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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鬼怪]目睹殡仪馆之奇闻怪事     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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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殡仪馆之奇闻怪事

作者:li非凡


故事开始了~~

    在大嘴进殡仪馆上班之前,我对于鬼魂的了解,全来自些道听途说,我从未和这玩意打过照面,要我承认鬼魂的真实存在,绝无可能,可这种看法,在朋友大嘴在殡仪馆就职后,在我和朋友们亲历了一些神秘而古怪的事情后,被全然推翻,我开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些难以解释的存在,这种存在会在某个特殊时刻于某个特殊的场合出现,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朋友大嘴,中专毕业,走狗屎运,是最后一拨毕业了还给分配工作的人。记得大嘴那年刚毕业,意气风发,在家等分配,每天过得优哉游哉,没事就和我们一帮哥们吹牛皮,说他家上面有人,疏通一下,把他搞进公安局指日可待。眉飞色舞之余,还拍着我们的肩膀说:“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兄弟还可以那个什么什么,是吧?”这话叫我们听了很感动,即便我们平时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掰着手指等了几个月,疏通的结果是:大嘴没被通进公安局却通进了民政局,通到民政局倒也算了,偏偏把他通去了民政局的下属单位——殡仪馆。
  为此大嘴非常郁闷,说他妈的疏通来疏通去,通哪不是通,偏偏把我通进了殡仪馆,还不如不通,这殡仪馆和公安局的反差也太大点了吧。我觉得他说得不错,但作为他的朋友,我得安慰他,讲些屁话:从表面看,殡仪馆和公安局是有点差距,但实际上也差不多,最差不多的就是都要和死人打交道,区别是他们希望死人越少越好,你们却希望多多益善,当然这个愿望有点缺德,放心里别说出来也没人会咒你。
  好在大嘴天性乐观,有个极大的优点是随遇而安,郁闷一段时间后,也就想开了,没事就给我们细数在殡仪馆上班的种种好处:比如清闲啊,比如死者家属的意思意思啊,比如殡仪馆地处偏僻风景优美利于修身养性啊等等。说到高兴了,又拍着我们的肩膀说:“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兄弟还可以那个什么什么……”他话没说完,就被我们争先恐后地揍了一顿,用猴子的话说就是:“先收了你小子的尸再说!”
  我们所在的小镇,位处湘赣交界处,是个山间的小盆地,被众山包裹。小镇很小,人口也少,本地人加上外地来做生意的,也不过两万左右。由于人口少,因此殡仪馆的业务也相对清淡。殡仪馆上从到下一共就5个人,所长,副所长,大嘴,还有两个外聘的临时工。大嘴在殡仪馆主要负责开车,另外还做些布设灵堂之类的杂事。
  因为业务少,所以殡仪馆没有火化设备,每回收了尸,都要大嘴拉着死者跑到离小镇八十多公里外的J市去火化,烧完了再拉回来入土,有时收到客死异乡的外地人,就要应家属要求把他们送回原籍,让死者落叶归根。
  一般情况下,去火化死人都是在白天,还有家属同行,可碰到特殊情况,就要大嘴一个人拉着死人跑长途,大嘴虽然胆大,这时候也不免会发毛,只要我们朋友中谁有时间,大嘴就要拉着谁陪他跑一趟,一路吃喝他报销,还外带给烟分红包,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坐在副驾位上,和他胡吹海侃地去,再胡吹海侃地回。因此我们都十分乐意陪他,全当免费自驾游。有时候大嘴久未出车,我们还会打个电话问问他:大嘴,啥时候有外出业务啊?
  我经历的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送尸回来的路上。
  那天大概在下午五点多左右,大嘴一个电话给我,说要有个业务要送去Y县(我们说送尸体不叫送尸体,叫跑业务),问我是否有时间陪他,我二话没说,答应了。
  Y县离本镇不远,大概七十来公里,但路况不好,将近三分之二都是坑坑洼洼的山路,车子跑不快,天气好的情况下一个来回大概要两个半小时左右。殡仪馆的运尸车是一辆11座的金杯面包改装的,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保留了两排座位,后面的位置则拆了用来放尸体,前后间用了块铁皮隔开。有时候死者家属多,前面坐不下,于是又在后面加了两条长凳,左右各一,只供家属坐,我们从来不会往那里钻,毕竟是死人躺的地方。
  那时正值十二月,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山区里天黑早,加上山路难走,大嘴把车开得很慢,送完尸体,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们在Y县吃了顿晚饭,然后打道回府。
  车驶入山道,颠簸得要命,大嘴回家心切,车开得比较快,我晚饭吃得有点撑,被颠得难受,我说:“你小子开慢点,颠得难受。”
  大嘴瞧了我一眼,问:“你不会晕车了吧?”
  我说:“没,晚饭吃撑了,再颠颠就得颠出来了。”
  大嘴扔给我一支烟,说:“没事,来,喷根烟消消食。”
  说完大嘴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说:“你知道不,王师傅告诉我,跑Y县这条路,不太干净。”
  我骂道:“操,这荒郊野外的,你小子别搬出王师傅来吓人。”
  王师傅是殡仪馆的外聘工之一,专职修坟,他在殡仪馆干了近十年,据说经历过不少怪异事件,其本人对鬼神也是深信不疑,并且相当了解一些民间禁忌。我没事去殡仪馆找大嘴吹牛时,只要看到王师傅空闲,就会逮着他要他讲鬼故事来听。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发生在王师傅老家的奇怪事情,据王师傅说,大概在十多年前,他老家的一个年轻人出车祸死了,那时还不兴火葬,可是要入土嘛,没有棺材又不行,但年纪轻轻的,又怎会给自己准备这东西?临时找木匠做是来不及了,于是其家属只好跑到附近农村去找老人买棺材。一般在农村,人过了花甲,都会提前为自己打口棺材,已备不时之需,这在当地叫“备喜棺”。在乡下,老人对自己的棺材看得如自家房子一般重要,加之死者又是在壮年猝死,大不吉,因此死者家属找了半天,也没人愿意卖,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老头自己找了过来,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买棺材?”死者家属忙说是,老头又问:“睡棺的人是不是姓娄?”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头干脆地说:“我有副棺材,卖给你们,走,现在去取!”娄家人一听可舒出一口长气,跟着老头一路感激不断,老头开始闷头赶路不说话,后来大概听得烦了,一摆手,说:“你们不要谢我,是他自己选的,我不卖你们也不行。”这话说得大家云里雾里,但是看老头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好意思追问,跟着老头一路走到他家,在老头的指引下,死者家属把棺材从阁楼抬到了门外,给完钱,又不停说着感谢的话,老头摇摇头,说:“我和你们说了,不要谢我,这是他自己选的,如果他没选,那我也不会卖给你们。”一个人实在憋不住了,问:“老人家,你说了两次这是他自己选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老头不说话,招呼了两个人示意把棺盖挪开。这棺盖一打开,在场的人都往棺里看去,这一看,大家无不惊叫起来,有离得近的,居然吓得猛然几个踉跄跌在地上,原来在棺内,一个用血写成的“娄”字正森然印在棺材板上。后来据老头说,大概在昨晚十二点左右,他在床上听到阁楼发出一阵蛮大的动静,老鼠折腾不出这么大的响声,老头怕是贼,于是拿着手电筒上楼查看,却发现空无一人,堆放的东西也没有被翻动,这时老头看到自己的棺材似乎有点异样,走前一看,棺材盖居然被挪开了一条缝,老头好奇,于是就搬开盖子……后面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老头说,饶是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古怪事没听过瞧过?还是被吓得不清,后来听说有人死了到处找棺材,于是就自己找了过来。
       老头说到这里,一脸无奈,摊着手说:“你们说,他都自己来选好了,我不卖,行吗?”
  这故事我当时听只觉得稀奇,却并不害怕,可在这荒山野地,坐在这样一辆车上,大嘴突然提起王师傅,就让我没来由地又想到这个故事,更没来由的发起毛来。
  有点害怕,但不能让大嘴看出来,不然岂不会被这小子笑话死,我摇摇头,故作淡笑,说:“王师傅的话你也信,吓吓你而已。”
  大嘴放下车窗,把手里的烟头弹掉,笑而不语,我侧眼看他,发现大嘴笑得有点不大自然,我明白了,原来这小子也怕,操,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不过话说来,跑Y县这条路的确比较偏,一路上只有些零零碎碎的小村落,其他全是荒野,沿路还不时散布着零星墓地,就是在大白天跑这条路,也看不到几辆车,更别提现在了,自驶出Y县起,如果我没记错,目前为止我们只会过一辆车。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我和大嘴心照不宣,自觉地岔开话题,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些鸡毛蒜皮。恐惧这种情绪,说到底,在多数情况下是自己吓自己,我和大嘴一旦把话题扯开,不再胡思乱想,就立马恢复如常,不再疑神疑鬼起来。
  扯了半天闲话,我觉得口渴,伸手拿水喝,一下没拿稳,掉在脚下,我欠下身去捡,正摸到水瓶,大嘴猛地一个急刹车,我毫无防备下,脑袋磕在驾驶台上,磕得我眼冒金星,用手一摸,一个大包正在蓬勃发展,我大骂:“操,你小子刹这么急做什么,见鬼了啊!”
  大嘴的反应让我吃惊,他僵直地坐着,眼睛瞪得老大,右手颤巍巍抬起来指着前方说:“你看那里。”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的景象差点没让我的眼珠子弹出来:在我们距我们车7、8米开外,三个身着宽大白袍的怪人正在山路中央左右摆动。
  没错,是三个身形诡异的“人”,但完全看不见脸,个头相仿,瘦瘦高高,并行成一排,似乎毫无重量,轻飘飘地浮在道路中央,左摇右晃,在朦朦车灯的照射下,格外恐怖。
  见鬼了!这是我当时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刹那间我的头皮像炸开了一般,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全身,车内开着暖气,我却不自控地打起抖来,我颤着嗓子问大嘴:“那是什么?”大嘴的声音颤比我还厉害:“你看到了?”我点点头说恩,大嘴楞了几秒钟,反应过来,猛地挂档掉头,飞似地往Y县方向开去。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两个人紧张得要命,我死死盯着后视镜,大嘴则把金杯面包当成了波音747,一路飞驰,直到看见Y县城内的点点灯火,才开始放慢速度。
  进到县城后,大嘴把车停在车流较多的主干道上,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擦拭,这时我才发现,方向盘被大嘴手握的地方,湿漉漉的全是他的冷汗。我放下车窗,心有余悸地往车后看了一会,缩回脖子,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我们的确是见鬼了。”
  大嘴吸吸鼻子,点起一支烟,同样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我们俩在车内坐了一阵,烧掉半盒烟之后,决定绕路返回,先到J市,然后跑高速回山镇。
回到镇上第二天,得知我俩昨夜见鬼的猴子大呼遗憾,说早知道他也去了。大嘴出发前曾给他打过电话,他说晚上佳人有约没时间去,早知道有鬼见,还约什么姑娘去?猴子摇着他的圆脑袋,懊悔得要命,完了又指着我和大嘴说:“我说你们两个,太给兄弟们丢脸了,要是我在,肯定冲过去看看,管他是人是鬼,碾过去再说,要是鬼,老子要他活鬼变死鬼!”
  “呵呵。”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说话的王师傅这时开腔了,他说:“要是你真的压过去,我看不是它们活鬼变死鬼,是你个小崽子活人变死人哟。”
  猴子一听来了劲,赶紧递给王师傅一支烟,嬉皮笑脸地说:“我就知道王师傅见多识广,那你给我们长长见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师傅把烟叼在嘴上,在兜里摸寻着火机,大嘴见状,十分殷勤地为其点上,王师傅深吸了一口烟,说:“一般在路上碰到的那些东西,分两种,一种是拦路鬼,这种鬼一般没啥坏念头,只是喜欢捉弄捉弄过路的人,比如让你摔个跟头,找不到方向啥的,逗逗你也就算了,还有一种就厉害了,我们老家叫夺命刹,都是些横死在路上的短命鬼,这东西心里有怨气,总想拉个垫背的,花招也多,有时把一条路弄成两条,如果不熟悉路况的司机把车开进它们弄出的那条,那结果就不堪设想,所以我们经常见到一些车祸事故很蹊跷,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马路,司机也没喝酒啥的,怎么就一脑袋扎出了马路外。”
  猴子问:“那王师傅,你说昨晚他俩遇见的是那种?”
  王师傅弹弹烟灰,说:“我估计小武(大嘴姓武)他们看见的,应该是夺命刹。”
  王师傅这话一出口,我立刻感到自己的汗毛齐刷刷地竖了起来,大嘴更是一蹦三尺高:“我操,那他妈以后谁敢跑Y县,横竖我是不跑了,谁爱跑谁他妈跑!”
  王师傅摆摆手,说:小武你也不要紧张,我想昨天那几个东西也没想害你们,不然能让你们看到?”
  大嘴嘟哝道:“这回没害成,那下回谁说得准?”
  王师傅笑笑,说:“你以为就只有Y县这条路上不干净,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干净的路,有路就有亡魂,除非你一辈子别坐车,别开车。”
  大嘴接着嘟哝:“那你干嘛只和我说这条路不干净。”
  王师傅说:“我这样说不是吓你,是想给你提个醒,心怀敬畏不要紧,怕就怕愣头青,像猴子这样的。”
  猴子挠挠后脑勺,笑嘻嘻地说:“哎哟王师傅看不出,还是文化人,心怀敬畏这样的词也说得出。”
  我把猴子推开,说:“去去去,别捣乱,王师傅,那你说说,怎样才能避开这些东西?”
  王师傅说:“避是避不开,只能尽量让它们害不成你,比如你们几个小伙子阳气旺,只要两、三个人在一起,那东西就不敢靠近,我估计昨晚它们没害你们,也是被你们的阳气给镇住了,还有就是,小武,我建议你去搞点桃树枝,用红线穿着,挂在车上,这桃树枝可是好东西啊,辟邪镇鬼,非常有用,不过这桃树枝要捡朝东南方向生的枝条剪,这样的辟邪效果最好。”
  大嘴一听立刻握住我和猴子的手,说:“同志们,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以后兄弟出业务,你们俩可不能袖手旁观,兄弟这条小命就拜托你们二位了,在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要让兄弟孤军奋战啊。”我说没问题,虽然昨晚见了鬼,但兄弟坚信毛主席的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理,一切冤魂恶鬼都是纸老虎。
  猴子就更起劲了,口沫四溅地叫道:“我不怕见鬼,就怕见不着鬼!”
  王师傅一拍猴子的屁股,说:“这个傻小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哟,有东西听着哩。”
  猴子摸着屁股,傻呵呵地乐,大嘴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拔腿往后山走去,猴子叫:“喂,干什么去?”
  “找桃树去!”
  说心里话,我对王师傅说的那些话是将信将疑,即便那三个诡异的白衣身影仍清晰在目,但若真如王师傅所说,那么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敢开车?敢走路?我喜欢鲁迅说的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是人走出来的,不是鬼走出来的,在路上,人,肯定比鬼多。  
我们镇的殡仪馆建在山镇的东南角,背后靠山——老坟山,前面对水——大水库,用大嘴的话说这是依山傍水。从殡仪馆大门进去,左边没有任何建筑,而右边是一排平房,供职工办公和值班用,正面是个大堂,是给死者办丧事、开追悼会所在,大堂后面,就是停尸的冷库。从高处看殡仪馆,格局像个大大的“7”。
  据王师傅说,殡仪馆的选址和格局,都是根据的。先说选址,殡仪馆选在东南方向修建,是因为东南方乃至阳之地,是“阳中之阳”,《易经》中提到:太阳由东升起,因此东方属阳;南方气候炎热,五行归火,而火为阳,因此东南方就是阳气最为旺盛的至阳之地,把至阴的殡仪馆修建在东南方,旨在压镇。
  再说格局,殡仪馆的格局像“7”,是因为民间办理丧事一般都是以七为单位,什么一七、二七、三七……直到七七,殡仪馆建成个7字,也正是寓意如此。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天冷后,我们几个爱凑在殡仪馆的值班房里打牌,因为值班房内有空调和电暖炉,两个一起开,房间里暖意浓浓,电费还不用自己掏,美中不足的是殡仪馆太偏僻,周围没有饭店和小吃摊,打牌打得饥肠辘辘时无处觅食。后来在我们的威逼下,大嘴自掏腰包添了个电火锅,算是替他们单位再向电厂做点贡献,我们打牌前去菜市场买齐吃的,饿了就几个人一起动手搞火锅吃,爽得要命。彻底解决了肚子问题后,我们就经常在值班房里搞通宵,有时打牌,有时骗几个姑娘过来讲鬼故事,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围着火锅喝酒抽烟吹牛皮,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值班房成为我们一个夜间娱乐的窝点。夸张地说,若不是因为下面这件事情的发生,这个窝点大概会被我们使用至大嘴退休。
  那天我们几个本来想甩牌到天明,夜宵都备好了,可其中一个在交警大队工作的朋友来电话说晚上有酒局来不了,三缺一,再找人又找不到,本想散了各自回家睡觉,可一大堆吃的摆在面前,于是临时决定搞个三人茶话会,搞多晚算多晚,搞累了就睡,反正值班室有床。
  王师傅和我们说过,在殡仪馆,尤其在晚上,最尤其在晚上的11点到1点这段时间(此时是子时,是十二时辰中最为阴森的时间段),不可以谈论诸如鬼神之类的事物,更不可以做容易招惹这些东西的事情,否则惹来了脏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可那时咱们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虽说前不久我和大嘴出业务才碰见过那玩意,可害怕也就那么一阵子,过后一回想,还觉得蛮刺激,过瘾!用猴子的下流比喻就是:就像第一次嘿咻的小姑娘,干的时候哇哇叫痛,痛完了一回味,还想再来一回。
  那天晚上我们喝得有点多,把镇上所有漂亮姑娘讨论了个遍后,猴子看看墙上的挂钟,提议说:“同志们,我建议,现在开始讲鬼故事!”我看了看时间,正值半夜11点多,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在酒精的催化下,我们轮流把肚子的奇闻怪谈说了个遍,越说越过瘾,直到搜肠刮肚再也弄不出半点带鬼的东西,依然兴致不减。
  这时大嘴说:“不如我们来请筷仙吧,以前和王师傅聊天,听他说起过筷仙的玩法。”这个提议得到了我和猴子的双手拥护。大嘴说请筷仙不能开灯,于是从隔壁办公室拿来一把蜡烛。(殡仪馆的办公室一角堆满了鞭炮元宝蜡烛之类的东西,是大嘴等人创收外快的重要商品)
  我们按大嘴指示,把蜡烛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依次放好,然后拿一个干净的碗装满水,再拿来三根筷子,把蜡烛一一点亮,最后把灯和电暖器(电暖器会发光)全部关掉。一切准备就绪,我和猴子在桌边坐好,目不转睛地看大嘴开始念咒请仙。 大嘴端坐在椅子上,把腰杆挺得笔直,垂下眼睑,嘴里神神叨叨地嘀咕了一通,此时我非但不感到恐惧,看见大嘴一脸严肃的模样,反而有想笑冲动,而一旁的猴子却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猴子,示意他安静,大嘴似乎并未受到干扰,依旧心神合一,专心继续着他的古怪行为。
  房间里十分安静,蜡烛燃烧的声响清晰可闻。大嘴从桌上拿起三根筷子,并成一排,如上香般把筷子缓缓插入盛满清水的碗里,同时嘴里轻轻说了声:“请!”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三根并排的筷子居然齐刷刷地直立在水中。
  我惊呆了,抬眼看了看猴子,他显然也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所镇住,脸上流露出复杂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倒是大嘴此时颇有神棍风范,面无表情,无比镇静地对我和猴子说:“来了,有什么问题,问吧?”
  猴子有点结巴:“怎,怎么,问?”
  大嘴说:“随便,除了别问你什么时候挂,其他随便问。”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筷仙,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一个女朋友啊?”
  说完我眼巴巴地盯着筷子,期待得到点让我惊喜的提示,可奇怪的是,三根筷子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直直地立在水中,既没摆出我期待的造型,也没发出我渴望听到的声音。
  我看着大嘴,问:“怎么回事啊?不灵啊,你看,不动也不说。”
  猴子插嘴说:“你这个问法就有问题。”
  我说:“怎么讲?”
  猴子说:“你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你叫筷仙怎么回答你,摆个日期?还说?这筷子哪来的嘴?”
  我翻他一眼,说:“要不你来问。”
  猴子自信满满,说:“看我的。”
  猴子挪了挪屁股,把身体坐正,搓搓手,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筷仙筷仙,不好意思这么晚惊动您老人家,我就想向您咨询一个问题,您不用告诉我太多,只要回答对或者不对,能或者不能,好或者不好,是或……”
  我听着不耐烦,打断他:“你他妈快点,啰嗦什么。”
  猴子清清嗓子,对着三根筷子问:“请问筷仙,水电公司的张晓静对我有没有意思?”(注:张晓静,堪称本镇第一窈窕美女,其父是水电公司副总,其母是水电公司人事部主任,家境优越,貌美如花,被猴子从初一起就开始觊觎和意淫,直至现在。)
  筷子对猴子的问题同样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三双眼睛直愣愣地瞪了筷子半天,可这三根筷子像扎了根似地竖在水中,纹丝不动。
  猴子急了,骂道:“操,怎么回事?”
  我看见大嘴一脸若有所思,捅捅他,说:“要不你来试试?”
  猴子表示同意,说:“恩,也许是要请它的人问,才会回答,你试试。”
  出乎我和猴子的意料,大嘴摇摇头,说:“我觉得有点问题,还是不搞了。”
  我与猴子异口同声:“有什么问题?”
  大嘴还是摇头,面色凝重地说:“不知道,但不应该这样啊?”
  猴子说:“那你试试啊?”
  大嘴继续摇头:“还是不试了,赶紧送走它。”
  说完他低声念了几句什么,说了声:“走——”
  我和猴子拉长脖子看着筷子,良久,猴子说:“它没走。”
  大嘴看上去有点急,重复念了几次,一次念得比一次快,可那三根筷子却像中了邪一般,依旧保持着直立状态。
  我看看大嘴,大嘴看看猴子,猴子看看我,三双眼睛互看了一圈,又同时集中在筷子身上。八只蜡烛已燃去了近三分之一,白色的蜡油滴落在桌面,凝固成难以形容的图形。房间门窗紧闭,烛火却左右摆动地分外活跃,像有风,可我感觉不到。
  大嘴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猴子猛地站起来,大声说:“管它娘的怎么回事,它不走,我送它走!”说完用右手手背甩向筷子。
  “别!”大嘴阻止不及,三根筷子被猴子打出碗中,分别跌落在桌面和地下。与此同时,一阵邪风突然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刮起,八支蜡烛被同时刮灭,风瞬息即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我听见桌上那只盛满清水的碗发出一声可怕的爆裂声,溅出的水滴落到我的脖子里,冰冷异常。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让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
  我一边用袖子蹭脖子,一边大叫:“猴子,快,快,开灯!”
  “在,在,在找,别推我呀!”猴子摸着黑在墙壁上乱拍,终于拍到的电灯开关。
  突来的光亮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眯了一小会,才恢复正常。桌上的蜡烛被刚才那股怪风全部吹倒,七零八落地躺在桌上,放在中央的那只碗,已崩裂成碎片,残片弄得满桌都是,狼藉不堪,水顺着不平的桌面自边缘滴落,掉在地下一个塑料袋上 ,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猴子从门口走过来,用手拨拉着桌上的碎片,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大嘴惊魂稍定,歪着脑袋责备猴子:“操,叫你别动!”
  猴子回骂道:“操,你不早说,我哪知道。”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我赶紧劝止:“别吵别吵,我看这事邪门,明天问下王师傅,赶紧清理一下,跑人!”
  我们争先恐后地收拾完房间(这是前所未见的),迅速离开了殡仪馆。在车上,猴子想到什么似地叫了起来:“我说,刚才我摸开关的时候,你们谁推我啊,吓死我了,操!”
  我说我没推啊,大嘴也摇头说没,猴子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你们别吓我,到底谁推的?”
  我们说真没推,开灯后你也看到了,我和大嘴站在离你二米多远的地方,还隔着桌子,莫非我们会瞬间移位?
  猴子的神情越发错综复杂,呆了一会,猛地把衣服翻起来,弓着后背说:“来来来,凡子(本人),帮我看看,我后背靠右上面有没什么异常?”
  我瞥了一眼,说:“没什么,正常得很。”
  “仔细看看啊!”
  我凑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说:“的确没什么?”
  猴子整好衣服,舒了一口气:“那还好,你们不知道,我在找开关的时候,感觉被人猛地从后面推了一下,差点撞墙上,还以为是你们谁弄的。”
  我和大嘴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今晚发生的事我实在找不出科学的解释,此时,我已确信这个世上确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存在。也许是猴子的鲁莽触犯了所谓的筷仙,又也许是我们招来了某类不干净的东西,要说脏东西,哪里还比殡仪馆多?更何况,殡仪馆后面就是座坟山,想到此,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赶紧跳下床,把衣服裤子脱个精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信身上没有任何奇怪的印记后,才重新回到被窝。后来我得知,那天晚上,大嘴和猴子同样失眠,也和我一样在镜前自我裸体欣赏,其结果是:我和大嘴安然入眠,而猴子,就没有我俩这么幸运了。  第二天,我在单位上看小说,(我们单位比较清闲,一年就两、三个月左右有点忙,其他时间基本没事,早上来单位转一圈,和领导会个面,之后想干嘛干嘛。)突然接到大嘴打来的电话,大嘴电话里说猴子出事了,我问什么事,大嘴说过来就知道了。
  猴子出事了,正在殡仪馆,难道是猴子……我胡思乱想,一路忐忑地赶到殡仪馆。
  不希望看到场景没有出现,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猴子,我松了口气,骂道:“我操,大嘴打电话说你出事了,我还以为你挂了,操!”说着,我照他肩膀狠狠地砸了一拳。奇怪的是猴子并没像往常一样迅速反击,倒是哭丧着脸说:“也离挂掉不远了。”
  “怎么回事?还没缓过来啊,我操,你小子平时张牙舞爪,原来是个软蛋子。”我以为猴子是被昨晚发生的事吓的,现在还没缓过来。
  一旁的大嘴默不作声,猴子一脸苦相地卷起衣服,转过身说:“喏,你看右边。”
  “啊!”看见猴子的后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猴子的右肩背上,出现了一个类似手掌的印记。这掌印非常奇怪,不大,像小孩的,却又只有两根手指,从位置上看,应该是食指和小指。
  “不应该啊。”我说:“我记得昨晚在车上我替你看了,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啊?”
  猴子欲哭无泪,说:“当时可能是没有,我回家以后,觉得被那什么推了一把不干净,接着就洗了个澡打算去去晦气,谁知道洗完澡出来,对着镜子一看,晦气没洗掉,反而洗出个这玩意来了。”
  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地方,问:“痛不痛?”
  “不痛,什么感觉也没,可就是去不掉,后来我又洗了好几次,皮都快搓下来了,还是这样。”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问大嘴:“王师傅呢,他知道不?”
  大嘴说:“王师傅在山上盖庄(我们管修坟叫盖庄),这事我一早就和他说了。”
  我急忙问:“他怎么讲?”
  大嘴说:“还能怎么讲,说我们玩出事了,十有八九招来的是鬼,等他下来,让他看看猴子的背再说。”
  我应了一声,看了看脸色泛白的猴子,欲言又止。三个人蹲在院子里抽闷烟,一支接一支,等王师傅盖庄回来,我们三人脚下,已丢满长短不一的烟头。
       王师傅一看见我们三就骂:“你们三个颠伢崽欸,不要命,什么不好歇?半夜三更来这里歇这个,啊?”
  猴子一见王师傅来了,唰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把衣服撸得老高,说:“王师傅,你赶紧给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嚯!”王师傅发出一声惊叹。
  不知是冷还是怕,猴子的身体抖得厉害,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很严重啊?”
  王师傅眯起眼,又仔细瞧了会猴子后背的掌印,说:“这像是小伢崽的手啊,缺了三个手指头。”
  他帮猴子拉下衣服,对大嘴说:“你晓得这是哪个拍的不?”
  大嘴满脸不解:“我哪晓得。”
  猴子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说:“王师傅你就别卖关子了,是什么快说啊,大嘴知道个屁啊。”
  王师傅把夹在耳朵上的一支烟取下,在大拇指上顿了顿,提示大嘴:“两个月前,一个小伢崽出车祸死掉了,还是你去拉回来的,不记得了?”
  大嘴一听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接着指着猴子问王师傅:“你是说猴子背上这个,是那个小孩子搞的?”
  王师傅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猴子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因为烟抽得多,声音嘶哑:“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小孩子小崽子的?”
  猴子不明白,我却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因为那天大嘴去拉尸体的时候,我正好在,所以就跟去瞧热闹了。
  在距我们镇5公里左右处,有个地方叫客山,客山紧挨着一条国道,这条国道的客山段,不是好地方,自我记事起,就知道此地车祸频出,邪门的是,迄今为止,所有出车祸的车辆几乎都出在同一个位置,我那在交警的大队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们,在他们统计的车祸次数中,98%发生都在这里。
  要说这路段弯急坡多也就算了,可偏偏是条直得不能再直的柏油路,车祸出得也离奇,不是侧翻打滚就是四轮朝天,可车胎却都是好好的,并没有发生爆胎或其他什么易导致翻车的事故,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当地的司机都知道这地方邪门,虽然这地方一马平川,但开到此处都会很自觉的放慢车速,因此出车祸的车子,大都是外地牌照。
  那天下午3点多钟,我和大嘴在殡仪馆外面打羽毛球,激战正酣,副所长跑来叫大嘴,说交警队来电话,客山出车祸了,是辆中巴,当场死了个小孩,要大嘴去拉。我跟大嘴来到现场,一堆人正在围观,那辆出事的中巴车横卧在马路中央,伤者已经被送往医院,周边散布着玻璃碎渣和点点血迹,旁边放着一具小孩的尸体,上半身被衣服盖住,露出两条血迹斑斑的腿,裤子几乎被撕裂成布条,鞋一只不剩,头部下方漫满了鲜血,一直流到路边的排水沟里。
  在把他抬进车的时候,我看见他血糊糊的右手耷拉下来,三根手指被压得糜烂,剩下的两根死死地勾住手掌,如果我没有记错,残余的手指应该是食指和小指,而猴子后背的印子,正是一个只有食指和小指的小孩掌印。
[ 此帖被聚缘v墨在2010-09-21 12:2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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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听完这些,目瞪口呆,把脑袋挠得吱吱响。我说:“这么说,那天晚上我们招来的压根不是筷仙,而是这个小孩子的……”我看了一眼猴子,把“鬼魂”两个字咽了回去,而猴子此时,已是脸色惨白。
  王师傅把在手上把玩了半天的香烟点上,说:“我估计,这小鬼没什么恶意,被你们三个碰巧招来,觉得好玩,后来猴子把筷子打掉,估计把他吓到了,要跑,跑的时候推了猴子一把,就留下了这个。”
  听王师傅这样说,猴子的脸色稍有好转,但依旧忧心忡忡,一张嘴溜出几个问题:“那我背上这玩意怎么办?会不会中邪得病?怎么去掉?要不要去给这小孩上柱香烧点纸什么的?”
  王师傅沉吟了会 ,抽了几口烟,说:“烧点钱给他是应该的,毕竟你们把他吓着了……”
  猴子打断王师傅说:“我操,只听说过鬼吓人,没听过人吓鬼,这小鬼还差点把我们吓死!”
  大嘴拍了下猴子:“别打岔!”
  王师傅弹弹烟灰,接着说:“至于猴子背上这个印,我就不知道怎么搞掉了。”
  猴子差点晕倒:“哪我不是死定了?!”
  王师傅拍拍他,说:“不要急嘛,我不会,有人会嘛,土凹有个老头,姓黄,对这方面很在行,你们可以去找找他,应该可以搞掉,毕竟那小鬼也是无意的。”
  猴子一把拽起大嘴,说:“走,赶紧的,送兄弟疗伤去。”
  我说:“急什么,先给那小鬼烧点纸吧,不然治好了,回头再找你摸上一把。”
  猴子一拍脑袋,说:“对对对,大嘴,拿点货来,我们去给他烧点,哦,对了,王师傅,你知道那小鬼埋哪吧?”(注:我们称纸钱元宝蜡烛之类的东西为货)
  小鬼的坟很简陋,才两个月的新坟,墓前没有花圈,没有贡盘,只有一小撮未燃尽的元宝和草纸,被雨水浸泡成一团黑乎乎的疙瘩,一块用细竹竿挑起的招魂幡,在凄冷的山风中悠悠摆动,地上依稀可见鞭炮残屑。从碑文上我得知,他姓赵名得磊,生于1992年,死在1999年,年仅7岁。
  我们烧了一堆元宝和纸钱,还各自上了一炷香,离开前,猴子对着小鬼的墓碑说:“小朋友,不好意思惊动了你,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这些钱你拿去花,如果花完了,就去找你爸爸妈妈,千万别找我们,如果你非要找我们,千万记得别找我,我胆小,他们俩胆大,所以找他们就可以,他们会转告我的,到时候我们再给你烧,希望你在下面过得好。”
  猴子这番话说完,屁股上立刻多出两个鞋印。
  土凹是距我们镇二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大嘴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来之前王师傅说老头给人驱邪看病从不收钱,就爱喝点酒,所以我们停下车,在路边小店买了几瓶里面最好的酒,顺便向店主打听黄师傅的住处,一提黄师傅,店主十分热心地给我们指路,谢过店主,我们驱车来到黄师傅的住所。
  黄师傅家就住在马路旁边,一座普通的农户,门前种着一棵半死不活的金桔树,几只鸡在院里啄食,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我们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人呢?”猴子屋前屋后地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就在我们打算去临近的农户问问时,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扛着锄头从田间走来,看见我们三个,问:“你头请哪?”(当地话,你们找谁?)
  大嘴问:“请问你知道黄师傅到哪里去了?”
  老头说我就是,说完径直走到墙角,放下锄头,猴子急忙追上两步,说:“黄师傅,我们遇到点麻烦,希望……”
  老头摆摆手,说知道你们干什么来的,大嘴放下酒,给老头敬烟,老头摆摆手示意不抽,招呼我们进屋。等我们三个坐下,老头看了我们一圈,指着猴子说:“一看你个面孤,就晓得你中了侠。”(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中了邪。)
  真是大师一出口,就知有没有。老头话不多,但一句话就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嘴指着我赶忙问:“那我们两个呢?”
  老头说:“你得俩该毛事。”(你们两个没事)这话说得我和大嘴浑身舒泰,暖洋洋的。
  猴子正要把衣服撸起来给老头看,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一个满嘴污物的妇女正被几个男人架了进来。
  其中一个男人急冲冲地叫道:“黄师傅,快救救我老婆呐!”
  老头站起来,转身去看,猴子急了,说:“我怎么办?”老头说你这个不着急,等会看,这个急,先给她看。猴子无奈,只好乖乖坐下来等。
  我和大嘴坐不住,走过去看热闹,猴子也赶紧跟了出来。等走近,那妇女嘴上的污物让我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在她嘴上,沾满了蚂蚁尸体和蚱蜢的大腿,双眼圆睁,神情惊骇,喉咙中不断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像是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那女人的老公说,昨天上午,他在院子里喂鸡,他老婆在厨房煮猪食,等他喂好鸡去厨房,却发现他老婆不见了,猪食却还在锅里熬煮,找了一圈不见人,就去地里找,还是找不到,再去问村里人和她娘家人,都说没看到,这下急了,两口子平时挺好的,这无缘无故地跑掉不应该啊,再说,就算跑了,这大白天的,也不会没人看到,这时有人说会不会被野鬼拐跑了,因为几年前出过一件差不多的事情。于是全村人都被发动起来,漫山遍野地找,一边找一边敲锣打铳放鞭炮(据说鬼怕这些东西),找了一夜,附近几个山头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人,直到今天中午,才有人看到她正抱着西面山坡上的一棵树桩打哆嗦,神志不清。
  听完男人的叙述,老头点点头,用手托起妇女的下巴,瞧了一会,说让他们等等,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老头端着一个黑乎乎的木制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清水、一碗红通通的东西(后来知道是朱砂),几张草纸和一支毛笔。
  老头拿起一张草纸对折,撕成均匀的两片,又拿起毛笔在清水里沾湿,蘸上朱砂,在两片草纸上分别画上令人费解的图形,烧掉,混入清水中,然后示意那妇女丈夫把他老婆的嘴巴打开,再把这碗水徐徐倒入她的口中。
  那妇女被灌下这碗水后,呜咽了几声,然后咳嗽,猛地一低头,哇哇地吐了一地,当时把我们恶心的,真是难以言述。
  也真神,她吐完后,立刻恢复了神志,叫了声:“哎哟俺个娘欸。”就开始擦嘴。后来据她说,那天上午她正在厨房煮猪食,几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架起她就往山上跑,她挣扎着想跑,可那几个男人力气大得惊人,怎么也挣不脱,她想大叫,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到了山上,几个男人说想请她做客,这时她看见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几碟菜,还有米饭,男人叫她吃,她不肯,于是那几个男人就硬塞到她嘴里。她说她还看见找她的人从身边走过,可别人就看不见她,她叫又叫不出,后来就晕了,再后来就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大嘴悄悄地对我说:“我操,这他妈鬼也太凶悍了,大白天跑家里拿人。”
  我扁扁嘴,表示的确了不得。
转眼看了下猴子,发现这小子在一边激动直搓手:“这下子有救了。”
  等那些人走掉,老头拿了块湿毛巾摸了把脸,接着瞧了瞧猴子后背,问是怎么弄的。
  猴子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对老头说了一遍,夸张起伏的叙述配合上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猴子把这件事说得活灵活现,恐怖万分,让我和大嘴一时梦回当夜,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战,毫不夸张地说,你如果当时在场,一定会被猴子弄得如临其境,如果你胆够小,没准还会尿裤子。我就纳闷了,猴子这张绘声绘色的嘴,能把一件事说成直播中的电影,怎么硬是没能把张晓静忽悠到手?想到此,我由衷生出对张晓静的佩服,这种不受蛊惑明辨是非的本领,实在非常人所有,以后见到她,我一定要握握她的手(如果她肯),告诉她:只要有你在,猴子那张嘴就成不了一个传说。
  老头听完猴子的叙述,咧嘴笑开了,用他的普通话说:“你港的故事蛮好汤。”(你讲的故事很好听)
  猴子傻笑:“黄师傅的普通话也港得很好汤,不过我不是在讲故事,都是真的,嘿嘿。”
  老头说我晓得是真的,接着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我们招来的的确是那个小鬼,小鬼调皮,想和我们玩,那三只筷子,是小鬼一直拿着插在水中,他就在我们中间,可我们谁也看不到,后来猴子把筷子打飞,就把小鬼吓到了,他跑的时候猴子挡了他的路,于是就胡乱推了猴子一把。
  说到这,老头又告诉我们,鬼如果不想害人,一般摸人是不会留下痕迹,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比如很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有时候莫名其妙没完没了地哭,这就是婴儿已故的长辈回来看他,看得喜欢,忍不住摸,但是婴儿怕啊,所以就哭个不停。
  这时我问了两个问题,说为什么婴儿可以感觉到有鬼在摸他,而大人不知道?还有就是猴子,既然那小鬼没有恶意,为什么会在他身上留下这个掌印?
