顶上打的。”
  我看看窗外,风急雨密,电闪一会接着一个,雷声轰轰,幸好又远又沉,不像之前那个吓人。大嘴哼哼了几声,慢慢睁开眼,醒了。
  “现在几点了?” 他迷迷糊糊地问。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快两点了。”

  大嘴打了哈欠,说:“你们精神蛮好嘛,这么晚了,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是哦。”猴子在屋里踱了两步,说:“雷打得震天响,还吵不醒你这只猪。”
  大嘴咧嘴一笑,没介意。两点了,我和猴子仍无睡意,大嘴刚睡醒,精神振奋,三人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猴子想起刚才在院里的鬼故事茶话会,意犹未尽,又开始讲起来。
  大嘴有些惊诧:“你们刚才在院子里,一直在说这东西啊?”
  我点点头,大嘴说:“我操,你们还真他妈不怕死,不知道禁忌么?”
  猴子说:“禁个鸟,一堆壮小伙,鬼见了都得跑。”
  正聊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是从大厅处传来的。出事了!?大嘴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起,三人赶紧跑出值班室去看。跑到走廊,只见大厅门口站了不少人,对着石三的灵堂指指点点,乱糟糟的,看样子,是石三那边出了问题。
  这时疯狗看见我们,冒着雨跑过来,脸色煞白地对我们说:“他妈的,见鬼了!”
  猴子说:“什么鬼?”
  疯狗结结巴巴:“三、三……”
  “三什么?”

  “三哥的灵位,见鬼了。”
  “操,你说清楚点。”
  “过去看,你们过去看!”
  我们随疯狗来到大厅,替石三守灵的人全都跑到了大厅门口,另一家守灵的家属,也被惊动过来,探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往灵堂里看。
  “怎么回事?”大嘴问石三弟弟。

  石三弟弟说:“就在刚才,我看见台上香烧完了,就去换,谁知道刚换上新香,一点,那香就像爆竹引线一样,刷地一下就猛烧起来,还嗤嗤地冒火花,一下就烧完了。”
  “还有这事?!”大嘴往灵堂里看了看,没敢往里走。
  “是啊。”疯狗在一旁接过话,说:“那香灰还没掉,一根完整的,喏,你们看。”
  我向前几步,往里看,灵台上的香坛里插着三支香,中间那支看上去有点别扭,看不太清。我拉拉大嘴,说:“走,进去看看。”
2010-7-8 20:49:00
  几个人慢慢走到灵台前,果然,中间那支香,正如石三弟弟和疯狗所说的那样,全烧完了,但香灰居然没落,依旧保持着一根完整的香形,而旁边两支,还没有点。
  “你刚才就点了中间那一支是吧?”大嘴问石三弟弟。
  “嗯。”石三弟弟说:“才点了一支就这样,后面的,没敢点。”
  “哦。”大嘴应了句,盯着香炉问:“是不是香出了问题?”
  石三弟弟说:“这香是在你这买的啊。”
  大嘴挠挠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火机,向左边那支未烧过的香伸去。大家见了,纷纷往后躲,仿佛大嘴要点的不是香,是雷管,我和猴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大嘴的手有些颤,看得出他紧张,当火苗触及香头那一瞬间,只听嗤地一声,那香就像跟引线似地,嗤嗤地烧了起来,转眼就烧到香尾,而香灰没有掉落,保持着一支香的形状。
  “靠!”大嘴被吓了一跳,蹬蹬退了几步,差点踩到我,我赶紧挡住他。
  大嘴眼睛一眨一眨的,问我:“这怎么回事?”

  我说:“我哪晓得。”
  这时旁边有人说:“是不是三哥(石三)想多要点香啊,所以烧得快。”
  这话说得大伙面面相觑,不过听上去倒有道理。可是问题是,天晓得石三要多少香才满足,按五秒烧完一支香的速度计算,不到两小时,殡仪馆所有的存香都要被烧完,接下来没了香,那该怎么办?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这时旁边那家一个守灵的中年人说:“要不然你们把三支香一起点试试看,不要一支一支点。”
  “这样有用?”石三弟弟疑惑地看着大嘴,大嘴心里也没底,说:“试试看吧。”说完拿起三支新香,拢在一起,在蜡烛上点燃,香燃烧得很正常,可还没插进香坛里。大嘴双手握着香,朝石三的灵位拜了拜,然后小心翼翼、缓缓地把香插进了香坛。三支香徐徐燃烧,香烟袅袅。大家松了口气,总算正常了。
  “哎,师傅,为什么这香单点不行,一定要三支一起点?”猴子问刚才提议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笑笑,说:“我也搞不清,只是以前好像听人说过说点香不能一支一支点。”
  “这是为什么?”
  “这我就不晓得了,好像是说这样不好吧。”中年人自己也一脸迷惑。

  大嘴问石三弟弟:“你之前有换过香不?”
  石三弟弟说:“有啊,白天到现在,换过好几次了,都是一支一支换的,没出过问题啊,怎么现在就突然不行了?”
  一票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一个比一个怪,没人知道是怎么个回事。说害怕吧,多少有点,但那么多人在一块,说什么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到不至于。这事情怪虽怪,我却不觉得怎么瘆人,也许是因为我怪事见多,见怪不怪了,又也许是因为人多的缘故。
  那些个混混,平时看上去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真遇到这种事,心里还是会打怵,见我们要回值班室,硬拉着不肯让我们走,说什么人多阳气大。我在那聊了会,觉得困了,就自个回值班室睡觉去了。猴子一宿未睡,第二天看见他,居然容光焕发,没见过守夜守得这么精神的,怪哉!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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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10-09-21
后来的事情是听石三弟弟说的,石三下葬后的第六天,在他家,发生了这么一件怪事:石三兄弟平时感情不错,两人在家,住一个房间,那天晚上,石三弟弟睡得较早,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开门进了房间,迷迷糊糊中,他以为是他父母,没在意,随便咕哝了句:“这么晚了干什么啊?”没人答应,灯也没有打开。他当时很困,没管太多,连眼睛也没睁,翻了身,又睡死了。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石三的床铺居然又铺开了(石三死后,他的被褥已经收起了),被褥十分零乱,一看就知道有人睡过,可现在床上,却没有人。这时他看见房间的门,是虚掩的,难不成昨晚有人进来睡过?他想到昨晚曾有人进来过,当时睡得昏昏沉沉的,还以为是父母进来拿东西,现在看石三的床,分明是有人昨晚进来在石三床上睡了一宿,难道是他父母?这没可能哪。可家里除了他和父母外,再没其他人了,难道是昨晚家里来了客?石三弟弟赶紧翻身下床,跑到厨房找到他母亲,问昨晚家里是否来了人,他母亲说没有,还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听完母亲的话,石三弟弟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飞似地跑回他和石三的房间,掀开石三床上乱糟糟的被子一看,皱巴巴的床单中央,居然印着大块血渍。

  石三弟弟说,这是石三昨晚上回来了,还在他自己床上睡了一晚,虽然石三和他是亲兄弟,但毕竟石三已是死人,想想就忍不住后怕。再后来,石三弟弟再不敢一人睡在那个房间,就是一个人睡客厅,也不敢,但是和父母同睡一间屋,又不合适,于是就跑到外面,和朋友一起住。在后来几天里,石三弟弟说,他父母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总能听到他们兄弟那间房里,传来轻微的动静,跑过去看,却没人,第二天早晨再去看,就看见石三床上折好的被褥又被打开了,洗干净的床单上,依旧印着很大块的血渍。有天早上,他们发现石三的床铺居然没被动过,才舒了口气,却发现他弟弟那张床看上去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头又大了几圈:石三昨天晚上,居然跑到他弟弟那床上睡去了。

  这死者逝矣,活人却还要过正常的生活,这石三父母虽然爱子,但也经不住这天天晚上的折腾,于是一家三口,搬到了亲戚家的空房子里住,至于那间老屋,就这么空着,弄得周围的邻居个个神经兮兮,在门口挂八卦镜平安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更有邻居说,常常在半夜时分,听到石三房间里传出音乐声。据石三弟弟讲,石三生前最爱听歌,连买带借,家里起码囤了有上百盒磁带。
  这死人恋家的故事我听过不少,小时候我曾听大人们说过,这横死在外的横死鬼(又称凶鬼),是千万不能抬进家里,否则日后,家里肯定会不太平。可石三这事奇怪就奇怪他被砍死后,就被直接拉去了殡仪馆,直到火化下葬,压根就没进过家门,天晓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这事,倒让我想起一个小时候听说的一个故事,说的就是横死鬼恋家不走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那年我还是小学生,在我们那,有个姓蔡的中年男人因为和老婆吵架,心里郁闷,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大晚上跑到山上,大概是因为天黑路滑,这人一个不留神,居然从山路上摔下来,不凑巧,脑袋正好碰到一块突起的石头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摔死了,不知是因为当时没地放尸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家属把他抬回了家,在家里放了一夜。
  结果在此人下葬以后,这家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每天半夜,空无一人的厨房里就会发出叮叮哐哐的响声,动静还挺大,楼上楼下都能听到,这声音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人在厨房里炒豆子之类的东西。熟悉这位姓蔡的邻居们都晓得,这人平时最爱吃炒黄豆,没事就自己下厨炒上一大盘解馋,现在人死了死了,这嗜好居然还有。
  当时议论此事时,有人就说,这是因为他家人在他死后还把他抬回了家,他们说,横死鬼是千万不能抬回家的,一进门,他就舍不得走了,必会夜夜回来,在家里做些他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虽说不会害人惹祸,但总会打扰人的正常生活,搞得人战战兢兢。
  与之类似的禁忌在我长大后听说过不少,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版本都有,但讲的基本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横死在外的人,是绝对不可以抬回家的。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和郭薇还有猴子、大嘴,在公园湖边纳凉聊天,正东拉西扯,大嘴突然想起他昨晚做的一个梦,觉得蹊跷,赶紧说出来给我们听。
  大嘴说,昨晚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开车去某地,具体去做什么记不得了,在路上,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正在路边招手拦车,大嘴看姑娘长得漂亮,心想大白天的,带带也无妨,于是停下车,让那姑娘上来了。大嘴本想让那姑娘坐在他旁边,可不知怎的,那姑娘拉开的是前门,可上车后却人坐到后排座上。大嘴当时也没觉得古怪,在梦里嘛,人的思维常会变得很奇怪,不合逻辑。
  那姑娘上车后,大嘴就和她聊起来了,聊些什么,大嘴说不记得了,只知道和那姑娘聊得很欢。那姑娘要去的地方大嘴并不顺路,但大嘴色迷心窍,一直把那姑娘送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大嘴回忆说,那地方看上去特别阴森的,周围全都是参天大树,像片森林,当时的天色阴霾极了,给人的感觉是快要下雪,但他却不觉得冷。那姑娘下车后,他也跟着下了车,姑娘指着森林深处说,这里就是她要去的地方,谢谢大嘴送她。大嘴说不客气,从兜里掏出烟,想点支烟在漂亮姑娘面前扮酷,谁知火机怎么打也打不着,姑娘告诉他,这地方是点不着的火的,让大嘴别抽了。大嘴奇怪,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点火?姑娘笑了笑,没说话。大嘴说,这姑娘笑起来美极了,看得他春心荡漾,呆了。就在他发愣时,那姑娘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转身往森林里跑去,大嘴猛地回过神,大声问她叫什么名字,姑娘头也没回,喊了个字,他没听清,喊叫起来,这时那已跑出蛮远的姑娘突然又折回来,跑到大嘴面前,没回答大嘴,却问了大嘴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她问大嘴:你看我漂亮吗?大嘴想也没想,回答说漂亮。那姑娘却皱了皱眉头,说你真觉得我漂亮?大嘴真诚无比,说,漂亮,你的确很漂亮。那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