  老头解释说,婴儿元气弱,虽然是纯阳之体,但火不旺(这句话让我至今迷糊不甚解),所以容易感觉到那些东西,其实一些成年人也可以感觉到,但这些人一般不是体质非常虚弱,就是重病将死,而我们正常人,元气足,火旺,若不是在阴气丰厚的地方,鬼一般不敢接近,除非像你们这几个傻小子,没事在殡仪馆招鬼,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猴子身上那手印,是因为当时那小鬼也受惊了,慌乱时推了猴子一把,虽然无心,但因为他受了惊吓,阴气大盛,所以这一下的阴寒毒气也不算小,幸亏猴子火旺,如果换个火弱的人来受,难搞。说到这,老头摇了摇头,表示真的很难搞。
  猴子听着有点心虚,指着自己问:“那我身上这个,没问题吧?”
  老头自信地一甩胳膊,说:“毛事!”(没问题)
  猴子踏实了,笑成一支尾巴草:“黄师傅就是黄师傅,大师!”
  老头教给猴子驱除手印的方法很简单:买半斤糯米,加高度酒蒸熟,敷在掌印上,一天两次,三、四天后阴毒就会完全拔尽。
  心石落地。在临别前,我们和老头坐在院子里扯了会闲话,期间老头告诉我们一些禁忌以及驱邪辟污的方法,真叫人大开眼界。我想起刚才那妇女老公说起的另一件野鬼拐人的事情,觉得好奇,就问老头是怎么回事。
  老头说,那事发生在土凹的旁边的下凹村,说是三个男人上山采草药,进山后中午开始做饭,(三人各自带了米和一些腌菜),淘好米,装进饭盒,就放在火炭上煮,然后三个人继续在附近找药,觉得饭熟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吃饭,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三盒放在火炭上的米饭熟了两盒,剩下一盒放在火炭最旺处的,居然仍然米是米,水是水,用手指一试,水居然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山里人对怪事敏感,一看不对劲,药不采饭也不吃了,收拾东西转身下山,走了一会,那个饭盒没熟的人想小便,就对另两人说你们先走,我撒泡尿。那两人说好,在前面拐角等你,两人走过拐角,在路边坐下,边休息边等那人,谁知等了将近半小时,那人还是不来。两人回头去找,看见那人的竹篓扔在草丛上,人却不知所踪,两人急了,边大喊那人的名字边四处寻找,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也不见回音,夜看天就快黑,两人害怕,就赶紧下山,打算去叫村里人一起来找。
  下了山,两人直奔失踪那人家中,一踏进院子,居然发现那人一身湿漉地坐在大门口喝热茶,两人奇怪,咦,你怎么先回来了,害我们在山上一阵好找。那人放下茶碗,一脸惊恐地说了他的经历:他刚撒完尿,正想离开,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两个陌生男人,二话架起他就走,他挣扎不过,吓得大叫,可那两人却没有回应,陌生男人把他架到一个小瀑布上,瀑布下是个深潭,其中一个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跌下潭去。算他走运命不该绝,一伙伐木工这时正在潭下不远处漂运木头,看到这人跌下深潭,就把他救了上来,然后他自己顺着道回到家里。这不才刚到家,又怕又冷,所以赶紧先冲碗热茶来祛寒压惊。那两人听得又惊又怕,没几天,这怪事就在附近的村落里传开了。
  老头说完,往下凹村的方向努了努嘴,说这人现在还好好的,在家里种地,只是从此再也不敢上山了。
  临别前,老头再三叮嘱我们不可再在殡仪馆玩诸如此类的游戏。轻者短寿,重者丧身。这话听得我们胆战心惊,猴子忙说不敢不敢,再借几个胆也不敢玩了。向老头道过谢,我们驱车离开了土凹村。
  “老头人真好,祝他长命百岁。”在车上,猴子这样说。
  大嘴叹了口气,说:“这世界,哎,什么怪事都有,我说你们两个,以后不会丢下兄弟不管了吧。”
  我回答他说:“你放心,这些事发生时确实吓人,但经历过几次,也就不觉得什么了,生活太无聊,刺激点反而有意思。”我这话不是在宽慰大嘴,的确是我的真实所想,小镇的生活实在无聊,若不寻些刺激,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猴子接嘴说:“就是,刺激才过瘾呐,猴哥我这回是有点倒霉,但兄弟是越挫越勇的好汉啊,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抛弃你的。”
  大嘴感动得一塌糊涂,说:“今晚农家饭搞桌去,我请客,给兄弟们压压惊!”
  猴子赶忙说:“那我回去得给张晓静打个电话,叫她也来。”
  大嘴骂:“操!”
  这时猴子突然龇着牙吸了一口气,咋呼起来:“哎呀,刚才忘记件事!”
  我和大嘴问他什么事,他说:“刚才忘记问黄师傅收不收徒弟,收的话我就拜他为师撒,等兄弟学好本领,出来行走江湖,降妖除魔,你们两万一哪天中了邪,我还可以……”
  “我操!”
  “哎呀!”
  猴子从小被我们揍到大,原因无他,嘴贱。
  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猴子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在不久以后,我和大嘴分别遇到了一件邪门的事情。首先倒霉的是大嘴。 大嘴碰到的事情是这样的:民政局廖局长的老丈人在洗澡时脑溢血突发过世,顶头上司的老子死了,殡仪馆从上到下像砸开了锅,忙得团团转,从送去火化到布置灵堂到追悼仪式再到最后的上山入土,每一个环节所长都要亲自督办,焦头烂额忙了几天,终于圆满完成任务。局长很满意,殡仪馆上下很高兴。
  在局长丈人入土当晚的白喜酒宴上,大嘴和同桌一干人正喝得高兴,推杯换盏间,所长忽然跑来把他拉到一边,说:“小武,廖局的手机好像落在咱们单位里了,你去给拿一下。”
  大嘴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现在?明天行不行?”
  所长一瞪眼:“你说行不行?怎么这么不知事!”
  大嘴挠挠脑袋,看看表说:“这个,现在都九点多了。”
  所长眉头一皱:“怎么,你怕?不是吧,做这行还怕这个?”
  大嘴有苦说不出:“不是怕,我是觉得……”
  没等大嘴把话说完,所长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别啰嗦了,快去快回,廖局等着要呢,哦对了,回来喝完酒别急着走,我这有条好烟,廖局给的,回头你拿几包再走。”
  大嘴心里嘀咕着老子房间里的好烟塞了几抽屉,还他妈在乎你这几包,你他妈拍廖局马屁,却要老子冲锋陷阵,操你祖宗N个代。大嘴在心里把所长骂得狗血淋漓,嘴上却不敢多说。所谓领导一挥手,咱就跟着走。领导的话,不听不行。
  “那,行吧,我去拿,对了,手机不会在灵堂吧?”
  “不在,廖局说应该在我办公室桌上,哦对了,我办公室钥匙给你,快去快回啊!”
  “嗯哦。”大嘴接过钥匙,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心里琢磨着最好拉个伴一块去,看看在场的这些,没一个合适,最理想的同伴自然是我和猴子,可廖局的酒席轮不上咱们这种小卒,这在白天还可以打单位电话,可晚上就不知道怎么联络了(那时还配不起手机),去住处找吧,万一不在怎么办?开车去殡仪馆拿个东西来回顶多十分钟,这耽误久了不合适,算了,自己去吧,幸亏他妈的手机落在所长办公室,要是在灵堂……我操!大嘴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大嘴开车来到殡仪馆门口,倒好车,拿上手电筒(殡仪馆周围没有路灯,一入夜,黑得吓人)正要下车,想了一下,又折过身把挂在后视镜下方的桃树枝取了下来,装进口袋。
  下了车,打开电筒,四周一片死寂,殡仪馆黑黝黝的轮廓依稀可见,山风吹过,冰冷刺骨,后山忽然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听得人头皮发麻。大嘴捏着电筒在车旁站了几秒钟,把上身拉链拉实,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声唱着好汉歌往里走,走进大院,歌声越唱越小,越唱越恐惧,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三步两步跑到所长办公室,开门亮灯,100瓦的白炽灯让大嘴如沐春光。廖局的手机正放在办公桌的边上,大嘴拿起手机,关灯转身离开。才关上办公室的门,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在寂静的走廊里响得格外刺耳,大嘴精神紧张,吓得立刻把手机丢了出去,手机铃声随即停止。
  糟糕,别他妈摔坏了。大嘴此时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打着电筒跑过去找到手机,拿起来按了几下,一切正常。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大嘴把手机揣进裤兜,正要离开,手电筒闪过大门右侧,好像看见那地方站着两个人,这下把大嘴吓得不轻,殡仪馆离城区有几公里,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后山的坟墓除外,这么晚了,除了鬼,有谁会跑到这里来?大嘴突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汗毛在一瞬间全部竖起,若面前有镜子,他相信此时会有一个毛发炸开的自己站在面前。
  大嘴站在原地踌躇不前:直接走吧,可要经过那两人旁边,这不确定一下是什么东西哪敢靠近过去;这不走吧,杵在这不吓死也会被冻死。没准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再看一下吧。大嘴安慰着自己,猛地把电筒照了过去,同时嘴里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们是学生。”
  学生?大嘴顺着电光看去,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孩正缩在大门旁边。他妈的原来是两个小兔崽子在谈恋爱,真有雅兴,哪谈不是谈,谈到这来了,吓死我了。大嘴心里嘀咕着,一颗悬着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走过去,问:“你们俩在这做什么?”
  女孩子长得挺清秀,说:“来这玩。”
  “玩?!”大嘴哭笑不得,这是人玩得地方吗?“快回家吧,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不,不能玩,快走快走。”大嘴边说边走到车旁,打开车门,扭头看了一下那两个中学生,居然还站在原地不动,他问:“要不要我带你们一段?”
  “啊,好啊。”两人看起来很高兴,小跑着来到车前。大嘴摇摇头,说:“你们坐后排。”说着自己就坐上了车,等了一会,见两个人还不上,催道:“快走啊?”
  那男孩点点头,指着后面放尸体的车厢说:“我们能不能坐那?”
  “坐那?!”大嘴差点没喷出来,说:“你知道那是给什么人坐的吗,说出来吓死你,别废话了,快上车,不上我就走了。”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退后了几步,说:“那谢谢你,你先走吧,我们不坐了。”
  “哎,不是不让你们坐,后面有东西,不能坐,上车吧,我还有急事呢。”大嘴毕竟心好。
  女孩说:“算了,我们走回去,谢谢你哥哥。”
  大嘴被搞得莫名其妙,说了句随便你们,一踩油门往城区里开去,开了十几米远有点不放心,从右视镜里看了看后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第二天上午大嘴来到单位上班,看到殡仪馆门口停着两辆警车,里面乱哄哄的,有人在大哭大叫,几个警察正在进进出出。
  出什么事了?满腹疑惑的大嘴在门口拉住一个认识的警察刘俊,问:“里边出什么事了?”
  刘俊摇着头说:“两个初中学生,昨天晚上不晓得跑到这里干什么,死掉了。”
  两个学生?死了?大嘴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问:“是不是一男一女?”
  刘俊有点吃惊:“没错,哎,你怎么知道?”
  大嘴说:“这两个学生我昨天晚上见过,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死了?”
  “来来来,等会慢慢说,你先跟我去认下尸,看看是不是你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两个学生。”刘俊领着大嘴,来到殡仪馆灵堂右侧的小道上,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正摆放在那里。大嘴跟在刘俊后面慢慢靠近,蹦跳过快的心脏嘭嘭嘭地敲击着他的胸口,大嘴感到有些窒息。当刘俊把白布掀开,那两个学生狰狞的面容暴露在大嘴眼前时,大嘴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这音量之大,吓得半蹲的刘俊差点栽倒在尸体上。
  据刘俊回忆,当时大嘴的脸色惨白,几颗冷汗刷地一下就滑了出来。后来法医验尸的结果出来后,刘俊说:“当时我还觉得大嘴反应过度,但现在看来,这种反应是正常的,换做我,恐怕叫得比他还响。”
  大嘴一脸惊恐地说:“没错,就是他们!我昨晚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怎么死的?”
  刘俊拍拍大嘴的后背,示意他平静,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死前受过什么巨大惊吓,法医等会过来。”
  二十四小时后,我们知道了验尸结果:这两个学生的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八点至八点半之间,死亡原因是惊恐过度。
  大嘴在得知这个结果时,目瞪口呆了大概十几分钟,要知道,他昨天晚上是九点多才从饭店出发来殡仪馆拿手机的,按这个时间算,那两个学生在大嘴见到他们之前已经死了,那大嘴看见的,应该是……
  这件事在我们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大嘴见鬼的事件众说纷纭,版本也是层出不穷。虽然大嘴不是头回遇见邪乎事,但这回发生的事情,却结结实实把他给吓住了,为此大嘴还一度产生了辞职不干的想法,最后在我、猴子和王师傅等人的劝阻下,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毕竟在我们小镇上,一份稳定收入又好的工作实在难求。
  不过自那次起,大嘴再也不肯晚上一个人去殡仪馆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妈的,把我杀了都行,就是不能再让我晚上一个人去那鬼地方了。”
  几天后在闲聊时我们又谈到这件事,王师傅说,那两个学生应该是傍晚去的殡仪馆,两个学生处朋友(谈恋爱),在大院里怕被人看到(其实当时人已经全部走光,殡仪馆周边白天都看不到几个人,何况快要入夜?),于是就跑到灵堂右侧的小道上,那里是够隐蔽的,可他们不知道,在距他们左侧两米开外的一幢仓库模样的房子,就是现在还放着两具无名死尸的存尸房。
  “我在那里都遇过件邪乎事。”王师傅说,一年前的某个下午,他帮忙抬了一具死尸放冰柜冷藏,死者家属塞给他一包烟,当时忙,又恰巧身上没口袋,就把烟顺手放进停尸房外的一个废弃办公桌的抽屉里,等忙完,就忘了这事,第二天想起来,过去拿烟,那包烟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他拆开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火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支烟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就是怎么点也点不燃,用火机烧了半天了,连烟头子的颜色都没有变,再换几支,均是如此,王师傅知道有诡异,就把烟给丢了。
  说到这,王师傅惋惜无比:“可惜哦,软包中华哟。”
  猴子猜测说:“是不是烟受潮了。”才说完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再怎么受潮的烟也不至于怎么烧都没反应吧。
  王师傅说,在殡仪馆这地方出现这些事情也不稀奇,就是可惜那两个初中生了,小小年纪就,哎……至于那两个学生那晚究竟看到了什么,有过怎么样的恐怖经历,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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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10-09-21
俗话说,夜路走多会见鬼,在猴子中招大嘴遇邪之后,我也没能独善其身,终于在某天,招惹上了一件怪事,并且,相当麻烦。
  三月某日周末,我和猴子正在街头闲荡,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回头一看,大嘴正坐在车上咧嘴傻笑。
  “喂,去哪歇啊?”
  猴子懒洋洋地回答:“无聊呢,瞎逛。”
  “走,上车!”大嘴招呼我们两个。
  我问他:“有业务出啊?”自上回那两个学生离奇死亡后,殡仪馆已经蛮久都没有业务了。
  大嘴说:“没,最近生意不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见我们俩原地不动,大嘴又说:“上车啊,先和我去趟单位,回头找个地方HAPPY一下。”
  我和猴子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我坐副驾位,他坐后边,车在行驶时,我身边的车窗不断传来卡拉卡拉的响声,白天听着没什么,如果晚上出业务,这声音难免会让人感觉不适。
  我敲敲窗子,说:“大嘴,这车窗怎么老响?”
  大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估计松了吧,回头去搞一下。”
  猴子横躺在后边,边扣脚边说:“赶快搞好,晚上听起来吓人。”
  “操,你快把鞋穿起来,真他妈臭。”大嘴骂道,很快又补上一句:“死人都被你臭醒。”
  大嘴话音刚落,铁皮后的放尸位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猴子挨得近,被吓得半坐起来,我扭头看了下大嘴,这小子像是聋了,居然一脸若无其事。
  猴子问:“后面有人啊?”
  大嘴说:“没人,要有只有死人。”
  “我草,有业务啊?”
  大嘴嘿嘿地笑,卖关子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到了殡仪馆,大嘴跑到车后打开后盖,从里头拿出一支全新的可伸缩的海绵拖把来。原来刚才的动静,是拖把倒下发出的。
  猴子骂:“操,是拖把啊,这前面不是可以放下么,放后面做什么?”
  大嘴拎着拖把丢进办公室,说:“所长用的,他妈的,放后面给这王八蛋沾沾晦气,害老子上回撞鬼。”
  猴子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够狠!”大嘴笑而不语。
  大嘴从抽屉里拿出账本,对我们说:“你们先坐坐,我记个帐。”(随着大嘴业务能力的提升,职务也不断增加,会计就是他在前不久新担任的职务之一。)
  等大嘴记账,猴子翘着二郎腿看报纸,我觉得有尿意,跑去撒尿。殡仪馆的厕所修在走廊最靠外的位置,做得光明透亮,一点也不阴森。撒完尿出来,我在院子里来回溜达。这天温度很高,大约有二十几度,阳光让人感觉有点点炽热,我溜达了一会,被晒得头晕眼花,开始犯困,打了几个哈欠后准备返回办公室,在扭头的瞬间,我看到后山上好像有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坟地之间,这让我有点奇怪:这离清明还有好几天呢,怎么就来上坟了,这上坟就上坟吧,穿件红衣服来做啥?我好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地方原来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我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再看,还是没人,只有一座座大同小异的墓碑立在山间。我想我是被太阳晒晕乎了,看花了眼,用手搓了几把脸,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晚上吃完饭,大嘴提议去打桌球,我觉得浑身乏力,困得要命,就让他俩去,我先回去睡觉。回到住处,也没劲再洗漱,脱掉衣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朦胧间,我听见大嘴和猴子在楼下叫我,我说做什么,大嘴说快出来,今天咱们开车出去玩,我打了个哈欠,说好就来,你们等等我,穿好衣服就下了楼。出来看见外面已是一片阳光明媚,大嘴兴冲冲地说:“这几天没事,咱们开车出去玩,想去哪去哪!”
  猴子在一旁兴奋不已,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以前出去都他妈跑业务,这回兄弟们自己做主,搞个长途自驾游。”
  我听了也很高兴,激动地给了猴子一拳,说:“兄弟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啦!”
  话说着,我们三个兴高采烈地跳上了车,还是老样子:大嘴开车,我坐副驾位,猴子坐后排。
  大嘴把车开得飞快,我们三个也没决定去哪,就顺着国道一直往前,越远越好。在车上,我发现旁边的车窗已经不在作响,我说:“嘿,大嘴,这车窗就修好了,动作快啊。”
  大嘴还没说话,猴子在后面抢着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修的。”
  我说:“谁啊?”
  猴子一拍胸脯:“我啊!”
  我笑:“操,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多面手。”
  越行越远,窗外的景色渐渐陌生,马路两旁的树木突然丰密起来,浓密的树叶把阳光挡住,使前方的路看起来昏暗难辨。大嘴把小灯打开,放慢车速,继续前行。等车开出这段路,视野才逐渐清晰,我发现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居然已是乌云密布,云层厚重如重峦叠嶂,让人感觉莫名压抑,仿佛天空就在头顶,触手可及。
  应该是说累了,车里已没有人再说话,大嘴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猴子在后面似乎已经睡着,几十座野坟若隐若现在荒野之间,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如薄雾初起。这时我突然隐约听到一阵鞭炮声,看见前方路旁出现了几幢房屋,等车行近,我发现这些房屋全都门户紧闭,在其大门上,一个个硕大的“奠”字让人脊背发寒,更诡异的是这些“奠”字都是由深蓝色的墨水写成,因为蘸墨过多,暗蓝的墨水沿着笔画流淌下来,弯弯曲曲,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轻轻发出一声惊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我扭头去看大嘴和猴子,却发现他们两人已不知所踪,而车,在我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居然已悄悄地停在路边。
  “大嘴?猴子?”我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我打开车门,走下车,天空越来越阴暗,阴沉沉的像要下雪。马路上空无一人,那几间诡异的房子就在眼前,我慢慢地走过去,一片冰凉的东西突然掉进了我的脖子里,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天,密集而大片的雪花正纷纷扬扬从天而坠。
 
我走到一所房子跟前,抬手又止,犹豫了会,还是轻轻地敲了几下。咚,咚,咚,不知木门是什么木料制成,发出的声响空洞沉闷,听着瘆人。我站了会,不见有人答应和开门,不敢再敲,转身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咯吱一声,扭头去看,门竟然无来由地自己打开了,从门外看去,屋里漆黑一片,阴森森的看不到尽头,显得诡异非常。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我居然不由自主地跨进门去,摸黑走了一段,隐约看见前面有个房间,房间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我走过去,推开门,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出现在我眼前:房间不大,家具不多,收拾得一尘不染,里面摆放的家具成色虽新,却造型古旧,不知是仿哪朝哪代打制而成,从布置上看,像个古代女子的闺房。屋内像点了香炉,烟雾袅袅,一阵阵幽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请问有人吗?”
  不见有人答应,我试探着跨进门去,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你回来了?”
  我转过身,一个身穿古代服饰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房间的烟雾越来越浓,缭绕朦胧,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知道她很年轻,更觉得我与她似曾相识。
  “你回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女子的声音轻柔哀婉,非常好听。她拉起我的手,手掌细腻光滑,只是似乎毫无温度,冰凉异常。
  突然间我觉得困乏无比,眼皮像粘住了一样无法打开,耳边依稀传来她的声音:“你累了,我们去睡吧。”我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懵懵懂懂地被她拉到床边。朦胧间感觉她替我脱掉了衣服,动作温柔,被褥里很暖和,她抱住我,我隐约感觉不好,想推开她,她又轻轻吻我,嘴唇冰凉而柔软,我忍不住也去抱她吻她,觉得身子又沉又重,像是要陷进床里,再之后,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卖——豆腐脑欸——”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把我吵醒,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来是个梦,只是这梦太过清晰和真实,梦中的红衣女子也实在可人,以至于我靠在床头回味了半天,在准备起床时才发现自己昨夜居然梦遗了。靠,搞了半天,原来还是场春梦。我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上班去了。白天上班时我一直在回味昨晚的梦境,那地方虽然诡异,但感觉却实在妙不可言。
  晚饭后猴子拉我去打牌,期间我一直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那红衣女子的曼妙身影,打了几盘觉得索然无味,就先回住处去了。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看书,看不进,于是丢开书,瞪着眼睛发呆,朦胧中,似乎又回到那个烟雾袅绕的房间。“你回来了?”那红衣女子温柔依旧。
  在后来几天里,我会一直在梦中进到那个神秘的房间,见到那位神秘的女子。“你回来了?”,成为我这段时间最魂牵梦萦,最渴望听到的一句话。我知道有些古怪,可我迷恋梦中的一切,我沉沦了,不可自拔。
  那天我在单位发呆,大嘴走到背后了也不知道,直到他一掌把我拍过神来。
  “什么事啊?”我无精打采地问。
  大嘴叼着香烟,吞云吐雾,“我说,这几天你怎么了,都不出去和兄弟们活动了,今天晚上有饭局,走,先去我那,晚上一起搞去!”
  自从我梦见那红衣女子后,我就失去了和大嘴他们活动的兴致,每天下班吃完晚饭,就跑回房间睡觉,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那红衣女子相会。
  我依旧懒洋洋的:“不去,你叫猴子去吧。”
  “哎,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失恋啦?据我所知,你和俺们一样是独立团啊,恩,不对,我看你脸色不好,两眼无神,是不是生病了,去医院看看啊?”
  “没病,就是累,犯困,晚上睡不好。”
  “操,你小子是不是天天晚上做春梦啊?”大嘴胡乱的玩笑话,居然一语中的。
  “没有,瞎说什么。”我矢口否认,我本是个有事就说的人,可对于这个怪梦,我从没对大嘴他们提起,不是因为害臊,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和任何人说。
  “不对不对,我看你不对劲,会不会中邪了?走,跟我去单位,让王师傅看看。”大嘴说着,一把拽起我就往外走,我拗他不过,就跟他上了车。
  在车上,副驾位旁的车窗又在卡啦作响,我张嘴就说:“哎,这车窗不是被猴子修好了吗,怎么又坏了?”
  大嘴像没听清,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说:“没什么。”
  大嘴说:“你说猴子修好了车窗?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嘿,我说你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肯定中邪了。”大嘴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懒得理他,闭目养神。
  到了殡仪馆,我先下了车,抬眼就看见那魂牵梦萦的红衣女子出现在后山腰上,她看见我,向我挥手,我不自觉地举起手,也向她挥了挥。
  “喂,你和谁招手?”大嘴停好车走过来,看到我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我随口说:“你没看到后山上站着个女人吗?”话才出口,我就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哪有人?没有啊。”大嘴眯着眼睛了瞧半天。
  “是我看花眼了,走吧。”我搪塞着,赶紧拉开大嘴,大嘴看看我,眼神疑惑,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扭头向办公室走去。等我再往后山看去,那神秘的女子已消失不见,我若有所失,跟大嘴走进办公室,王师傅和猴子正坐在椅子上聊天。
  猴子一见我就大叫:“哈,终于把你请出洞了啊,你小子最近搞春眠是吧!”我摆摆手,没有说话。
  王师傅看见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拉过我,像见鬼似的,在我脸上左右打量。
  我说:“王师傅,搞什么啊,不认识我了?”
  猴子在一边笑:“哈哈,王师傅好久不见你,想你了哇!”
  王师傅却没笑,而是一脸严肃地问我:“非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古怪了?”
  我说没,就是最近状态不好,老犯困。王师傅说不对,肯定有古怪,你脸色这么差,印堂暗得要命,肯定有事,你快讲讲出了什么事。
  我有点不耐烦,说:“哎,我真没事,可能这几天感冒了吧。”
  这时大嘴在旁边开口了:“感冒个屁,我看他就是中邪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哦,对了,刚才还说在后山上看到个女的,我看了半天,鬼影都没,我估计,他十有八九是被女鬼迷住了!”他妈的,大嘴可以比肩黄师傅了。
  我拼命摇头,表示大嘴在胡说八道。
  王师傅说:“我看你肯定是遇到古怪了。”
  猴子凑过来看了我一会,胸有成竹地说:“恩,两眼无神,印堂发黑,毫无疑问,肯定中邪!”
  见我不说话,王师傅说:“非凡,不是我吓你,你遇到的这个问题,好难搞,你快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粘着你?”
  我突然暴怒起来:“说说说,说个屁啊,说了没什么事就没什么事,老他妈问!”事后回想,我对自己当时的表现也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是李非凡嘛!
  我莫名的火气把猴子和大嘴吓了一跳,两人看着我,瞠目结舌。
  “大嘴猴子,你们把非凡拉住,两只手拉!”王师傅一边指挥大嘴两人,一边飞快地把自己的裤带解下(王师傅不系皮带,只系一根红裤带,用他的话就是:这东西辟邪管用哦。),在我脖子上绕了两圈,我想阻止他,双手却已经被大嘴和猴子牢牢拉住。
  把红裤带绕在我的脖子上后,王师傅二话没说,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甩到我脸上,这两巴掌真他妈有劲,抽得我眼冒金星,猴子后来夸张描述:“凡子两边脸当时就肿了,比他妈徐燕的胸还大!”(注:徐燕,女,本镇第一波霸。)
  说也奇怪,王师傅这两巴掌下来,本来蔫哒哒的我在瞬间就有了精神,用大嘴的话说就是:“当时两只眼睛里就有了点神采。”  更奇怪的是,刚才燥怒的我,在脖子被绕上红裤带,脸上挨了两嘴巴后,非但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摸摸发烫的脸颊,愣了会,问:“谁打我?”
  大嘴和猴子赶紧跳开,一起指着王师傅,说:“他!”
  “哦。”我应了声,突然间觉得应该把这几天的梦告诉他们,这突来的转变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后来问王师傅,他也说得模棱两可,说是我被那女鬼迷晕了,阳气被克在身体内出不来护体,红裤带辟邪不消说,他那两巴掌是为了激出我被克在内的阳气。
  等我把在梦里和红衣女子频繁相会的事情说完,大嘴和猴子小眼瞪大眼,对视了半天,过好久大嘴才憋出一句话:“你小子真是春梦了无痕啊。”
  王师傅听完我的话,沉吟了会,说:“这事有点不好搞,现在还说不清这女人的用意,这样吧,非凡,我等会找根红绳给你系在手上,对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放一把剪刀在枕头下。大嘴和猴子,你们谁最好晚上一起和非凡睡,他现在阳气弱,怕镇不住。”
  王师傅话音刚落,大嘴和猴子异口同声地叫道:“我来陪!”
  王师傅当然晓得这两小子打的小算盘,说:“你们两个伢崽子,不要以为碰到这事是走桃花运,搞不好要丢命的哦。”这话说得我心头一寒。
  猴子嘴快,不等大嘴接口,抢先说:“女鬼床上死,做鬼更风流,我不怕!”
  王师傅摇摇头,无话可说。因为大嘴太胖,所以我说让猴子晚上陪我睡吧,话一出口,大嘴顿时泄了气,猴子乐不可支,拍着我的肩膀说:“有兄弟在,你就放心吧,绝不会让那女鬼吃了你,必要时我会挺身而出,让她先吃我。”
  大嘴送猴子一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就你这猴样,鬼都看不上!”
  猴子嘿嘿一笑,说:“你这是羡慕加嫉妒。”语气间俨然被女鬼迷住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听着两人的对话,王师傅的脑袋险些摇下来,这两个家伙真是无药可救。临行前王师傅悄悄嘱咐我:“如果晚上她还来找你,记得千万不要解掉手上的红绳。”
  睡觉前猴子问了我半天问题,没一个和红衣女子无关,且一个比一个下流,例如那女鬼漂不漂亮,胸大不大,屁股翘不翘,身材好不好,感觉爽不爽等,我被问得烦了,说:“你赶紧睡着,我带了红绳你没带,没准晚上她就找你了。”
  “这话有道理,那我睡了。”猴子说完往枕头上一倒,不一会就发出了低沉而均匀的鼾声。
  “猪!”我轻轻骂了声,把台灯关上,也睡下了。也许是多了个猴子睡在旁边,我非但没像往常一样倒下便着,反而失眠了,辗转反侧了半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早晨醒来,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大嘴一看到我和猴子就问:“怎么样,怎么样,昨天晚上有什么情况?”
  我说没什么情况,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梦到。大嘴看着猴子,问:“不会真给你梦到了吧?”
  猴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的确梦到个女的。”
  大嘴差点跳起来:“还会?”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猴子,看他下面怎么说。
  猴子笑呵呵地补了一句:“不过是张晓静。”
  “去你妈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猴子一直在我那里睡,而我再也没梦见过那个红衣女子,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不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王师傅也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于是我赶走猴子,开始一个人睡,但临睡前还会把剪刀放在枕下,手上的红绳也一直没有去掉。不过话说回来,几天没梦见她,我居然有些思念,甚至有天临睡前想把剪刀和红绳去掉,看看能否再梦见她,可理智阻止了我这个荒唐的念头,俗话说人鬼殊途,无论她善意恶意,我还年轻,我还想活。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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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0-09-21
盼星星盼月亮,久未开张的殡仪馆今天终于接了个业务,还是重量级的,让大嘴高兴得满脸开花,这当然有点不太道德,但大嘴他们的收入直接和业务量挂钩,死者死矣,活人却要吃饭,从这点想,大嘴高兴也不是没有道理,情有可原。
  这天死的我们镇上中学的退休老校长,为表达对老校长的哀悼,学校组织了两个年级的学生来参加追悼会。几百个学生齐聚殡仪馆,加上老师、老校长的家属和朋友等等,小小的殡仪馆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上回民政局廖局老丈人的追悼会也没有这么声势浩大。
  我那天没事,跑来殡仪馆找大嘴聊天,还没进大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几百个学生列着数条歪歪扭扭的队伍从大门里一直排到马路上,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嗡嗡嘤嘤的声音老远外就能听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学校组织学生春游,心想这乖乖哪位老师太有才了,春游哪不好去,居然跑来殡仪馆参观, 这雅兴发的,无与伦比,也不知大嘴他们收不收门票。想必是因为上次那两个学生枉死在此,老师想带学生们来接受下反面教育,告诉他们早恋不好,在殡仪馆搞早恋尤其不好,搞得不好,就会死人。直到后来进去找到大嘴,我才知道原来是老校长死了,学生们是来参加追悼会的。
  大嘴趁空隙和我抽了支烟,说等追悼会开完就要把遗体送去J市火化,我说要不要我陪你去啊,大嘴说不用,这业务家属多,除了他这辆车,家属自己还得包几辆车一起去。我说好,那我歇会就自己回去了。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走廊上,看着馆内馆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想这殡仪馆大概至开张来也不曾这么热闹过,都说殡仪馆阴气重,冤魂多,今天这庞大的阵势一搞,怕有不少冤魂死鬼都会吓得要搬家。
  不一会追悼仪式开始,鞭炮燃放,灵堂内奏起厚重而悲凉的哀乐,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哀乐中缓缓响起:“当严冬的冰雪消失,当轰鸣的春雷响起,我们今天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送别一位……”配合着悲壮的哀乐,男中音把悼词念得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在场许多人无不受到影响,泣不成声,也有几个调皮的男生,非但不触目伤情,反而觉得有趣,低下头偷偷地笑,不料被老师发现,走过来一人一个脑嘣。
  这时灵堂内突然传来一群人的尖叫:“啊——!”男中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骇人的惊呼:“诈尸了!”这惊呼从殡仪馆的大音响里被放出,声震天地,本来肃穆庄严的现场顿时沸了锅,上百个人大呼小叫地拼命往外冲,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由于人多,我看不到里面发生的情况,于是踩上凳子垫着脚往里看,这才看见原本好好躺在灵堂上方的老校长遗体居然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而那开始念悼词,后来又大呼诈尸的男中音,正是中学现任的副校长刘泉声。
  刘泉声大概被吓傻了,捏着话筒直愣愣地杵在台上,既不跑也不再叫,呆若木鸡。这时从旁边冲出一个中年男人,(我认出是现任校长)一把夺过刘泉声手中的话筒,喊道:“请大家不要惊慌,请大家不要惊慌,以免发生踩踏!”