  大嘴说,梦到这里,就有一段空白,莫名其妙的,他又坐上了车,在原来的路上开着。而那姑娘是怎么走的,还有自己是怎么从森林回到公路上的,他全然不知。就在大嘴还在回味刚才和那姑娘畅聊时的快乐时,突然在后视镜里,他看到一个女人正坐在后排座上,她低着头,头发又直又长,遮住了脸颊,大嘴根本无法看见她的面目。大嘴说,不知为何,当时他居然没觉得害怕,也没回头,而是继续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问:你是谁?那女人幽幽地对大嘴说,你一定要把漂漂亮亮的送过去。这声音大嘴听着耳熟,感觉就像之前那姑娘的声音,他有些莫名其妙,问:你说什么啊?
大嘴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他咽了口唾沫,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举到嘴边,又放下,他说:“就在我问完这句话后,操,吓死人的事情出现了,我在后视镜里,看到那女人猛地抬起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当时吓得我就蹦起来了。”
  猴子问:“靠,你当时不是开车的么,怎么蹦?”
  大嘴白他一眼,说:“操,我哪知道怎么蹦,反正就是蹦起来了,方向盘都他妈被我拔掉了,然后车子就失控了,往路边窜去,当时路边是一片山壁,就在快要撞上去的时候,咚地一声,他妈的,我从床上翻下来了就。”
  “然后呢?”郭薇问,她听着害怕,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不放。
  大嘴点起烟,深吸了两口,说:“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两条腿直发抖,心里虚得慌,你们说,这梦是不是个预兆啊?”
  我和郭薇没说话,猴子说:“这说不准哦,不过你得注点意,你有日子没撞邪了。”
  大嘴一脚踢过去,骂猴子:“操,你他妈不能说点人话!”
  猴子躲开他的飞腿,笑着说:“我是实话实说嘛,这梦提示你,色字头上一把刀,以后出车在外,遇到姑娘,尤其是漂亮的,千万不能动色心……”
  猴子没说完,大嘴打断他:“就算仙女下凡,老子也不停车带。”
  猴子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小鬼,这样才对嘛。”
  “对你个脑袋!”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怪事,证明大嘴这个梦,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而是梦出有因,这事过去后,大嘴每次提及此事,都要说:“我就说吧,这梦是个预兆,太玄了。”
  大嘴梦后的第三天,殡仪馆接到个业务,死者是个年轻姑娘,二十一岁,死得冤枉,说是在路边接电话时,一根粗大的水泥电线杆,不知怎的,突然倒下,轰地一下就砸在这姑娘脑袋上,当场香消玉殒。大嘴拉尸回来后,说那姑娘被砸得真惨,脑袋几乎被砸扁,脸都没了,肩膀上面,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各种惨状的尸体大嘴见得多了,可脑袋被砸成这样的,大嘴说自己还是头回见到,看着恶心之极,差点没吐。

  “可惜啊。”大嘴摇摇头,一脸遗憾地对我们说:“听说是个美女哦,年纪轻轻的,可惜可惜,哎。”
  我觉得不可思议,说:“这电线杆子怎么就突然倒下来了?这就算倒下来,下面一大截是埋在土里的,也应该是慢慢倒的吧,怎么就突然一下直挺挺地倒下来了?”
  “命。”猴子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命。”
  嗯,命。命这回事,实在说不清。
  死者收入殡仪馆后,死者家属和殡仪馆提了个要求,希望能为死者处理一下头部,死者生前年轻漂亮,被那电线杆一砸,现在是面目全非,死者父母说,死者生前很爱漂亮,现在她走了,也希望她能漂漂亮亮的走,当然,头被砸成这样,要完全复原当然不可能,但也希望殡仪馆能尽量处理处理,至少别这么难看。
  这要求提出后,大嘴他们犯了愁,殡仪馆小而简陋,连个基本的火化设备都没,更别说有专业的殓妆师了。殡仪馆上下一共就这几个人,没人会做这个,之前收了业务,死者的妆容打理几乎都是由家属自己来做的,大嘴他们,从来不管这些。
  没办法,不会弄,大嘴向家属说明了情况,婉言拒绝了,家属好说话,虽然非常失望,但也理解。不理解不行啊,有目共睹,殡仪馆就这个条件,要是勉强去给尸体化妆,结果怕是不如不化。

  在把尸体运到J市火葬场火化时,出问题了。不知怎的,把这尸体放上通往焚化炉的传送带后,按下开关,那传送带居然一动不动,开始大家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捣腾了会,不见好,于是换了台炉子,结果还是一样,最后把火葬场里的几个炉子都试个遍,全不行。

  要说机器全坏了,不可能,几台炉子才火化过死人,没见出问题,期间被换过的炉子,烧其他死人时就恢复了正常,唯独大嘴拉来这个,只要一放上传送带,机器就没用了,怎么摁开关都没反应,像断了电。
  Y市火葬场的刘大姐悄悄拉过大嘴,问他:“小武哦,你拉来的这个业务有问题哦,是怎么走的?”
  大嘴摸着后脑勺,说:“是被电线杆砸的,在我们那边时没出过问题啊,这怎么就……哎,刘大姐,你说是不是她不愿意被烧啊?”
  刘大姐皱着眉头,说:“我在这干了二十年了,没见过这样的啊?”
  “那怎么办?”

  刘大姐想了想,说:“先抬下来吧,让家属烧点香说两句好话什么的,回头再试试。”
  结果香纸烧了一大堆,好话说了一箩筐,尸体还是无法送入焚化炉火化,大嘴他们正无计可施时,又不知从哪窜来一股邪风,把香灰纸屑卷得到处都是,把一帮人吓得大呼小叫。没办法,刘大姐和大嘴说:“要不先把尸体放到前厅去吧,放在这不得安宁,还有好多业务等着火化呢。”
  这时原来负责推运尸体的人不愿意了,说这死人古怪,怕沾晦气,不愿碰,没办法,大嘴只好亲自上阵,准备把尸体推到前厅。可能是因为刚才那阵邪风,盖尸体的白布单被吹开了一些,死者的一只脚露在外面。就是这只穿着鹅黄色平跟鞋的脚,惊得大嘴险些喊起来。
  这鞋好面熟,在瞬间,大嘴想起三天前自己做的那个怪梦,梦里那个漂亮的姑娘,当时脚上穿着的,不就是这双鹅黄色的平跟鞋么!?
  “你一定要把我漂漂亮亮的送过去。”
  大嘴猛地想到在梦里长发女子对他说的这句话。大嘴说,当时一下,他懵了,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明白了问题所在:这尸体之所以火化不了,是因为死者认为自己不够漂亮。
  J市火葬场有专业的殓妆尸,只要肯花钱,处理没问题。死者家属虽然对大嘴的建议将信将疑,但也愿意花这个钱,本来他们就想让死者好看一点,这不是镇上的殡仪馆没这个条件么。
  过了快三个小时,尸体终于处理好了,虽然无法尽善尽美,但比起未处理之前,已是天壤之别。结果再把尸体送去火化时,你们猜怎么了,一切正常!
  这趟业务回来后,大嘴满大街找艾叶,做什么?用来煮水洗澡,去晦气,大嘴说,事是做完了,可谁晓得那死人满意不满意?万一到了下面想想还是不行,又跑来缠老子怎么办?得好好洗洗,洗个艾叶澡,鬼神难侵!天晓得这是大嘴从哪听来的。
  这事让我疑惑的地方并不是死人非要化妆后才肯火化,而是在这死者死前前几天,就托梦了大嘴,当时她还没死。难不成在她死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罹难?或者说,她毫不知情,但她的魂灵,却有所感,知道即将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托梦给了大嘴。
  莫非人的生死,真有命数一说?算了,不去想,想也想不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记住,别像你能活一万年那样去活。

  说到预兆,让我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故事,相信很多人看过。这事说的是美国前总统林肯,总所周知,他是被刺身亡的。据他身边人说,在林肯被刺杀前几天,他曾做了个噩梦,在梦里,他看到白宫一间房里摆着具尸体,周边站了许多人,正泣不成声,他问其中一人这是怎么回事,谁死了?那人告诉他,总统被刺杀了。梦醒后,林肯把这个梦说给身边人听,大家听到,都惶恐不安,没料到三天后,林肯的梦成现实,他在华盛顿福特剧场看戏时,被人用枪暗杀了。

  与之类似的事情很多,说是与人的第六感有关,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真假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的是,这世上,有个别人,在临死前,的确有预知自己将死的能力。接下来我要说的故事,就和这个有关。
这天下午,我正在单位发百无聊赖地翻报纸,接到猴子的电话,说他在大嘴单位,问我有事没事,没事的话,过去歇会。
  我刚和郭薇通过电话,她忙,没空多聊,我正闲得发慌,二话不说,借了同事的破自行车,叮叮哐哐地骑去了。
  进到大嘴的办公室,大嘴趴在桌子前抱着计算器,面前摆着一堆发票,正在对账,猴子悠闲地坐着,哼着自编的淫秽小调,两条腿架在另一张椅子上。见我进来,猴子赶紧放下腿,把椅子让出。我赞许地拍拍他,说:“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猴子看看我,鬼鬼祟祟地说:“凡子,我看你脸色不对劲啊。”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问:“不对劲?怎么不对?”
  猴子眉毛微挑,露出一脸淫笑,说:“是不是晚上用功过度啊,兄弟啊,悠着点哦,俗话说得好:好汉敌不过五连炮啊。”大嘴听见,抬起头,冲我嘿嘿淫笑起来。
  我手一摆,骂他:“放你妈个屁!”

  正说着,王师傅从门口进来了。

  “哟,王师傅,从山上下来啊?”猴子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王师傅从一旁拉了把椅子坐下,说:“是啊,刚下来。”
  “这几天不是没业务么?还要盖庄(修坟)?”我问他。
  王师傅摇摇头,从兜里摸出包烟,正要发,猴子摆摆手,从桌上拿过大嘴的烟,递给王师傅一支,大方地说:“抽这个抽这个!”
  王师傅把自己的烟塞回口袋,接过烟,嘿嘿一笑:“还是小武的烟好。”
  大嘴更大方,头也不抬地说:“王师傅都拿去,都拿去。”
  王师傅嘴里衔着烟,唔了两声摇摇头,跟我说:“不是盖庄,是上去看看。”点起烟,他接着说:“刚才我在山上,碰到个怪老头。”
  “什么怪老头?”猴子叫起来,问:“王师傅,你不会大白天撞鬼了吧?”
  王师傅佯作揍猴子:“你这个伢崽子,毛好话!”
  我轻踢猴子一脚,说:“王师傅别理他,他嘴贱,你遇到什么怪老头啊?”
  王师傅喷了口烟,说:“刚才我正在山上转,看到一个老头,我以为是来上坟的,走过去和他搭话,哪个才和他讲了两句,就把我吓了一跳。”
  这话才出口,正专心对账的大嘴立刻丢开计算器,抬起头问:“他说什么了?”
  “他讲,他过几天就要搬来这里了住了,问我哪个位置好。”

  “嚯,不会吧?”
  “真的哦,他早我几分钟下来,你们毛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头?”
  “这倒没注意。”我们摇摇头。

  正说着,王师傅从门口进来了。
  “哟,王师傅,从山上下来啊?”猴子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王师傅从一旁拉了把椅子坐下,说:“是啊,刚下来。”
  “这几天不是没业务么?还要盖庄(修坟)?”我问他。

  王师傅摇摇头,从兜里摸出包烟,正要发,猴子摆摆手,从桌上拿过大嘴的烟,递给王师傅一支,大方地说:“抽这个抽这个!”
  王师傅把自己的烟塞回口袋,接过烟,嘿嘿一笑:“还是小武的烟好。”
  大嘴更大方,头也不抬地说:“王师傅都拿去,都拿去。”
  王师傅嘴里衔着烟,唔了两声摇摇头,跟我说:“不是盖庄,是上去看看。”点起烟,他接着说:“刚才我在山上,碰到个怪老头。”
  “什么怪老头?”猴子叫起来,问:“王师傅,你不会大白天撞鬼了吧?”
  王师傅佯作揍猴子:“你这个伢崽子,毛好话!”
  我轻踢猴子一脚,说:“王师傅别理他,他嘴贱,你遇到什么怪老头啊?”
  王师傅喷了口烟,说:“刚才我正在山上转,看到一个老头,我以为是来上坟的,走过去和他搭话,哪个才和他讲了两句,就把我吓了一跳。”
  这话才出口,正专心对账的大嘴立刻丢开计算器,抬起头问:“他说什么了?”

  “他讲,他过几天就要搬来这里了住了,问我哪个位置好。”
  “嚯,不会吧?”
  “真的哦,他早我几分钟下来,你们毛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头?”
  “这倒没注意。”我们摇摇头。

  我手机上有个小挂坠,是郭薇送的,不知怎么搞的,掉了,我琢磨着,应该是昨天在大嘴那掉的。我打大嘴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殡仪馆那鬼地方不知是阴气重还是怎么搞的,手机信号不好,动不动就不在服务区。反正没事,我决定过去找找。
  刚出门,郭薇来了,得知我掉了挂坠,赠我一顿修理,郁闷,当初兄弟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丫头这般野蛮。
  和郭薇慢慢晃到大嘴单位,居然空无一人,办公室门紧锁,怪哉,大嘴居然不在,那手机怎么提示不在服务区,天晓得这小子窜到哪去了。
  我对郭薇一摊手,说:“得了,白跑一趟,回吧。”
  郭薇不乐意,跺跺脚说:“走了那么远,累死了,休息一会吧。”
  “啊?在这休息啊?”说实话,我不太愿意,虽说是大白天,但这空荡荡的殡仪馆,的确不是个歇腿的好地方。
  郭薇咬咬嘴唇,坏笑起来:“要不你背我回去?”
  背?!我差点晕倒,殡仪馆离城区有几里路,这一趟下来,不得要了我小命?
  “算了,还是休息休息吧。”我说着,走到台阶处,就要往地下坐。
  “哎呀,脏死了,等会。”郭薇赶紧拉住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展开,铺在地下,然后对我说:“坐吧。”