  可这怪事在场人有几个见过,别说那些未经世事的学生,就连不少平时在学生面前动辄以老大自诩的师长们此时也被吓得丢了尊严,抱头乱窜。我听到有女生被挤倒,哇哇大哭,还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快打110,快打110!”后来我们打趣刘俊:你们公安不容易啊,不但负责抓人,还要负责抓鬼。
  不一会,呜里哇啦的警车来了,这时殡仪馆的人已跑去大半,我跟着几个胆大的人,站在灵堂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据旁边人说,开追悼会的时候,那尸体不知中了什么邪,猛地就坐了起来,直楞楞地坐在灵床上,吓死人了。
  几个警察走过来,向现任校长问了下情况,大家商量了会,一起慢慢地向尸体靠近。灵堂内开着灯,光线很亮,我虽隔得远,也能看清死者的面部表情,说实话,并不怎么骇人,死者像一般尸体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晦涩死板,双目紧闭,坐在灵床上绷得僵直,一动不动,看上去毫无生气。
  几个人走到死者面前看了半天,其中一个中年警察看来胆大,伸出手放在死者鼻下试了试呼吸,又捏了几下死者的胳膊,摇摇头大声说:“叫法医来,哦对了,顺便通知下医院,叫几个医生也来。”
很快,法医和医院的医生赶到现场,几个白大褂围着死者捣鼓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老校长既不是诈尸,也并非假死,而是的的确确的死了。医院何大夫在事后形容老校长是真死的话很有意思,他说:“死得好彻底,就像某人脱女人的衣服一样,彻彻底底。”这话说出来引发一阵爆笑,这某人我们都知道说的是某领导,据说此人背景硬,在本地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尤其爱乱搞良家妇女。不过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传进了某人的耳里,何大夫因此倒了霉,被迫离开了医院。
  而副校长刘泉声因为那句“诈尸了”在镇上出了名,不幸沦为笑柄,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在路上碰见放学的学生,都会看到他们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然后猛地喊出一声“诈尸了”,哄笑而去。刘泉声为此颜面无存,不久后自动辞职去了某沿海城市,后来居然发了财,所谓祸兮福所倚,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这与本文无关,不再废话。
  至于死者为什么会突然坐起,警方给出科学的解释是:神经反射。后来有人私下透露,在死者坐起前,曾看见一只黄鼠狼从灵堂后方飞快穿过。
  追悼会上发生了这样的插曲,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死者家属商量后,决定立即送去火化。
  等大嘴他们走后,我正打算回去,却听见背后有人叫我,转身一看是王师傅,他刚从后山修墓下来,说在山上刚才听到这里乱糟糟的,问我怎么回事。我跟他说了今天的怪事,王师傅笑笑说:“这个不稀罕,原来在我们老家,那诈尸才厉害,还吓死了人哩!”我说什么什么,吓死了人?快说来听听。
  王师傅看看天说要吃中饭了,以后有时间再讲。我这人是急性子,好奇心被勾起了岂能就此作罢?我急忙拉住他,说别,现在就讲,中饭我请了。王师傅说那多不好意思。我说没事,一顿饭而已,咱们等会边吃边聊。
  那事发生在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鬼节。事发前两天,王家村一户人家的老头过世,按当地习俗,需守灵三天后再入土下葬。起初两天,一切正常,并没出现过任何异样,可就在守灵的最后一天,恐怖的事情出现了。
  按常理说,农村人对鬼节是比较敏感的,何况在这种日子里守灵,应该更要提高警觉才是。可那天是守灵的最后一夜,接连两个通宵没睡,几个守灵人估计已疲困得要命,守到半夜,竟都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约莫在凌晨1点左右,一只猫不知怎的跑进了灵堂,跳上了死尸的身上,(当时正值盛夏,怕尸体发臭,所以在尸体上散了生石灰,而在尸体下葬前,棺盖是不封的,天亮以后,有人在棺材前发现了一串猫留下的石灰脚印,因此大家都说这诈尸是猫引起的。)于是惊动了死尸,那死尸爬出棺材,先是绕着灵堂走了小半圈(石灰脚印为证),这时那几个守灵人酣睡正香,谁也没有发现,后来不知怎的,死尸走到其中一人身后,双手铁钳似地捏住了那人的两肩。那人哎哟叫了一声,被疼痛惊醒,扭头去看,就一动也不动地怔住了,连喊也不喊。
  这时有人被那人的叫痛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狂叫起来,其他人顿时被惊醒,一睁眼就被吓得乱叫乱跳,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也不管被死尸抓住双肩那人的死活。
  直到灵堂外聚了好多人,众人才敢战战兢兢地摸到门口偷看里面的情况,只见死尸依旧死死捏着那人的双肩,而那人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扭着脖子半仰着脑袋面对着死尸,不喊不叫更不动弹,由于他的脸朝向死尸,大家也不知是死是活。这一尸一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得人心惊肉跳。上百人你推我,我推你,竟没一个人敢进去救人。
  一直熬到天亮,太阳爬起,几个胆量稍大的人才敢走进灵堂,而那一人一尸的姿势此时依然如旧。等他们绕到那人对面,才发现那人早已断气,从他因惊恐而扭曲的表情来看,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后来大家在分开两具尸体的时候又出了麻烦,死尸的双手死死地捏在那人身上,任大家怎么拉怎么掰,硬是纹丝不动。有人提出把死尸双手砍断,家属却不肯干,就在众村民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从邻村请来了一位老中医,那老中医掏出几根长针,分别插入死尸左右肩膀和手腕上的几个穴位,只听咔咔几声,死尸双臂的几个关节处居然发出了动静,大家以为又要诈尸,吓得要逃,被老中医喝住。这时老中医把一只胳膊伸入死尸双臂下方,用力向上一抬,那死尸双手一松一垂,直挺挺地仰天倒下了。而那被吓死的那位,后来给他换衣服的人说,他肩膀两端各被捏出五个淤黑的指印,触目惊心 。和王师傅吃完饭,我有点犯困,打算回房间小休一会,走到门口一摸口袋,坏了,钥匙掉了。我跑回刚才吃饭的饭店,没找到,问老板也说没看到。我琢磨了会,十有八九是掉在殡仪馆的走廊上了。叹了口气,没办法,再远也得去找啊,不然就只能撬门换锁了。
  我打起精神走到殡仪馆,看见我上午搬到外面的椅子还放在走廊中,过去一瞧,钥匙就掉在椅子下面,我捡起钥匙,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从城区到殡仪馆距离不近,我半天中走了一个半来回,被太阳晒得懒洋洋,腿有点发软,我点起支烟,决定歇歇再走。
  环顾四周,除我外,殡仪馆此时已空无一人,微风徐徐,几只麻雀在墙角旁边蹦来跳去。我弹掉烟头,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开,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呼唤:“非凡。”这女声好熟悉啊,我楞了一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走了两步,又听到一声:“非凡。”这回我听得真真切切,叫我的不是别人,是梦里那位神秘的红衣女子。刹那间我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感到一阵惊喜,自按王师傅教的办法去做以后,我已经快两个礼拜没有梦见她了,要说不想,那是自欺欺人。
  我转身往后山看去,以为她又会出现在同样的位置,出乎我意料之外,她居然红衫飘飘地站在大厅屋顶边缘。在梦里见过那么多次,我却在今天才看清她的长相。她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长发垂腰,皮肤白皙毫无血色,相貌在我认为是中上,不算美人。我看着她,她眉宇间透出一丝幽怨,叫我感受杂乱。微风稍劲,荡起她的红衫和黑发,翩然若舞。这时我脑中突然闪出一个词语:风华绝代。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想掐一把自己,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我想叫喊,又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巴。我急了,我想我肯定是白日梦魇了,可我这么清醒,眼前的一切这么熟悉和真实,对,我不是在做梦,那我动啊,我动不了,我叫吧,我叫不出。我越来越急,我感到有些窒息,是梦是实,我分辨不清。
  “非凡。”她又叫我了,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在我这时听来,却觉得有股刺心寒意。我拼命挣扎,想动想叫,我满头虚汗力不从心。
  “非凡,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非凡,你回来吧,我好想你。”
  “非凡,你回来吧。”
  “非凡,非凡,非凡……”她呼唤得一声比一声急迫,声色俱厉,直逼我心,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捶裂胸口,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啊——!”终于,我吼了出来,身体在一瞬间恢复了知觉,声音消失了,她消失了,几只麻雀被我的吼声吓到,疾飞而去。
  我使劲挠了挠头,头皮的刺痛告诉我不是在做梦,房顶上空无一物,可她的呼唤声却在我耳畔依稀回荡。我在衣服上蹭去手指上粘着的汗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仓皇离去。
  

“什么?又遇见她了?”猴子不大相信。
  我愁眉苦脸,说:“是,还是大中午,太阳当空的,我怎么这么倒霉。”
  “恩,倒霉,我要在就替你倒霉倒霉。”猴子还是这幅德行。
  我假装要揍他,他赶紧躲开,嬉皮笑脸。
  “唉,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都系红绳枕剪刀吧,何况现在就算这样也不保险,你们看,大白天都出来了。”我两手一摊,对大嘴和猴子说。
  这时大嘴提议:“不如去土凹找黄师傅吧。”
  我说行,赶紧的。
  黄师傅正坐在门口编竹条,一眼看见我们,笑呵呵地说:“又中侠里么?”(又中邪了吗?)
  猴子指指我说:“这回中侠的是他,不是我。”
  老头放下手里的竹条,招呼我们说来来来,坐下说,又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猴子那天说得精彩,却把老头听得眉头深锁。我有点心慌,看老头的表情,这件事似乎很麻烦。
  果然老头开腔了:“一蒿事情难搞。”(这件事情难搞)
  我心猛地一沉,垂头丧气地说:“完了完了。”
  老头笑了下,说他只是说难搞,又没说不能搞。猴子在一旁跟腔,说:“就是,这难搞和不能搞完全是两个概念嘛,看你平时不傻,怎么遇着个女鬼就傻里吧唧的,别急,总有办法解决,对吧黄师傅?”
  老头告诉我,要解决这个事情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把那女子招来,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不动咱们还可以给她点厉害看看,当然了,这样做风险很大,万一劝说不成又厉害不过她,那我们几个就要倒血霉了;第二个是烧个纸人给她,在纸人身上滴几滴我的血,然后在她坟头烧掉,这样她就会把纸人当作我,而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老头的两个办法一说完,我们全票选择要用第二个。
  不过麻烦很快就来了,第二个办法看起来既简单又保险,实际操作起来却有很大难度。要烧纸人给她就必须知道她的坟地所在,不然随便找个地一烧,事情没解决,万一把其他孤魂野鬼招来就麻烦了,另外要找她的坟地实在很困难,因为不知道她名字,其实就算知道她的名字我们也十有八九找不到她的坟地,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她是古人,古人的坟墓就是古坟,王师傅在后山修坟修了快十年,连一座古坟也没见过,这青山处处埋尸骨,天晓得她埋在哪里。
  如此一分析,我心凉了半截,这谈判有风险,烧假人又没处烧,那该怎么办?
  老头摸着下巴考虑了半天,说:“实在毛办法,就只得走阴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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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10-09-21
走阴关?!这名字听着就瘆人,大嘴和猴子面面相觑。我问老头:“这走阴关,是不是就是要我们去阴间走一趟啊?”
  老头摇摇手说没这么邪乎,这走阴关啊,不是人去走,而是让纸人去走。话说得我心头一松,却觉得这其实更邪乎,纸人走阴关,闻所未闻。
  老头说,既然找不到她的坟,那我们就只好让纸人去找她,具体做法是,在午夜子时,把纸人带到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烧掉。
  猴子摸摸后脑勺,问:“这么简单呐?”
  老头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说当然没这么容易,要让纸人找到她,并被她接受,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个前面说过,要滴上我的血,这个容易,第二个就比较麻烦了,需要那女子的头发。猴子问,要头发做什么?老头答说要头发引路,没有这女子的头发,就找不到她。
  听完这话我就没了劲,说:“连她的坟都找不到,还怎么能找到她的头发,再说了,人都死这么久了,头发还能有?”
  老头反问我,难道你看到的她是个光头?我说当然不是,老头说这就对嘛,不是光头就有头发,有头发就有办法拿到,不过需要你冒点险喽。我听着心里发虚,颤颤地问老头是什么办法。老头说,需要你和她碰个面,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似乎想把你带走,一个搞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哪。
  老天爷!我开始口齿不清了:“那,那,没有那,那什么,其他办法了么?”
  老头说没,要么找到她的坟,要么拿到她的头发。
  我看看猴子,猴子耸耸肩,我又看看大嘴,大嘴摊摊手。我想说要么咱们试试第一个办法吧,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刚才老头都说了,那女子现在想把我带走,而招她来商量的结果很可能是不但我被带走了,还得搭上老头、猴子和大嘴。
  算了,赌一把!我一咬牙,问老头:“我该怎么做,睡着了等她?还有那个,她头发怎么拿,看到她后抓一把头发我就跑?”
  老头说这哪行,你见到她后,用右手小指绕住她的头发就可以了,千万不能硬扯,只要你能回来,头发就肯定能取到。
  只要你能回来?!这话吓得我腿发颤。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那个什么,会不会很危险啊,我回不来了怎么办?
  老头说,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说黄师傅你快说,我肯定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老头掰着手指开始和我1、2、3……
  第一、 晚上必须一个人睡,睡觉前把剪刀和红绳都去掉
  第二、 她出现后,要尽量顺从,不要激怒她,再偷偷绕住她的头发
  第三、 绕住头发后,不要跑,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第四、 最重要,期间千万不能说话,更不能大喊大叫
  我说我都记住了,还有什么要注意啊,黄师傅你能不能给我弄个护身符什么的啊。老头说不用,弄了她可能就不靠近你了。最后老头又嘱咐大嘴和猴子去准备个纸人,等我取到头发后,一起带来找他。
  回到镇上,大嘴和猴子一直陪我到天黑。两人知道我害怕,一句也不提红衣女子,只是不断地扯些生活琐事,想让我不那么紧张,我也竭力想表现得镇静,可不断发抖的声音和身体,暴露出我是那么得胆战心惊。在他们临走前,我怕我太紧张睡不着,提出要不要喝点酒或去搞两颗安眠药吃吃,可大嘴说万一吃了睡下去醒不来怎么办?我想想很对,于是作罢。
  大嘴和猴子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坐在床沿,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我。我看看左右,又抬头看看天花板,却不敢回头,我怕一个回头,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孔就会乍现在我眼前。
  算了,上床吧,该怎么地怎么地,我拧亮台灯,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前把大灯拉灭。小小的台灯瓦数不足,昏黄的灯光连房间也照不完全,熟悉的房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我在这屋住了将近一年,从没觉得这房间居然这么阴森恐怖,仿佛在一切暗处,都藏匿着一些足以让我魂飞魄散的东西。
  吱——啦——,窗户的一声呻吟差点让我跳上天花板。我惊恐地向窗户望去,风把窗帘掀起,原来是窗户的风勾没有勾上。犹豫了一下,我又把大灯拉开,明亮的光线让我惊魂稍定,我走到窗前,把窗户关好插严。
  我不敢再关灯了,脱掉衣服上了床,随手拿起床头的杂志翻了几页,楼上小孩玩弹珠的声音吓得我几次差点从床上弹起。我看看闹钟,才九点多钟。我点起烟,靠在床头抽了起来。一连抽掉几支烟,我嗓子干得厉害,下床端水喝,走到桌前,喝完水,看到桌上的镜子,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晚上不能照镜子,否则容易在里面看到自己以外的东西。
   我闪到一边,斜眼看了看镜子,心里毛得厉害,想了会,我伸手把镜子反扣在桌面上。折腾了一会,时间已经快接近十点,我拉上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个严严实实,一会就觉得气闷,于是把被子弄出一条缝隙,就是不敢把头露出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依稀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于此同时,天花板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吸力巨大的黑洞,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离床飘起,那股吸力正把我身体往洞里拉,我慌了,赶忙用手拉住床头,而那股吸力似乎越来越强,我感觉自己已被拉成了一个倒立的姿势,我紧闭双眼,牙根咬得发酸,用尽全身力量死死地抓着床头,就怕支撑不住,被吸过去。
  忽然,一阵轻松,那吸力居然消失了,我重重地摔在床上,虽然隔着垫被,也被震得有点发懵。我睁开眼睛,差点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大叫起来——我又回到了梦里那个房间!在刹那间我想到了老头的叮嘱,硬是把这口大叫憋回了肚子里。
  “非凡。”
  我的妈呀,她在!
  “非凡,我等了你好久。”
  还是这几句,怎么总是这几句,拜托你换几句说说好不好,要杀要剐,说出来好让我踏实,总让我这么悬着,心惊肉跳啊。我不知该怎样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想到那因惊恐致死的两个学生和村民,我没见过他们死时的表情,但我想,此刻我的表情和他们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眼前的一切,我的耳朵轰隆作响,像一列火车在里面来回疾驰。她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我身体猛地一颤,接着像疟疾病人一样打起抖来。她的手在我头上来回抚摸,动作轻柔之极,可我只感觉头皮发炸,只企盼她千万别一下掐住我的脖子。
  菩萨保佑,我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和前几次一样,她替我脱去了衣服,我如死猪般任她摆弄,一动也不敢动,在她把头靠近我的时候,我悄悄伸出右手,勾起她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用小指绕了几圈……
  咚咚咚……
  “凡子!”
  咚咚咚……
  “凡子!凡子!李非凡!”
  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和喊叫把我惊醒,我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间,死里逃生的激动让我兴奋得大叫起来。我掀开被子跳下床,还没跑到门口,只听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满脸慌张的大嘴和猴子出现在我面前,霎那间我脑子里跳出一个成语:浴火重生!
  “我靠!你裸奔呐?”这是猴子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丝不挂,赶紧颠着脚跑回床上穿起衣服,趿上拖鞋。
  “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兄弟们见笑,见笑。”我心情愉悦极了,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
  猴子伸出小指头比划了一下,奸笑着说:“的确很见笑。”
  “去你妈的!”我一脚飞起,拖鞋正中猴子胸口。
  大嘴哈哈地笑,说:“我操!还活着就好,刚才敲门见你不答应,还以为你精尽人亡了,对了,头发拿到了没?”
  “哦,对了!”经大嘴一提醒,我才想起。我赶紧抬起右手,一缕乌黑的长发正轻悠悠地挂在我的小指上。猴子走过来,取下头发,看了半天,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点点头说:“恩,香。”
  大嘴在一旁说:“你就意淫吧,回头就缠上你。”猴子吓了一跳,赶紧把头发扔在地上,我急忙捡起来,吹了几下,骂道:“操,别他妈乱扔,我这条命就靠这个了。”
  “搞定了就好,那我们走吧。”大嘴说,我说好,马上出发去下凹。
  “猴子,你在床上翻什么?”我看见猴子在我床上东翻西找。
  “我在检查罪证。”
  “操,你他妈快走!”我一巴掌拍在猴子后脑勺上。
  出门时我才发现锁被这两个王八蛋踹了下来,于是跑去借了把锤子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  “对了,纸人准备好了没?”在车上,我问大嘴。大嘴说你就放心吧,给你挑了个最帅的,保证那女鬼一看到就立刻移情别恋。我连说那就好那就好,移得越快越好。
  到了黄师傅家,我把头发交给老头,问够不够,老头一乐,说这么多啊,够了够了,一根就行,剩下的你留下做个纪念。
  留个纪念?拉倒吧。我说要么给猴子吧,他喜欢,给他挂床头,天天意淫。猴子一听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还说他是用情专一的人,心里只有张晓静。这话差点叫我们吐一地。
  东西都准备好了,我说要么我们开始吧。老头摆摆手说时间没到,昨天他就说过,要在午夜子时,找个阴气重的地方才能开始。大嘴说要阴气重,哪个地方能重过殡仪馆,在殡仪馆弄行不行。老头说行,不过那时候太晚,回不来怎么办?大嘴指指车说这没问题,事情搞定了送黄师傅你回来。
  看看时间,现在才上午九点多,我对大嘴他们说,要不咱们先回镇上,等晚上再过来。老头热情,说跑来跑去多麻烦,就呆在这,中午做山牛肉干给我们吃。我们推辞了一番,拗不过老头,想想反正大家都没事,就答应了。
  上午我们帮老头劈了些柴火,中午吃完饭没事,就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在和老头拉家常中我们得知,老头的老伴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他只有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外地,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猴子问老头这身本领是哪学来的,老头笑着说这不方便说。猴子说要不黄师傅你收我们几个做徒弟吧,老头说没问题啊,不过要看看你胆量够不够。猴子拍着胸脯说他什么都不够,就是胆量够。老头说行啊,那你独自在殡仪馆停尸间住上三个晚上再说。猴子一听傻了眼,说黄师傅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收咱们为徒嘛。老头笑笑说,要你睡那里不是整你,一是试试你的胆量,二是要看看你的八字硬不硬,如果三个晚上下来,你还是这么活蹦乱跳,那么我二话不说,肯定收你。猴子问万一八字不硬会怎么办?老头嘬了口茶,说,那就说不好喽。
  猴子抓了抓脑袋,说:“那我还是先考虑考虑吧。”
  老头笑道:“好哇,想好哩就来请哎。”(考虑好了就来找我)
  拜师不成,猴子又开始缠着老头讲故事,说黄师傅你经历多,讲几个刺激的怪事给我们听听吧。老头兴致不错,说他经历的怪事多了去了,先给我们讲个他年轻时经历的怪事。
  黄师傅年轻时爱打猎,虽然那时还不懂奇门异数,但因为胆大,所以从来不和人结伴进山,就爱一个人背着杆三眼铳在山上乱转,一转就是一个晚上。记得那天夜里,月亮又圆又大,他在山上转悠了几个小时,也没发现猎物,转得口渴了,就走了山溪那边去喝水。才走到山溪边,突然听到对面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动静,黄师傅心里暗喜,这十有八九是来喝水的麂子,于是水也顾不得喝了,赶紧蹲下来,端铳瞄准。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只麂子从灌木里钻了出来,正对枪口。好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只听哒的一声,那铁铳居然在这时哑火了,黄师傅暗骂一声,正想开第二枪,那麂子已经发现危险,扭头就跑。辛苦了大半夜才找的猎物岂能轻易放过?黄师傅把铳挎在肩后,拔腿就追。
  那麂子也真奇怪,不知是故意捉弄黄师傅还是怎么,它跑出一段路后,居然会停下来扭头看看黄师傅,一看到黄师傅举起铳,再忽左忽右地疾跑出去,等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又停了下来……黄师傅气得七窍生烟,被只畜生耍得团团转,说出去岂不会被人笑话死?他咬着牙,憋着股气一路猛追,追着追着,突然被根野藤绊了一下,连人带铳摔了出去。这跤摔得好惨,他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铳也不知飞到了哪个地方。这时那麂子在前面又停下来,扭头看着他,还发出扑哧扑哧像笑一样的声音,黄师傅说他那时活了快三十年,打过不下五十只麂子,却从没听过更没听说过麂子发笑,这麂子成精了。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右脚脚腕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冷汗直冒。骨头该不会摔断了吧?黄师傅伸手捏了下痛处,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晕厥过去,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麂子歪着脑袋看了会黄师傅,又发出了几声怪异如笑的声音,转身跑开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黄师傅懊恼得要命,看这情形,单凭自己是肯定下不了山了,只能等明天家人上山来找。他在地上寻摸着铁铳,却发现刚才那一跤把铁铳摔得不知所踪。这时黄师傅开始担心起来,武器丢了,这万一碰见猛兽怎么办?在五十年代曾有人在山上发现过老虎,就算没有老虎,来了只野猪或豺狗,这手无寸铁加上一条断腿,也是肯定要丢命的。黄师傅越想越害怕,扶着身旁的树单腿站了起来,勾着一只伤腿跳了几步,一不小心又摔了摔了一跤,这下他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靠着树半坐起来。
  坐了会,黄师傅开始发困,不一会眼皮子沉重得就像两闸铁门,但半夜独自在山上,一旦睡着就意味着自杀,这时他想起自己身上还揣着半包烟,于是赶紧掏出来点上一支。烟草的味道让他精神稍振,他开始打量起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月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把地上的野草照得寡白。黄师傅猛然想到,今天是农历十五,虽说这时的他还没学本事,但也知道每月的十五是阴气最盛的时刻,这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拖着着伤腿在深山里,黄师傅再胆大,想想也不禁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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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10-09-21
 正战战兢兢,古树后的山坡上隐约传来对话声。黄师傅精神一振,侧着脑袋细听了几句,的确是有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像是在拉家常。应该是上山打猎的本村村民,边转山边聊天呢。黄师傅琢磨着,并不觉得这大半夜两个男人跑山上来拉家常有什么奇怪。
  有救了,看来还不是倒霉透顶,黄师傅心里大喜,正要呼救,一句差点让他晕厥过去的话此时传入他的耳朵:“我门口有棵树,挡住我了,我托梦给水清,他也不来砍掉,哼,看来我要教训下这个没良心的。”
  水清是和黄师傅同村的一位村民,他父亲在五年前因病去世,而刚才说话那人,分明是水清那已死去五年的父亲。
  俗话说:为人多作孽,半夜鬼敲门。黄师傅想我平生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不过就想打只麂子,谁知麂子没打着,摔断腿不说,这会居然还叫我撞上了鬼,真他娘的倒血霉了。
  那两人,准确的说是那两鬼在上面越聊越开心,黄师傅在下面听得心惊肉跳,要跑吧,腿又跑不了,就算腿能跑,这时也不敢动,就怕弄出点动静被那两死鬼发现。他屏住呼吸,壮着胆子扭过头,偷偷往山坡上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几簇灌木挡住了他的视线。又冷又怕,黄师傅感到浑身冰凉,身体抖得厉害,额头上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提心吊胆熬了好久,山坡上终于没了动静。走了?黄师傅依旧大气不敢出,四下里幽静得骇人。又过了会,还是不见说话。应该走了,谢天谢地,黄师傅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抬起手擦了把汗,悉悉索索地摸出香烟,打算抽支定定神。也许是刚才紧张过度,黄师傅的手哆嗦得厉害,连划十几根火柴也没划着,眼看火柴盒上的砂皮都被擦破了,这火柴还是没点着。
  该不是有东西在捣鬼吧?才稍微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黄师傅紧张地东张西望,什么也没有。再摸出一根火柴,嚓,终于着了。点上烟,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感到有些晕眩,想呕,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给支烟抽。”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黄师傅吓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寡白而苍老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黄师傅惊呆了,想转头去看,脖子却像给谁掰住了一样,转也转不动,黄师傅问你是谁,只听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咕隆,连自己也听不懂说出的是什么。
  “给支烟抽。”那东西又说话了,那只手一动不动地伸着,像索命的。黄师傅深吸了口气,从烟盒里拿出支烟扔向那手,接到烟,那手唰地一下就消失了。这地方绝对不能呆了,黄师傅心想,就爬也要爬下山去。拖着条伤腿,他咬着牙爬出几十米,实在没力气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给支烟抽。”那只手居然又出来了!黄师傅赶紧把剩下的烟都扔到那手上,大叫起来,给你,都给你,就这么多了!他一边叫,一边没命地往前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后来居然一路未停,硬是靠两只手一条腿爬到了山脚下,这时天已经蒙蒙亮,早起拾掇菜园的村民发现了衣衫褴褛的黄师傅,赶紧喊人把他抬回了家。
  黄师傅在床上养了近两个月腿伤才愈,养伤期间听家人说水清得了怪病,人像中了邪似的神志不清,整天迷迷糊糊,去医院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黄师傅这才想起在山上听到水清父亲说过的话,赶紧要家人去转告水清把他父亲坟头前的树砍掉。结果真神,水清弟弟当天上山砍掉树,第二天水清就恢复了正常。
  黄师傅到底是黄师傅,胆量非常,腿伤养好后,挎着别人替他找回的铁铳,依旧满山乱串,只是出了这事后,他再也不打麂子了,也戒掉了香烟。用他的话说就是:“看到改号东西就哈银。”(看到这东西就吓人)
  黄师傅说到这里,我们赶紧把手上的烟扔掉,黄师傅哈哈大笑,摆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抽你们的,早就不怕这个了。
   时间过得很快,聊着聊着,天色渐黑,我们随便吃了点晚饭,喝了会茶,黄师傅站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就出发。黄师傅让大嘴把纸人拿来,放在一边,又叫我伸出左手,拿出支针在我大拇指上飞快地扎了一下,用力一挤,豆大的血珠子冒了出来。我按老头的指示,分别在纸人的眉心、前胸、后背心、双手和脚底点上了血印。
  老头一拍手,说拿着头发,出发。看老头两手空空,猴子问他不需要带些东西吗,比如桃木剑,朱砂笔什么的,就算用不着,带着防身也好哇。老头呵呵一笑,说什么都不要,有他在就没问题。老头的自信让我心安。
  午夜11点多,我们来到殡仪馆。下了车,猴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说:“真黑。”老头拍拍他的背,说别怕,一怕你的阳火就弱。猴子赶紧昂首挺胸,做出一副普天之下我惧谁的气势来。
  “可以开始了吧?”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我的声音有点发抖。黄师傅点点头,说找个空旷的地方来。大嘴说就在院子里吧,院子里大。老头说行,就在这吧。老头抬头看了下天,像在定方位,然后把纸人仰放在地上,头朝西方,接着问我要头发,我把那缕头发递过去,老头随意抽出几根,剩下的又塞回我手里。头发很长,老头小心翼翼地把头发缠绕在纸人颈部,打了个怪异的结(老头后来说,这个结的学问可大了,可惜不愿多说),做完这些,老头拍拍手站起来,说好了,拿打火机来,大嘴把火机递给他。老头才接过火机,突然像中了魔怔似地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盯着去停尸间的那条路上,既不说话,也不动作。老头的怪异举动让我们背脊发凉,我轻轻碰了碰老头,说黄师傅,怎么了?老头稍稍侧过身子,压着嗓门对我们说那边有东西。
  有东西?!我、大嘴和猴子赶紧往那边看,却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我们几个吓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老头靠拢,大嘴轻轻问,是什么东西啊,那女的吗?老头摇摇头表示不是,做了嘘的手势示意我们安静。过了会,老头突然破口大骂起来,边骂还边往那边走去,我们不敢跟去,勾着脖子挤成一团躲在后面,就差没抱在一起。老头边走边骂,大意是你这衰鬼悉悉索索地在这里看什么热闹,这东西不是给你的,别想抢,抢也抢不到,再不走就要你好看。这时猴子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骂的痛快!”
  老头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朝那边吐了口唾沫,停止了大骂,转身走了回来。见我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老头笑道,不用怕,一个衰鬼想拣便宜,已经走了。大嘴翘起大拇指,对老头说了声:“牛!”
  老头在纸人旁蹲下,把纸人烧着,这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烧着的纸人像孔明灯一样腾空升起,向着西北方向缓缓飞去,而此时此刻,一丝丝风也没有。我们三人看得目瞪口呆,竟一时忘记了害怕,眼看着纸人越烧越小,火焰渐渐变小,最后烧尽消逝。
  老头舒了口气,说好了,这下没问题了。我有点不放心,说这就完了,那女的不会来找我了么?老头说你放一百个心,你想她来找也不会来了。我说那就好那就好,举起剩下的头发,问老头这个怎么办,老头说烧了,我赶紧用火机把这头发烧尽,纠缠我一个来月的事情终于解决,我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和痛快。
  把黄师傅送回家,已是深夜一点。在回城区的路上,猴子笑言我被一个纸人横刀夺爱了,我说得了吧,我那是求之不得,不过那纸人真丑,你们还说帅,万一那女的看不上咋办?大嘴说看不上就再来找你呗。我呸!
  右边的车窗还在卡啦作响,我对大嘴说:“怎么这个窗子还没去修啊?”大嘴哦了声,说总是忘,明天就去。这时猴子在后面叫了起来:“停车,停车?”
  大嘴问:“怎么了?”
  猴子说:“我憋不住了 ,拉肚子,老头做菜辣椒太多了。”
  大嘴说:“忍忍,很快就到了。”
  “不行不行,憋不住,快快快,要拉了。”猴子在后座急得要命。
  “操!”大嘴停下车,猴子一拉车门飞快地窜了出去,在路旁蹲了下来。
  “死猴子,你不会跑远点拉么?”
  猴子拉屎拉得哼哼唧唧,应道:“这荒郊野外乌七吗黑,跑远了我怕。”这时一阵恶臭传来,我和大嘴捂住鼻子,骂道:“真他妈臭。”大嘴从口袋摸出烟,和我点起,之后顺手把烟丢在驾驶台上。
  我俩抽着烟,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猴子在外面嚷嚷起来:“哎哟哎哟,大嘴,凡子,快快快……”
  我头也没转:“干什么,没带纸啊?”
  “不是不是,我站不起来了,快来拉我一把。”
  我和大嘴大笑,大嘴回道:“操,你蹲麻了吧,使劲站!”
  猴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不,不是,我身上好像趴着个人,压住我了,操,好重,快快,快来呀”我们感觉猴子不像在开玩笑,赶紧跳下了车。
  “唔,臭死,靠!”我和大嘴捂住鼻子,借着车灯,看到猴子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猴子憋足了劲,颤巍巍地半蹲着像是在扎马,两只手拽着裤沿,裤子挂在大腿上,皮带头达拉下来。
  “别笑了,快啊,我坚持不住了。”猴子两只腿抖得厉害,腰背紧弓,像是驮着个百来斤重的东西,可在他背上,分明是什么都没有。我和大嘴一左一右搀住他的腋下,刹那间我觉得猴子的身体无比沉重。
  “起——起-——起来!”我和大嘴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把猴子拉了起来,猴子穿好裤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靠,再晚点,我就要坐屎上了。”
  大嘴说:“操,到底怎么了,刚才我觉得好重。”
  “不知道,我拉完屎正想站起来,忽然就觉得背后好像趴了个人,重得要命,压死我了。”猴子气喘吁吁地说。
  我和大嘴环顾四周,说:“人?没人啊。”
  猴子紧张地看了下周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快走吧!”大嘴没有多说,招呼我们赶紧上车。才上车,大嘴像是猛地想到什么,在身上乱摸了一阵,然后问我:“额,凡子,烟你拿了吗?”
  我问:“什么烟?”
  “我刚才丢台子上的。”
  “没啊。”
  大嘴的脸色忽地就变了,我问他:“怎么了。”
  大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驾驶台,说:“烟没了。”我抬眼去看,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大嘴丢在那里的烟,居然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了。
  猴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催道:“烟没了就没了,你还缺烟吗,快走,这地方邪乎。”
  大嘴看看我,我说:“别管了,走吧。”大嘴点点头,踩住离合器,伸手点火,谁知拧了几下钥匙,居然毫无反应。
  “怎么了,打不着?”猴子从后面伸来脑袋,大嘴身子猛地一颤,抬眼一看是猴子,骂道:“操,吓死我了你!”
  猴子拧拧眉毛,说:“我就说吧,这地方邪乎,刚才我拉屎被东西压,现在车又打不着了。”
  大嘴骂道:“都怪你个屎包子,叫你忍忍,非要拉。”
  猴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屎到临头不由人呐!”
  “现在怎么办?走回去找黄师傅?”大嘴征求我和猴子的意见。
  猴子看看我,我说:“不方便,这已经走到一半了,走回去得多远?这大半夜的,何况现在还这么那个什么。”话刚出口,我立时觉得背后窜出一股寒意,大嘴和猴子也同时把脖子缩了起来。
  “操你……”沉默了会,大嘴忽然破口大骂起来,紧跟着我和猴子也反应过来,张嘴就骂,怎么恶心怎么骂,反正把肚子里知道的脏词全都哇啦啦地倒了出来。聊天时老头曾和我们说过,如果遇到些恶作剧鬼,破口大骂是最有效的辟邪法子。
  我们痛骂了一阵,大嘴再次点火,神了,居然一打就着。
  “真他妈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猴子如是说,我和大嘴深有同感。回到镇上,本以为可以太平一阵 。自从烧了纸人,我就再没梦见过那红衣女子,日日太平,夜夜无梦,就是可能这些日子经历的怪事多了,神经变得敏感起来,有时一个人在屋子,总觉得屋子里有些其他什么东西,瘆得慌。
  我住的是单位的宿舍,一栋老式的三层板楼,卫生间公用,灯泡总坏,换了几次后就再也没人去管,大家晚上去洗漱或上厕所都是自备电筒,我嫌麻烦,所以总是摸黑,不过去大便时我会带,因为个别王八蛋不知是天生肛门偏斜还是后天爱扭屁股,一泡屎总是拉不进坑,不是在踏脚左边,就是在踏脚右边。
  有天晚上我在卫生间里刷牙,突然觉得背后有东西盯着我看,盯得我浑身麻麻痹,想回头瞧瞧吧,又想起黄师傅说过的禁忌:如果晚上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你,千万不可贸然回头,否则魂魄易散。想起这个,我只好硬着头皮忍住不回头,赶紧漱干净嘴,绷着身子赶紧往外走。在出卫生间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侧着身回瞥了一眼,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在黑暗处宛如鬼火。哎呀妈欸,吓得我拔腿往房间跑,才跑出两步,听到身后传来喵的一声,乖乖隆地隆,原来是只阿猫。
  这天猴子有点蔫,两眼无神哈欠连天,问他怎么回事,说是晚上做噩梦了。我笑问他是不是也被女鬼缠上了。猴子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说哪有我这么狗屎运,他做的那梦,恐怖得要命。
  猴子说,他梦见去到一个古老的剧院看戏,里面到处是棺材,大家都坐在棺材上,说这就是看戏的位置,于是他也找了个棺材坐上去,演出开始了,响起的音乐就像乡下送葬时吹的唢呐声,几个穿着花花绿绿古装的演员在台上乱舞,突然一个人从舞台上飘了下来,直奔猴子,猴子发现那人脸上毫无生气,左右脸颊涂抹着厚重的胭脂,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纸人,猴子吓坏了,不知从哪拾起块砖头,狠狠地向纸人头上砸去,这时纸人突然像变成了活人,翻着白眼滚了下去,猴子又想冲过去补上几脚,那人的眼珠子突然滚落出来,像活的一样,阴惨惨地盯着他,猴子怕极了,想呼救,却发现之前坐在棺材上看戏的那些人都已不知所踪,偌大的剧院里,除了数不清的棺材外,就只有他一个,催命的唢呐还在响,舞台上那些诡异的演员依然在翩然舞蹈。猴子想跑,那些棺材却一下活动起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说到这,猴子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我听得毛骨悚然,问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被吓醒的,醒来后看看表才凌晨两点多,然后就不敢睡了,一闭眼就全是这些花花绿绿的纸人。”
  我摸摸猴子的前额,确定他没发烧,我说:“这梦的确够邪的。”
  猴子有点担心,说:“是不是那天晚上被鬼压了,它阴魂不散还跟着我?”