  嘿嘿,有女朋友就是好,裤子都能多干净两天。
  山里的秋天来得早,才九月中,天气就已经十分凉爽,尤其在殡仪馆这种地方,坐在阴处不动,居然能人感到一丝寒意。
  一阵风吹过,我居然打了个寒颤。
  “你冷?”郭薇问我。
  我缩缩脖子,故作夸张地说:“这鬼地方,寒气逼人啊。”
  郭薇笑着打了我一下:“就会胡扯,哎,好像蛮久了,你们都没和大嘴出过业务吧?”
  “怎么地?你还想去啊?”
  “嘿嘿,去玩玩也蛮好。”
  “神经病。”
  正说着,我忽然看见一个穿黑衣的人从停尸房那边的小道处走出来。
  “有人。“郭薇也看见了。
  “嗯。”我应了声,等那人走进了些,我看清,那是个老头。穿黑衣的老头。我猛地想起昨天王师傅说的那个怪老头。
  “不会是就是他吧?”我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郭薇问我,我正要和她讲,却见那老头径直向我们走来,我拉起郭薇,想避开他,这老头像是知道我们要走,加快步伐,走到我们跟前。这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老头一身黑,黑衣黑裤黑布鞋,微胖,看外表年龄大概就六十多,看上去和善又精神,眼神也很正常,单从外表而论,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若是个疯疯癫癫的疯子,撒起疯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老头看着我和郭薇,笑了,用句小学生作文时经常使用的话形容就是:老爷爷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若不是昨天听王师傅说过他的奇怪举动,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和善的老人脑子会有问题。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一个笑回他,郭薇不知情,热情地和老头打招呼:“大爷你好。”
  老头乐得更欢了:“你好你好,呵呵。”
  “大爷你是来上坟的吧?”听郭薇的口气,是打算和老头聊上了,这丫头性格开朗,不论老的小的,和谁都能聊两句。我拉拉她的手,示意她闭嘴,赶紧的,走!
  “你拉我干嘛?”郭薇扭头看我,一脸莫名其妙。这时老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感觉他的目光意味深长,我有点窘。
  “咳咳。”我故意咳嗽几声,说:“那个不是,猴子还在等我们吃饭呢,该走了吧。”
  “啊?哦,好,那我们走吧。”郭薇立刻明白了我意思,虽然疑惑,但却很聪明地配合了我。
  “那,大爷,我们走了啊。”郭薇向老头道别,我对老头点点头,拉起郭薇正要走,老头又开口了:“你们是来这玩的?”
  “呃,不是,是来找朋友的。”郭薇说。
  “哦。”老头点点头,突然对我们摆摆手,说:“你们年纪轻,这个地方,不要经常来,不好。”这话说得我和郭薇同时一愣,老头却没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走了。
  我和郭薇,大眼瞪小眼。我摸出一支烟,点上,一屁股又坐下了。
  “喂,你刚才急着要走,现在怎么又坐下啦?”郭薇伸手来夺我的烟,被我躲掉。

  我冲大门努努嘴,说:“这不是刚才那老头在吗。”
  “那老头人蛮好,好像有点怪。”郭薇习惯性地耸耸肩,我就爱看她做这动作,好看死了!
  “岂止怪,我看是神经有问题。”我叫起来,把昨天王师傅遇见他的那事和郭薇说了。
  “啊,真的假的?我看他蛮正常的嘛,不像那个什么……精神有毛病。”郭薇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也是,刚才那老头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毕竟没提及他就要搬来这里住之类的话。
  我想不明白,也懒得想,说:“可能有点轻微的痴呆症吧,人老了,最容易得这样的毛病,好了,走吧。”我掐灭烟头,拉起郭薇,朝马路上走去。老头虽然脑袋糊涂了,但话没错,殡仪馆这地方,少来为妙,尤其是没人的时候。我怎么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出大门时,我回头瞄了一眼,居然看见那老头站在殡仪馆大厅门口,他看见我回头,居然还冲我道别似地挥了挥手,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眨眼,老头又不见了。奇了个怪,刚才他明明从大门口出去了呀。难道我眼花了?这老头确实怪不可言。

  后来几天,大嘴和殡仪馆里其他几个人,都见到过这个奇怪的黑衣老头,有时是看他在大厅外兜圈,有时见他从坟山上下来,不过和此前不同的是,他再没和人说话,顶多只是对人笑笑。我们都笃定地认为:这老头,十有八九患有老年痴呆。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左右,这老头突然消失了,然而三天后,殡仪馆收了个因心肌梗塞猝死的老头,这个死者,就是我们之前所见过的黑衣怪老头。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在老头下葬那天。这事我们都没看见,是王师傅说的。

  王师傅说,那天下葬老头的骨灰时,他在最前面引路,身后是十来人的送殡家属,可爬山到一大半,那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孩子(老头孙子,大概十七、八岁),突然疯了似地往一边跑去,谁叫也不理,大家只好去追他,很快他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抱着骨灰盒站在原地发愣,追上来的人和他说话,他却聋了似地一脸迷茫,直到王师傅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他才回过神来。
  他告诉大家,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片空白,就感觉好像有人在拉着他往这边跑,等跑到这,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他爷爷的声音,他爷爷说:“我要住在这里。”再然后,他就被王师傅一个巴掌打醒了。
  王师傅前几天见过这个老头,当时还以为这老头有神经病,现在突然明白了,原来这老头在死前三天两头地往殡仪馆后山跑,原来是在为自己找地,可他是死于心肌梗塞,属于猝死,他怎么能预测到自己会在最近归天呢?还有就是,他既然已经替自己选好坟地了,为什么不告知家属,留个遗嘱什么的,非要等到死掉后,家属已经选好弄好坟地后,再突然来上这么一手呢?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老头生前子女不孝顺,他故意为之,又也许……哎,说不清。
  当时的事情还没说完。在王师傅主张把老头的骨灰葬在此处时,家属中有几个人不同意,说那边坟墓都已经修好了,那现在还得重新修一个,费钱不说,时间也来不及嘛(王师傅告诉我们,其实那几个唧唧歪歪的人就是怕费钱),王师傅说,你们不换行啊,不过等会可能会出事。家属说没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承担。好啊,等的就是这句话,王师傅没再说什么,把家属一行人带到修好的坟地处,结果不出王师傅所料,下葬骨灰时,出事了。

  先是不知怎么回事,砌好的坟坑里不知怎的居然蓄满了黄泥水,而坟是昨天才修好的,期间一直没下过雨,要说是地下水渗上来的,根本不可能,旁边修了那么多坟,没一座出过这问题,就算蓄满了水,不一会也能全部舀干净,可王师傅拿了只碗舀了大半天,那坑里的水竟是一点都没少。后来更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就在一伙人七嘴八舌没个主意时,只听轰的一声,坟地所在的那一小块地面,居然陷了下去,才修好不到一天的坟,就这么塌了。这下可好,不换地也得换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王师傅气得胡子乱飞,那帮家属非说是王师傅的坟修得不好,质量没过关,所以塌了,现在要换地重修,但他们绝不再多出一分钱。吵了半天,最后吵到所长张阿八那,这回张阿八倒是干脆,说重修就重修吧,费用算了,完了还安慰王师傅,说别计较,这事也不是天天有,认倒霉算了。
  要我说,发生这怪事,最倒霉的还是王师傅,义务多修了一个坟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倒是张阿八这回做得不错,事后给了王师傅一条烟,权当安慰。
  至于我的疑问,前面已经说过了,不再罗嗦。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殡仪馆,更是如此,多少莫名其妙的事,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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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 发表于: 2010-09-21


  掰指算算,距上回陪大嘴出长途业务,有两个多月了。昨天晚饭时猴子还在叨叨,说这段时间闷得要起霉,大嘴单位怎么也不弄个自驾游来,兄弟几个也好出去散散心,这才说完,今天中午,大嘴的电话就来了,说接了长途业务,跑河北某市,让我赶紧收拾收拾,同去。
  盼天盼地终于盼到个长途,我二话没说,跑到领导办公室请了三天假,头就是好,我说要请假,他问都不问,干脆地手一挥:“去吧!”我乐颠颠地跑回住处,揣上两条内裤,跑到楼下等大嘴。
  等大嘴时,我给郭薇打了个电话。听说我们要出长途,她想极了去,可她所在的单位不比我这,假不好请,走不掉。其实这正合我意,她要真跟去了,万一被她老爸知道了,我还真不知怎么解释。

  等了大概快半个小时,大嘴终于来了,猴子已经在车上,坐在副驾驶位上,冲我嬉皮笑脸。
  “他妈的,滚后面坐去。”我敲敲前门,对猴子说。
  “嘿嘿,路长着哩,我和大嘴得换着开,你又不会开车,等我们谁要睡觉了再换。”猴子牛气哄哄,我气得要命,没办法,谁让我不会开车哩?
  “快上来吧,别磨蹭了,路漫漫啊。”大嘴催道。

  我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想想不爽,赏了猴子一个爆栗。
  这回在后车厢躺着的是个游客,女的,跟团来我们小镇旅游,在一景点拍照时失足跌下山崖,活活摔死了,才三十出头,怎么说呢,衰呗。大嘴说,这女人保养得不错,看上去就像二十出头,虽然头摔破了,血糊拉哈的,但五官可辨,是个美女。大嘴说着,叹气加摇头,惋惜不已。
  猴子听了,不屑地笑笑:“你可惜什么,她就算活着,也和你不相干。”
  大嘴愣了下,骂道:“操,我是可惜她年纪轻轻就没了。”
  猴子说:“少来吧你,死个壮小伙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感慨?”
  大嘴笑:“异性相吸嘛。”
  半天没做声的我这时插话:“她就在后头,小心你的话。”大嘴听了,急忙抽抽自己的嘴,连呸了几声,以示他刚才说的话全不作数。

  距高速路口还有些路程,车在半山腰,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车速并不快。前面是个大弯,可大嘴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的,居然不打盘子,反而加快了车速,车子直刷刷地往山路外冲去。
  “喂!大嘴!大嘴!”我和猴子大叫起来,坐在副驾位的猴子赶紧去拽方向盘,这时大嘴像突然清醒了,一脚猛刹,我差点一头栽到前座,幸亏猴子用肩膀顶住了我。这时车头离路边的断崖,大概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
  “你他妈疯啦!”猴子惊魂未定,瞪着大嘴骂。
  大嘴愣了,把头伸出窗外看看后又看看前,使劲揉揉眼,一脸迷茫地说:“怪了,怎么是个弯?”
  “废话,当然是个弯,这条路你还不熟么?操,差点被你玩死。”猴子忿忿地说。我点起烟,感到心蹦得厉害。
  大嘴惊骇地张开嘴巴,啊了半天,说:“我刚才看到的,是一条笔直的路,根本没有弯。”
  “还会?!”我和猴子几乎要蹦起来。
  “完了完了,你被鬼打墙了。”猴子说。
  我纠正他:“狗屁鬼打墙啊,忘记以前王师傅说过的,是他妈的夺命刹!”
  “对对,夺命刹,我操,这个弯以前好像没出过什么事吧?”猴子把脑袋伸到车外,左顾右盼。

  我心有余悸地说:“幸亏我和猴子还清醒,要是都迷糊了,现在怕是连他妈收尸的人都没了。”
  大嘴没作声,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大口,说:“妈的不行,有点邪门,我还是暂时不开了,猴子,你来开。”说完,他和猴子换了位置。猴子把车倒回到马路上,继续上路。
  “刚才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大嘴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猴子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说:“夺命刹,刚才凡子不是说了么,不过奇怪嘿,以前这地方没出过什么事吧?怎么就我们撞邪了?”
  大嘴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后视镜里,我看见大嘴正通过后视镜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身后的挡板,莫非他怀疑……我扭头看了看身后,随后刚想开口,大嘴在后视镜里对我摇摇头,我把话吞了回去。
  难道是躺在后车厢的那位在捣鬼?
  如果是,这才刚开始,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后面该怎么办?我突然感到脊背发寒,头皮一阵一阵地收紧.
下午六点多,我们离开高速,拐入国道,在路边一家名叫168饭馆的饭店吃晚饭。饭店看上去破,但蛮大,后面更有个篮球场大的停车场,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货车。
  国道旁乱七八糟的饭店不少,什么198、188、888,几乎都以吉利的数字命名,论生意,就属这家168最好,饭厅里人头攒动,几乎坐满。
  好容易抢到个空位,我点好菜。猴子嘬了口茶,打着哈欠对大嘴说:“等下你开会,我有点累了。”
  我看了眼大嘴,大嘴点点头,没说话,一脸平静。我暗叹了口气,这趟业务出的,哎……真是才出门,就见鬼。把人的好兴致都弄没了。