  我说应该不会,可能因为这些日子怪事太多了,我也老疑神疑鬼的,要不晚上睡觉你也系根红绳枕把剪刀什么的。猴子说嗯,是得这样。之后他又说,要不咱们去找大嘴,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永紫山,烧点香拜拜神什么的。
  永紫山是距我们镇五十多公里外的一座山,山上有座香火颇盛的庙,听说很灵验,方圆百里内的居民都爱去那里烧香拜神。
  这天早上我们出发时还艳阳高照,过了会天就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大嘴开着车看了下天色,犹豫着说:“这会不会下雨啊,回头还得爬山,要不今天不去了吧?”
  猴子一听大嘴想打道回府,赶紧反对:“走都走这么远了,还回去做什么?我看一时也下不了雨,天气预报说后天才有雨哇。”
  大嘴骂道:“操,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准过。”
  猴子笑:“现在的天气预报比以前高级,准多了。”
  大嘴问我:“你觉得哩?”我说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下雨再说。大嘴说那行,反正我无所谓。
  我们三人之前都没来过永紫山,稀里糊涂开了半天,都没看到入山的小道,这时看见路旁田间有个农妇在干活,赶紧停下车问路,一问才知道,原来我们已经跑过入口十多公里了。折腾了半天,临近正午时我们终于找到了上永紫山的入口。路旁有两座茅屋,其中一间里面坐着个老头正在抽烟,我们把车停在茅屋旁,给老头五块钱,让他帮忙看车。老头告诉我们上山的路,说要我们下午五点前一定要下来,不然他就回家了。
  刚才还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又明朗了些,阳光虽然暗淡,但至少不会下雨,我们沿着小路穿过一个小村子,一条蜿蜒陡峭的山路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操,这么陡哇!”猴子嚷道。
  “再陡也得上,兄弟们出发!”我一挥手,三个人撅着屁股开始向山顶爬去。自打参加工作后,我们几个就荒废了锻炼,这才没爬出多远,就都气喘嘘嘘起来,到后来大嘴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摆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歇一会再走。”我和猴子也找了块地方坐下,三人点起烟,歇了会后猴子站起来,说:“走吧,还不知道有多远。”
  “好,走!”我看大嘴还没起来的意思,拉了把他,大嘴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在我后面,继续前进。
  拐过一个弯口,我们看见山路两旁的草地上插了许多未点燃的黄香,也不知寓意如何,猴子抽起一支,看了看说:“这里插这么多香做什么,我估计是快到了吧?”
  我从猴子手上拿过香,把玩了会,递还给他,说:“应该快到了,再加把劲。”走了几步,我发现大嘴没跟上,扭头一看,大嘴正站在原地扶着腰大口喘气。
  “大嘴,走啊,快到了!”
  大嘴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们,先走,我歇会,马上就来。”
  “那你快点!”
  我和猴子向上走了一会,不见大嘴跟上,就转身叫他,大嘴应道:“来了,来了。”我和猴子就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我又回头去看大嘴,还是不见他跟上,于是我又叫他,“来了,来了。”还是只见其声不见其人。我觉得有些奇怪,对猴子说:“怎么总不见他上来,我们等会吧。”猴子不知哪来的劲,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地说:“就快到了,他就在后面,我们先上去。”我只好追上几步,跟着他向上爬。爬上一条笔直的陡坡,猴子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说:“在这等等他吧。”我向下望去,然而根本不见大嘴的踪影。
  “大嘴!大嘴!快点哟!”猴子冲着下方大嚷了几声,奇怪的是大嘴这回连话也不回了,我和猴子又叫了几声,仍然不见回应。这小子不会摔下山了吧?我和猴子有些担心了,赶紧回头去找大嘴。
  往回走了一段,我终于看见了大嘴,他居然还呆在插香的那个位置,这小子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低着头在原地乱转。
  “大嘴,你他妈在搞什么?”猴子叫道,大嘴像是没听到,依旧自顾自地原地打转。
  “喂,大嘴!”我和猴子同时大叫起来,邪乎的是大嘴居然还是充耳不闻,低着头在那边转个不停。见鬼了,我和猴子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他,问:“大嘴,你搞什么名堂?”
  这时大嘴像没睡醒一样,两眼惺忪,模模糊糊地应道:“嗯,啊。”
  “不会是鬼上身了吧?”猴子紧张地看着我。我想起王师傅那回对付我的法子,扬起手掌啪啪给大嘴来了两下。这家伙脸皮真厚,我的手火辣辣的痛。这时大嘴猛地跳起来:“啊!”
  “大嘴?”我和猴子试探着叫他。
  大嘴瞪着我们,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我说你们跑哪去了,我一直追都追不上你们,哎哟,我的脸怎么这么痛?”
  猴子看看我,说:“清醒了。”
  我说:“你小子刚才中邪了你不知道吗?”
  大嘴摸着脸说:“操,我清醒得很,刚才我歇了会就去追你们,追出老远都看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掉山下去了,害得我一直在找,没想到你们一下子就窜出来了,真他妈奇怪,我的脸怎么这么痛?”
  我和猴子听得面面相觑,一时竟被大嘴弄迷糊了,也不知他中邪还是我和猴子着了鬼道。这时大嘴突然看了看路旁插着黄香,又叫了起来:“咦,奇了怪了,怎么又回这里来了?”
  我说:“你小子就一直没离开这里,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你一直在这里原地打转。”
  大嘴一张大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巨无霸,说:“不是吧?”
  “怎么不是。”猴子抢过我的话,飞快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嘴指指自己,问:“你们刚才说还叫了我两次,我还答应了?”我和猴子说没错。
  “可我根本没听到你们叫我,倒是我不停在叫你们,可就是不见你们答应。”大嘴晕得就快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猴子听完大嘴的话,紧张得拉了拉我,说:“那刚才答应我们的是谁?”
  我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大嘴,随口蹦出两个字:“是鬼!”
  “鬼啊!”大嘴突然大叫了起来,吓得我头皮发麻,三个人顿时像炸了锅,没了命地往回跑。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回我深有体会,后来在车上统计,在仓皇下山的途中,我共计滑倒五次,侧翻两次,猴子滑倒四次,侧翻三次,大嘴最惨,滑倒八次,侧翻五次,最不可思议的是他那硕壮的身体居然还做出了高难度的前滚翻三百六十度一次,亏得这小子皮糙肉厚,摔得这么高难度居然只是擦破了点皮。
  一口气跑到山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狼狈样让我们捧腹大笑,笑了会,我一脚踢到大嘴屁股上,骂道:“操,你小子刚才鬼叫什么,吓死我了。”
  “我也是情不自禁,你没看见,中邪的是我,摔得最惨的人也是我。”大嘴还觉得冤枉。
  回到茅屋,老头看见我们这幅模样,惊讶地问:“你们这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上山摔跤了啊?”
  我们搬了条板凳坐下,问老头要了些水喝,把刚才在山上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头。老头张着嘴巴听我们七嘴八舌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拍着大腿说:“你们几个小孩子呀,怎么可以随便去拔插在路边上的香哩?”
  猴子问:“那些香是做什么的啊?”
  老头说:“这些香是敬给过路神的,你们胡乱去拔,不整你们才怪。”
  大嘴指指我和猴子,瞪着眼睛说:“拔香的是他们两个,我又没拔,为什么整我不整他们啊?”
  我赶紧修正他的话:“不不不,不是我拔的,是猴子拔的,我只是接过来欣赏了一下而已。”
  老头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幸亏你们得罪的不是雷神,要不几个炸雷劈下来,你们几个还能下山?”
  老头的话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这神也分好惹和不好惹的么?猴子骂道我靠,拔根香差点没把命拔掉,这神仙也他妈太小肚鸡肠了。
  出了这事,这神我们是没心思再去拜了,回到镇上,大嘴就接到个任务。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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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10-09-21
最近山镇正在弄什么星级旅游区,政府各部门上下齐心,搞得风风火火。公共设施被统统翻新了一遍,各商户被教育得服服帖帖,把店门口清扫得比自家地板还干净,以往占道经营的摊点统统没了踪影。洒水车在城区的主干道上一天数转,嘟啦个嘟,嘟啦个嘟的,看架势是打算把小镇打造成山间威尼斯,平时行踪难觅的交警此时也纷纷出现在街头,见到摩托就扣,逮着黑车就罚,一时间让我们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多么的美好。
  我们镇有个著名的色乞,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两年前不知怎的转悠到这里,顿时被秀美的风景所吸引,流连忘返不肯离去,于是就在镇上安了家,平时除了翻垃圾拣烟头,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在街边欣赏美女,看到中意的还要跑过去冲着别人嚷嚷几声,把人家姑娘吓得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后才乐颠颠地跑到远处。这位老兄虽然蓬头垢面,却颇有君子之风,从来只动口不动手,因此在街头潇洒了两年,有关部门也没对他怎么样。可现在恰逢特殊时期,这位色丐大哥满大街的吓唬漂亮姑娘实在不成体统,破坏本镇的美好形象,要是把女游客都吓跑了那更是会影响到本镇的旅游经济,经民政局领导研究,决定把色丐遣送出境,而这个遣送任务,就交给了殡仪馆干事大嘴同志。
  临行前,所长指示大嘴,要把色丐送得远远的,往哪送随大嘴便,但一定要把他送出一百公里外的地方。这时我和猴子恰好都在,上午拜神没拜成,下午出去溜达溜达也不错,大嘴和我们一商量,决定把色丐送去一百多公里外的S市,那里的姑娘更多更漂亮,相信他会喜欢上那个地方,而我们也可以顺便在S市逛逛街消消费,添置几件新衣裳。
  在把色丐关进后车厢时,我看见隔断前后车厢的铁皮后又多了个钢条门,我问大嘴:“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大嘴说:“修车窗时加的,那铁皮薄得像张纸,叫人缺乏安全感,加上这个才放心。”我深有同感,这诈尸事件在前不久才发生过,而王师傅说的那个更叫人毛骨悚然,在这个怪事频发的世界上,天晓得会在哪天运尸时发生什么事,现在有了这道钢条门,除非天杀的僵尸有电锯,否则任它怎么生拉硬拽,也是弄不断的。
  车才开出小镇不远,色丐就在后面大呼小叫起来,哇里哇啦的也不知他在嚷嚷什么,我们只当没听见,任他鬼叫。过了会,大概他折腾累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猴子笑着说:“他坐在后面不会被吓到吧?”
  大嘴指指脑袋说:“他这有问题,知道什么?”
  跑了近大半路程,一列殡丧队伍出现在前方,看样子是附近农村的,打头的是一个看似八、九岁的小男孩,身穿孝服腰系麻绳,手里举着招魂幡,一步一回磕地往前走,一口八人抬着的原木棺材紧随其后,棺材旁边有人在撒纸钱放鞭炮,再后面是乌拉乌拉的唢呐乐班,十几个身穿丧服的男女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几个女人被人搀扶着,哭得稀里哗啦,路都走不稳。
  “啊,前面是出殡的吧?”猴子把脑袋伸过来。
  “恩,奇怪啊,一般出殡是早上,现在都下午了,怎么还出?”大嘴应道,同时放慢了车速。
  我说:“不知道,也许各地风俗不一样吧。”大嘴嗯了声,说应该是这样。
  看那领头的小孩和棺木颜色,我想死者应该比较年轻,记得黄师傅和我们说过,在路上遇见出殡队时,切莫喧哗与欢笑,在与他们交错时,我们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一直等他们过去,猴子才开口说话:“你们说出门遇上这个,会不会不吉利?”
  大嘴说:“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别人要是知道我们这车是干什么的,呵呵。”大嘴笑了几下,没有把话说完。
  猴子说:“那倒是,幸亏这车看起来就是普通面包,如果弄得和灵车一模一样,估计人人看了我们都要躲。”
  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们快看,好像出事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出殡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棺材被放在了地上,有人在飞快地跑远,几十个人乱作一团,显得惊慌失措。
  大嘴也看到了,说:“管他咧。”一边加大了油门。
  “别开那么快啊,我看看怎么回事。”猴子打开车窗伸着脖子向后张望。
  “喂,大嘴,你停下来看看怎么回事撒。”猴子好奇心重。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没听说过好奇害死猫么?”
  见大嘴不停,猴子也不再说什么,把脖子缩回来关上了车窗。这时坐在后车厢的色丐又开始发起神经来,先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还嘿嘿地乐,后来猛地大叫起来,还砰砰地拍打着车厢。
  大嘴骂道:“别吵,再吵把你扔下车去。”猴子也敲了敲身后的铁皮,叫道:“听到没,别吵,就快到了,那里的姑娘漂亮着呢,等会有你幸福的。”
  色丐虽然精神有毛病,平时也听得懂别人说话,可今天不知怎的,怎么劝也不听,还越叫越大,把后车厢捶打得噼里啪啦。
 我对大嘴说:“停下来看看吧?”
  大嘴说:“管他咧,就快到了,等会进S市时再把他放出来。”
  色丐的叫声忽然凄厉起来,鬼哭狼嚎的,也不知他哪来的劲,抓着新焊上的钢条门摇得轰隆作响,看情形,他是想把这车大卸八块。这可苦了坐在后排的猴子,铁皮和钢条门不隔音,吵得他痛苦不堪。
  猴子终于忍不住了,对大嘴说:“我看还是停下看看,要不他老这样疯颠颠的,别人还以为我们是绑匪。”
  大嘴看看了车外,停下车,说:“行,那就干脆把他丢在这。”
  我们跳下车,大嘴才把后车厢打开,色丐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吓得我们赶紧躲开。色丐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挥舞着双手,自顾自地向远处奔去,边跑还边叫:“有狙!哎呀,有狙!”
  有狙?什么意思?色丐的话让我们摸不着头脑,大嘴摇摇头,往车厢里看了看,关上后盖,招呼我们上车。
  “这家伙发什么颠啊?”我觉得色丐刚才的举动怪异得有点吓人。
  大嘴说:“天晓得他发什么颠,估计被吓到了吧。”
  我笑道:“你之前还说他什么都不懂嘞。”
  大嘴也笑:“谁搞得懂他,色丐,不是你我这样的凡人所能了解的。”大嘴的话差点叫我笑喷,一直不说话的猴子这次突然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刚才他在叫什么了,他在叫有鬼!”
  大嘴笑骂:“靠,原来你一直在琢磨这个啊。”
  猴子此时却出奇地正经起来,他说:“我听说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都有阴阳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刚才这么反常,我估计他是不是在后面看到了什么东西?”猴子说到这里,身体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紧张。
  “嗨。”大嘴一挥手,说:“他疯疯癫癫的,你也跟着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什么,不记得黄师傅说过的话么,没事别老疑神疑鬼,越怕越招东西。”
  猴子觉得大嘴说得有理,身子一松往后靠去,打了哈欠说:“兄弟最近是有点精神紧张,昨晚没睡好,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到了S市,我们胡乱逛了一圈,在一家米粉店吃完晚饭后,大嘴兴致颇高,提议去K歌,我和猴子都觉得挺累,说算了,要不回到镇上都得凌晨了,睡晚了第二天又没精神,大嘴想想觉得也对,说算了,回去就回去吧。
  折腾了一天,我感到浑身疲惫,车刚开出S市,我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顿时感觉车子右倾的厉害,只见大嘴憋着劲拼命得把方向盘往左掰,车速渐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揉揉眼睛,感觉无比酸涩。
  大嘴舒了口气,骂道:“操,爆胎了。”
  猴子稍稍抬了下头,两眼惺忪地问:“怎么停了,到了?”
  “到屁,爆胎了!”
  “啊!”猴子爬起来,往外瞧了瞧说:“那怎么办?”
  大嘴一边开门一边说:“怎么办,换胎呗,来,下车帮忙。”
  我和猴子跳下车,只见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远处依稀可见几盏昏黄的灯火,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风好大,头顶上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我打了寒颤,下意识地把衣服拉紧,说:“好冷。”
  猴子吸了吸鼻子,说:“是好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屌地方。”
  大嘴跑到车头右侧看了看,踢了几下,车胎瘪瘪的,他拿着工具走到车尾,从后面滚出备用胎,用扳手把爆胎的螺丝一一拧松,指挥我们用轻便千斤顶把车身微微顶起,他接着把螺丝卸下,取下爆胎,把备胎装上,可是在紧螺丝的时候发生了怪事,任大嘴怎么拧,就是拧不紧,我和猴子也分别试了下,就感觉那螺丝和螺口根本不配似的,拧来拧去都是松垮垮的。
  “咦,真他妈奇了怪了。”大嘴用扳手顶着下巴,觉得不可思议。
  猴子说:“会不会轮胎不配?”
  “怎么可能。”大嘴说着,又蹲下身捣腾了一阵,还是不成,后来干脆把扳手一扔,骂道:“我操,装不上!”
  “怎么办?”大嘴问我和猴子,那时我们都还没手机,这大晚上的加上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附近有没有修理站。我们站在路边向过路车招手求助,可招了半天,没一辆车愿意停下。我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大嘴躁了,骂道:“真他妈的流年不利!”
  “来来来,稍安勿躁,抽支烟先。”这时候倒是猴子显得比较冷静。我们衔着烟,商量了下,决定去亮灯那里看看,借个电话打打什么的。
  大嘴说:“这样吧,我和凡子去,猴子你留这看车。”
  “操!”猴子不干,说:“这乌漆吗黑的,我一个人在这有怕。”
  大嘴骂道:“操,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猴子不服气:“那你留下看车。”
  大嘴一时没了话,这时这两个王八蛋的眼睛同时向我看来,我说得得得,那我留下看车吧,你们去,快去快回。
  大嘴和猴子走后,我在冷风里哆嗦了会,打量四下,只觉得阴森森的,黑得吓人,想上车吧,看看那根细不拉几的千斤顶,还真怕它顶不住。算了,熬一熬,我抱着双臂在冷风里来回转悠,连蹦带跳。风越刮越大,被卷起的尘土扑面袭来,打得我隐隐生疼,呸,呸,我边吐口水边擦脸,这时一张纸不知怎的被吹起到半空,打着飞旋,居然贴在了我的脸上。
  “操!”我暗骂了声,把纸抓下来,借着车灯一看,差点吓得我元神出窍!也不知哪来的妖风,居然把张纸铜钱吹到我脸上。真他妈晦气,我赶紧把纸钱揉团扔掉,忽然想到下午在路上遇见的出殡队,这纸钱莫非就是他们扔下的?想到这,我又观察了下四周,越看越觉得这里像遇见那出殡队的地方。我猛地打了个冷颤,觉得毛骨悚然。
  不行,我必须得上车,管他娘的千斤顶能不能顶住,我拉开车门,钻进了车,车身微微晃了晃,没事,我稍稍放了点心,把收音机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杂音,吱吱嘎嘎的,我调了会,依旧没有信号,杂乱的电波声让人越听越发麻,我关掉收音机,打开了音乐。
  “我站在,烈,烈风中……”我靠,大嘴就爱气势磅礴的歌,我按下跳键,换下一首,“妹妹你坐船头哦,哥哥我……”我晕了,这大嘴塞里面的是什么磁带,再换,“妹妹等等我,哥哥有话……”我滴神诶,我忍无可忍了,退出磁带,翻出另外一盒,塞进去打开,“目送你离开,有无限感慨……”,嗯,张学友的,我喜欢,点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听了会,还是觉得不对,这专辑收录的全是张学友的柔情歌,若旁边坐着个深情款款的漂亮姑娘倒是蛮应景,可大晚上的在这大风呼啸的荒郊野外,怎么听都觉得歌神的声音瘆得人心慌,想想不行,又换几盒磁带,听来听去都不合适,最后还是换回了最开始那盒,虽然总是哥啊妹啊的,又老又土,至少节奏活泼,听着提胆。
  不知不觉,一盒磁带放完,大嘴和猴子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隔着玻璃往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我坐不住了,打算下车看看,才拉开车门,冷风呼啸灌入,吓得我赶紧把车门关上。
  哒哒,好像有声音,我侧耳听了下,觉得音乐太吵,把音量扭小。哒,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是从后面发出的,我转过身,紧张地看了看后座,除了猴子扔在座位上的一瓶水外,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发出的,也许是……我慢慢把视线移到用来隔断后车厢的铁皮上,看了大半会,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也许是小石子打在车身上发出的响声吧,风那么大,别疑神疑鬼了,搞得草木皆兵,我安慰着自己,又把音量扭大。
  哒,哒哒,又响了!我赶紧再扭小音乐,侧身细听,哒哒哒……这回我肯定没听错,声音是从铁皮后传来的,像是有人在后车厢用手指敲击铁皮,我顿时就炸了,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了全身,我惊恐地盯着铁皮,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座椅靠背,就怕有个什么东西会随时破铁而出。
  可声音又消失了。我等了会,不见再响,于是我壮起胆子,轻轻地跨到后座,侧过脸,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近了铁皮。我好像听到一阵悠远而流动的嘤嘤声,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金属特有的声音,小时候把耳朵贴在铁门上玩,也能听到相同的声音。除此外,我没有听到其他特殊的响动,倒是我的心跳,此刻在用力震荡着我的鼓膜,几乎让我错以为是铁皮在隐隐震动。
  咚!突然的一声巨响惊得我弹了起来,脑袋重重地撞在车顶上,撞得我两眼发黑,差点晕厥过去。有东西!有东西在后面狠狠地擂了下铁皮!该如何形容我此时的恐惧呢?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还是魂不附体?所有形容恐惧的词语在此刻堆砌成一个巨大的怕字,压得我几近窒息。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拉开车门跑出车外的,我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我没命地奔跑,直到精疲力竭扑到在地。
“大嘴!猴子!”我趴在地上大吼起来,没有人应我。我喘着粗气费劲地爬起来,胡乱拍了几下衣服,豆大的汗珠如水般淌下,弄得我的眼睛刺痛,模糊不清,我举起袖口,把汗水擦掉,转过身,发现自己距面包车已经有五、六百米开外。
  “猴子!”“大嘴!”我又叫了几声,四下里静悄悄的,刚才还狂风大作的天气不知在何时就平静了下来,风像猝死了,一丝都没有。厚重的云层已消散了大半,月光透过稀薄的黑云洒落下来,我发现自己跑进了一片荒地,四周长满了高及膝盖的野草。
  我挪动了几步,野草摩擦着我的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抬眼四望,右手方的不远处有几盏灯火在闪耀,大嘴和猴子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我转头看了看车,犹豫着是该回车去看看还是去亮灯的地方,我担心我一走开,他俩就已经回来,可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让我实在没勇气再靠近面包车半步,考虑了会,我舔了舔干巴的嘴唇,向那几盏灯火走去。
  奇怪,那亮灯的地方看起来不远,可我走了半天,距离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我停下脚步,回头向面包车看去,我已经离车子很远了,车灯还能看见,只是小得可怜,就算现在大嘴他们已经回来,我也看不清。我又踌躇了,看看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灯火,我真不知道该回头还是继续向前。
  嚓,嚓,前方的草丛里有东西在窸窣,我吓得浑身一抖,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我绷着身子悄悄地蹲下,摸起一块石头朝那边打去,只听哗地一声,一只黑影从草丛中跳了起来,飞快地窜了出去。应该是只野兔。我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返回。过这么久了,大嘴他们应该回来了。我不敢想如果他们还没回来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六神无主,几近崩溃。
  就在我抬脚将走的时候,一件叫我至今回想仍心惊肉跳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在我后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刹那间我觉得身体像一部锈死的机器,全身毛孔在瞬间张开又关闭,与此同时,一声微微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一只冰凉异常的手从旁边猛地探出,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
  呀啊——!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我的眼睛像在瞬间失明,一片漆黑,我捏起右拳,使尽全身力气向身旁砸去。砰!我感到这一拳打到一个软中带硬的物体上,震得我的手腕几乎脱臼。
  吱——我依稀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随即感觉身体似乎腾起,向右边抛出,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感觉狠狠地撞到了一个东西,一阵剧痛顿时由右手腕处传出。
  “凡子,凡子,醒醒……”
  是猴子!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面包车的后座上,猴子和大嘴正趴在前座靠背上,满脸紧张地看着我。
  “这——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感觉自己前额上好像贴着张纸,还有点痛,正想伸手去拿。
  “哎,别动,别动。”大嘴赶紧阻止我的动作。
  “哎呀,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猴子在一旁如释重负。
  我懵了,睁大眼睛瞪着猴子和大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凡子!”猴子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应了声。
  “你还好吧?你看看,这是几?”大嘴伸出三个手指在我眼前,我抬起右手把他打开。
  “哎哟!”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痛让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哎呀,别动别动,早知道我就坐后面扶着你,大嘴你刹车刹这么急做什么,肯定是手撑到椅背的时候弄坏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断,凡子,你伸手给我看看。”猴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让我云里雾里。
  我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嘴和猴子对视了一眼,笑道:“没傻。”
  我纳闷极了:“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找电话打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轮胎换上了?我出了什么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回车上了?现在到哪了……”
  我一连串的问题把猴子和大嘴问得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猴子才试探着问我:“凡子,你做梦了吧?”
  “做梦?”我猛然间有了庄周梦蝶的感觉,不知现在是梦刚才是醒,还是刚才是梦现在是醒。
  “哎,别动,你还是躺着,就快到家了,回头送你去医院看下,大嘴,赶紧开车。”猴子见我又想坐起来,赶紧劝我躺下。
  大嘴重新坐回座位,把车发动。我摇摇头说没事,觉得有点晕,就半靠着车门坐了起来,一张餐巾纸从我额头飘了下来,我拿起一看,上面居然沾着大片鲜红的血迹,把餐巾纸浸透了大半。
  “这个?”我举起餐巾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叫你别动,我看看。”猴子从前面跨过来,凑到我跟前看了会,说:“嗯,还好,不出血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头有点晕,有点痛,手也痛。”我抬起头摸了摸额头,感到一阵触痛。
  “哎,别动。”猴子此时像个周到的保姆,他说:“痛是的正常的,那么粗根树枝砸到你脑袋上,不痛才怪,刚才吓死我们了,操,以为你要挂了咧。”
  大嘴微微扭了下头,对猴子骂道:“操,你怎么这么乌鸦嘴哩,凡子,你忍会,到镇上就送你去医院,你也真他妈倒霉,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那树枝偏偏只打到了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轮胎爆了吗?你们不是去找电话了么?”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就被树枝砸脑袋了?我不是去找他们了吗?还有那只手,想到这,我浑身一寒,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你冷啊?等等,我衣服给你盖上。”猴子说着赶紧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不是,猴子,你快告诉我,那个,到底怎么回事?”我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猴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我摇摇头说不要,猴子见我不抽,把烟塞回口袋,然后告诉了我事情发生的经过。
  当时右前轮的确是爆掉了,我们在换胎时,风突然剧烈起来,一根碗口粗的树枝被风刮断,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脑袋上。
  “当时你就晕了,栽在地上,血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猴子用手比划着,表示那根砸我的树枝是多么的粗大,接着他又说:“我操,当时把我和大嘴吓得,赶紧把你抬上车,给你擦血就擦掉半包餐巾纸,又不知道附近哪有医院,就想着赶快回镇上送你去医院,然后你就突然叫了起来,再然后你就应该知道了吧。”
  “我被树枝砸了?那车胎你们是怎么换上的?不是换不上吗?你们还去找电话来着,我在这守车啊?”我还是迷糊不解。
  猴子眨眨眼,说:“车胎就这么换上的啊,谁说换不上?哦——”猴子恍然大悟,指着我说:“凡子,你肯定做梦了,被砸晕了做恶梦哩,说说,你做了些什么鬼梦啊?”
  “鬼梦。”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说:“的确是鬼梦。”
  我把刚才的经历对猴子和大嘴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他俩大气不敢出,在我说到那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时,大嘴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猴子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甩了下头说:“真他妈的,我听着都发寒,跟真的一样。”
  我迷惑得要命,怎么会是梦呢?一切都太真切了,比梦见红衣女那会更让我感觉真实,这完全就是一场真真切切的经历嘛,一切都衔接的那么自然,一点都没有以往梦里的那些不合逻辑。
  我开始在脑袋里迅速进行再次梳理:车开着开着,爆胎了,我们换胎换不上,招手那些车都不停,他们去找电话求助,我在车外来回走动,风好大,我跑进车里,打开音乐……
  “大嘴,把音乐打开!”想到这,我想听听音响里面的磁带是什么。
  “哦,好。”大嘴应道,一边把音响开关拧开。“妹妹等等我,哥哥……”
  “我操!这什么歌,大嘴你品味不俗啊,哈哈……”猴子大笑起来,大嘴听到也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说:“操,是张所(殡仪馆所长)上次放进去的。”
  我却怔住了,我笑不出,这分明是我当时换来换去最后又换进去的那盒磁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开始怀疑在刚才是否发生了时空错位。
  “喂,凡子,想什么呢?没事吧你?”猴子见我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推了推我。
  “啊,没事,我就觉得奇怪,太真实了刚才。”看着眼前的猴子和大嘴,我又觉得磁带的事应该只是个巧合,额头又隐隐传来一阵刺痛,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哎哎,别动,口子还蛮大的,回头去医院搞下。”猴子停了下,说:“做恶梦是正常的,我做那恶梦时也觉得不像在做梦,尤其你又被砸了脑袋,砸懵了,哦哟,你不会脑震荡了吧……”猴子喋喋不休。
  “操,你不会安静点么!?”大嘴骂道。
  “好,行行,我不说了,凡子你休息下,马上就到了。”猴子说着又跨到了副驾位上,点起了烟。
  回到镇上,大嘴和猴子把我送到医院,值班医生给我处理了下伤口,缝了几针,说问题应该不大,但最好留院观察一个晚上,明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大嘴和猴子商量了下,决定让猴子留下来陪我,大嘴明天一大早要去单位转转,指不定有业务。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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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10-09-21
第二天醒来,我感觉好多了,头已经不晕,伤口也不太痛,只是浑身酸疼,像跑了五千米。医生嘱咐了我几句,让我回去休息几天,每天来换个药,大概一周后就可以拆线。
  猴子把我送回房间,又去单位帮我请几天病假,就急匆匆地赶去上班了。白天我以为大嘴会来,可直到中午也没见他现身,到是猴子带着几个朋友提着一些水果跑了过来。
  “兄弟们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赶来慰问慰问。”猴子把水果放到桌上,乐呵呵地说。
  几个人挤在屋子里聊了会天,他们听说我昨晚的经历后,都吓得不轻,末了一个朋友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恶梦,没事,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回头好了喝酒去。”猴子说下午单位没什么事,就不走了,留下来陪我。我问猴子大嘴哪去了,猴子说不知道,估计有业务了吧,管他哩,他没事了自然会过来。
  临近晚饭时大嘴才现了身,说是殡仪馆昨天下午就接到个业务,可大嘴去执行遣送任务了,只好在殡仪馆放了一个晚上,等今天再送去火化。
  说到这,大嘴端起水杯咕噜噜地灌了几大口水,说:“你们知道不,就在抬尸体上车的时候,又他妈出怪事了!”
  “什么怪事啊?”我和猴子问。
  大嘴说:“在把尸体抬出停尸房的时候好好的,可就在要抬进车的时候,那尸体突然变得好重好重,那两个人抬不动,就放到地上,歇了会想继续抬吧,那尸体就他妈像连在地上了一样,怎么抬都抬不起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又叫人呗,最后连老子都过去帮忙了,八、九个人啊,手都放不下,那尸体居然还是抬不起。”
  我和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那后来怎么办?”
  大嘴摇摇头,点了支烟说:“后来王师傅说可能是死者不愿意走什么的,于是他们家属又烧香又磕头的,还让他长孙刺破手指弄点血涂在担架上,乱七八糟的搞了半天,操!”
  猴子说:“然后就抬起来了?”
  大嘴深吸了一口烟,说:“抬个屁!”
  我问:“那最后怎么办?”
  大嘴说:“最后没办法,就说先不去了吧,但是这尸体放在外面怎么行?也不能原地放把火烧了吧,然后有人说他是不愿意去火化,也许抬回停尸间应该可以,然后又他们又试着往回抬,真他妈邪门了……”
  猴子眼睛睁得老大,问:“这就能抬起来了?”
  大嘴点点头,说:“结果一抬就抬起来了,你们说这事邪门不?”
  猴子也点着头,说:“邪门。”
  我说:“哎,这世上邪门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我们遇到的那些事情不邪门么?操,昨天晚上那事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对劲,我估计就是那死人不愿意火化。”
  “唔唔唔。”大嘴嘴里衔着烟不停点头,赶紧把烟夹在手上,说:“凡子说得没错,后来我们也想到了,应该就是那死人不愿意火化,搞得没办法,他们家属说看看去附近农村能不能买块地,土葬算了。”
  猴子问:“现在还能土葬么?”
  大嘴切了声,以藐视猴子的孤陋寡闻,他说:“我们这乡下现在还不是那么多土葬的?”
  猴子说:“乡下我知道,可他是单位上的吧?你们民政局不管呀?”
  大嘴说撇撇嘴说:“单位的怎么了?只要有钱,随便你怎么葬,还管他土葬还是水葬咧。”
  猴子说:“那倒是,那他们这个土葬也要你去送?”
  大嘴说:“妈的,不我送还有谁,不过要等几天,先要找地,还要临时去打口棺材,我和他们说打口小点的,打大了后面放不下,现在那尸体还放在停尸间里。”
  大嘴坐了会,说要走了,晚上还有事,那狗操的张阿八(张所绰号)老家来人了,晚上要给他们送回去。猴子说要不要他陪大嘴去,大嘴说算了,有好几个人,车坐不下,反正也近,没事。
  大嘴走后,我和猴子去街上吃了晚饭,胡乱逛了会,我觉得累,叫猴子自己去活动,我回房间睡觉。这晚睡得不太安稳,整夜都是梦,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醒来后却完全记不住清楚。
  第二天,我从医院换药出来,才出大门,就迎面遇见了大嘴,大嘴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凡子!快快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听大嘴口气很急,似乎又出了什么事。
  大嘴拉过我,做贼似地往周围看了看,轻轻地说:“你说那天你做梦听到我那车的铁皮有响声是不是?”
  我说:“对,没错,难道你也听到了?”
  大嘴脸色微变,说:“就是,我也听到了,昨天晚上我送他家人回去,回来时就听到铁皮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我一拍手,说:“对对对,我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后面用手指敲铁皮一样。”
  大嘴猛地一皱眉,说:“是呀,就是这样,我开始还以为我听错了,因为当时我放着音乐,后来我把音乐关掉,又响了几下,操,把我吓得,你摸摸,现在心跳还这么猛。”
  我问:“那后来呢,后来有没出什么事?”
  大嘴说:“要出了事你还能看到我么?响了几下就没响了,当时吓得我差点弃车而逃,幸亏兄弟我的胆量还可以,硬着头皮把车开回来了,我操他个张阿八,老子两次撞邪,都是因为他。”
  我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打开后车厢看看,是不是新弄的那个钢条门没焊牢啊?”
  大嘴说:“没,我哪敢啊,你看我今天车都没开,我昨天听到那声音就猛地想到你说做梦时听到的动静,我当时还琢磨不会这么凑巧吧,难道凡子做梦还能预测?我操,不行,等会叫上猴子,我们再去检查检查,也许真是没焊牢。”
  我问大嘴:“车现在放哪?”
  大嘴说:“在我住的楼下。”
  “那行,我们先去找猴子,然后一起去看看。”
  “好,走!”
  听完大嘴的述说,猴子开始还不相信,以为我和大嘴合起来耍他,见我和大嘴一本正经的样子,才将信将疑地跟我们走了。
  大嘴住在菜市场旁,时值上午,周围人来人往,没什么好害怕,大嘴摸出钥匙,把后盖打开。我们三个伸着脖子往里瞧,看看没什么异样,大嘴又跳上车,左敲敲右打打,还伸手拉了拉钢条门,转过头对我们说:“没什么问题啊,很牢啊。”
  我和猴子也跳了上去,三个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半天,的确没发现什么异样。猴子对大嘴说:“哎,我估计你是听了凡子的梦话,神经过敏了,我说我陪你吧,你又不要,你就是幻听。”
  大嘴歪着脑袋疑惑不解:“不能啊,我听得太清楚了,绝对不可能是幻听,他妈的,你以为我想一个人去啊,不是坐不下么,狗操个张阿八!”大嘴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我相信大嘴不是神经过敏,更没有幻听,我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问题出在哪里,我又实在稀里糊涂,我提议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王师傅问问,看他有什么说,实在不行,就去找黄师傅。”
  猴子说:“行,怎么去?别告诉我要走啊。”
  大嘴一挥手,说:“走个屌,三个人一起怕什么,上车!”
到了殡仪馆,我们找到王师傅,把事情一讲,王师傅就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说:“这个哦,肯定是个过路魂扒到车上来了。”
  大嘴指指车说:“你是说现在那东西就在车上?”
  王师傅点点头,说:“十有八九。”
  “哎也——”离车近的猴子发出一声怪叫,迅速跳到另一边。
  大嘴问:“那怎么办?”
  王师傅说:“这个容易,找点干艾叶,点起来在车里熏熏就行了。”
  大嘴不相信:“真的?这么简单啊?”
  王师傅无比笃定:“就这么简单,熏完了保证就没事了。”
  大嘴松了口气,说:“哎,那就好,回头就去找点艾叶,不过这时候艾叶都才刚长出来吧,哪去找干的?”