  “我说你们两个,搞得这么沉重干什么,好容易出趟长途业务,高兴点噻。”猴子见我和大嘴不说话,一个劲地想调节气氛。
  我想也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自然会来,之前都已经逃过一劫了,没准不是后车厢那位捣的鬼,何必杞人忧天,搞得自己战战兢兢?
  “好了好了,别瞎想了,猴子说得没错,出来自驾游,要的就是开心,来来来,喷根烟!”我招呼猴子,把烟丢给大嘴。
  不一会,菜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心情豁然开朗。正吃着,在停车场负责引导司机停车的小弟突然跑到我们桌前:“哎师傅啊,那金杯车是你们的吧?”
  猴子侧过头:“是啊,怎么了?”
  小弟的情有些怪:“你们那车后面是不是有人被锁在里面啊,啪啪地一个劲的响,像有人在里头拍啊。”
  “啊!?”此刻用大惊失色来形容我们三人的表情绝不为过,车后头的确有人,可是个死人啊!
  二话不说,我们丢下筷子,小跑到停车场,那小弟跟在我们后头。到了车旁,却没听到什么动静。大嘴站在车尾,从左走到右,又从走到左,还伸手敲了敲车身,车厢完全没有反应。
  “没声音啊?”大嘴扭头问小弟。
  小弟皱皱眉:“刚才动静好大的啊,霹雳乓啷的。”
  我对大嘴说:“打开看看吧。”
  大嘴想了想,掏出了钥匙。小弟好奇,走前两步,想看个究竟。看他的表情,怕认为我们是劫匪,里头正绑着个票。大嘴看他一眼,说:“站远点,回头吓倒你。”
  “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怪物。”小弟嘟哝着,但还是后退了几步。
  大嘴把车后盖打开后,留心了一下他的表情,果不其然,被吓了一跳,他指着车厢躺着的那位,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
  猴子说:“这个什么,你看到了,你说,这里头的人,能搞出动静来吗?”
  “你们,这个……”小弟脸色发白,看得出他又惊又怕,话都说不利索。
  猴子说:“我们是殡仪馆的,要不要看证件?”
  小弟看我们的眼神像见了鬼,惊恐不已,一个劲地摆手:“不要不要。”说着,就赶紧跑开了。

  车厢的尸体好端端地躺着,看不出任何异常。猴子想把脑袋探进去看个究竟,大嘴推开他,把车盖盖上。

  回到饭桌上,大嘴显得心事重重,手里抓着筷子,却半天不去夹菜。那小弟肯定不是在撒谎,再说,在此之前,他哪知道我们这车后面装的是什么。难道这趟业务,真有这么诡异?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猴子,现在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凝重。
  “要不,大嘴,你给张阿八打个电话。”猴子向大嘴建议。

  “给他打电话?”大嘴冷笑几声,说:“告诉他这趟业务不干净,不能拉,就地处理,就算张阿八同意,家属那边怎么交代?”
  “唉。”猴子叹口气,沉默了。
  这下好,饭也没心情继续吃了,胡乱扒了几口,结完帐,我们走到停车场。在车门前,三人同时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车发呆。
  大嘴一挥手:“上车啊,老看能看出什么?”
  在大嘴倒车的时候,那个小弟突然跑了过来,隔着窗玻璃冲着大嘴比划,大嘴放下车窗:“什么事?”
  小弟说:“师傅啊,刚才不骗你,后面的确有动静,你们注意点。”
  “哦,好,谢谢你啊。”大嘴说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从窗口递给他。

  “这人不错。”大嘴叼着根烟,自言自语。
  猴子回头看了下坐在后排的我,说:“凡子,要不要我也坐后面来?”他担心我一人坐在后排怕,其实我心里也的确在发毛。
  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哎,不用,我说你们两个,别那么神神叨叨,咱们几个,什么没经历过?别他妈总自己吓自己。”
  “猴子,搞点劲爆点的音乐来听。”大嘴说。
  “好!”猴子翻找了会,挑了盒磁带塞进音响。和着音乐,我们大吼大叫,比他妈的在KTV里还卖力。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三人的嗓子,都哑炮了。
  天色越来越暗,西边天际仍可看见暗红透亮的瓦状云片,层层交叠,像巨大的鱼鳞。
  这一夜,我连眼睛都没敢合一下,猴子和大嘴中间交换了一下,但替下的也没睡。夜越深,大家的精神就绷得越紧。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烟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地点,谁也不敢睡着,也不能睡着。
  我坐在后排,想到与那尸体只有一块铁皮之隔,头皮就一阵一阵的麻,不知怎的,我总害怕会有一只手突然穿破铁皮抓住我的颈脖。
  结果,还好,谢天谢地,一夜无事。
  天亮了,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4、5个小时的车程。熬人的一夜终于过去,想着车后的这个包袱即将被卸掉,心情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很快,下高速了,大嘴问猴子:“要不要换我开?”
  猴子说:“等会,找个地方吃个早饭,肚子饿死了。”
  前面看样子是个县城,我们在路边找了个早饭摊,要了油条包子和稀饭,昨天的晚饭没吃好,三人都饿了,稀里哗啦地狂吃一顿,继续上路。车离开县城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吧,我突然闻到一股焦臭味,像是橡胶或者塑料烧着后发出的味道。
  “什么味道?”猴子使劲闻了闻,低头乱看。
  “是外面飘进来的吧?”大嘴没停车。
  这时窗外腾起一阵黑烟,毫无疑问,这烟是从我们车上发出来的。
  “大嘴,停车,停车,车子烧着了!”猴子大叫。
  “操!”大嘴骂着,赶紧把车停到路边,车子一停下,烟冒得更加浓烈了。三人急忙跳下车,一下车就明白了,不知又见了什么鬼,右前轮居然莫名其妙地烧着了。
  火势还不大,幸亏车上放了箱矿泉水,三个人手忙脚乱,用矿泉水淋灭了轮胎上的火势。

  “他妈的,还好矿泉水多。”猴子眯着眼睛左右看看,说:“要不然,还不知道哪里找水去,等他妈找到,车都没了。”
  大嘴蹲下身,打量着那被烧得一塌糊涂的轮胎,仰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我:“这地方怎么会烧起来哩?”
  我摇摇头,说:“天晓得。”
  “哎。”大嘴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招呼上猴子取下备用胎,把烧坏的胎换下。这一折腾,几乎浪费了一个小时。

  好在最后一段路再没出什么意外,在中午两点左右,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
按死者亲属要求,我们开车到当地殡仪馆。当大嘴打开后车盖,准备放下尸体时,大嘴、我、猴子,我们三个人,在看清尸体摆放的位置后,惊诧到几乎要把舌头咬掉。
  女尸被放上车时,明明是以脚对车头,头对车尾的姿势摆放的,可现在我们看见的女尸,却变成了头对车头,脚对车尾。
  而在运送期间,我们谁也没有动过这具女尸。
  在168饭馆吃饭时,那车场小弟告诉我们后车厢里曾发出过奇怪的响动声。
  难道尸体头脚方向的对调,是这具女尸自己弄的?
  大嘴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以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和猴子一眼,嗓子里咕哝了几声,想说什么,却没说出,他的喉头费劲地一上一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抬下去吧。”
  长途业务,我们出过不少,可跑得像这回这么战战兢兢,怪事频出倒是头一回。回来的路上,猴子把这一切归咎大嘴出发前的口无遮拦,大嘴挺无辜:“我都是在夸她呀,怎么地也没理由对我们打击报复嘛。”
  猴子一针见血:“狗屁,你他妈根本是在意淫!”
  好在这趟业务怪事出得多归多,终究没搞出什么大乱子,算是又给我们上了一课:不该说的千万别说,不该看的也千万别看。
  不管是凑巧还是真的因为大嘴口无遮拦,反正以后再出业务,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再把话题扯到后车厢里躺着的那位身上。
  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东西都看着呢!——王师傅的话。
殡仪馆的停尸房里一直存着个无名男尸,四十来岁,死因不详,从被人发现送到殡仪馆至今,已经快半年了。殡仪馆本就小,冰柜只有可怜巴巴的两台,其中一台还动不动出点毛病,这具男尸在这里停了这么长时间,用张阿八的话说: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这经济压力能理解,冰柜费电嘛,可所谓的心理压力,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要说怕见鬼,他张阿八一个月来不了几次殡仪馆,每回来,从来只是办公室——厕所,厕所——办公室,停尸房那边,看都不愿多看一眼。负责业务的是大嘴和老朱,负责修坟的是王师傅和张师傅,张阿八在殡仪馆的主要工作就是偶尔过来吹吹胡子瞪瞪眼,吹吹牛皮打打屁。老朱在会后骂得有意思:“他娘的还心理压力,我看他是**有压力。”骂归骂,不过尽快处理掉这具无名尸倒是殡仪馆上下的集体心愿。两天后,张阿八拿来一份公安局开具的证明,交给大嘴:“小武啊,今天辛苦跑一趟,把那死人给烧了。”大嘴接过证明,看了眼,问:“那灰怎么办?”随便啊,难不成你还想带回来做纪念?哈哈……”张阿八自认幽默无敌,哈个不停。于是他家祖上因此再遭殃,又在大嘴心里被轮奸了一遍。这趟车我没跟去,是猴子陪的大嘴。一切顺利,从出发到回来,一共只用了三个小时不到。大嘴说,没烧完他就走了,骨灰让那边火葬场的人处理。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给处理了。谁知在几天后,居然在殡仪馆的停尸房里出了件离奇而恐怖之极的事情。那天殡仪馆接了个业务,因为死者有个女儿人在国外,几天后才能赶回,所以先存放几天,等他女儿到了再去火化。之前说过,殡仪馆只有两个冰柜,其中一台坏了,另一台一直存着个无名尸,前不久刚由大嘴处理掉。当老猪和大嘴把尸体运进停尸房时,却发现那台唯一可用的冰柜居然一直是开启状态的。老猪瞪着大嘴问:“小武啊,你上回处理后怎么连冰柜都没关?”大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可能啊,我和王师傅一起来抬的,当时猴子都在,开冰柜前,我就关掉了,出门时,连电闸都关了,这肯定不是我开的。”话说完,大嘴和老猪同时往电闸方向看了看,闸门是开着的。老猪纳闷:“难不成是张阿八开的?”这停尸房的钥匙,只有三个人有,张阿八,老猪和大嘴。大嘴更纳闷:“怎么可能,他哪会来,再说,有业务了,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老猪笑:“也许他梦游咧。”说着,他拉开了冰柜,然后……大嘴后来说,当时让他震撼的,除了冰柜里那东西外,还有老猪的表情:当老猪把冰柜拉开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就这么一下僵住了,像被突然丢进了零下几百度的地方,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就这么凝固住了,连脸上的褶子和下巴上胡须看上去都那么硬邦邦的,总而言之,大嘴说,当时他觉得老猪已不是老猪,是冻猪。大嘴和老猪在冰柜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呢?大嘴在和我们说这事的时候,狠卖了个关子,急得猴子上蹿下跳,直到我们忍无可忍拳脚相加,大嘴才告诉了我们:当老猪拉开冰柜时,他们看见,原本应当空空如也的冰柜里,居然躺着个纸人。大嘴说,才看那纸人一眼,他就觉得纸人的面相有些熟悉,再一想,他脑袋嗡地一声轰开了,这纸人眉眼间的神情,居然和前不久处理掉的那具无名尸体有几分相似。难怪看着面熟
  大嘴说到这,我们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张阿八知道这事后,立刻召开内部研讨会,讨论了半天,排除了这事人为的可能。大家都同意王师傅的解释:是那具无名尸捣得鬼。他阴魂不散,大概是因为不满意殡仪馆对其骨灰的弃之不顾。大嘴当时懵了:“难不成还要去J市火葬场找回他的骨灰?那边肯定给丢了,这下怎么办才好?”王师傅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不用找回他的骨灰,用这个纸人代替就行,在后山盖个庄(修个坟),把纸人烧了好好埋了,在烧点纸钱什么的,保证毛事。”殡仪馆上下照王师傅的建议做了,结果也如王师傅所说的一样:毛事了。然而毛事的只是这一件,谁晓得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在殡仪馆里,又会蹦出什么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怪事奇事。出怪事对我们而言,已成习惯。猴子说,几天不出点什么事,反倒觉得不正常了。所谓正常不正常,只在于你习惯或不习惯。习惯了,再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事情,你也会觉得无比正常。存在即合理。然而那些神神鬼鬼,当真存在吗?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我只知道,只要大嘴继续在殡仪馆里干着,我们耳闻目睹的奇事异事,就会像春天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明天,又得陪大嘴业务去了,听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菩萨保佑这小鬼一路上能安分点,怪事见多了,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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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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