  王师傅说:“这个好找,中医不是有那个艾条么,用这个就行。”
  大嘴说:“哦,那回头去中药店买几根,真的管用吧?”大嘴还有点不放心。
  王师傅拍拍胸脯,说:“管用,不管用你找我,以前在水泥厂开车那个赵前达,就遇到过这种事,搞得车都不敢开了,后来还是我告诉他这个法子,一用就灵。”
  “哎。”猴子一听就来了劲,赶紧摸出烟递给王师傅,说:“他遇到什么事,说来听下。”
  王师傅接过烟,告诉我们,在好些年前,水泥厂的赵前达晚上送水泥回来,车开到半路,突然听到车后有人在说话,男男女女,像有一伙人,说得声音还蛮大,叽里呱啦的,但听不懂在说什么, 那赵前达就奇怪了,这大晚上的,还是蛮偏僻的地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可能是车外的路人在说话,再说,车开得那么快,就算是路人说话,在车里也不可能听到。这又想是不是有人扒车了,想想也不对,这运水泥的车是什么车,后面一个大罐子啊,怎么可能有人扒这个车,并且一扒还是一伙,男的女的都有。耳听着那伙人越聊声越大,赵前达坐不住了,停下车跑到车后去看,这不下车还好,一下车把赵前达吓得是魂飞魄散,那些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从装水泥的罐子里发出的,当时赵前达吓得呀,屁滚尿流的,连车也不要了,拔腿就跑,跑到附近找来几个人,那里头的东西还在呱呱地说个不停,有胆大的爬上罐顶,打开进料口,用电筒照着往里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那里头的声音也一下消失了。
  第二天赵前达把车开回水泥厂,和厂里人说,大家都不相信,几个年轻人还说,当晚他们就要守着这水泥车,听听是不是有人在里头说话。结果那天晚上,过了十点后,那几个年轻人果真听到车罐子里传出了一伙人的说话声,男的女的像是有七、八人,聊得是热火朝天,和赵前达说的一模一样。这下可把大家吓住了,没人再敢碰这车,可水泥厂当时就这一辆车啊,你不开我不开,那拿什么运水泥?当时恰好王师傅在水泥厂附近办事,听到这事,就跑过去告诉他们,这是过路魂把那车罐子当窝了,用艾叶熏熏就会全部跑掉,于是他们找来艾叶,熏完后当天晚上就没动静了,以后一切恢复正常,罐子里再没发出过那些声音了。
  王师傅说到这,颇为得意地摸着下巴说:“为这事,水泥厂罗厂长后来还塞给我两包烟哩。”
  猴子笑起来,说:“两包烟也小气了嘛,要不是王师傅你,他们那辆车就算报废了,要我看,给两条还差不多。”
  王师傅乐了,连连摆手说:“要知足,要知足,呵呵。”
  大嘴从中药店买回来一大把艾灸条,猴子一看这么多,叫起来:“我靠,你买这么多做什么,鬼都会被你熏死。”
  大嘴嘿嘿一笑,说:“要熏死的就是鬼。”
  “拿一下。”大嘴把艾条塞到猴子手里,转身窜进办公室,乒哩乓啷乱翻了一阵,翻出一个破旧无比的搪瓷脸盆。大嘴把破脸盆举在头顶,对着阳光,气壮如牛地喊了句:“希瑞,赐予我力量吧!”我和猴子险些栽倒在地,别人请神请太上老君,这小子居然异想天开请希瑞,这种大胆和创新,真是叫我们佩服死了!难怪猴子老爸以前说,别看大嘴平时憨憨的,那是大智若愚。现在看来,猴子老爸的眼力确实犀利。
  “猴子,拿艾条来!”大嘴把脸盆放在地下,精神抖擞,看来希瑞很卖他面子。
  “哈哈……希瑞,我操,你他妈,怎,怎么想出来的,绝了,哈哈……”猴子笑得脸都变形,鼻涕和眼泪齐飞,手中抓着的艾条也随着身体的剧烈抖动掉落下来。
  “操,艾条都掉地上了,你快,你笑什么,猴子,啊,快,哈哈……”大嘴硬憋没憋住,也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一时间我们三个笑成一团,殡仪馆大院里笑声朗朗,这大概是自开馆来从未有过的怪事。
  “好,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快做正事。”大嘴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泪,招呼着我和猴子。
  我们把艾条全部点燃,放进脸盆,一股白烟从盆内直直升起,大嘴眯着眼睛端起盆,放进后车厢,把后盖放下,看着车屁股冷笑了几声:“哼哼,熏不死你!”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纠正他:“他本来就是死的。”
  大嘴不屈不挠,说:“那就叫他死了又死!”
  也许是王师傅教的法子确实管用,又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业务没跑夜车,这几天那车里太平得很,没出现过任何怪事和发出过任何怪声。
  这天,那死者家属跑来殡仪馆,说用来土葬的地已经买到,棺材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就绪,打算明天就出殡入土。
  第二天,家属把死者抬出冰柜,放进棺材,就在几个人呼哧呼哧地把棺材抬出停尸间,靠近车尾时,和上回一样的怪事出现了:在即将进入后车厢的时候,装着死者的棺材在瞬间变巨沉,抬棺那几个人吃力不住,棺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大家吓傻了,大眼瞪小眼楞了老半天,有人说:“是不是他不愿意走啊?”这时一个老太猛地扑在棺材上,拍着棺材哭喊着:“你这个老死鬼哟,是不是成心不让我们好过哟,要火化你不肯,现在让你全身入土吧,你还是不肯,你说,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伺候了你一辈子,现在你死了死了吧,你还要折腾我,你是不是想叫我也陪你去啊,好啊,你等着你啊,我就陪你去,我陪你去……”老太一边哭叫,一边把自己脑袋往棺材上撞,几个子女赶紧把老太拉开。这时恐怖的事情出现了:棺材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轰轰的声音,大家以为地震了,可脚下却感觉不到一丝震感。
  “难道是诈尸了?”有人心惊胆战地猜测。这话把大家吓得寒毛直竖,胆小的赶紧跑开,远远地躲在一旁偷看,刚才哭喊着要寻死觅活的老太此刻也被吓得没了声音,嘴巴张得像山洞,一脸惊恐地瞪着无端抖动的棺材。
  几十秒后,那棺材忽地静止下来,四周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过了老半天,大家见棺材不再抖动,才又聚拢起来,死者的两个儿子壮着胆子走近棺材,推开馆盖,有人不敢看,用手蒙住眼睛,可传说中的诈尸并没从棺材里跳出,死者保持着被放入棺材时的姿势,两手交叉放在胸口,双目紧闭,表情安详。
  大家瞧了会,瞧不出什么异样,于是把馆盖盖上,重新再抬。四个人抬不起,再上人,还是抬不起,继续上人……直到人多得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了,那棺材还是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扎了根。
  死者家属彻底没辙了,这烧不能烧,埋不能埋,总不能放殡仪馆一直冷冻下去吧。这下那死者的儿子也崩溃了,狠狠一拳砸到自己腿上,哭着吼道:“爸呀,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呀!”其他家属见状,也纷纷跟着哭喊起来,一时间场面如山崩地裂,乱极了,大嘴和其他几个外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后来还是大嘴先开了窍,他试探着提议:“是不是他不肯上这辆车啊,要不换个车看看?”一语惊醒所有人,大嘴话一出口,死者家属立刻行动起来,两个多小时后,一辆小货车开进了殡仪馆。
  结果还真被大嘴说中了,换了辆车后,棺材很顺利地抬了起来,装上了车。临走前,死者的两个儿子握着大嘴的手感激不断,说:“小武师傅啊,多亏了你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爸就得永远放冰柜了。”大嘴嘴上说着不客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这车还有什么问题,这连死人都不愿意上,那活人……没等大嘴琢磨清楚,又一个业务来了。
张晓静的外公去世了。猴子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弹了起来:“不是吧?!那我得赶紧去!”
  马不停蹄,猴子赶到殡仪馆,看到眼泪汪汪的张晓静,立刻亲切而沉痛地表达了他的哀悼和慰问,本来人家张晓静还是两眼含泪,经猴子这一慰问,忍不住悲从中来,哗啦啦的泪如雨下起来。
  猴子一下慌了手脚,这不慰问还好,越慰问还越糟糕了,安抚了半天,张晓静终于平静了些,梨花带雨地对猴子说了声谢谢。这声谢谢让猴子顿时酥了半边,心神荡漾魂魄飞扬,好容易缓过神,猴子一拍胸脯,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全力以赴。”说完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就上蹿下跳地忙了起来。
  张晓静她妈不认识猴子,见猴子在灵堂里忙得焦头烂额,拉过张晓静问这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张晓静不好意思说这是追了她七、八年的小流氓,吱呜着说她也不认识,应该是殡仪馆的职工,好像姓杨吧。张晓静她妈心想这姓杨的小伙真不错,对待工作是不一般的认真,急家属之所急,想家属之所想,脏活累活抢着干,简直就是个大劳模嘛。后来她遇见张所张阿八,就对他表扬起猴子来:“哎呀张所,你们单位的那个小杨人真不错,帮我们布置灵堂拿这拿那的,这么好的职工,你得给他加奖金啊。”张阿八一愣,说:“我们这没小羊,只有个老猪。”(副所长姓朱,长得胖,人称老猪)张晓静她妈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张阿八什么时候会幽默了。
  下午,我见单位没事,就来到殡仪馆找大嘴他们,大嘴正坐在办公室门口翘着二郎腿抽烟,猴子却不见踪影,我问他:“猴子人呢?”大嘴往灵堂那边努努嘴,说:“在里面忙呢,真他妈的,跟死了自己外公似的。”我从办公室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和大嘴坐着聊天。
  不一会猴子过来了,出灵堂时还表情肃穆,一靠近我们就原形毕露,猴头猴脑地笑了起来。
  “猴哥,忙完啦?”我笑着问他。
  猴子从大嘴口袋掏出烟,点上,说:“暂时没什么事了。”
  “张晓静呢?”
  “在里头呢。”
  “不进去陪着呀?”
  “她家人都在呢,太热乎了不好。”
  “操,人家要你陪不,还热乎,你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吧?”
  “谁说的,张晓静不要对我太依赖,不是兄弟吹,经过这件事,张晓静对我好感倍增,不出几日,嘿嘿……”猴子笑得真淫荡。正说着,张晓静那三岁多的小表弟手里抓着个苹果跑到院子中来。
  “嘿,小子,过来,过来!”大嘴冲他招招手,小家伙迟疑了下,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你吃什么啊,吃苹果呀,给我吃好不好?”
  “别给他,他是大坏蛋,给我吃。”
  我们正逗着他,张晓静找来了,猴子看见张晓静,立刻恢复了一脸沉重。张晓静眼圈红红的,冲我们笑了笑,转过身呵斥起她表弟:“你怎么乱跑,不是叫你好好呆着么?”
  小家伙看来一点都不怕她,看也不看张晓静,捧着苹果大啃特啃,张晓静问他:“你哪来的苹果,谁给你的?”
  小家伙抬起头说:“爷爷给我的,姐姐,给你吃。”说着把啃得惨不忍睹的苹果递给张晓静。
  小家伙这话一出口,张晓静的脸立刻变得煞白,我们几个也吃了一惊,要知道,小家伙的爷爷就是张晓静的外公,现在正躺在灵堂中央供人悼念。我怕听错了,拉过他又问:“你刚才说什么,这个苹果是你爷爷给你的?”
  小家伙点点头,说:“是呀,爷爷刚才给我的,你吃不?”说完又把苹果递给我,他还挺大方,我赶紧让开,说谢谢谢谢,你自己吃吧。我可不敢要。
  张晓静一把把苹果从他手里夺掉,喝道:“别胡说,快跟我回去!”说完招呼也不和我们打,拽着她表弟就回灵堂去了。
  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猴子才说:“她表弟不会见鬼了吧?”
  我说:“搞不好是,不是说小孩子容易看见这个么?”
  猴子打了个寒战,说:“额呀,那我刚才还里面忙了半天,靠,她外公不会一直都盯着我吧?”
  大嘴点点头,说:“十分有这个可能。”
  猴子没了声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嘴推了推他,说:“喂,发什么愣啊,里面等着你去表现咧。”
  猴子摇摇头,说:“算了,我还是在外面表现吧,万一她外公看我不爽怎么办,别回头晚上来找我。”猴子说完,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仿佛张晓静外公的亡魂就躲在某个角落,正冷森森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晚上吃饭时大嘴和我说:“这几天我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慌,老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你是在想那车里还有古怪吧?”
  大嘴沉吟了会,说:“我总觉得尸体抬不上车那个事吧,不是那尸体在作怪,而是车有问题,你说,明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不会也抬不上吧?”
  我摇摇头,表示说不准。大嘴突然紧张了,放下碗筷,说:“万一也抬不上,那不就肯定是车的问题,到时候怎么办?”
  我说:“明天的事明天说,你怎么知道到时候就抬不上?没准就是那死人不肯上这车,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车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去找黄师傅不就得了,你瞎担心也没用,来来来,吃饭。”
  大嘴叹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却举在半空不去夹菜,很明显,他忧心忡忡。其实我也没有这么乐观,我那样说,无非是想宽慰他,我甚至觉得,明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时,肯定会出问题。   果然,第二天上午,在抬遗体上车时,同样的事情发生了,遗体在靠近后车厢时,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迫使抬遗体的人把担架放了下来。这回大嘴有了经验,告诉张晓静家人,得换辆车,不然不管加多少人,那遗体还是抬不上去的。那天的事张晓静家人也有所耳闻,听了大嘴话,二话不说就跑去找车,就在大家在等车的空当。张晓静表弟突然指着面包车说:“爷爷说,这里头有个人,好凶好凶,不让爷爷上去,他是大坏蛋。”
  这话一出,在场人无不大惊失色,张晓静舅妈,也就是这小家伙的妈妈,赶紧拉过儿子,训道:“你瞎说什么呢,啊,什么爷爷说,小孩子家,不许胡说八道,知道不?!”
  小家伙觉得委屈,撅着嘴说:“我没胡说,本来就是。”
  大嘴赶紧跑过来,指着车屁股问他:“你说你爷爷说这里有个人,你爷爷是怎么告诉你的啊,那这个人长什么样啊?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没等小家伙开口,张晓静舅妈就冲大嘴翻了个白眼,说:“小孩子的话你也信,什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回头把我家宝宝吓到!”说完一把抱起小家伙,和家人说了几句什么,急匆匆地走了。大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既尴尬又郁闷,这时张晓静走过来,轻轻地说:“对不起啊,我舅母就这个脾气,有点急,你别在意。”大嘴忙说没事没事,也就是随便问问。
  车来了,遗体被顺利抬了上去,家属走光,剩下殡仪馆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几个人围着车子转了十来圈,看不出什么名堂,张阿八一声令下,全体集合临时工在内,所长办公室开会去。
  会议围绕着为什么死人突然就不愿意上殡仪馆的车这个问题展开激烈讨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问题就出在车上。大嘴建议换车,认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张阿八提出反对,说这辆车才刚买一年不到,现在要换,怎么和局里说?说车子闹鬼?领导干部带头宣扬封建迷信,上头不把他撤了才怪。大嘴一摊手,说那怎么办,总不能以后都让死者家属自备灵车吧,再说了,我们这不能火化,现在连运输业务都要停了,以后大家喝西北风么。张阿八说谁说我们要停运输业务了?谁说我们要喝西北风了?我们是铁饭碗硬单位,谁家不死人?谁人不会死?除非人都死完了,我们才会喝西北风。大嘴嘀咕道那你把死人抬上车我看看,再说现在那车这么邪乎,谁晓得还会出什么事,我不敢开了。张阿八说车我们不是还有一辆么,那换下来的旧车还没处理掉不是,去修理厂换几个零件先用着,好歹能顶段时间。大嘴说就那破车啊,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怎么开喔,还有那个牌号,后头一溜全是四,张阿八说你不想开是不是?你不想开大把的人想开,还嫌牌号不好,你去给我弄个888挂上面啊。大嘴在心里把张阿八的祖坟刨了个底朝天,说行,我开,那新车怎么办,总不能当废品卖了吧。张阿八小眼一瞪,说谁说要当废品卖了?这车一直是你大嘴开的,由你全权负责,现在出了问题,理当也要你来解决。大嘴差点没晕过去,什么?我负责?我怎么负责?张阿八说我不管你怎么负责,反正得把车给我弄好了,如果弄不好,你就一直开那破车吧。大嘴还想说什么,张阿八却不给他机会,一拍桌子说那就这样吧,这事别到处乱说,注意影响,好了,散会!
  “张阿八,我操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大嘴面朝大山操个不停,清冷的月光下,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狼。
  “好了,别操了,再操你的小屌就废了,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老婆享用吧。”猴子见大嘴操个没完,忍不住说。
  大嘴余怒未消,又操了几句才住口,他问我们:“你们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开那破车吧?”
  猴子说:“那能怎么办,找黄师傅呗。”
  大嘴一拍脑门,说:“是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急傻了。”
  “你本来就不聪明。”
  “操!”唉,大嘴是不打算娶媳妇了。
  新车不敢开,旧车还在修,我们只能坐中巴去土凹,一路开开停停,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居然跑了半个小时,来到黄师傅家,却发现大门紧闭,一把大铜锁正挂在大门中央。
  大嘴一看心凉了半截:“不会出远门了吧。”向邻居一打听,还真出远门了,远到去了他嫁到陕西的小女儿家,归期不定。
  大嘴心凉透了,说:“完了完了,跑陕西去了,这下怎么办?”我们蔫头耷脑地坐上返城中巴,三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一路无语,各有所思。   回到镇上,大嘴唉声叹气,我仍在冥思苦想,猴子劝他:“别愁啊,开破车就开破车嘛,再破的车兄弟也不会抛弃你的,是不是,凡子?”
  猴子见我不说话,推了我一下,说:“喂,凡子,想什么哪?”
  我说我在想问题呢,猴子问:“想什么问题,说出来一起想啊。”
  我说我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都和我们上回送色丐去S市有关,问题应该就出在路上。
  “路上?”猴子皱起眉头,努力搜索着记忆,说:“路上没遇见什么怪事啊,哦,对了,难到是爆胎出的问题?你还被树枝砸了,难道是那时候有什么东西乘机上了车?”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觉得应该更早,你们记不记得,色丐开始还好好,突然就变得反常起来,下车时还大叫有鬼,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的问题。”
  猴子若有所悟,斜着脑袋点点头,说:“恩,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清楚了,不过在色丐发颠之前,我们没遇到什么怪事啊,也没停车什么的啊。”
  这时大嘴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
  “想到什么?”猴子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
  大嘴兴奋得两眼放光,在空中敲着食指,提醒我们说:“你们记得不记得,在色丐发颠前,我们在路上遇到个出殡队。”
  “哦,对对对对对对。”我一连说了六个对,大嘴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我急不可待地说:“我们过去后,那出殡队好像还出了什么事,棺材都丢地上了,后来色丐就开始发颠,说有鬼,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问题应该就出在那个出殡的死人身上。”
  大嘴叫道:“对呀,就是这样,我们和他们擦过时,那东西就从棺材里跑到了我们的车上,色丐能看见他,所以才吓得发颠,鬼叫着要下车,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现在出的这些怪事,都是那个东西搞得鬼。”
  我说:“没错,在色丐发颠前,他好像还和谁在说话,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在和那个东西说话,昨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她表弟就说车上有个人,不让他爷爷上车,应该就是那个东西,他把车当成他的地盘了,不许别人上,所以,才会发生尸体抬不上车的事情。”
  大嘴恨得牙痒痒的,说:“他妈的,怎么那盆艾条,就没把这王八蛋给熏死。”
  猴子说:“都怪你,谁叫你请希瑞,人家是不拿外国人当回事。”
  大嘴挠挠头,说:“我也是开个玩笑,要不我们再烧一盆看看?”
  我说:“哎,你还当真了,我想这个和你喊那一声没什么关系,应该是那东西太厉害,艾草他不怕。”
  大嘴说:“那怎么办?黄师傅又不在,我们又不懂怎么搞,难不成让那王八蛋一直占车为王?操,占我的车,他活腻了他。”
  猴子说:“他本来就死了。”
  我说:“行了别骂了,现在大概知道了问题所在……但是到底怎么解决咧,烧艾叶也不管用,那么……对了,不如我们去找那个死者家属,先问问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再想解决的办法,你们看怎么样?”
  我停了下,又补充说:“我想就算黄师傅在,大概也要弄清楚这个。”
  大嘴说:“这怎么找?在路上碰见的,我们又不知道那死人住哪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这哪找得到?”
  我说:“住址的话应该就在我们遇见他们那地方的附近,至于怎么找到嘛………”
  没等我说完,猴子插嘴说:“张晓静表弟不是看见了那东西么,找他问问看。”
  大嘴挥挥手,纠正猴子说:“张晓静表弟说的是他爷爷告诉他车上有个人,并不是说他看见了,还有,张晓静舅妈那德行,哎,算了算了。”
  我想了会,说:“要不找张晓静帮帮忙?”话刚出口,我和大嘴的视线同时向猴子看齐。
  猴子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揍,他假咳了几声,说:“找我女朋友帮忙应该没问题,不过嘛……”这死不要脸的还卖起了关子。
  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骂道:“有话说有屁放!”
  猴子拍拍屁股,说:“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帮上忙。”
  我说:“先打个电话问问吧。”
  结果令我们很沮丧,猴子讲张晓静在电话里说,她表弟当天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好像是被吓的,现在高烧刚退,不方便。大嘴听猴子说完,像泄气的球,一屁股瘫到椅子上,叹了声长气。
  猴子又提议:“要不我们去找色丐问问?”
  大嘴很没信心,苦笑着说:“色丐,天晓得他逛到哪去咯。”
  我说:“实在不行就去S市先找找看吧,实在找不到,到时候再说,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大嘴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说:“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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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100%][tr][td]  殡仪馆的旧车真的很破,破到你坐里头身边过一辆自行车,骑车人的表情都会让你觉得很不好意思。猴子一见到此车就笑:“哈哈,这哪他妈是车,根本就是坨废铁嘛。”
  大嘴没好气地催他:“啰嗦什么,快上!”
  才拉开车门,一股霉味立刻扑面而来,我皱着鼻子钻进去,坐上又脏又破的副驾位,身体才靠上座背,只听啪地一声,伴随着猴子一声鬼叫,我和那破烂不堪的座背一起压在了猴子腿上。
  大嘴见状赶紧把我拉起来。“呸,呸!”猴子吐着扬进嘴里的尘末,想把座背扶起,可才放正,那座背又直直地倒了下来。
  “靠!”猴子撩了下座背,说:“报销了。”
  大嘴说:“报销就报销了,你换边坐就是了。”倒是我有点郁闷,座背断了,这路上我就没得靠了,坐了会觉得实在不舒服,我干脆把座背折断了放在副驾座上,而我则退居到后座,和猴子排排坐。
  一路上这破车没少给我们找麻烦,先是大嘴一脸紧张地说刹车不灵了,吓得我和猴子差点开门跳车,接着他连蹬了几脚,又说没事,这刹车蹬一脚软绵绵的像踩棉花,继续蹬几下就有感觉了。
  没事就好,我和猴子放了心,各自点了支烟慢慢吸着,正吞云吐雾呢,只听咔的一声,车突然停了下来。
  猴子伸着脖子问:“怎么了,抛锚了?”
  大嘴骂道:“靠,档杆断了。”
  “不会吧?!”我赶紧趴到前面去看,只见那破档杆像骨折了似地,松垮垮地歪在一边。大嘴握着档杆捣腾了一番,抬起头嘿嘿一笑,说,“没断,只是脱掉了,搞定!”嘁,什么破车!接着继续开,经过一个收费站,大嘴见收费的小姑娘长得漂亮,立刻做出一副小马哥的姿态,嘴叼香烟,潇洒地把车窗摇下,又听哐啷一声,车窗上的玻璃居然掉了下来,砸在大嘴身旁,吓得他身体一抖,嘴巴一松,香烟正好落在了大腿上。好嘛,小马哥没学成,倒把裤子烧了个洞,把人家小姑娘逗得是咯咯乱笑,大嘴再也无心小马哥,臊眉搭眼地缴完费,一轰油门赶紧跑,丢不起那人。
  “停车!”在快到S市的时候,我对大嘴说。
  “怎么?还没到咧。”大嘴回道。
  “这里好像就是我们遇见出殡队的地方。”我指着窗外说。
  大嘴把车靠边停下,我们陆续下了车,猴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我:“你怎么记得是这里?看这条路都没什么区别。”
  我打量着四周,回答他说:“感觉。”
  这时大嘴在马路对面不远处招呼我们:“你们快来!”
  我和猴子小跑过去,大嘴正仰头盯着路旁的一棵大杨树看,我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根断了半截的树杈。
  我问大嘴:“我上回就是在这被砸的?”
  大嘴点点头,说:“应该是,这边这么多树,只有这棵断了这么大根树枝。”
  我在地上搜寻了几眼,没发现砸我的树杈,也许被人清理走了。猴子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窜到路边的草丛里捡起一样东西,举给我和大嘴看。是张纸铜钱,随后我们又在路边发现了不少沾满尘土的纸钱。
  猴子说:“这样看,我们应该就是在这里碰到那出殡队的,凡子,你感觉还真不错。”
  我应了声废话,抬眼向远处望去,这边是大片荒野和连绵的山丘,看上去十分荒凉,而在马路对面,也就是我们现在停车的那边,却可以看到大片农田,农田后面,有许多散乱的民宅,估计是个村落。从方向上判断,那天在梦里,是在荒野这边出现了依稀的灯火,可现在视线这么好,却根本看不到这边有房屋的影子。才想到这,我又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哎,怎么还把梦境当真了。
  大嘴四处晃了晃,走回来问:“现在怎么办?”
  我挠挠额头,说:“先去S市找找色丐吧,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就回来,找人打听下那天出殡的是什么人,看样子应该就是这附近的。”
  S市虽然不大,可要找个人也差不多是大海捞针,我们开着车转遍了各条繁华街道,也没见到这位老兄的身影,天晓得他云游去了何方,看来,要找色丐问情况,是不可能了。
  大嘴看看天色,拍着方向盘说:“算了不找了,我们回那地方问问去。”
  我叹口气,说:“只好如此了。”
回到那条路段,我们找到一条自公路岔出的土路,横穿农田,直达后面的村子。才进村口,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好奇地盯着我们看,大嘴停下车,递上一支烟,向他打听情况。
  谢天谢地,这回终于没再让我们失望,中年男人一听我们说起那天出殡的事,就一个劲地点着头说晓得晓得,他告诉我们,那天出殡的是隔壁刘村的一个男人,年轻,才三十来岁,因为老婆跟跑了,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据说在出殡那天,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中年男人遥指着远处的公路和我们说,就在出殡队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扬起的灰沙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迷住了,这时棺材突然摇晃起来,从里面传出一阵呜咽声……男人说到这,紧张得不停地眨动着眼睛。我有点疑惑,觉得他的描述有夸大,当时我们就在不远处,看车窗外的景象,并没有起风迹象,难道那阵风只吹到那一小片地方?不过棺材肯定是出了古怪,不然抬棺的人也不会把棺材丢下,四下逃散。
  猴子拉着嘴,问:“后来呢?”男人说后来就没动静了,再后来就埋了,有人说这是他心里有恨,不甘心哪。
  我问他:“那你知道死掉的那人叫什么吗?”
  男人这时好像意识到什么,疑惑地看着我们,问:“你们是做什么的啊?”
  还是猴子反应快,瞎掰道:“我们是报社记者,就是听说了这里那天出殡时发生的怪事,所以来打听打听。”
  “哦。”男人点点头,又看了眼我们的车,说:“你们这个报纸应该也不大嘛。”
  猴子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咧?”
  男人做出一副你小瞧俺的模样,说:“看你们的车,就晓得了嘛,你看,连个玻璃都缺了。”
  猴子摆摆手,做出一副俺就是小瞧你的模样,说:“这你就说错了,我们的报纸可不小,不要说国内,在国外都发行哩,你别看我们的这辆车不好,那是你不了解,我们的报纸是国际的,我们的观念也是国际的,我们这叫节约资源,知道不,不搞面子上的事情,反倒是那些小报纸,才会搞辆好车来撑门面撒,我们报纸那么大,不需要搞这些面子工程,懂不?”听着猴子的胡扯,我和大嘴险些喷出来,可又不方便笑,只好鼓着腮帮拼命憋着。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着猴子,应了声:“哦。”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大嘴,说:“我看你们恰的烟看起来蛮高级的嘛,你们的报纸应该很大,赚钱哇。”大嘴明白他的意思,大方地把剩下的半包烟掏出来,塞到他手上,说:“给,拿去抽!”男人赶紧把烟揣进兜里,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黑黄交错的烂牙,连声道谢,接着他告诉我们,那服毒自杀的男人叫刘桃根,家就住在旁边的刘村,具体是哪到刘村问一下就知道了。
  谢过那中年男人,我们回到车上,大嘴问我和猴子:“接下来怎么办?”
  猴子随口答道:“去找那家人啊。”
  大嘴又问:“找到后做什么呢?跟他们家人说刘桃根的冤魂跑到我们车上来了,让他们把他带回去?”
  猴子被大嘴一抢白,顿时哑口无言,张开嘴想反驳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左右动动下巴,闭了回去。我想了会,说:“先回去吧,反正也弄清楚了那东西是谁,回去再问问王师傅,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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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鬼赖车,难搞,难搞喔。”王师傅了解情况后,抿了几口烟,眉头紧蹙地蹲了下去。
  大嘴赶紧跟着蹲下,说:“难搞也要搞哇,你开始还说艾草不管就找你咧。”
  王师傅面露难色,说:“开始我还以为就是个野鬼把这个车子当成窝了哦,哪个晓得是个怨魂,难搞,难搞……”王师傅一个劲地重复难搞二字,表示此事真不是一般的难搞。
  见王师傅手上的烟快烧完,大嘴又递上一支,说:“我也晓得难搞撒,但再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你看现在黄师傅又不在,我们不找你还找谁,要不你再介绍几个其他懂这方面的人?”
  王师傅接过烟,用烟屁股接燃,吸了几口,不屑地说:“其他人,哼,除了那个黄老头子是真有本事,其他那些人我看都是瞎扯淡,骗钱地,还毛我懂得多咧。”
  大嘴说:“那不就结了,现在黄师傅不在,就只能靠你啦!”
  我和猴子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啊,只能靠你王师傅了。”
  王师傅低下头,想了一会,说:“我听过一个法子,不过毛见人用过,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快说快说!”我们催道。
  王师傅告诉我们,这个法子叫引魂香,具体做法是,在死者坟头上挖一坨土,装进碗里或盆里,然后带到死者阴魂不去的地方,在上面插上一支香,接着在午夜十一点整把香点燃,然后人离开,第二天来看,如果香全部烧尽,就表示死者愿意回去,再把土带回他的坟墓撒在坟头即可,不过如果香没有烧尽或者几乎没烧嘛……
  “那就说明他不肯走,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真的毛办法喽。”王师傅说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样?搞不搞?”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搞,明天就出发!”
  事不凑巧,第二天殡仪馆来了业务,大嘴无法走开,只好拖了两天,等业务弄完后才出发前往刘桃根生前所在的刘村。
  一路上下来十分顺利,除了那破车的档杆会偶尔脱落外,我们没遇到任何麻烦,到了刘村,打听到刘桃根家的住宅,我们便直奔他家而去。
  刘桃根家似乎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小孩哭叫个没完,院子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们赶紧凑上去,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哭哭啼啼地站在院子中央,在她前面,一对老夫妇紧搂着两个挣扎着叫喊妈妈的小孩,对着妇女破口大骂,老妇人骂得尤其难听,她一手揽着个女孩,一手指着那女人骂道:“你这个骚狐狸,臭婊子,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偷汉子的烂娘货,啊,你还有脸来看小孩,你怎么有这个脸哦,你害死了我家桃根,啊,你就是杀人犯,你要偿命,你要千刀万剐哦,叫公安局把你抓起来,枪毙你这个狐狸精。”老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朝那妇女吐口水。那妇女既不躲闪,也不回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哇哇乱哭的小孩抹眼泪。
  “这怎么回事啊?”猴子问身旁探着脖子瞧热闹的村民,其中一个妇女看起来十分三八,她告诉我们,里面那一对老夫妇,是刘桃根的父母,那两个小孩,是刘桃根的一对儿女,而那个被骂的女人,就是和人私奔的刘桃根的老婆。
  “哦。”我点点头,问:“他老婆又回来干什么?”
  那妇女看了我一眼,对着那女人呸道:“回来干什么?回来找打!臭不要脸的,呸!”
  另一个看起面善的老头说:“你也不要这样说嘛,人家毕竟还是小孩的妈妈,回来看下小孩哦。”
  那妇女不依不饶,骂道:“她还有脸回来看小孩?她要不要脸哦!”
  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时刘桃根母亲突然停止了辱骂,把女孩往老伴怀里一推,跑到墙角拾起根棍子,照着那女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哎呀!”周围发出一片惊呼,那女人居然还不避开,就让棍子硬生生地砸在了她脑袋上,很快,一缕细细的鲜血从她的额头上冒出,沿着鼻梁顺流直下,划过嘴唇,流到下巴,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胸前和脚下。
  “呜呜……妈妈……”那两个小孩见状,像疯了般的哭叫起来,刘桃根父亲死死搂着他们,任他们哭闹,就是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母亲。这时有人看不下去了,跑去劝阻,他们夺下刘桃根母亲手里的棍子,说不能这样,会出人命的,他们又推搡着刘桃根的妻子,劝她说你还是走吧,别在站在这惹人家生气了。那女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孩子,扭过头泪如雨下,她终于还是走了,她沉重地、一步一步地挪开,如行尸走肉,任凭两个孩子在后面哭叫,她再也没有回头。刘桃根的老母亲依旧骂不绝口,朝她的背影吐口水,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怒气冲冲地收了嘴。我不知道那女人出于什么目的做出了抛夫弃子的事情,可在这一刻,我是同情她的。我听到那面善的老头轻轻叹道:“可怜呐。”
  女人走了,刘桃根的老父母把两个孩子拉进了屋里,关上了大门,看热闹的村民们嘀嘀咕咕的,陆续散去。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办?还方便进去问不?”
  猴子看看紧闭的大门,说:“我看不方便。”
  我说:“要不找村民问问吧,都一个村的,应该知道埋哪。”
  我们追上那位和善的老头,向他打听刘桃根的坟地所在,老头的确很好说话,也不好奇我们的来意,他告诉我们,刘桃根的坟地就在公路另一边,走过荒地,山脚下有一片坟地,本地人死了都埋在那,看看墓碑就知道哪座是他的。
  大嘴把车开到公路边,猴子拿起准备好的大瓷碗,我们下了车。坟地集中在山脚下,东一个西一个地淹埋在荒草中,显得凌乱而荒凉,墓碑都不高,只有小小的一块,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一片广袤的荒草。在穿越这块荒地时,我对眼前所见感觉十分熟悉,这应该是我梦中来过的地方,在梦里我曾想穿过这片荒地,去远处有灯光的地方找到猴子和大嘴。现在,我穿过了荒地,来到了梦境中的灯光所在地,可目光所见,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坟冢和在微风中呜咽的野草。如果在梦里我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往灯火处走去,会发生什么事?这没来由的假设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猴子和大嘴在一座新坟旁叫了起来:“喂喂,凡子,快来,找到了。”我缓回神,小跑过去。墓碑上清楚地刻着几个字:先父刘桃根之墓,下面的落款是他一对儿女的名字和入土日期。没错,这就是刘桃根的坟地。
  大嘴搓搓手,说:“那么,开始吧。”说着绕到墓碑后,正打算蹲下,我从猴子手里拿过瓷碗,正要跟过去,猴子突然叫道:“等等。”
  “怎么了?”我转过身问他。
  猴子盯着墓碑冲我们招招手,说:“先别挖土,你们来看,奇怪,这上面的日期是三月多,可我明明记得,我们遇见他们的那天,已经是四月多了啊。”
  “对啊。”我挠挠脑袋,说:“会不会找错了?”
  大嘴吓了一跳,说:“不是吧,我靠,幸亏还没动手挖,不然挖错了天晓得会又惹上什么麻烦。”说完大嘴赶紧双手合十,对墓碑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
  我说:“再找吧。”大嘴撅着屁股正要去找,猴子又叫了起了:“等等等等,好像是我弄错了。”
  我凑过去看了眼墓碑上的日期,说:“你没弄错,是日期不对。”
  猴子说:“不是,我们算的是阳历,可是农村人一般喜欢用阴历,如果按阴历来算,这上面的日期就没错。”
  我恍然大悟,说:“对对,就是阴历嘛。”
  大嘴还有点不放心,侧着身子问我们:“真的?没错?”
  我说:“放心,肯定没错。”
  大嘴放心了,转过身骂猴子:“操,你吓着我了知道不?”
  猴子说:“谨慎点好,谨慎点好。”我点头说对。
  大嘴在坟包上抓了几把土,把瓷碗装满,压压实,往猴子手中一放,拍拍手说:“搞定,收工!”
回到镇上,临近午夜,我们三个开着破车来到殡仪馆,大嘴把车停在了外边。下了车,我们站在大门口,望着黑乎乎的院子,三个人推搡了会,谁也不愿意先进去,最后三个人举着电筒并排前进。大嘴把办公室门打开,把灯拉亮,这样多少有点光线,让人不那么瘆得慌。
  走到面包车车尾,猴子端着瓷碗,打了个哆嗦,说:“这里凉飕飕的,我操。”大嘴拿着电筒照了照后车厢,问我:“现在几点了?”我看看表,说:“十一点差一刻,再等会。”
  “那先抽支烟吧。”大嘴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一人点起一支,三只烟头在殡仪馆的黑夜中忽明忽灭,看上去格外诡异。
  猴子看着后车厢,战战兢兢地问:“你们说,他现在在不在里面啊?”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把我和大嘴的恐惧全都勾了出来,这半夜三更的,在阴气森森的殡仪馆,车子里还蹲着个怨鬼,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大嘴用力挠了挠头皮,说:“应该在里面。”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应该在里面,但大嘴这一说,无疑又让我们的恐惧雪上加霜。我想到停尸间那里还放着一具无名死尸,忍不住小道那边看去,黑漆漆的,视线的丧失让我风声鹤唳,后山上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怪叫,吓得我赶紧朝身边的猴子靠去,猴子瞪大眼睛,紧张地说:“什么叫?”
  大嘴向后山看了眼,说:“没事,是猫头鹰。”
  这时我又看了看表,还差两分钟十一点,我对大嘴说:“时间快到了,准备吧。”大嘴看上去比我还紧张,他搓了搓手,把手掌交错狠狠地握了一下,算是给自己壮胆。看着他的手慢慢得伸向后车盖,我感觉自己的腿绷得非常紧,若此时从后车厢突然跳出个东西,我觉得自己可以从这里一下弹到大门外。
  车盖打开,我们拿着手电在车厢里乱照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拿起准备好的黄香,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也许太紧张,又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平时一打就着的火机在这时居然怎么打都打不着,我用力甩了几下,再打,火花终于冒了出来,我哆嗦着点燃黄香,战战兢兢插在猴子端着的瓷碗里。猴子把瓷碗端给大嘴,大嘴的大嘴张得老大,指着自己轻声惊呼:“我去放啊?!”猴子发出比他还轻的声音,说:“废话,不是你还有谁!”大嘴无奈,接过瓷碗,对我们说:“你们别跑啊,就在我后面啊。”猴子一个劲的点头,说:“放心吧,我在你左右。”大嘴猛地一颤,轻声骂道:“妈的,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向大嘴甩甩手,示意他快点。大嘴深吸了口气,却不想被黄香的烟雾呛到,想咳又不敢大声咳,憋得呼噜呼噜的,差点背过气去。
  “快点啊,时间快过了。”我催着大嘴。大嘴转过身,慢慢地挪到车厢前,把插着黄香的瓷碗缓缓往车厢里放去,瓷碗在他手中抖得太厉害,我看得心惊肉跳,真担心黄香会被抖下或者连碗一起摔在地上,当大嘴把瓷碗轻轻地放下后,我才稍稍松了口气。等大嘴把车盖盖上,我才发现我的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和猴子的左手紧紧得握在一起,滑腻腻的里头全都是汗。
  大嘴退后了几步,猛地抱住我和猴子,打着寒颤说:“哎呀妈啊,紧张死我了。”我和猴子的魂差点没被他吓飞,我推开他,骂道:“操,一惊一乍的,真他妈重。”
  事情办完,我们三个赶紧跳上车,回城区去。在关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通向停尸房的小道上有个白影飞快闪过。因为走得匆忙,大嘴连办公室的灯和门都忘了关,让第二天最早到殡仪馆的副所长老猪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来了贼,看看办公室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又以为来了鬼。
 第二天我因为单位有事,没时间去殡仪馆,上午正在忙着,办公室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同事小徐接起电话,叫我:“非凡,找你的。”我想一定是大嘴打来的,忐忑不安地拿起听筒,说:“喂。”
  大嘴激动而高昂的声音让我彻底放松,他在电话里说:“搞定啦,操,那香烧得干干净净,哎呀!”
  我也很激动,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猴子知道了不?”
  大嘴答道:“他就在旁边,怎么样,现在能出来不,去把事情彻底搞定。”
  我说:“现在不行,中午吧,吃完饭就出发。”
  “那好,中午见!”
  吃中饭时,我们就该开哪辆车出发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猴子的意见是:既然那刘桃根愿意归根,那就表示没什么问题了,所以,开新车去。而我和大嘴的意见是: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为以防万一,还是开破车去。
  二比一,猴子不服气,还要争执,被我和大嘴揍了一顿,才服气同意开破车去。
  按照王师傅的指示,大嘴没有拔掉燃尽的黄香,直接在瓷碗上盖了一块黑布,放在车后的停尸位上。
  在路上,想着困扰了这么久的问题终于即将解决,我们激动万分,猴子高兴地拍拍大嘴,说:“大嘴,放点音乐来听撒。”
  大嘴回首微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这破车的音响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窟窿供人遐想,仿佛里面还依稀回荡着哥啊妹啊的山歌,让人春心荡漾。
  车开到半途,我突然有了尿意,叫大嘴停车,跑到路边的陡坡下去放水,猴子和大嘴也紧随其后,三个人在公路下并成一排正稀里哗啦地痛快着,一声轰天巨响突然从我们头顶正前方传来,漫天的碎玻璃渣像雨点般洒落,夹着几块大小不一的机动车残片砸了下来,其中一块反光镜险些砸到大嘴。
  大嘴刷地一下提起裤子,往公路上跑:“操,什么车撞上我们车了!”我和猴子赶紧跟上,跑到公路上一看,三个人都呆住了。
  真是惨不忍睹!一辆摩托车不知怎的居然迎头撞上了我们停在路边的车,我们那破车的挡风玻璃被撞得粉碎,车头凹进去了一大片,那摩托车更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基本散了架,乱七八糟的零件散落一地。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状,一时间手足无措。
  “哎,骑摩托的人呢?”猴子左顾右盼,这时我们才发现,那肇事的摩托车司机居然不见了踪影,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他居然被抛到了马路对面的斜坡下面,因为没带头盔,他的脑袋几乎被撞成一滩碎泥,面目无从辨认。
  这时几辆过路车见到这里发生了车祸,纷纷停下来看热闹,有热心的司机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求救。很快交警赶到,向我们询问了下当时的情况。清理完现场,一位瘦瘦高高的交警指着我们的破车问大嘴:“还能开吗,跟着开回大队行不行?”大嘴说我看看,拉开车门才探进半个身子,突然大叫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家赶紧跑过去一瞧,车内阻隔前后车厢的挡板被撞倒,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后车厢内,看上去已无生命迹象。原来那摩托车司机还带了一个人,司机被抛了出去,而坐在后头的那个女人居然飞进了我们车内,也真是奇事一件。
  “糟糕,那碗土!”大嘴忽然想起放在后车厢的瓷碗,等交警把那女人从车里拖出,我们才发现那瓷碗已经被压碎,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那支插在土中香杆却不见踪影。
  大嘴傻了,呆呆地看着狼籍一片的车厢,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
  交警以为大嘴心疼这辆破车,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这车也该报废了。”
  “怎么是她!”猴子一声惊叫把我们的视线带到了那女人身上,当我和大嘴看清那女人的五官时,也忍不住惊呼起来:“是她!”
  没错,就是她!这女人竟然就是我们昨天在刘桃根家见过的,他那和人私奔的妻子!。我傻了,大嘴傻了,猴子更是傻了,我们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一塌糊涂。这是天大的巧合吗?昨天才见过的一个大活人,今天居然就死在了我们的车上,而在她被拖出车厢前,在她身下压着的,就是她丈夫坟头上的那碗土,那根原本插在土里的竹制香杆,如今正深深地插入了她的心口,只露出极短的一截,浸染在仍在微微渗出的血沫中。更令人惊异的是,在如此强烈的撞击下,她的面部居然没有受到丝毫创伤,她额头上有一道伤口,那是昨天在她婆家留下的。
  呆若木鸡的大嘴喃喃道:“这绝对不是碰巧。”
  旁边的交警奇怪于我们的表现,不解地问:“你们认识她?”
  我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认识,但见过。”
  做完笔录,从交警队出来,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你们说,我们还要把那些土放回去吗?”
  我摇摇头,叹息道:“我想没必要了,他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猴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嘴按张阿八的电话指示,就地了处理了那辆破车,我们在当地住了一晚上,在第二天下午,坐班车回到了镇上。  才到小镇,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殡仪馆。虽然从表面看,问题应该彻底解决了,但我们毕竟差最后一个步骤没有完成,若不亲自试验下,我们那颗空悬许久的心,还是七上又八下。
  来到殡仪馆,张阿八已恭候良久,一见大嘴,就劈头质问:“我说小武,你说你办得都是些什么事,啊?这新车的问题还没解决,那旧车你又给我搞报销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张阿八气得脸红脖子粗,两撮不安分的头发在头顶两端昂然耸立,让我一下就联想到了美国影片——愤怒的公牛。
  大嘴摆着手说你别急,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大嘴边说边摸着钥匙往停尸房走,公牛气哄哄地跟在后面,喘着粗气说:“我看你怎么证明。”
  大嘴打开停尸房,拉开冰柜,招呼上闻讯而来的王师傅,两个人合力抬出那具已存放半年的无名死尸,我和猴子见状赶紧把车后盖打开。当大嘴和王师傅抬着尸体一步一步地迈向车厢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一旁的猴子则干脆咬住了自己的食指。
  “呜!哟!”尸体被成功抬进了后车厢,我和猴子顿时欢呼起来,在空中对击了几下手掌,像读书时进球后庆祝。大嘴更是得意,挥舞着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仿佛他不是把尸体抬进了车厢,而是把足球灌进了对方大门。
  欢呼完的大嘴走到公牛面前,示威般地翘起大拇指,问:“怎么样?!”
  公牛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瞪大着牛眼,问大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好了,你是怎么做的?”
  大嘴故作神秘状,勾勾指头把公牛的脑袋引到嘴边,轻轻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呀,你这个大嘴!”公牛急得小武都不喊了,大嘴懒得理他,和王师傅把尸体搬回冰柜,然后招呼着我们去办公室喝茶。
  张阿八疑惑不解,从公牛变成了呆驴,绕着车子转了几圈,这摸摸,那瞧瞧,没瞅出什么名堂,便傻愣愣地对着车屁股发呆。
  因业务需要,大嘴斥血本买了部手机,那时手机在我们镇还算奢侈品,大嘴揣着手机,常在我和猴子面前显摆。我们看他不管,说他这破手机是夺命催魂机,响十次有九次是因为死了人,剩下一次,则是别人打错。大嘴不以为忤,乐颠颠地嘲笑我们是酸葡萄心理。
  这天晚上大嘴在我房间玩,走后把手机落在我床上,我拿起手机,捣腾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丢在了桌上。明天大嘴发现手机没了,自然会来找。洗漱完,我正打算睡觉,手机铃声响了,我看也没看,拿起手机就接了。
  “喂?”
  手机那头一片寂静。
  “喂?”
  还是没有声音。
  见鬼了?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屏幕显示通话中,我又放回耳边:“喂!”
  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是个女人,“快来接我!”她冷冰冰地说完这四个字,就立刻挂掉了电话。
  “什么?喂!喂!”我放下手机,一头雾水,愣了会,我去看通话记录,找来找去,却怎样也找不到那个电话号码了。听声音,那女人很年轻,难道是大嘴有了女朋友?想想又不对,这大嘴有了女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大嘴哪年哪月哪天给哪位姑娘写了封什么样的情书我们都一清二楚,怎么这突然蹦出个女朋友我们会毫不知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这个时间叫大嘴去接她,还那么言简意赅冷若冰霜,除了女朋友,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对大嘴这样说话。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索性拉倒,明天问问大嘴应该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早,我被手机铃吵醒,拿过来一听,是大嘴,“喂,凡子,我手机丢你那了啊?”
  “嗯。”
  “哎,吓我一跳,今天早上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没了,还以为掉了,在你那就好,我今天有业务,走不开,你有时间来我单位一趟哇。”
  “行。”
  起床后,我提着早饭去单位转了一圈,把几个包子吃完后就晃了出来。来到殡仪馆,发现里面热闹非凡——两个女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女人打架我不是没见过,可打得这么具有献身精神的,我还是头回看见。我奇怪,这殡仪馆怎么成了角斗场?看场面,她们间的生死搏击已经有几个回合了,但双方的战斗意志依然顽强,体力仍然充沛,任凭身旁的人怎么劝拉,总能见缝插针地给予对方凶狠的一击。
  “哎,凡子!”我正看得出神,大嘴招呼着走了过来。
  “这怎么回事?”我问大嘴。
  大嘴递给我一支烟,说:“哎,今天来个老太婆,这两个女的,是她女儿,在为分遗产吵。”
  “那她们家老头呢?”
  “早死了,喔唷,那脚够狠。”大嘴还看得蛮带劲。
  “哦,那怎么搞?你们也不去劝劝?”我觉得我看热闹是正常的,大嘴也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劝鸟,你没看到,她们老公都拉不住,我们跑去凑什么热闹,等她们打够了,自然会自己停下来,要是打死了,更方便,兄弟的车正候着呢。”
  这小子嘴够毒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两个女人在亲生母亲的灵堂上,为遗产大打出手,弄得个鸡飞狗跳,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嘴损她们两句,也不过分。
  “喏,你的手机。”我掏出手机,把它递给大嘴,大嘴接过,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哦,对了。”我想起昨晚上那个奇怪的电话,正要告诉大嘴,那边的老猪就喊上大嘴了,大嘴边答应老猪边和我说:“啊,什么?等等,我过去会。”说着就跑了。我等了会,不见他过来,眼前又一片乱七八糟,索性走了。
  到了晚上,我和猴子正打着桌球,大嘴兴冲冲地跑来了,才靠近我们就神秘兮兮:“又他妈出怪事了。”
  我和猴子吓了一跳,问:“不会又抬不上车吧?”
  大嘴摆摆手,说:“不是。”
  “哦。”我和猴子放了心,继续打球。
  大嘴又说:“这事也够邪乎,你们想不想知道?”这小子还想卖关子,我和猴子不理他,自顾自地打球。
  “哎,你们就不好奇啊?”大嘴憋不住了,我暗笑。
  猴子瞟了他一眼,说:“你们那破地方出的怪事又不是一件两件,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你爱讲不讲。”
  大嘴讨了个没趣,嘴上还硬:“操,那我还不讲了,憋死你们!”憋死谁还不一定,我和猴子在心里笑翻了。
  其实这事我们在晚饭时就听说了。在我离开殡仪馆时,那两个女人激战正酣,大家怎么劝也不成,眼看着事情越来越难收场,只听一声巨响,晴空之下,一个炸雷猛地劈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劈在那两个女人身上,两人当时就被劈翻在地,昏死过去。奇怪的是,一旁劝架的人,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连电麻的感觉都没有。就在大伙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们居然自己醒转了过来,一醒来就哇哇大哭,边哭边叫:“哎哟,妈呀,妈,你别打我了,痛啊……”开始大家以为这两人被雷劈傻了,赶紧把她俩送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让大家都吃了一惊:这旱雷劈头一下,可两人居然毫发无伤,只是受了点惊吓。
  那两个女人清醒后,告诉家人,在被雷劈晕后,看见她们的母亲手里拿着根竹条过来,照着两人劈头盖脸地打,一点都不手软。
  后来有人说,这是那死去的妈在教训这两个不孝女,也幸亏这老太还是爱女的,仅仅是教训一下,若换个心狠的,她俩这样没规矩地闹,就算不把她俩劈死,也得把她们弄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院。
  也就这么个事,大嘴还弄得神叨叨的,我和猴子也不点破,把他晾在一边,大嘴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说:“算了算了,我也不吊你们胃口了,告诉你们吧,凡子,在你走以后,突然……”
  “突然一个晴空霹雳,然后那俩女的就被劈晕了,又然后……”我噼里啪啦地把当时的情况说完,大嘴傻了眼,说:“原来你没走啊?”
  我忍住笑,点点头说:“嗯,没走。”
  大嘴纳闷:“咦,那我后来怎么找不着你?”
  我一本正经地说:“黄师傅秘传了我个障眼法,我昨天才琢磨透,所以当时就试了下。”
  大嘴无比纳闷:“操,真的假的?”
  我和猴子再也忍不住了,把球杆一扔,爆笑起来,“哈哈,大嘴,你真他妈蠢到家了。”猴子指着大嘴,几乎要笑岔气。大嘴气急败坏,冲过来要揍我们,无奈双拳难敌四脚,反被我和猴子一顿暴揍。三个人正嘻嘻哈哈地打闹,大嘴的手机响了。
  “好了好了,输了输了。”见大嘴求饶,我和猴子放开他,大嘴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看看屏幕,嘀咕道:“怎么没号码显示啊,这谁打的?”
   “喂?”大嘴按下了接通键。
  “喂,喂,说话啊!”
  “啊,你说什么?喂,喂……”大嘴对着手机喂个不停,猴子问:“谁打的啊?”
  大嘴拿下电话,边按边说:“不知道,一个女的,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要我去接她,然后就挂了,额,奇怪,怎么找不到通话记录啊?”
  “吓!又是这个电话!”我叫了起来,见大嘴和猴子一脸迷茫,我说把昨晚上接电话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
  大嘴挠挠后脑,对着一阵捣鼓,说:“这不会又招来什么东西了吧,我才买的手机啊。”说完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和猴子,我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会不会有人耍你啊?”猴子提出猜测。
  大嘴两眼一瞪:“谁他妈敢耍我,活腻味了他。”
  我随口笑道:“废话,不都是死人才找你么。”此言一出,我立刻发觉说错了话,心里腾出不详的预感,大嘴和猴子也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起来。
  突然间气氛有些诡异,一会后,猴子拿起球杆在桌上随意地敲打,说:“哎,我看没什么,我们现在经历的怪事还少么,那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鬼来赶走么,先不说现在不确定这打电话的是人是鬼,就算她是那什么,咱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是不是?”猴子叨完,用胳膊肘顶了顶我。
  “没错。”我说:“不就是个电话,想那么多做啥,走,夜宵去,今天我请。”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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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时,大嘴对我说:“凡子,要不今天晚上我到你那睡?”
  我说:“怎么?”
  “兄弟这地方有点发虚。”大嘴指指心口。
  “哎,你还在想那电话的事啊,没事。”
  “话是这样说,不过谁晓得又撞了什么邪,万一半夜三更又出个什么事,我扛不住啊。”
  大嘴的担心有道理,不过一想到这家伙一百七十来斤的肥躯,我就替我和我那可怜的小木床担心,我看看猴子,说:“要不上猴子那去,他床结实。”
  猴子一听差点噎到,忙不迭放下筷子,说:“别别别,我的床太小了。”
  大嘴怒了,拍桌子敲板凳地说:“我说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眼看兄弟有难,居然还你推我,我推你的,又不是让你们两肋插刀,就是一起睡个觉嘛,还他妈推三阻四的,太不仗义了!”
  “一起睡个觉。”猴子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大嘴这句话,对我笑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别扭。”
  我拍拍大嘴,说:“大嘴同志,你不安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而是你的身材实在让我们为难。”
  大嘴挠挠头,说:“要不这样,你们俩都去我那睡,我床大,你们俩睡一起。”
  “那你呢?”我和猴子问。
  “我那还有张放东西的钢丝床,把东西拿掉,我睡那。”
  我点起烟,故作考虑状:“这个么,还可以考虑考虑,不过这个夜宵么……”
  大嘴自觉极了,一扭脖子:“老板,结账!”
  一夜无事。第二天周末,我们睡到中午才爬起来,吃完中饭,百无聊赖,猴子提议去闲逛,被我和大嘴鄙夷了一番,最后三个人在房间里甩起了美女扑克。美女扑克是我们自创的无聊玩法,我们把镇上相貌姣好的姑娘按漂亮程度和牌的大小依次对应,例如最漂亮的张晓静是大王,次漂亮的郁雪是小王,再次漂亮的赵婷婷是2,依次类推,不论花色,从大王到3,共计14位美女。打法极简单,越漂亮的牌越大,允许成对成三成四……除大小王可以组合为一对超级美女炸弹外,其他的牌只能自行组合,比如一对赵婷婷,四个李佳敏。
  这种玩法由本镇第一风流浪子刘俊警官发明,很快被我们这帮光棍接纳,并流行起来,成为我们在茶余饭后,暖饱思春的最佳发泄游戏。
  今天下午大嘴手气不错,几乎把把张晓静在手,气得猴子几乎想和他搏命,用他的话说就是:郁雪这么清纯可爱,你不去摸?赵婷婷那么活泼开朗,你不去摸?偏偏要来摸我家晓静,你摸一把两把也就算了,还他妈把把都摸,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抢兄弟老婆么?真他妈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嘴嚯嚯一乐,说郁雪我摸了啊,赵婷婷我也摸了啊,至于张晓静嘛,我都摸腻了,要不下回我摸着了再送你?
  猴子气得要吐血,啪地拍出两张牌:“一对李佳敏!”
  “靠,两个吴姗姗!”大嘴毫不示弱。
  “他妈的,赵婷婷,压死你!”
  “操,这么猛,不要,你出!”
  “一个郭薇。”猴子丢出来一张代表郭薇的扑克牌。
  “啊,郭薇!”我突然想到件事,叫了起来。
  猴子看看我,说:“嗯,我出的是郭薇,怎么了?你和她勾搭上了?”
  “胡说八道!”我放下牌,说:“我才想到,听我们单位的人说,郭薇上礼拜出车祸了。”
  “不是吧?”大嘴和猴子同时放下手中的牌,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是哦,好像是上个礼拜四,郭薇骑她那轻骑带着她表妹,在刘家岭那边,翻到路下面去了。”
  “严重不?”
  “应该蛮严重,她表妹好像骨折了,郭薇撞到了头,据说蛮危险的。”
  “靠,那你不早说,人家在医院里躺着,我们还拿她打了一下午的牌,不太厚道啊。”大嘴怪我说得晚。
  我说:“我也刚想到。”
  猴子问:“那她脸没事吧,长得漂漂亮亮的,破相了就完蛋咯。”
  我翻他一眼,说:“我哪知道,要不你去医院慰问一下?”
  猴子说:“我和她又不熟。”我们和郭薇都不熟,只识其人,在路上遇见,连招呼也不会打。她现在出了车祸,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拿别人的名字做消遣。看看天色不早了,大嘴收好牌,对我和猴子说:“走,吃饭去吧,晚上还睡我这。”
  “睡这没问题,晚饭你请。”
  “靠,乘火打劫啊。”
  “那是当然,不劫你劫谁。”
  “那,行!算我倒霉,交上你们这帮穷兄弟。”
  晚饭后,下起了小雨,我们早早回到房间,坐在床头抽烟聊天。大嘴掏出手机,前后瞧了瞧,问:“你们说,今晚上那女的还会打电话来么?”
  猴子歪着嘴,一副老道的模样,说:“我看很有可能。”
  “啧。”大嘴看似很心烦,说:“这他妈弄得人心惶惶。”
  我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大嘴急道:“快说。”
  我说:“我以前听说个事,说有个人,他女儿失踪了,报了警,但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这人晚上梦见了女儿,女儿告诉他,说自己正在某口枯井里,好冷好怕,叫父亲快来救她,开始这人还以为是自己思女心切,所以夜有所梦,但接下来几天,他夜夜都做了同样的梦,这下他急了,叫了几个人找到梦里女儿告诉他的那口枯井……”讲到这,我喝了口水。
  “后来呢?”猴子急不可耐。
  “后来,后来还真在这口枯井里发现了他那被人分尸的女儿,被切割的残肢装在一个套了两层的黑色塑料袋中,拉上的时候,都已经发烂腐臭了。”
  “哎呀。”猴子觉得恶心。
  大嘴指指丢在一旁的手机,说:“你的意思是,我接的这个电话,也可能是……”
  我不置可否,说:“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猜测而已。”
  猴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我觉得你这个猜想比较靠谱,你说这半夜三更打电话,还阴阳怪气的,你要说是个男的吧,我还会想可能是谁在和大嘴开玩笑,可居然还是个女的,这个就说不好了。”
  大嘴说:“是男的也古怪,这个电话,连来电显示都没,接完后也找不到通话记录,谁开玩笑能开得这么有水平?”
  猴子说:“你们俩都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听声音听出什么名堂了没?”
  我和大嘴互相看了看,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冷冰冰的。”
  猴子一拍大腿,说:“完咧,估计又是个冤死鬼!”
  大嘴被吓住了,小声说:“操,不会吧?”
  我说:“哎,你听猴子瞎掰什么,他懂个屁,只是个猜测,你说我们这地方这么小,出个分尸杀人案谁会不知道?”
  大嘴说:“那不一定,你刚才不还说在发现尸体前只是失踪了么?”
  我想想也对,说:“要不这样,找刘俊问问,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接到人口失踪的案子。”
“不晓得这家伙在家不,搞不好又去采花了。”大嘴边叨叨边拨通了刘俊家的电话。运气不错,因为下雨,刘俊这小子今晚没出去觅食,可叫我们失望的是,刘俊说这段时间没有人来报案要找人。
  大嘴拿着电话,神思恍惚,说:“这下怎么办?”
  我说:“不想那么多了,管她是什么,现在几点?”
  大嘴看看手机,说:“十点五十。”
  前两次电话,都是在午夜11点多打来的,现在快11点了,那么……我和猴子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大嘴的右手,大嘴低头看看手中的手机,触电似地把手机丢到床尾。没人想说话了,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雨还在下,越来越大,疾风密雨,拍打在窗外的遮雨棚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我感到一丝紧张,看看他俩,比我好不了不少,尤其是大嘴,表情复杂,揣揣不安。
  嘟啦嘟滴……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我们同时浑身一颤,大嘴看了我和猴子一眼,站起来,慢慢走向床尾。我屏住了呼吸,铃声在此时听起来格外刺耳,看着大嘴的手缓缓伸向手机,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
  手机背面向上,大嘴没有拿到耳边接听,而是飞快地把手机翻转过来,按下了免提键。
  “喂,王启才吧?”嘘,我和猴子松了口气,大嘴抓起手机,对着手机嚷了声:“王你妈!”之后飞快地挂断,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好一会,猴子才说:“我们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
  “嗯。”我点起烟,对他俩说:“抽支烟睡吧。”
  大嘴拿起手机,关掉,想了会,又重新打开,轻轻地放在桌上。一晚上我们都没睡好,心照不宣,在等那神秘女人的电话,可一夜过去,手机毫无动静,第二天起来,三个人哈欠连天,挂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猴子笑言:“像做了一整夜的神枪手。”真他妈下流兼胡扯,要论神枪手,非刘俊莫属啊,可怜我们几个,二十啷当岁,还是青涩花骨朵咧。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那神秘的女人都没打电话来,大嘴稍稍安心,我和猴子也就各回各窝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那电话再没打来,渐渐的,我们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单位和同事扯皮,同事阿毛从门外走来,笑嘻嘻地对我说:“凡子,外面有美女找。”
  美女?!我有些惊讶,从小到大,除了在读书时被我那教英文的美女班主任隔三差五地往办公室里招呼,还真没被其他美女找过,哦,不对,有一次,那是高中时,做完课间操我独自回教室,有个低年级的小美女在半道拦住我,塞给我一张叠成心形的粉红色信纸,一看就知道是情书,我激动死了,想我老李到底是块金子,即便平时做人低调,却仍然遮不住万丈光芒,我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哆嗦着接过情书,故作腼腆地说:“给我的啊?这怎么好意思哩。”小美女送我个白眼,说:“这是我们班的某某给你们班的某某的,麻烦你转交一下。”说完她就走了,留给我一个骄傲而又冷漠的背影,击碎了我那颗自作多情的心。我羞愤难当,差点用这封情书擦了屁股。
  我将信将疑,走出办公室,左瞧瞧,右瞅瞅,没人啊,阿毛那小子耍我,我正要回办公室找他算账,有人从背后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高兴地大叫:“哈,许艳,是你啊!” 许艳是我高中同学,高一高二时我和她并不熟,直到高三调整座位后和她坐到了一起,才熟稔起来。后来上大学又在同一个城市,关系更近一步,好得跟哥们似的(用她的话说是姐们),毕业后她去了深圳,我回了老家,盘指算算,有大半年没联系了。
  许艳算不上美女,但气质尚佳,穿得挺淑女,可一见到我就原形毕露,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李呀,好久不见,还是那么风流倜傥嘛!”
  我说哪里哪里,风流不敢当,倜傥还可以。她笑,还呸,说我还是这么厚皮脸。玩笑了几句,我问她:“你怎么回来了,是吃不惯深圳的海鲜,跑回来吃家乡的山货吧?”
  “去你的。”她笑着打了我一下,说:“我休年假咧,回来过几天。”
  我说:“那行,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够意思吧。”
  “太够意思了,不过用不着你请,晚上我请,上我家吃。”
  “额,就我一个?”我指指自己的鼻子。
  “不,还有美女。”
  “不会这美女就是你自己吧?”
  “怎么?我不算美女啊?”
  “嗯!”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就吃了她一记黑虎掏心。
  傍晚猴子听说我佳人有约,还不止一个佳人,叫嚷着也要去,我说人家又不认识你,你去做啥?猴子说人家买猪肉还搭两块碎骨头不是,顺带了呗。我说现在不行啦,肉价渐涨,骨头搭不起了。说完我就走了,留下猴子这根烂骨头郁闷不已。
  一进徐艳家,我就呆住了,连徐艳妈在内,一共6个女的,徐艳爸出差了,不在家,好嘛,就我一个男的,早知道就把猴子这块烂骨头给捎来了。徐艳妈招呼我随便坐,去厨房忙了,按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来算,此时我身边聚集了两千五百只鸭子,我置身鸭棚,半句话也插不上,耳旁只闻鸭子们的阵阵嬉笑。
  “怎么样,美女多吧?”许艳见我有些不自在,走过来和我开玩笑。
  我点点头,说:“多,就是太多了点,哥们有点消受不起。”
  “去你的!”她笑着拍了我一下,给我介绍起其他几位女孩来:“这两位老同学,你认识,这位是我妹,郭薇,这位是郭薇朋友……”
  郭薇?我拉过许艳,小声问:“郭薇是你妹?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许艳笑:“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她是我表舅的女儿。”
  我说哦,看了眼郭薇,她带着顶帽子,头发像被剃光了,现在只长出短短的一层,面部左侧仍可见淡淡的划痕,右手腕上,还贴着一块白色的膏药。虽然头发被剃,伤痕未消,郭薇的容貌却没因此受到什么影响,还算美女一个,我在心里说,猴子的担心多余了。
  我转回头,悄悄问许艳:“她那个,好了?”
  “什么?什么好了没?你说郭薇?”许艳一下没反应过来,大声问我,我怕郭薇听到,赶紧示意她小声,可是晚了,五百只鸭子的嚷嚷,除非是聋子,否则怎么听不见。
  郭薇冲我笑笑,很有礼貌地说:“我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我面红耳燥,赶紧说:“不客气,不客气,这……”这字才出口,我赶紧把后面的是我应该做的吞了回去,好险。小学的思想品德我总是不及格,看来是老师误会了我。
  许艳指指郭薇,又指指我,问:“你们俩认识?”
  “哦,不不。”我和郭薇同时否认。我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些三八,倒是郭薇落落大方,笑着对我说:“虽然不认识,但我知道你。”
  我也笑,说:“看来我不必自暴自弃,我还是会被美女关注的。”
  二千五百只鸭子放声大笑,许艳边笑边骂我:“你怎么还是这副臭德性!”
  玩笑一开,气氛活跃了,我的拘谨也随之消散,开始放松,和她们聊起天来。聊着聊着,郭薇讲起了她的车祸经历,当讲到她在医院昏迷不醒时,她说自己有过一段古怪的,似梦非梦的经历。 郭薇说,出车祸后,她一下就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此时她的朋友说,在郭薇昏迷期间,家人和朋友24小时日夜陪护,几乎寸步不离。)她坐起身,检查自己,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和不适,她环顾四周,感觉这是间单人病房(其实当时她是在重症监护室),她没有看到医生和护士,也找不到家人,她下了床,走出病房,走廊里空荡荡的。
  “有人吗?”她试探着,小声地叫了一声。没有人答应她,她依稀听到自己的回音。她感到有些恐惧,即便此时日光正好,她掖紧外套,小心翼翼地朝楼梯口走去,在经过其他病房时,她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一间,又一间,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发现这里同样冷清。人呢?大白天的,为什么一个人都会没有。她害怕了,她想回家,她跑出诡异的住院楼,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来到大门前,在她将要跨过铁门走出医院的时候,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对她说:“你不要出去,你还不能出去。”她转回头,看见一个穿黑衣的老头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问老头:“为什么我不能出去?”老头回答她:“你还没到时候。”她听不懂,又问:“什么意思?什么是我还没到时候?”老头没有说话,对她摇头,缓慢而沉重。
  这时门外开来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外,车窗放下,一个男人探出头来对她说:“你来了,上车吧,带你回家。”她并不是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可此时她对他的感觉却是莫名的信任,她高兴地说了声好,正要跨出铁门,那老头突然从身后捉住了她的手腕,说:“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能走?”
  老头又不说话了,又对她摇起了头,她急了,她挣扎着想要甩开老头,却怎么也挣不开,挣扎中,她听见那男人说:“那我下次再来接你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启动开走,她大叫起来:“别走别走,快带我走,别走,快来接我!”(她说到这我怔住了,“快来接我”这四个字我猛然想到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只是语气不同,还有大嘴所开的那辆金杯车,不就是一辆白色的面包吗?难道她说的车上的那个男人是大嘴?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可又不明白,我忍住疑问,没有打断她。)等车开远,老头这才放开了她,她愤怒了,她正想质问老头,他却突然在她眼皮下蒸发了,鬼魅般的,无声无息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惊恐万分,毫不犹豫地跳出医院大门,奔跑起来。奔跑中,她不时回头看身后,她害怕那鬼似的黑衣老头正对她穷追不舍。幸好没有。她跑累了,停下来喘气,她发现自己竟跑离了熟悉的小镇,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没有任何建筑,只见无垠的荒凉,一条灰色的宽阔的公路,前后望不见尽头,起伏着像波浪般通向远处。天空低垂,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上午,这会居然已是灰蒙阴暗的黄昏。她站在公路中央,惊恐地四处张望,看不到一个行人和一辆车,天空低垂,密布着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奇怪的是,此时她并不感到恐惧,她只是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她开始无比想念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她看着前后两茫茫的公路,她忘记了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跑来的,这个奇怪的地方像是混沌未开,东南西北让人无从辨别。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往自己认为可能是的那头走去。她走了很久,她走得累了,她开始怀疑是否自己走错了方向。她精疲力竭,蹲下来放声大哭。天上开始掉落烟灰色的雪花,一片掉在她的手背上,她感觉不到一丝寒冷,拿来下用手指轻轻一捻,居然成了粉末。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稀能看到许多低矮的建筑物,像是个村落,虽然不是熟悉的小镇景象,可也让她着实感到一阵兴奋,在那荒凉无边的公路上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人烟。她小跑着朝那村子跑去,在村口,一道篱笆拦住了她,正在她搜寻入口的时候,一个人从篱笆对面走来,那人的穿着长相她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人对她说:“你不能进来。”她问为什么,那人告诉她,她不属于这里。她问他这是哪里,她该怎么回家。他指指她的身后,告诉她原路返回即可。
  回头路很不好走,不知怎的,原本略微起伏的公路在此时突然变得非常陡峭,随着前行的距离,坡度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不像在行走,而是在爬山,她回身看了一眼,顿时打了个哆嗦,天啊,这么陡的坡,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她吓得手脚发软,赶紧趴在了地面上,她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滚落下去,此时已看不见那个村落,脚下雾蒙蒙的一片,像万丈深渊。
  她不敢再回头,手脚并用,如蚂蚁般继续向上爬行。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时间仿佛已经凝滞或消失了,从她误入这里起,直到现在,天都没有黑透,一直处于黄昏状态。
  越向上爬,路变得越发倾斜和狭窄,空间像被挤成了一条狭隘的隧道,她在其中爬行。她疲惫极了,她的手脚酸麻得不行,她好几次想停下来休息,但她知道,在如此陡斜的地方,只要一停止爬行,身体就会像坐滑梯一样滑落下去。而下面,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爬,咬着牙继续爬,直至身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直至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恍惚中她好像听到父母的呼唤,那声音亲切极了,就像小时候在外贪玩被他们招呼回家吃饭一样。“快到家了!”她兴奋无比,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的她突然又了力气,她没命地向上爬……
  说到这,郭薇停止了她的叙述,我们以为她只是要喝口水,可等了一会,她只是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大家,许艳憋不住了,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没了啊,后来我就失去意识了,再后来我就醒了。”郭薇说着,双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叹道:“真是死里逃生啊!”
  郭薇的讲述让其他几个女孩啧啧称奇,她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说了许多个如果:如果郭薇当时上了那个男人的车会怎样?如果郭薇进了那个奇怪的村子会怎样?如果郭薇当时没坚持住从陡坡上摔下去又会怎样?
  讨论了一番,最后大家都认同的结论是:如果这些如果发生了,那么郭薇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而是……
  我以前曾看过一本杂志,里面记载了大量人在濒死前所经历的奇怪遭遇,他们经历各不相同,有的恐怖,有的却很愉快,但都同郭薇一样,感觉很真实,苏醒后都不觉得像在做梦。我并不奇怪郭薇会有这次奇异的经历,我纠结在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和那个开车的男人身上。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问她:“你认不认识武浩(大嘴本名)?你在那个,梦里,有没有打过电话什么的?”
  郭薇奇怪地望着我,说:“武浩我知道是谁啊,好像你们关系挺好吧,不过我不认识他,在梦里我没有打过电话,根本没见过电话,也没想过要打,哦……”她恍然大悟,说:“你是以为那个开车的男人是武浩吧,唔,绝对不是,如果是他开着那辆车来接我,打死我也不敢上,呵呵。”我郁闷,看来大嘴的名号在小镇上也不小。
  “哦。”我不死心,又问她:“那么,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对了,还有那辆车,你记得牌号吗?”
  郭薇摇摇头,说:“完全记不得模样了,包括那个老头和那个村子里的人,我感觉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可并不吓人,至于车,只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牌号什么的,都没有看到。”
  我更糊涂了,这难道只是巧合?可郭薇的声音和那女人的声音确有几分相似,还有,在郭薇昏迷不醒的最危险的那段时间,也与我和大嘴接到那神秘来电的日期吻合。
  许艳用力拍了我一下,说:“喂!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让你那在殡仪馆上班的猪朋狗友把我妹接走啊!?”
  我赶紧说当然不是,接着我把那神秘女人来电的事情告诉了她们。听完我的解释,除郭薇外,几个女孩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郭薇的朋友——孙茗,更是交叉起双手抱紧了自己,打着冷战说:“太恐怖了这个。”
  许艳皱着眉头说:“那打电话的这个女人会是谁呢?难道真的是你?”她猛地转向郭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与其他人的反应相比,郭薇反倒显得放松,她歪着脖子耸耸肩,做了个可爱的表情,说:“说不定,真的是,不过我记得自己的确没有打电话,再说我也不知道武浩的手机号,以前我是不太相信那些灵异之类的东西的,可这次车祸后,有了这次奇怪的经历,啧,现在还真的……说不好,哎,对了,你和武浩关系这么好,他们单位是不是会经常出些乱七八糟的怪事啊?说来听听呗。”
  哎,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喜欢什么不好,居然喜欢听鬼故事,我清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既然你这么想听鬼故事,那我就给你讲个关于色鬼的故事吧。”
  “去你的!”
  “哈哈……”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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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10-09-21
经过这次聚会,我和郭薇成为了朋友,托我的福,大嘴和猴子也渐渐和她以及她的朋友孙茗熟悉起来。在我们的美女排行中,郭薇不是最漂亮的,但在和她深入接触后,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姑娘是最可爱的。猴子说:“真是没想到呵,以前看郭薇,总觉得她趾高气昂的,现在熟了,才知道她原来蛮有意思的嘛。”
  大嘴斜了他一眼,说:“你小子不会又想打郭薇的主意了吧?”
  猴子露出一脸死相,说:“如果她对我有意思,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
  “操,那你的张晓静咧?”大嘴差点跳起来。
  猴子气哼哼地说:“张晓静,哼,这么多年了,我对她一往情深,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可她咧,对我总是爱理不理,若即若离,既然她对我无情,那就更不要怪猴哥对她绝情了。”
  我呸他说:“人家对你爱理不理是真,要说若即若离嘛,我倒没看出来,人家压根就没想和你若即过,还绝什么情,你绝个屌你。”
  猴子嘿嘿一笑,说:“这玩意可不能绝,绝了就成东方不败了,我可是首代单传啊。”真他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转眼临近五一,长假五天,我提议说是不是该出去玩一趟,大家都赞成,猴子说最好能叫上郭薇她们,我正有此意,于是拿来大嘴手机,打电话给她。电话那头,郭薇欣然答应,几句银铃似的好啊好啊好得我心花怒放。大嘴和猴子更是激动地直搓手,说哎呀哎呀,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美女结伴出游了,什么叫苦尽甘来,什么叫枯木逢春……
  因为大嘴工作特殊,业务随时会有,我们无法跑得太远,和郭薇孙茗商量后,我们决定就近取景,到小镇附近一处新开发的旅游景点潇洒几天。
  出发这天,猴子又如平时一样想坐去后排,我拦住他,说:“这回我坐后排吧,让你坐前头,便宜你小子了。”
  猴子不干,说:“你少来这套,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好,今天有了美女,你就要坐后头啦?”
  我骂道:“嘿你个猴头,猴精猴精的哈,要没我,你有机会和美女一块自驾游不,少废话,滚前面坐去,再啰嗦把你捋直了放后车厢去,他奶奶的。”
  猴子争不过我,悻悻地走开,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脏话,不幸被我听到,一记蹬腿在他猴屁股上留下一个漂亮的鞋印。
  从大嘴住处出来,开到约定地点,郭薇和孙茗一人背着一个大包,正在路边等着。我和猴子跳下车,殷勤地将她俩的行李接过,招呼她们上车。我拎着郭薇那个大背包,感觉沉甸甸的,问她:“嚯,什么东西这么重?不就去个几天么。”郭薇调皮地一笑,说:“女孩子嘛,东西当然多点喽。”,我被她喽酥了半边身子,上车时还磕着了脑袋。哎,美女就是美女,随便喽啊喽的,都觉得是在对你发嗲,受不了。
  上车后,我和孙茗坐两边,郭薇坐中间。从后视镜里,我看见大嘴和猴子那嫉妒兼羡慕的眼神,我心里乐翻了,可表面却做出一副坐怀不乱的神情。孙茗胆小,侧过身指着铁皮问后面有没有放那个,猴子逗她,说后面没有那个,只有这个,孙茗又问这个就是那个吧,猴子说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两人这个那个了半天,弄得孙茗战战兢兢,紧紧地挽着郭薇不放。和孙茗相比,郭薇可镇静多了,丝毫不介意身后就是放尸体的车厢,神态自若地和我们开着玩笑,,一丝胆怯都没有。我对此有点不满意,一个女孩,特别是作为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这个时候,还是表现得小鸟依人一些比较好,这样我就可以充分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比如抱抱她啊,放出几句诸如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的厥词。
  驶出小镇,拐入盘旋险峻的山道,十几分钟后,郭薇指指前方说:“喏,前面那棵树那边,就是我出事的地方了。”我们伸长脖子,往窗外看去,大嘴把本来就不快的车速又放慢了些。这条路段我很熟悉,郭薇出事那里,是整条山路中最直的一小段,左边是山壁,右边是一片倾斜直下杂树林,和公路稍有落差,但不大。郭薇说,她就是在这里,冲进那了那片树丛。
  “哦。”我有些不解,问她:“这段路很直啊,你怎么冲出去了?”
  郭薇耸耸肩歪歪头,这似乎是她的招牌动作,由她做来,也的确让人看得赏心悦目。郭薇说:“不知道,当时我车速比较快,突然好像听到后面有人喊我,我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结果……”说到这,她双手拍拢,随即打开,在她漂亮的下巴下方做出了一个“砰”的手势。
  猴子转过头,看着郭薇说:“什么?你听到有人叫你?你不会是遇见传说中的夺命刹了吧?”他记性到不错,王师傅说的那些神神鬼鬼,他居然连名称都没忘记。
  “什么夺命刹?”郭薇不懂。
  我拍了下猴头,说:“胡说八道什么!”随后我问郭薇:“你当时是不是听错了?”
  郭薇摇摇头,说:“我表妹当时坐在我后面嘛,我以为是她叫我,后来问她,她说当时她根本没喊我,连个声都没发过,也许真的是我神经过敏了,哎,倒霉吧,命中注定,遭此一劫。”郭薇说着就笑了起来,她还挺豁达。
  我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郭薇拍拍副驾的座背,对猴子说:“喂,猴子,你说那个什么刹,是什么啊?”
  猴子一听来了劲,迫不及待地要表现他的博闻广见,清清嗓子说:“这个夺命刹嘛,就是枉死在路上的……”
  “哎哟,你们不要说这个了嘛,听得就吓人。”孙茗不给猴子表现的机会,打断他,皱起眉头捂住了耳朵。
  “好好好,不说,不说。”猴子也学着郭薇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我看着猴子东施效颦的模样就想笑,傻不拉叽的,这分明就是美女和野兽嘛。
我侧头看了下郭薇,发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鼻尖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问她:“怎么了?晕车?”她摇摇头,说:“不,就是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心慌?晕车了吧?要不然你和猴子换个位,坐前面。”大嘴还真他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郭薇强笑了下,说:“不用了,就刚才那一阵,现在好多了。”
  我说:“嗯,不过你脸色不太好,要不睡会吧。”她说好,把头放在座背上,闭上了眼睛。我摇下车窗,露出一道缝隙,风吹进来,拨挑着她的短发。比我在许艳家见到她时,她的头发已长长了不少,可仍然短,她没有再带帽子。她的睫毛很漂亮,她的皮肤很白,她似乎睡着了,她让我有些心猿意马。我挪开视线,转向窗外。
  新景区乏善可陈,逛来看去都是山,对于我们这帮山里人,实在缺乏吸引力,幸好有了郭薇和孙茗。猴子说得不错:去哪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和谁一块去。
  在景区泡了两天,第三天吃完中饭后,我们踏上了回程。两日的疯玩似乎并未让大家觉得疲惫,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开开停停,见到中意的地方就要下车去晃哒一番。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跑了一个下午都还没有到。
  临近傍晚,终于折腾累了,猴子和孙茗靠在座位上渐渐睡去,我和大嘴还有郭薇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聊着天。天色越来越昏暗了,还下起了雾,我们离小镇还有二十多公里,大嘴打开车灯,不紧不慢地向小镇开去。
  忽的,郭薇微微抬起身子,像发现什么似的向前方打量。我探头看了看,没瞧见什么,正要问她,她又把头伸向我这边,往窗外看去。
  “哎,大嘴,你怎么不停车啊!”郭薇突然小声叫起来。
  “停车?干什么?”
  “有个女的在路边拦车,这么晚了在这荒郊野外,你就发发善心带人家一段啊。”郭薇埋怨似地说。
  “什么女的,我怎么没看到?”大嘴说着,一脚踩住了刹车。猴子被惊醒,眯着眼含糊道:“啊,怎么了,到了?”
  郭薇探过身,越过我放下车窗,向后望去,我被她挡住,笔直地靠在座背上,我说:“你是不是眼花了啊,我没看到人啊。”大嘴也点点头,说:“我也没看到。”
  郭薇缩回脖子,自言自语道:“不对呀,我明明看到个女的在路边招手。”她推推我,说:“下车看下。”我打开车门,才下车,郭薇就跟着跳了下来,匆匆向车后跑去,
  “哎……”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快步跟过去,还没追上她,郭薇突然站住,被定了身似地,一动不动。天已经黑了,但仍有微弱的光线可维持视力。我以为郭薇看见了什么,跑到她身旁,目力所及,只见前方一片朦雾,空荡荡的盘山公路上并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看见她刚才所说的拦车女人。我向前走了几步,确定没人,转过身正要问郭薇是怎么回事,一件让我至今想起仍毛发直耸的事情发生了。
  “快,来,接,我。”郭薇面无表情,缓慢而有力地说出了这四个让我呆若木鸡的字,来不及任何反应,我看见她的脸在瞬间变幻成了另一个女人面孔,那是一张铁青的,毫无生气的,扭曲的陌生女人的脸,她的短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杂乱潮湿的卷发,满沾着泥土和杂草,紧贴在她的头皮和脸颊两侧。她不是郭薇!她抬起一只惨白嶙峋的手,颤巍巍地向我伸来,期待似地停在半空。
  我吓呆了,两条腿像钉进了地面动弹不得,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魂魄弹出了体外,我脑中一片嘤嗡,紧接着我听到从自己喉中发出几声极为难听的咕隆,直到猴子和大嘴跑来,我才触电般地弹起,死死地抓住猴子的双肩大叫起来,声量之大,把仍在车上酣睡的孙茗都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猴子捉住我的手,掰了下来。
  “她的脸!郭薇的脸!”我低头指着郭薇大叫。
  “郭薇的脸?哎,郭薇,郭薇?郭薇你怎么了?”大嘴和猴子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
  我抬起头,惊愕地发现郭薇的脸居然恢复了正常,郭薇仍是郭薇,只是表情麻木,眼神呆滞,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直立不动,任凭猴子他们如何拉扯叫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啊?”孙茗揉着眼睛从车里下来,显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喂,凡子,你没事吧!”大嘴看我木呆呆的,又拽了我一下。
  “我没事。”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郭薇,然后叫她,拉她,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孙茗也走过来了,看见郭薇的模样,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大嘴身边靠。  “郭薇怎么了?你们看见什么了?”猴子一边问我,一边紧张地四处打量。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犹豫了几秒,我抬手在郭薇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见她有反应,我稍加力又拍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我一狠心,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啊!”郭薇大叫起来,于此同时,她猛地一下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大叫道:“她抓住我了!她抓住我了!”事后大嘴和猴子说起此事,都后悔不已,说早知道一开始就他们去甩那一巴掌了,这样站在郭薇面前的就是他或他,然后会扑到他或他的怀里。话说回来,当时我可不觉得这有多幸福,郭薇这冷不丁地扑过来,吓得我差点把她甩下山去。幸好她叫了那么两句。这两句告诉我郭薇是郭薇。
  我轻拍她的后背,等她稍稍平静,我放开她,说:“好了,没事了。”
  郭薇惊恐地环顾四周,颤颤地说:“我看见哪个东西了!”
  “不要讲,上车再说!”我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起她的手,招呼着大嘴他们朝面包车跑去。上车后郭薇要说话,被我制止,大嘴全不顾雾大弯急,飞似地把车快回了镇里。等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我才松开紧握郭薇的手,说:“现在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郭薇惊魂未定,手捂着胸口语无伦次地说:“我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就是那个女的,在路边招手,然后我过去,她就抓……”
  我拍拍她的手背,说:“别急,慢慢说。”
  “嗯。”郭薇抿抿嘴,重重地呼吸了几下,说:“是这样的,开始在车里,我看到前面有个女的站在路边招手拦车,可你们都说没看到,然后大嘴停车了,我下了车,就看到她站在那,然后,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跑过去,然后,然后……”郭薇抓住了我的手,随机察觉不对,赶紧放开,挽住了坐在另一边的孙茗,惊恐万分地说:“然后我就看见她的脸,那张脸恐怖极了,像死人一样,还有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我吓死了,想叫,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好像就没了意识,一片空白,再然后就看到你们围在我跟前,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郭薇边说边喘着粗气,旁边孙茗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两个女孩紧紧地抱成一团。
  “操,难不成又见鬼了?”猴子看看我和大嘴,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憋了几天的脏话。这几天因为有郭薇她们在,我们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
  大嘴紧皱眉心,头痛似地握拳在额头上轻轻敲了几下,问我:“凡子,你也看到了那个女的?”
  “没有,但我看见郭薇,郭薇的脸……”说到这,我扭头看了眼郭薇,她侧身抱着孙茗,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眼神惊恐又无助。
  我放下车窗,点起烟,继续说:“我看见郭薇的脸,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脸,那张脸是死的,没有一点活气,她头发是卷的长发,湿漉漉的,上面全是泥巴和草……”
  “对对对对,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就这样,啊!你怎么会把我看成她?”郭薇睁大眼睛,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脸。
  “呀——”孙茗在一旁突然尖叫起来,松开原本抱着郭薇的手,身体往车门缩去,惊恐万分地说:“你不会被那东西附身了吧!?”
  孙茗这声尖叫把我们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郭薇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拍打着自己,手忙脚乱,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把脸往后视镜跟前凑。我拉她坐下,说:“别慌别慌,你刚才说她抓住你了,她抓住你哪了?”
  “哦!”郭薇慌忙撸起袖子,忙不迭地检查着自己的两只手臂,她手臂的皮肤比脸上的还好,凝脂一般,白皙细腻,我们几个对着她的手臂瞧了半天,没瞧出什么异样。
  “嗯,没什么嘛。”猴子缩回身体,半跪在座位上说:“比我上回好,我上回被个小鬼摸一把,还留个印子咧,哎,不对,不对,当时我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印子,过了几个小时才出现的,是吧,大嘴?”
  大嘴没有应他,看看郭薇,又看看我,安慰郭薇似地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郭薇就是中了个邪,我们不是都中过么,不是也没什么事。”
  “可我的手,会不会像猴子说的那样啊?”郭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了。
  我瞥了眼猴子,怪他多嘴,我说:“没事,猴子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爱胡说八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不是没什么事么,就算有,你也别怕,我们有办法解决……”
  “没错,没错。”猴子急着赎罪,打断我,说:“就算有了什么印子,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有法子专治这个,用白酒煮糯米就行,我就是用这个法子弄好的。”
  “真的?!”
  “真的!包治包好!”猴子像个江湖郎中,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郭薇疑惑地把目光转向大嘴,又停在我脸上,在得到我和大嘴的肯定后,她稍稍放心。 “啊!”沉默了会,郭薇想起什么似地叫起来。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那里,刚才遇见那女的那里,就是我出车祸的地方!”
  “她不会早就缠上了你了吧?!”孙茗比郭薇还紧张。
  郭薇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不出话,我感到一阵混乱,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哦,对了!我怎么才想到!在郭薇的脸变化前,她还说了快来接我这几个字!”慌乱中,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我和郭薇的两个突然想到,让现场的气氛恐怖到了极点。
  “快,带,我,走。”猴子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突然眼睛一亮,说:“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快说!”
  “郭薇出车祸后,我们就接到了那个奇怪的电话,现在,又蹦出个这么事,我想,在郭薇出事那里,附近肯定有一具女尸,但一直没被人发现,所以借助郭薇……我想,我们只要回去那里,找到那具女尸,事情就肯定水落石出了。”
  “啊!你们现在还回去找那个死人啊?”孙茗怕得快要昏过去。
  “现在当然不去,明天吧,明天我们就去。”我觉得猴子推测得很正确。
  “要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郭薇觉得我们的做法不合适。
  我苦笑了下,说:“怎么报警?说你被女鬼附身了,于是就知道了有个女人死在荒郊野外?”
  “唉——”郭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嗯,那这样吧,明天我们三个先去找找看。”大嘴对我和猴子说。
  “行。”我和猴子没有异议。
  “那今晚她不会还来找我吧?”郭薇拉住孙茗,说:“小茗,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啊?!”孙茗面露难色。
  “好不好嘛,拜托拜托啦!”
  “那,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我哪敢!”
  送郭薇她们回家后,我们来到大嘴房间。靠在床头,大嘴拿着手机看了半天,说:“我不明白的就是,郭薇出车祸那会,怎么那女人就打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了?那时候我们和郭薇也不认识啊。”
  “是不是郭薇当时被她附身,然后打给你的?”猴子才说完,自己就先给否认了:“也不对,连续两个晚上都接到了电话,可当时郭薇躺在医院里啊,如果说郭薇是在昏迷中灵魂出窍打的,可按她之前所说的那些,也根本没有提到打电话什么的啊。”
  我苦笑,说:“不过据她所说,她在昏迷中的那段经历中,倒是说有个男人开着辆白色面包车来接她,她好像也对那人喊了快来接我这句话。”
  大嘴长大嘴巴指指自己,满脸惊愕地问:“我啊?”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说看不清脸,车也好像不是你开的车。”
  “哎,我彻底糊涂了!”猴子点起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凡子,你觉得呢?”大嘴问我。
  我用力抓几下头皮,觉得思维前所未有的混乱,我烦躁地说:“不知道,他妈的好乱。”
  三人闷头抽了会烟,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隐约感觉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我开始担心郭薇的安全,我掐灭手中的半截香烟,对大嘴和猴子说:“我觉得不对,郭薇可能会有危险。”
  猴子看着我,问:“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没有,感觉,强烈的感觉。”
  大嘴和猴子对视了一眼,大嘴说:“那怎么办?去郭薇家找她?”
  猴子说:“那不行,她父母都在吧,现在都几点了,不方便,再说,孙茗不是陪着她么,在自己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现在几点?”我问大嘴。
  大嘴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十点多了,怎么了?”
  我站起身,飞快地说:“走,去郭薇家。”
  猴子满脸差异:“你真要去她家啊?”
  “不,就在她家楼下,守着!”
  “啊,不是吧,你疯了吧!”
  “去不去!?”
  “去!”
  驱车来到郭薇家楼下,我跳下车,朝二楼的郭薇家看去,房间没有灯光,看来她们都已经睡了。
  大嘴走到我身旁,说:“估计都睡了,我们怎么办?”
  我说:“守着。”
  大嘴叹口气,转身回到了车上,我在原地站着,抽了支烟,也转身上了车。我放下车窗,一动不动地盯着郭薇家所在单元的楼道出口。大嘴拧开了音乐。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陆续打起了哈欠,躺在后排的猴子欠起身,正想说话,大嘴的手机突然响了。
  嘟啦嘟……嘟啦嘟……大嘴掏出手机,才放到眼前,他怔住了。
  “怎么不接?”我碰碰他,他不说话,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才看了眼,忍不住惊呼起来。
  “怎么了?”猴子凑过身子,我举起手机给他看,猴子惊叫道:“啊,没来电显示的, 是那个电话!”
  铃声不屈不挠地响着,我深吸了口气,把手机拿远,按下了免提键。
  “快来接我。”
  “是郭薇,是郭薇的声音!”因为过分惊骇,猴子的嗓音都变了。
  电话断了。郭薇家中看似没有任何动静。我拨通了郭薇家的电话,没有了人接听。
  “快,快,去郭薇以前出车祸那里!”我一边叫着,一边冲上了车。在车上,我看了眼时间,午夜11点12分。走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郭薇家的号码,我赶紧接通,只听孙茗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地说:“不好了,郭薇不见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一起么?她爸妈呢?”
  “她爸妈去她外婆家了,不在,就我和她,我刚被电话吵醒,醒来后就发现郭薇不在了,现在房子里就我一个人,我好怕啊,你们快来!”
  “你不要怕,你在那没事,郭薇可能会有危险,我们现在正在找她。”
  孙茗哭起来了:“那我怎么办?”
  我突然对她生出莫名的厌恶,我压住火气,说:“你要么自己回家,要么待在她家。”不等她再开口,我就挂上了电话。
  “怎么回事?”大嘴开着车,一边问我。
  “郭薇失踪了。”
  “啊!”
  “快一点,大嘴,再快一点。”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剧烈,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透过挡风玻璃,我努力搜寻着每一个视力所及的地方。当车拐过一个大弯,驶入那条直路时,我看见前方十几米处一辆小四轮正停在路中间,三个人影蹲在车前,显得惊慌失措。一瞬间我的心坠到了谷底,我感到窒息,双眼发黑,一阵眩晕。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我更记不得自己是以怎样的速度跑过去的,我只记得在我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郭薇的那一刹那,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我蹲下,轻轻抱起她,我把脸贴近她的额头,我感到她的血还是温热的,我似乎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她没死,快快,大嘴,快,医院……”
  我恍惚看到闪烁的警灯,听到嘈杂的人声,好像是猴子拉开了我,我颓然靠在路旁的一棵树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车灯开始慢慢放大,又猛地缩小,泛射出绚烂刺目光线。朦胧中,我看见他们把她抬进了车。我感到世界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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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10-09-21
一夜未眠。郭薇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第二天清晨四点左右,我们才从医院回到大嘴房间,三人疲惫不堪。沉默良久,猴子说:“现在怎么办?”我看看大嘴,他一脸疲态地望着我,眼睛里满是血丝,我相信自己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
  “先睡会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没劲再洗漱,三人脱下外套上了床,我和猴子睡大床,大嘴单独睡那张钢丝床。不一会,那两人就发出均匀的鼾声,一张一弛,交替起落。我累得要命,却毫无睡意,我担心郭薇的伤情,更害怕那盯上她的东西还对她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古怪肯定就在出事点附近,我愈发笃定猴子之前的推测,我几乎已感受到,一具女尸,在阴冷潮湿的杂树林深处,散发出腐臭的,令人恶心的气味。
  想到这,我冲动地想要喊起大嘴他们,我恨不能即刻找到这具女尸,将其碎尸万段。我满腔怒火都倾泻在一个可能有的女尸上。而后,猴子的梦呓让我稍稍冷静,我闭上眼,告诉自己,该休息休息。渐渐地,思维模糊起来,我感觉身体变得无比沉重,硌人的木板床似乎变得柔软如海绵一般,我正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沉陷下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5点,我在起床时惊醒了猴子。大嘴仍在酣睡,呼声阵阵,猴子叫醒了他。我用大嘴的手机给在医院上班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经抢救后,郭薇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仍然有危险,本地的医疗水平有限,主治医生和她父母商量后,决定转院到N市的医学院附属医院,中午就出发了。挂掉电话,我舒了口气,我隐约感觉郭薇不会有事。想到这,我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自打认识郭薇起,我的预感就丰富起来,并且,相当准确。
  “喂,你笑什么?郭薇没事了?”猴子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嗯,应该会没事,她中午已经转院去了N市,现在……”我看了下时间,接着说:“应该已经到了。”
  “哎,那就好。”猴子一屁股坐到床沿,又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和我说:“你放心,你的心上人不会有事的。”
  “哎——”不等我说话,猴子竖起手阻止我,说:“你就别狡辩,我和大嘴又不是傻子,是吧,大嘴?”
  大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点点头,大方地对我说:“你就放心吧,兄弟我是不会和你争的。”
  猴子假惺惺地叹口气,说:“唉,幸亏我还有张晓静。”
  我被这两人弄得哭笑不得。
  猴子拍拍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做什么去?要不要去出事那里看看?”
  猴子的话点醒了我,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天晓得那纠缠她的脏东西会不会一直追到N市去。
  “去,走,赶紧的。”我招呼着大嘴和猴子,正要出门,大嘴在身后叫住我:“哎,凡子,你的衣服……”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外套上血迹斑斑,是昨晚抱郭薇时沾染上的。
  “要不你先穿我的吧。”大嘴说着,从衣柜里顺手拿出件夹克,扔给我。我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大嘴的夹克,这家伙膘肥体壮,衣服也大,我穿在身上,袖口耷拉,感觉松垮垮的。
  事故点位处半山腰,此时天上正飘着毛毛细雨,四周云雾缭绕,人站在公路上,那雾气就在眼前环绕滑动,触手可及。路上仍依稀可见残留的血迹。我们从公路下到那片杂树林,由上自下搜寻了一遍,直到下方的公路出现在面前时,我们也没有找到那所谓的女尸。
  猴子扫了扫被雾气打湿的头发,说:“估计被埋起了。”
  大嘴在草地上蹭着沾满湿泥的鞋,一边说:“那就难找了,难不成我们要把这林子挖一遍?”
  “算了,回去吧。”我说:“要不明天去土凹看看,没准黄师傅回来了。”
  “行啊,走。“大嘴踏着脚说。
  黄师傅还没有回来,看着紧闭的大门,我身体凉了半截。无奈回到镇上,和王师傅说起了这事。
  “那冤鬼是缠上那个小丫头喽。”王师傅这样说。
  “唉,可惜找不到那尸体。”我无精打采。
  “我看找到咯也没用。”
  王师傅的话让我心猛地一沉,我问:“为什么?”
  王师傅说:“照你说的,我估计,是那冤鬼想找个替身。”
  “找替身?那她为什么就盯着郭薇不放?跟她有仇!?”我气哼哼的。
  王师傅摇摇头,说:“这可说不定哦,也许——”他把许字拉得老长,却迟迟说不出下面的话。
  “也许什么?”猴子忍不住了。
  王师傅摸着下巴,说:“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冤鬼。”
  “那这一切怎么解释?”
  “不晓得,我也不晓得喽,唉——”
  王师傅这口气把我一颗心叹得沉甸甸的,我点起烟,感觉一片苦涩。
 大嘴点起烟,想了会,说:“凡子,我有些想法啊。”
  “你说。”
  “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刘月梅死了,郭薇的确是被她所害,那么我们能做什么?给她烧烧纸?求她放过郭薇?这样做有用么?”
  “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再说,只要知道了问题所在,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好,但是,如果那刘月梅没死,还是植物人,那又怎么办?”
  “这个……”刚才我几乎已经肯定罪魁祸首就是刘月梅,可大嘴现在一说,又让我陷入了困境。
  “这样吧,先打听下刘月梅这个人,看看是死是活,如果真不是她,那……就再说吧。”我叹口气,情绪跌落万丈。
  “好,不过我这几天有点忙,去石坪可能没时间,先打听下那个刘月梅,没准有人认识。”
  “好。”
  晚上八点多,在大嘴房间,当猴子听我说到刘月梅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刘月梅,刘月梅……”他歪着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忽地他眉头一松,叫道:“我想到了,刘月梅嘛,那个钱……”
  嘟啦嘟……大嘴的手机响了,铃声打断了猴子的话。大嘴拿手机。
  “喂!”
  “什么?!你说郭薇回来了!”大嘴惊呼起来,我浑身一颤,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要去夺他的电话,他侧开身,冲我摆摆手。
  “什么问题?嗯,那你来吧,嗯,都在,好的。”大嘴挂了电话。
  “郭薇回来了?她好了?”我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抖。
  “嗯,刚才是孙茗打的电话,说郭薇回来了,下午才回来,不过……”大嘴闭上嘴,像有难言之隐。
  “快说呀,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我要急疯了。
  大嘴摇摇头,说:“孙茗等下过来,听她说,我在电话里没听太明白。”
  “那我先给郭薇打个电话吧。”我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大嘴拦住了我,说:“人家才刚回来,你就先别打了,孙茗说,郭薇的情况好像不是非常好。”
  “怎么回事?”我的神经在瞬间绷紧。大嘴摇摇头,没说话,我坐立不安,恨不能飞奔到郭薇家去。猴子拍拍我,给我支烟,说:“别急,等孙茗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她说很快就到,十分钟吧。”大嘴接过猴子的话,对我说。
  十分钟,从来不知道十分钟能有这么长。这十分钟就像年终会上领导的讲话,扯不到尽头。十分钟我抽了三支烟,十分钟猴子去了趟厕所,十分钟大嘴仰躺在床上几乎要睡着,十分钟过去,孙茗还是没来。我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时我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冲到门口,拉开房门。
  “孙茗!”我激动万分,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大嘴。孙茗看上去不太高兴,她勉强地笑了笑,走进屋子,猴子让开椅子,叫她坐。
  “郭薇回来了是么?她现在怎么样?”我心急如焚。
  “嗯。”孙茗点点头,说:“我刚从她家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怎么人人都爱卖关子。
  孙茗皱了皱眉,说:“不过她好像变了。”
  “怎么回事?她伤还很严重?”
  “不是,伤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了,不过她性格好像变了,对我好冷淡,爱理不理的,对了,对她爸妈也是这样,她妈妈说,从她醒来以后,就是这样了,对身边人都不冷不热的,就爱打电话,一打就几个小时。”
  “打电话?给谁打?”
  “不知道,不让人听,神神秘秘的,但总能听到她笑,好像很高兴似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可她回来都不打电话给我,还是我妈妈在单位听说了,回来又告诉我,我才急匆匆地去她家看她,谁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哼!”孙茗嘟了嘴,难怪她一脸不高兴,原来如此。
  猴子嘶地吸了口空气,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是不是她这里还没完全恢复啊。”
  “怎么会这样?我只听说过车祸后有人失忆,有人痴呆,没听说过爱打电话的啊,这真是奇了怪了。”大嘴疑惑不解地说。
  我想了一会,拿过大嘴的手机,按下了郭薇的电话号码,忙音,过了会,我继续拨,忙音……忙音……忙音……我重重地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怎么,打不通?”猴子问我。
  “嗯。”我哼气如牛。
  孙茗扁扁嘴,说:“我从她家出来时她就在打了,哎,也不知道怎么了。”说完她又摇摇头,叹声气,显得既委屈又无奈。
  “去她家看看吧。”我按耐不住了。
  “啊!”猴子和大嘴吃了一惊,孙茗也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要去的不是郭薇家,而是龙潭虎穴。
  “这不合适吧,,我们几个男的,她父母都在,以前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样太贸然了点。”猴子对我说。
  “是啊。”孙茗点点头,说:“她爸妈平时对她管得比较紧,你们去是不太方便,再说,她才刚回来,不太好。”
  “这怎么办!”我重重地坐到床上,拿起手机。忙音。哎,我要崩溃了。
  孙茗走后,我抱着大嘴的手机打个不停,直至电池用尽关机。
  “真他妈的奇了怪了!”我忍不住骂道。
  大嘴丢给我一包烟,说:“别急这一会嘛,反正现在知道她没事了,也许就是脑子还没恢复,过些时候就能好了,明天再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当面看看,就知道了。”
  “唉,只能这样。”我心烦意乱,差点把大嘴丢给我的烟拧作一团扔出窗外。
大嘴点起烟,想了会,说:“凡子,我有些想法啊。”
  “你说。”
  “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刘月梅死了,郭薇的确是被她所害,那么我们能做什么?给她烧烧纸?求她放过郭薇?这样做有用么?”
  “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再说,只要知道了问题所在,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好,但是,如果那刘月梅没死,还是植物人,那又怎么办?”
  “这个……”刚才我几乎已经肯定罪魁祸首就是刘月梅,可大嘴现在一说,又让我陷入了困境。
  “这样吧,先打听下刘月梅这个人,看看是死是活,如果真不是她,那……就再说吧。”我叹口气,情绪跌落万丈。
  “好,不过我这几天有点忙,去石坪可能没时间,先打听下那个刘月梅,没准有人认识。”
  “好。”
  晚上八点多,在大嘴房间,当猴子听我说到刘月梅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刘月梅,刘月梅……”他歪着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忽地他眉头一松,叫道:“我想到了,刘月梅嘛,那个钱……”
  嘟啦嘟……大嘴的手机响了,铃声打断了猴子的话。大嘴拿手机。
  “喂!”
  “什么?!你说郭薇回来了!”大嘴惊呼起来,我浑身一颤,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要去夺他的电话,他侧开身,冲我摆摆手。
  “什么问题?嗯,那你来吧,嗯,都在,好的。”大嘴挂了电话。
  “郭薇回来了?她好了?”我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抖。
  “嗯,刚才是孙茗打的电话,说郭薇回来了,下午才回来,不过……”大嘴闭上嘴,像有难言之隐。
  “快说呀,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我要急疯了。
  大嘴摇摇头,说:“孙茗等下过来,听她说,我在电话里没听太明白。”
  “那我先给郭薇打个电话吧。”我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大嘴拦住了我,说:“人家才刚回来,你就先别打了,孙茗说,郭薇的情况好像不是非常好。”
  “怎么回事?”我的神经在瞬间绷紧。大嘴摇摇头,没说话,我坐立不安,恨不能飞奔到郭薇家去。猴子拍拍我,给我支烟,说:“别急,等孙茗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她说很快就到,十分钟吧。”大嘴接过猴子的话,对我说。
  十分钟,从来不知道十分钟能有这么长。这十分钟就像年终会上领导的讲话,扯不到尽头。十分钟我抽了三支烟,十分钟猴子去了趟厕所,十分钟大嘴仰躺在床上几乎要睡着,十分钟过去,孙茗还是没来。我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时我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冲到门口,拉开房门。
  “孙茗!”我激动万分,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大嘴。孙茗看上去不太高兴,她勉强地笑了笑,走进屋子,猴子让开椅子,叫她坐。
  “郭薇回来了是么?她现在怎么样?”我心急如焚。
  “嗯。”孙茗点点头,说:“我刚从她家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怎么人人都爱卖关子。
  孙茗皱了皱眉,说:“不过她好像变了。”
  “怎么回事?她伤还很严重?”
  “不是,伤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了,不过她性格好像变了,对我好冷淡,爱理不理的,对了,对她爸妈也是这样,她妈妈说,从她醒来以后,就是这样了,对身边人都不冷不热的,就爱打电话,一打就几个小时。”
  “打电话?给谁打?”
  “不知道,不让人听,神神秘秘的,但总能听到她笑,好像很高兴似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可她回来都不打电话给我,还是我妈妈在单位听说了,回来又告诉我,我才急匆匆地去她家看她,谁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哼!”孙茗嘟了嘴,难怪她一脸不高兴,原来如此。
  猴子嘶地吸了口空气,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是不是她这里还没完全恢复啊。”
  “怎么会这样?我只听说过车祸后有人失忆,有人痴呆,没听说过爱打电话的啊,这真是奇了怪了。”大嘴疑惑不解地说。
  我想了一会,拿过大嘴的手机,按下了郭薇的电话号码,忙音,过了会,我继续拨,忙音……忙音……忙音……我重重地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怎么,打不通?”猴子问我。
  “嗯。”我哼气如牛。
  孙茗扁扁嘴,说:“我从她家出来时她就在打了,哎,也不知道怎么了。”说完她又摇摇头,叹声气,显得既委屈又无奈。
  “去她家看看吧。”我按耐不住了。
  “啊!”猴子和大嘴吃了一惊,孙茗也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要去的不是郭薇家,而是龙潭虎穴。
  “这不合适吧,,我们几个男的,她父母都在,以前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样太贸然了点。”猴子对我说。
  “是啊。”孙茗点点头,说:“她爸妈平时对她管得比较紧,你们去是不太方便,再说,她才刚回来,不太好。”
  “这怎么办!”我重重地坐到床上,拿起手机。忙音。哎,我要崩溃了。
  孙茗走后,我抱着大嘴的手机打个不停,直至电池用尽关机。
  “真他妈的奇了怪了!”我忍不住骂道。
  大嘴丢给我一包烟,说:“别急这一会嘛,反正现在知道她没事了,也许就是脑子还没恢复,过些时候就能好了,明天再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当面看看,就知道了。”
  “唉,只能这样。”我心烦意乱,差点把大嘴丢给我的烟拧作一团扔出窗外。
 第二天上午,我终于打通了郭薇的电话。
  “喂。”久违的,熟悉的,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
  “喂,郭薇,是我。”
  “你?你谁啊?”
  “我啊,非凡啊。”
  “你打错了吧!”电话断了。我愣住了,看来,脑子是糊涂了。我再次拨号。
  “喂!”
  “喂,郭薇,你不是郭薇吗?”
  “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非凡啊。”
  “不认识!”电话又断了。我再拨,忙音,忙音,忙音……这一天,我有点六神无主。
  “孙茗说得没错,她连我都不认识了。”晚饭时,我对猴子说,毫无胃口。
  猴子把盘子敲得叮叮响,说:“也许是失忆了吧。”
  “那她怎么没忘记孙茗,还有她父母?”
  “哎,也许是忘记了最近半年的事情,你才认识她多久,再说,孙茗不是说了么,她对她,还有她父母,态度也变了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郁闷之极。
  “别想这么多了,吃饭吧先,她不是没事么,没事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我哪里吃得下,我挑起两根青菜,盯着发呆。
  “哎,你吃……”猴子的话还没说完,大嘴风一样的闯了进来。
  “不得了,不得了……”大嘴的表情像见了鬼。
  “什么不得了啊?”
  “我下午,在车上,看见郭薇和那个钱伟,在一起。”
  “什么!”我猛地站起,差点顶翻了桌子。
  大嘴抹了把汗,说:“我下午,经过烟草局的时候,看到郭薇和钱伟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好亲热,钱伟还搂着她。”
  我听到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巨响,随即一片空白,我看见大嘴的嘴巴在我眼前不停张合,然而我一句也没听到。郭薇,钱伟,郭薇,钱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钱伟,我知道这个人,家底挺厚,高中毕业后靠关系进了烟草局,爱乱搞女人,风流不让刘俊,平时拽得很,瞧着就不顺眼,前段时间听说他在猛追郭薇,只是郭薇不睬他,后来他知道我们和郭薇打成一片,在街上看见我们几个,眼神都恨恨的,我们屌都懒得屌他,用猴子的话说就是:他妈的纨绔子弟一个,除了会乱动那根卵,什么都不会。
  可现在,郭薇居然和他在一起了?还被他搂着?怎么可能,郭薇怎么可能看上那个王八蛋?
  “大嘴,你确定你没看错?”
  “当时他们离我的车就两米不到,我还叫了声郭薇,可她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靠,她真的被撞傻了吧,这种卵人她也看得上?”猴子愤愤地骂道。
  我呆若木鸡,苦水在瞬间把我吞没。
  “喂,凡子。”大嘴推推我。
  “哦,我没事。”我摸索着摸出烟,却把过滤嘴那头烧焦了。
  大嘴重新递给我一支,我木然接过,又忘记了点燃。
  大嘴替我接上火,说:“你别……”话没说出,猴子砰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筷一阵乱跳,他叫道:“操,我想起来了,那个刘月梅,那个刘月梅是钱伟以前的女朋友!”
  “什么!?”
  三天后,猴子告诉我,刘月梅死了,一个礼拜前死的。
  次日晚上,我和猴子在公园小道迎头撞见了郭薇和钱伟,钱伟看见我,挑衅似地搂住郭薇,亲吻她的嘴,郭薇半推半就,撒娇般地笑。她笑得还是那么好听。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猴子捏起拳头,想冲上去。我拉住他。
  “她已经不是郭薇了,她只是像郭薇而已。”我这样对猴子说,也这样告诉自己。
  可郭薇在哪里?
  这天晚上,我梦见了漫山遍野的蔷薇,我看见她站在蔷薇中,一袭白裙,笑靥如花,她对我挥手,我却靠不近她,蔷薇在瞬间全部枯萎凋谢,她消失了。
  我知道她消失了。她不是郭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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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我有点蔫,猴子和大嘴知道我心情不好,有空就来陪我,两人说话小心翼翼,绝口不提郭薇。其实提提也无妨,好几次聊天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说起郭薇,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说又能怎样呢,王师傅已经说过,要救回郭薇,已绝无可能,时间被拖得太久,晚了,完了。我告诉猴子他们,这件事要守口如瓶,对谁都不能说。别人会认为郭薇还是郭薇,性格的巨变不过是因为车祸,对于她的父母,这样尤其好,至少我觉得这样好。
  这天大嘴有个长途业务,问我是否去。我想了会,答应了。有些日子没陪他出业务了,去散散心也好。
  躺在后车厢这位是G县人,来小镇做生意,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在回住处的路上,一头栽进了路边的阴沟里,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断了气。
  G县离我们镇有四百多公里,没有高速,只能跑国道,单程下来,大概要八个来小时。清晨六点多,我们就从小镇出发了,中途停下吃了顿午饭,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到了G县殡仪馆。
  大嘴办交接手续的时候,猴子也跟着去了。我踱到院子里,胡乱转着,走到东角,看见两间破旧的青砖瓦房,墙上爬满了藤蔓,门口有一人高的围墙,围墙上依稀可辨男和女的字样,是厕所。我正好有点尿意,想也没想,就钻了男厕所里。
  经过围墙时,几根蛛丝糊在我的脸上,我抓去缠在脸上的蛛网,发现这间厕所应该早已废弃。厕所里闻不到臭味,地面干燥得很,灰尘奇厚,水泥尿槽缺了大块,靠里那头放着一个木桶,一根竹棍斜靠在木桶旁边,同样看不出半点湿润。
  几间蹲坑有砖墙隔开,靠里的一间的隔断已经全部塌掉,散落一地。坑位蹲脚处依稀可见灰黑色的干硬的粪块,密织的蛛网随处可见。时值六月,虽然已近下午四点,可太阳依旧毒辣,阳光透过落满灰尘的小页窗投射进来,光柱中,清晰可见朦朦蠕动的飞尘。厕所里很凉爽,嗯,准确的说,应该是有点阴冷。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会,没往里走,侧身贴着墙,开始方便起来。
  方便到一半,我打了个激灵,似乎感到身后有人,我转过头,没发现异样。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我往门口挪了两小步,只听啪的一声,我被吓得猛地一颤,差点把尿抖在裤子上。回头一看,原来是靠在尿桶上的竹棍倒了下来。没有风啊,莫名其妙的。殡仪馆里废弃的厕所,难道?我甩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方便完,我飞快地穿好裤子,正要出门,就在一刹那,我真真切切感觉到有个人正站在我身后,他离我是这么得近,他呼出的气息微微吹在我的脖子后方,凉飕飕的。他不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因为我就站在门口,这是唯一的入口,他也不可能是在我之前进来的,因为厕所不大,光线也不错,虽然坑位间有隔断,但站在门口,却能一览无遗。
  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根根耸立,我捏紧拳头,吞咽着唾沫,喉头里发出含糊的咕隆声。
  不可以回头,绝对不可以回头。不要慌,慢慢地,慢慢地,我挪到围墙边……唉——这声沉重的叹息惊得我蹦了起来。我飞似地冲了出去。
  “哎,凡子!”是猴子,我刹住了脚步,看见他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跑哪去了你,哎,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见鬼啦!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正要说话,大嘴和G县殡仪馆的老刘从办公室里说笑着走了出来。老刘看见我,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支,说:“辛苦辛苦,怎么不进去坐会,哎,你脸色不好嘛,生病了?”
  我接过烟,摇摇头,说:“不是,刚才,那个厕所……”我说着,用手指了指东角那边。
  “怎么?你进那个厕所了?!”老刘瞪大眼睛,原本打算拿着火机准备给我点火的右手也定在了半空中。
  “怎么回事啊?”大嘴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老刘。
  我点点头,说:“他妈的,吓死我了,那个厕所,有问题。”
  “哎!”老刘摇摇头,给我点上火,压低声音说:“那个厕所,不干净哦,都已经一年多没用了。”
  “啊!”猴子发出一声惊叹,凑上前,问老刘:“那个厕所,怎么不干净了?”
     老刘招招手,示意我们进屋说,我们跟他走进办公室,分别坐下,老刘点上一支烟,说:“一年多前,3月份的时候,我们这办了场丧事,死者是县上的一个老头。因为家属要守灵,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单位的小王就留下来值班,最开始没什么问题,家属在灵堂里守着,小王在办公室睡觉,睡到半夜,他想上厕所了,于是跑到厕所大便,厕所里没灯,小王当时比较急,也没带电筒,反正有打火机嘛。据他说,当时他是蹲在第一个坑位,正拉着,从旁边的坑位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小王以为是那死者的某位家属,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隔壁那人聊起天来,开始还好,小王和隔壁那人聊得也不错,就听着那人声音显老,于是小王就问他,你年纪应该挺大了吧,还要来守灵啊,这活让家里年轻人干就行了嘛,你是死者的什么人啊?那人突然就没了动静,小王又问了几声,不见人答应,觉得奇怪,于是赶紧收拾好,穿起裤子,走到隔壁一看,你们猜,他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老刘吸了口烟,说:“什么也没看见,隔壁压根就没人,当时把小王吓得呀,哎哟!”老刘摇着头,又把烟放进了嘴里。
  “我靠,他见鬼了吧。”猴子说着,转脸看了看我,问:“凡子,你刚才见到什么了没?”
  “没,就觉得背后有人,还冲我呼气,吓死我了。”我挪了挪屁股,仍然觉得背脊发凉。
  老刘说:“哎,后来啊,问了那家属,当晚守灵的,根本就没有老头,唯一的老头,就是躺在灵堂中间的那位。”
  “哎也。”猴子做出一副怪相,说:“那真他妈是见鬼了。”
  “对哟。”老刘接过口,说:“ 再后来,小王和那些家属说起那人的声音,结果,家属几个都说那声音就是老头的。”
  我摸摸后脑,说:“那我刚才在那厕所里遇到的,不会就是那老头吧?”
  大嘴拍拍我,一本正经地说:“绝对是。”我看看老刘,老刘不置可否。
  猴子站起来,开玩笑地说:“刘师傅,那你们也不找个大仙来驱鬼。”
  老头捏着烟屁股狠吸了两口,把烟头踩在脚下,摆摆手说:“驱?驱个屁,我们干这行的,碰些怪事还不是家常便饭,要驱哪驱得干净?哦,对了,你们要上厕所,上办公室这边,那头的厕所已经没人用了,嘿嘿……”说到这,老刘露齿一笑。哎,他这口牙,长得真够呛。
  告别老刘,我们从G县殡仪馆出来,看看时间,已近傍晚,大嘴开着车,边说:“找个宾馆吧,先安顿下来,回头晚上出去转转,怎么样?”
  我好字还没出口,大嘴的眼睛瞟上了后视镜,叫道:“哎,猴子,看什么呐?”我扭过身,看见猴子正拿着一个硕大的黄灿灿的戒指放在眼前不停打量。
  “金戒指,我靠!”我探起身,一把将戒指夺过来。
  “别抢别抢噻,我还没鉴定出到底是不是金的撒。”猴子一只手扒着我座椅的靠背,另只手由后探出在我面前乱抓,想抢回去,我身体前倾,把戒指贴在挡风玻璃前,猴子抢不到,只好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看着我拿着那只戒指东摸西敲。
  戒指真不小,正面刻着一个“财”字,可能掉在地上有段时间了,字体的缝隙里还嵌着些泥巴,但通体的光泽,还是不错的,我把戒指放在手心里,掂了几下,沉甸甸的,应该是个足金戒。
  “怎么样,是纯金的吧?”猴子满怀期待。大嘴把车在路边停好,从我手中接过戒指,放在鼻子下瞧了半天,然后又把戒指塞进嘴里,咬了咬,猴子看得心疼,叫道:“哎,你别咬坏了。”
  大嘴斜他一眼,说:“妈的,我这是在鉴定真假呢,晓得不。”
  “那你鉴定出什么来了不?”
  大嘴做出副老气横秋的摸样,点点头,说:“是真的。”
  “我靠!”猴子激动死了,忘了在车里,猛地站直身体,咚地一声巨响,脑袋撞在了车顶上,猴子也不喊痛,摸着脑袋顶,叫道:“这么大个金戒指,发了,操,我就说我这两天右眼皮直跳,果然有财运啊!”
  大嘴拿着戒指往自己手上套,换个两个手指,发现中指最合适,大嘴举起带着戒指的左手,并拢手指,伸到我和猴子面前,得意地说:“怎么样,蛮合适吧?”
  我问猴子:“诶,你哪里捡来的?”
  猴子笑嘻嘻的,说:“刚才在殡仪馆,我从办公室出来找你的时候,在一棵树底下看到的,当时是埋在土里的,只露出来一点点,亏得我眼神好啊,几米之外,一眼就看到,哈哈……”
  “操!”大嘴闻言赶紧取下手上的戒指,扔还给猴子,骂道:“你妈妈的,这不会是死人带过的吧。”
  猴子没接稳,戒指掉在座位上,他赶紧背过身,撅着屁股找回戒指,放在裤子上蹭了几下,说:“管他活人死人带的啊,回头找个首饰铺把它给卖了,几千块是有的吧,哈哈,回头兄弟我添置个手机。”猴子翘起手指放在耳边,乐得眉开眼笑。
  “操,你小子还想吃独食啊,回头卖了,大家平分!”
  “这个,我多拿一点总成吧?”
  “你认为呢?”我和大嘴的巴掌已经蠢蠢欲动。
  “那就多拿一点点一点点吧……”猴子还想垂死挣扎,话没说完,我和大嘴的巴掌轮番敬上。
  “哎哟……好好好,平分,平分,平分还不行么!”
  “这才像话!”我和大嘴住了手,重新坐好。
  对G县不熟,我们转了几圈,没找着首饰铺,猴子说算了,回镇上再卖,我和大嘴没异议,于是找了个宾馆,准备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小镇。
  吃完晚饭,我们在街头胡乱转了几圈,觉得没意思,就回到客房,打开电视机,三人轮流洗完澡,躺在床上抽烟聊天看电视。猴子洗澡时,顺便把戒指洗干净了,在被子上蹭了又蹭,举在灯下,金灿灿的,还挺耀眼。大嘴在一旁看得眼馋,腾地跃起,跳到猴子床上,把戒指抢到手,套到中指上,说:“先给我潇洒几天吧。”
  猴子瞧瞧大嘴,大嘴鼓鼓肱二头肌,猴子很有自知之明,说:“行,那你先保管着,不过别掉了哦。”
  大嘴扬起手,得意地晃着,说:“掉不了,放心,看,气派吧?”
  我斜他一眼,说:“这可是殡仪馆捡来的,你不怕沾上晦气?”
  大嘴一撇嘴,说:“怕个鸟,黄金就是辟邪的!”嗯,但愿如此吧。
  聊了会天,三人都没了声音,安静地看着电视,不一会,大嘴打起了鼾,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电视屏幕逐渐在我眼睛缩成一团无规则的模糊的光影,节目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光影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远……
  “睡觉吧?”像猴子的声音,我含糊地应了声,隐约感觉他关掉了电视。
  哒、哒、哒……卫生间里传来持续的、轻微的、硬物敲击洗手台的声音,我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月光很好,透过窗帘,将客房里照得一片银白,我扭头看了眼睡在中间床位的猴子,他睡得很死,越过猴子,我看见大嘴睡得那张床上空空如也,大嘴不见了,被子也不在床上,我撑起半个身子,发现他的被子掉在了地上,可大嘴呢?应该卫生间里吧。
  哒、哒、哒……那声音还在卫生间里不间断地响着。大嘴在搞什么名堂?我轻轻敲了敲客房与卫生间的隔断,小声道:“大嘴,搞什么呢?”没人答应。我下了床,打开廊灯,走到卫生间门口,借着廊灯的光线,我看见大嘴正站在洗手台前,低着脑袋,用带着戒指的中指,轻轻地叩击着台面,动作机械而规律,我听到的哒哒声,就是他手上的戒指和台面撞击发出来的声音。
  这家伙犯什么神经?我揉了揉眼睛,小声叫道:“大嘴,半夜三更不睡觉,搞什么呐?”
  大嘴停下了动作,把脸缓缓转向我,表情木讷呆板,他没应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我几秒钟,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觉有些诡异。
  “喂!”我正想走过去拍拍他,他却冲我笑了下,然后径直向门口走来,我堵在门口,他走近后,也不停下,硬是挤了过来,我赶紧把身体贴在门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卫生间,走到自己的床前,弯身抱起被子,往床上躺了下去。此时猴子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大嘴这小子怎么了?梦游?我很困,懵呼呼地没有多想,小便后,回到床上,不一会,又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大早,大嘴喊起我和猴子,退了房,吃早饭的时候,我对大嘴说起他昨晚奇怪的举动,大嘴正往嘴里塞着小笼包,听了我的话,差点噎住,灌了几口豆浆咽下去,抹抹嘴说:“什么?我昨天晚上在厕所里用戒指敲台子?”
  “嗯,没错,你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啊。”
  “嘿,你还对我笑了一下,不过笑得阴沉沉的,吓死人。”
  大嘴瞪大双眼,嘴巴啊得老大:“啊,不会吧,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猴子头也没抬,嘴里塞满了小笼包,含含糊糊地说:“梦游,你梦游了。”
  大嘴看着我,我点点头,说:“应该是梦游。”
  “哎啊,我以前从没有过梦游啊。”大嘴举起左手,端详着中指上的戒指,说:“该不会是这戒指有鬼吧?”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害怕,大嘴居然打了个激灵,他摘下戒指,扔还给猴子,说:“不带了,他妈的邪气。”
  猴子把戒指装进口袋,笑呵呵的,“你不是说黄金辟邪么?”
  “妈的,这哪个说得准,世界太奇妙!”大嘴嘟哝着,又往嘴里塞了几个包子,一口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招招手说结账。
  车才开出G县不久,抛锚了,顶着烈日,大嘴捣腾了将近了一个小时,才弄好,跳上车,大嘴满头大汗,把湿透的T恤脱下塞到屁股后,身子凑到冷气风口吹了会,骂道:“他妈的,热死我了。”
  “快走吧,要不回到镇上要凌晨了。”我催他。
  “嗯。”大嘴应着,正要打火,从后视镜里看见猴子躺在后排座上,架个腿安逸得很,正把玩着那个金戒指,大嘴对着后视镜说:“喂,猴子,我觉得你捡来的这个戒指有鬼。”
  “胡说八道。”猴子不以为然。大嘴嘁了声,没再说话,将车发动。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才开了没一会,前面的路又给堵了,车龙长得看不到尽头,看来已经堵了有一阵子了,有人在车上坐不住,跳下车来,跑到路旁的树荫下,或抽烟,或聊天。
  “操!”大嘴骂骂咧咧地放下窗户,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了会,缩回头关上窗,说:“估计前面出车祸了,不晓得要堵多久。”
  猴子把身体挪到车门边,问我们:“下去放个水,去不?”大嘴说去,两人下了车,往路边跑去。我没尿意,懒得下车,车里比外头凉快,我把窗户放下一条缝隙,点起了烟。
  透过窗外,看了会风景,我觉得无聊,于是转过头,想拧开收音机,把手伸向收音机旋钮的时候,我的视线扫过后视镜,怎么?后面怎么坐着个人?!我猛地转过头,没人,再回头看后视镜里,也没人。难道我眼花了?我又扭过头,扫视着后排座,那个黄灿灿的金戒指正嵌在靠背与坐垫的缝隙中。哦,是从猴子裤兜里掉出来了。
  我探起身,把戒指拿过来,放在手上把玩着,一边歪头看了下窗外,猴子和大嘴正朝车子走来,看着他俩,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兴趣,拉开抽屉盖,把戒指放了进去。
 从G县出来时就已经不早了,路上又耽误近两个来小时,在离小镇还有百来公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午夜十一点了。
  “哎,你们看,鬼火!”猴子在后面叫了起来。
  “那边?”大嘴放慢车速,往窗外看去。
  “右边!”
  我和大嘴同时把头扭向了右方。透过车窗,我看见远处有两簇蓝荧荧的火团正飘浮在空中,忽高忽地,忽左忽右,像被线拉住似的怎么也飞不开,在空中不停颤动着,十分诡异。
  “靠!”大嘴踩住刹车,凑到我旁边,贴着玻璃往外看,说:“真是鬼火啊,我以前从没看过啊。”
  猴子推开车门,我问:“干什么去?”
  “下去看看啊!”猴子说着,跳下了车,大嘴捅捅我,说:“走,看看去。”我也觉得稀奇,于是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月色很好,放眼看去,地面像铺了一层薄霜,嘤嘤唧唧的虫鸣声不绝于耳,虽然没有风,却能感觉到凉意。
  那两团鬼火仍浮在空中,晃荡着发出蓝色的光芒,并行一线,彼此间隔很近,远看去,像两只巨大阴冷的眼睛,而眼睛后那连绵耸立的黑色山峦,则像一只昂首俯卧着的巨大的怪兽。
  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团鬼火,喃喃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火了吧。”
   “绝对是。”猴子在一旁肯定地说。
  我正想开口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卡啦一声,我们转过头,面面相觑,猴子问:“什么动静?”
  “好像是从车里发出来的。”我感觉头皮有些发麻,猴子贴紧我,说:“不会是后车厢里吧?”
  “车厢里有东西?”我碰碰大嘴,问他。我想这家伙是不是又把张阿八的什么东西放在了里面。
  “没有啊,是不是听错了。”大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颤。听错了?怎么可能,真真切切的声音,总不见的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吧。
  “靠,不会是刚才经过车祸现场时,有东西……”猴子想起上回遇见出葬队的事情了。
  “要不,去看看?”我说着,拉了拉大嘴,大嘴看看我,说:“要不你先去。”
  “操,一起去!”
  三人吊着胆,慢慢靠近车子,绕着车子转了半圈,最后在车尾处停了下来,我们都认为,刚才那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头发出来的,但此时此地,谁都没胆量打开车厢来一探究竟。原地站了会,大嘴说:“算了,赶紧回去吧,没事看什么鬼火……”
  鬼火,大嘴要不说,我几乎都忘了刚才我们是在看鬼火,我转眼看去,愣住了——那两团妖异的鬼火,就这一会的功夫,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咦,鬼火没了?”猴子小声叫起来。
  大嘴往那边瞟了眼,说:“没就没了,赶紧走吧。”我们上了车,就在大嘴准备发动汽车的时候,我透过车窗,借着银霜般的月光,看见刚才鬼火飘浮处的下方,突然多出了许多个人。
  “等等。”我抓住大嘴拧钥匙的手,大嘴问:“怎么?”
  “你们看外面。”我指指窗外。
  “哪来那么多人?!”大嘴差点喊起来。是啊,哪来那么多人,刚才看鬼火的时候,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附近也不见有灯火什么的,怎么这一眨眼,就突然钻出来这么多人?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但却看不到这些人是从哪里过来的,这时给我的感觉是,这些人是从地里无端端地变出来的。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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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10-09-21
  我放下车窗,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些。那地方似乎是个临时集市,好像摆了不少地摊,那些人来来回回,时不时会在某个摊点面前驻足停下,和摊主交谈着,比划着,像在砍价。人很多,粗看过去,起码有上百个,熙熙攘攘的,看上去热闹极了,可是,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准确的说,除了嘈杂的虫鸣声外,我听不到那边传出来任何声音,眼前此景,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场面热闹的无声电影。我觉得蹊跷,刚才还空荡荡的荒野,怎么才一会功夫,就突然冒出了个临时市场?这些人是哪来的?诡异,实在诡异。
  我看看大嘴和猴子,那两人脸上同样写着疑惑,猴子奇怪地问:“怎么听不到他们说话啊?”
  我和大嘴没说话,猴子又蠢蠢欲动了,说:“下去看看吧。”
  “别。”我不赞同,我觉得古怪。
   “现在几点?”我问大嘴。
  “十一点过几分。”
  “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这里会突然多出那么多人?”
  “好像刚才那鬼火就是在那个地方吧。”猴子的话像一股强冷空气,弄得我们身体冰凉,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推推看得出神的大嘴,说:“走吧,别看了。”
  “哦,好。”大嘴回过神,发动了车。
  “喂,你们说,刚才我们不会见鬼了吧?”猴子倒是直截了当。
  大嘴说:“要真是鬼,那他妈也太多了,难不成我们看见了鬼市场?”
  鬼市场!大嘴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来,以前我曾听过个传说,说是有人在晚上过山路时,在山脚处曾看见过鬼市。所谓鬼市,就是鬼的市场,据说如果人在晚上碰见了鬼市,那可是天赐的发财机会,这时你只要走进鬼市,随便用块石头或什么东西,就可能在鬼市上交换到可能是奇珍异宝的古董,不过在交换过程中,千万不能说话,一张嘴,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至于严重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
  刚才我们所看到的景象,到和传说中的鬼市有几分相似,不过传说中的鬼市看起来是冷冰冰阴惨惨的,鬼市里那些“人”也都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的,这和我们刚才看到的到不一样,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所见那些人的姿态动作,分明是在很热烈地交谈着,若不是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在鬼火出没的野外,我实在不觉得刚才的景象有什么骇人的。
  “我靠!你怎么不早说?”猴子拍了我一下,转而对大嘴说:“大嘴,要不我们现在掉头回去。”
  “回去干嘛?”大嘴没有回头的意思。
  “靠,你刚没听凡子说么,那是鬼市,发财的机会到了。”猴子激动地直搓手。
  大嘴看上去有些动心,看看我,问:“凡子,真的么?”
  “我也是听说的,传说而已,谁知道真假。”
  “要不,再回去看看?”大嘴停下车,征求我和猴子的意见,猴子当然拍手赞成,我有点犹豫,说:“你们不觉得很诡异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哎,你怎么这么胆小啊。”猴子叫起来,说:“如果换不到什么东西,那我们走就是了呗。”
  “走?”我冷笑道:“你说走就能走么?”
  大嘴睁大眼睛,说:“难道会出什么事?”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万一进去出不来,或者碰到其他更那个什么的,怎么办?”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不好,太冒险。猴子也沉默了,天降横财的机会虽然人人垂涎,但要为此去面对不可测的结果,还是会让人望而怯步的。
  “要不这样。”琢磨了会,大嘴提出折中建议:“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看一会再说,也不一定非要过去。”
  “我看行!”猴子很赞成。
  “怎么样,凡子?”大嘴碰碰我。
  “行。”在好奇和可能发财的双重诱惑下,我也同意了。
  大嘴掉转车头,往回开去。猴子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生怕开过。
  “哎,停停,应该是这里了,咦,好像没了啊?”猴子拍着车窗叫道。
  我们下了车,看路边的景物,的确是那个地方,可是,鬼市却不见了,眼前所见,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荒野。
  猴子找了一圈,跑回来,泄气地说:“没了,消失了。”
  相比猴子的失落,我心底却感到一阵轻松,我说:“没就没了,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嘴也显得无所谓,说:“走吧。”
  猴子叹着气,跟着我们往回走,临上车前,还不死心,眼巴巴地回头看,结果越看越绝望。
    “哎,大财没发成,幸亏还有个小财发。”猴子懒懒地半躺在后座上,用手摸着口袋,之后猛地坐起身,在身上一阵乱摸,叫起来:“完了,戒指掉了!”
  “啊,真的假的。”大嘴以为猴子在开玩笑。
  哦,戒指,刚才那一折腾,我几乎都要忘掉了。我瞄瞄抽屉盖,心里暗笑,让这两小子急会,回到镇上再告诉他们。我极力面不改色,故意惊讶起来:“靠,不会吧,怎么就掉了?”
  猴子撅着屁股在后面翻找,嘴里嘟哝着:“是啊,我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怎么就掉了,他妈的,这大财没发成,小财也飞了。”
  “不行不行。”猴子找了半天,喘着粗气弓起腰来,说:“我估计是不是掉在刚才那里了,我在哪里拿火机时掏了口袋,应该是带出来了。”
  “怎么?你说要回去找?”我问他。
  猴子说:“要不回去看看,好几千块钱啊。”
  我看看时间,说:“十二点了快,别去了吧。”我当然知道戒指在哪里,回去找,浪费时间而已。
  大嘴这小子也是财迷心窍,居然停下车,说:“还是回去找找吧。”
  哎,我被这两个家伙整服了,我挥着手,说:“算了算了,不骗你们了,别回去,戒指我放起来了。”
  “什么?!”
  我边拉抽屉盖,边说:“戒指,我放起来了。”
  “怎么会到你那去了?”猴子将信将疑。我摇着头,笑笑,把抽屉盖拉开,对他们说:“喏,你们看。”
  “哈,真在这里!”猴子高兴地叫。
  大嘴手快,刷地一下把戒指拿到了手里,在他把戒指握到手中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死灰。
  “怎么了?”我问他。
  大嘴没说话,缓缓地把手掌打开。
  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捏皱金箔纸。这种金箔纸我们太熟悉了,给死人烧的元宝什么的都是用这个做成的,可戒指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
  猴子使劲揉了揉眼睛,说:“大嘴,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学会变魔术了?”
  大嘴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神情古怪之极。
  “喂,大嘴。”我推推他,心想这家伙不会又中邪了吧,我悄悄抬起右手,时刻准备着给他来上一巴掌。
  “大嘴,说话呀!”猴子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大嘴扭下了脖子,迅速但机械,他看看我,又看看猴子,嘴唇抖动了几下,终于发出声来:“我拿的时候还是戒指,抓的时候就变了。”
  “什么什么?什么拿是戒指,抓就变了,喂,你是怎么变的啊?”猴子还以为大嘴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大嘴突然吼起来,吓得我和猴子浑身一颤,大嘴摆摆手,金箔纸团掉在了档位上,我捡起来,打量着,纸团没什么特别,也没被折成戒指的形状,就是张金箔纸被揉成一团的形状。我把纸团展开,一张普通的金箔纸而已,皱巴巴的,前后看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递给大嘴一支烟,给他点上,大嘴哆嗦着手,猛吸了几口烟,说:“我把戒指抓在手上时,突然感到不对劲,心里一阵难受,像有人用棍子在里头乱捅,就这么一会,立刻就消失了,然后戒指就……”
  “这是怎么回事?”猴子眉头皱成一团,看看我,问:“凡子,是不是你弄的?”
  “操!”我一下就火了,叫道:“你以为是我用这个换了戒指?”
  “哎,不是不是,我是说……”猴子说到这,停下了,又歪着头说:“不对呀,你开抽屉盖的时候,我明明看见的是戒指啊。”
  我翻他一眼,说:“就是。”接着我就把在堵车时发现戒指掉在后座,然后想和他们开个玩笑把戒指放进抽屉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嘴的脸色依旧很差,他看着我手中的金箔纸,喃喃地说:“没错,我拿的时候,还是戒指,可突然就……”他连烟灰也忘了弹,长长的一截,掉在他的裤子上,我替他扫了扫裤子,烟灰飘落。三人沉默着,猴子从我手上拿过金箔纸,翻来覆去地看,一脸惊愕。
 “戒指有鬼,肯定是戒指有鬼。”大嘴弹掉烟头,敲着方向盘肯定地说。
  “如果是戒指有鬼,那怎么现在才?”猴子不得其解。
  我也纳闷,想到大嘴昨晚的奇怪表现,我说:“大嘴昨晚上的梦游,我想肯定和这戒指有关,大嘴,你确定你昨天晚上没做什么梦?”
  大嘴顶住方向盘,用手捂着嘴巴,瓮声瓮气地说:“应该,没有,我一觉醒来,就天亮了,没记得做过什么梦。”
  我啧了声,不知说什么好,大嘴猛地紧张起来,抓着我的手说:“凡子,你昨晚看见我是什么样的,我不会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
  我拍拍他的手,说:“没事没事,你昨天晚上,也没特别那个什么。”
  大嘴使劲挠着头皮,说:“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了,猴子你他妈妈的,捡什么不好,在殡仪馆里捡个破戒指做啥。”大嘴怪起猴子来了。
  猴子觉得冤枉,说:“我哪知道,捡来的时候都好好的,你不也说是真的么,再说了,是你自己戴,我又没要你戴。”
  “唉。”大嘴叹口气,又点起了烟。
  我说:“别想了,赶紧开车吧,都十二点多了,回到镇上,起码得两点多了。”
  大嘴说:“那你们今晚陪我睡。”
  “行啊,没问题。”我和猴子痛快地答应了。这一路下来,又是见鬼市,又是戒指突然变成死人用的金箔纸,说实话,让我自己单独回房睡,我还有点发虚。
  回到镇上,已近凌晨三点,我们回到大嘴屋里,累得要命,没精神再说话,随便洗漱后,倒头就睡,醒来一睁眼,已经是中午了。
  吃完饭,我们随大嘴来到殡仪馆,找到王师傅,和他说起了昨晚遇见的怪事。
  “鬼市,肯定是鬼市哦。”王师傅拍着大腿叫起来。
  “哎呀,那是不是错过发财的机会了?”猴子懊悔死了。
  “我看不一定。”王师傅说:“你们能看到鬼市,我估计,和捡到的那个戒指有关系。”
  “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哦对了,那戒指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金箔纸了?还有那个,我还戴了啊,会不会有问题啊?”大嘴担心得要命。
  “问题嘛,我估计毛什么问题,就是这个戒指——”王师傅摸摸下巴,拖长尾音,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
  “戒指怎么了?”
  “这个戒指,我估计是个阴茎。”
   “阴茎?!”我们三个差点栽倒。
  “是阴茎,不是阴茎……”王师傅赶忙解释。
  “是嘛,阴茎嘛,我靠,王师傅,这戒指长得一点也不像卵哦。”猴子一本正经。
  “是阴茎,不是卵哦!”王师傅哭笑不得。
  “哦哦,阴器是吧。”我终于明白了。
  “对对,就是阴器嘛。”王师傅舒了口气。
  “哎,王师傅,你普通话也太标准了嘛。”
  “哪个说的,我普通话已经讲得很好了哦。”
  “好好,标准,你继续。”
  “这个阴茎……”
  “阴器。”
  “哦,这个阴——器……”
  “哧、哧,哈哈……”
  “猴子,你他妈再笑把你锁停尸房去,王师傅,别理他,继续,继续。”
  “这个阴,器,就是集聚了至阴之气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金银首饰。”
  “金银首饰,死人身上带过的,都是阴器了对不对?”
  “不对,如果死人一带就成了阴器,那这东西不是满天飞?这个阴器啊,要搞到不容易啊,以前有人会做这个东西,但具体怎么做我不晓得。”
  王师傅说得颠三倒四,我听不明白,我问他:“那这个阴器到底是什么啊,居然还有人特意去做,有什么用么?”
  “哎,要解释也不晓得怎么说,反正借助这个阴器,就可以打通阴阳之间的那条路,让人进到阴间里面去。”
  到阴间去?天方夜谭吧!猴子挠着后脑勺,不解地说:“王师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越说越玄乎了哦。”
  王师傅一脸认真,说:“哪个和你开玩笑啰,我讲的都是真的,以前听我老家的老人说,我们那里就有人会做这个东西。”
    “做这个东西干嘛?”
  “当然是去阴间啰。”
  “哇,去阴间?做什么啊,抓鬼?”猴子眼睛瞪得老大,双手在空中抓了抓。
  “抓你哟!”王师傅在猴子面前凭空一抓,吓得猴子退了好几步。
  “那是去做什么啊?”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去招魂啊,比如有的人丢了魂,但用其他引魂的法子招不回来,就只能用这个了。”
  “具体呢?”
  “具体我也不晓得。”
  “哎,那我们昨晚能见到鬼市,就是因为这个戒指的缘故?”
  “十有八九。”
  “那戒指后来怎么会变成金箔纸?”
  “鬼带走了嘛。”
  鬼带走了?!王师傅的话把我们吓得不轻,昨天这戒指就一直放在车上的抽屉里,难不成车上又蹲上了脏东西?我转过头,看了眼停在院子里的车,没有异常,也许是心理作用,覆着黑膜的车窗此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如果是鬼拿走了戒指,那应该什么都没了啊,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金箔纸?”猴子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王师傅竖起食指,说:“鬼市!”
  “哦,我明白了!”我叫起来。猴子在G县无意捡到的这个金戒指,其实是个阴器,我们带在身边,在阴气最盛的午夜时分,经过荒野时,竟无意撞开了阴门,于是便看到了鬼市,而戒指突然的变化,应该是在我们在车下看鬼火时,有东西上了车,拿东西换掉了那个金戒指。
  我飞快地说完我的想法,稍作停顿,对大嘴和猴子说:“你们记不记得,在我们看鬼火时,车上曾发出了一声响,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后车厢里发出的,其实……”
  猴子接过我的话:“其实是那东西在车上偷我们的戒指!”
  “对呀!”大嘴也叫起来,说:“可为什么打开盖子的时候还看到了戒指,我一抓在手里,就变成金箔纸了呢?难不成那鬼东西偷梁换柱?”
  王师傅笑笑,说:“那应该是咯,用了障眼法,小武一摸到手里,金箔沾了阳气,就显原形了。”
  “嘿他妈妈的奸鬼哈。”猴子骂道,问:“那东西要这个戒指做什么,难不成金子在阴间也值钱?”
  王师傅笑道:“我哪晓得,我又没去过。”
  “哎。”猴子抓抓耳朵,表示难以理解。
  大嘴递给王师傅一支烟,问:“王师傅,那凡子说的在鬼市上,可以用块石头什么的换到值钱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王师傅说:“据说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你开始看着像是值钱的东西,回头再瞧,又变了,比如钞票变冥币,古董变成了块烂木头什么的,说不好,哎。”王师傅摆摆手,把烟夹在了耳朵上。
  “唔。”猴子若有所悟,点点头说:“这鬼商也分奸和不奸的啰。”
  王师傅笑:“谁说不是哩。”
  “哎,早知道还是过去看看,随便拿个石头去换点什么,就算没换到值钱的,也不亏,万一走狗屎运,碰到个实诚鬼,那就发了哦!”猴子还想着发财。
  王师傅忙不迭地摆起手,说:“这个还是不要去想,你要晓得哦,如果你拿去换的东西让他们不满意了,那你就要倒大霉了!”
  王师傅的话吓出我们一身冷汗,猴子赶紧变了说法,晃着脑袋说:“我靠,幸亏没去,要是回头知道我们拿了块破石头去忽悠它们,还不得把我们往死里整。”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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