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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鬼怪]夜谈1·明月小区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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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侠情缘叁
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10-09-13
坐着沙发慢慢看

沧海惟一笑,良人不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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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10-09-13
28,临泉墓
  那叫声一叫即止。
  我们开了门,顺着叫声的来源寻下去。
  有个黑影躺在楼道2楼平台处,也就是201和202房间的门口。海洋腿长人快,几步就抢到黑影处。他一手托起黑影的头部,惊叫:“是黄甜!黄甜,醒醒!”

  我们几个人连忙冲了过去。
  千呼万唤,黄甜终于幽幽醒来。
  富文娜说:“小馒头,你这是咋了?”
  黄甜满脸惊惧,说:“我……我……”手一指201的大门。
  我们这才发现,201房间的门是虚掩的。
  邵大力轻轻推开房门,问:“有人吗?”
  房间里没什么动静,邵大力抬脚正要进去,周立立尖叫起来:“脚下!脚下!”
  我们一齐往邵大力的脚下看去。

  201房间那里也躺了个人,脑袋靠着门,要是邵大力这一脚踩下去,就正好踏在那个人面门上。
  邵大力收回脚,蹲下去看那个人的脸,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地倒退到外面,喘着气说:“死,死了!舌头伸老长……”

  201房间住的是一对刘姓夫妻,摆摊卖麻辣烫的。我们是他们摊子上的熟客,和他们也算比较熟悉了。
  死的是女人,面皮青紫,牙齿咬着舌根,舌头伸出嘴巴外面,脖子上有深深的印痕,就算没有一点医学常识,也知道这个女人是窒息而亡的。
  难道是上吊?
  我抬头望屋顶看去,没有什么绳子悬着。

  或者是被别人勒死的?
  刚刚门是虚掩的,路过的黄甜不可能看到屋内的情形。难道,黄甜是看到这个女人被凶手勒死的过程,所以才会吓晕过去。
  那,凶手又怎么可能放过目击者黄甜?
  设想了几个理由,都不成立。
  那边胡知道同学已经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等待警察来临的过程中,黄甜向我们述说了让她惊怖之极的一幕。
  原来,在网吧更新博客的黄甜收到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社会小青年的骚扰,就离开网吧回来了。
  走到1楼上2楼道楼道中间时,她看到201的女人探头伸出门外。
  黄甜和她打招呼:“刘嫂,今天没出去做生意啊。”
  刘嫂了脑袋左右扭动,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黄甜继续往上走,脚步声振动着楼道的声控开关,201和202房间中间的楼道灯亮了起来。黄甜一直走到这里,才发现刘嫂把脑袋探出门外的真相!

  很明显,刘嫂是在用门使劲夹自己的脖子。她的脸憋得赤红,眼眶里已经充血,模样说不出的狰狞。
  黄甜被惊得灵魂出窍,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刘嫂……你干什么……”
  刘嫂咬牙切齿:“我就不信,夹不死你!”
  说完这话,刘嫂双眼一翻,眼睛里尽是眼白,嘴里的舌头一下子全部溜出嘴外,牙齿紧紧咬住舌根,劈头散发定格在那里。
  黄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一直冲到头顶,然后,就是去了知觉。
  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

  居然自己恶狠狠地将自己夹死!
  黄甜还缩在海洋怀里瑟瑟发抖,外面的警笛声已经响起。苏州警方的速度还是蛮快的。富文娜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邵大力说,大力,刘大哥不在这里,多半还守着麻辣烫摊子,是不是应该把他叫来。
  邵大力说对了,这事我去。
  来了四个警察,其中有一个是法医。

  一个警察拿着照相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法医检查了一下尸体,说:“毫无疑问,是被硬物卡住脖子窒息身亡。”
  另外两个警察过来问我们情况,我们将黄甜看到的那一幕复述了一下,几个警察对视几眼,也不发表声明意见,做笔录的那个警察用笔在笔录本上划拉了几下,把那张纸从笔录本上撕下来,揉成一团揣到口袋里。
  这样的笔录在他们看来,多半是不能成立。
  这时候,邵大力已经把刘大哥带了回来。
  刘大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今天守着摊子卖麻辣烫,生意很好,有几样菜品卖得脱销,所以就让老婆回来补充一点。谁知,刘嫂一回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有很多人在麻辣烫摊子上吃东西,足以证明刘大哥没有离开过,所以,最常见的推理,杀妻,绝对不能成立。

  那个法医不顾刘大哥的痛哭流涕,默默将刘嫂的尸体装进尸袋。一个警察过来拍拍刘大哥的肩膀:“节哀顺变吧,老兄,住这样的地方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帮警察都知道阴楼的传闻,他们在这里先后接触过7个离奇死亡的死者,早就习惯了。
  也许,这宗死亡也会归结为意外。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阴楼,发生再诡异的事都是正常的!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被警察叫去问讯,跟去警局的只有刘大哥一个人。
  现在,202的常俊死了,201又死了一个刘嫂。

  以后晚上回家更不敢经过2楼了!
  1楼和3,4楼道住客过来看了一下热闹又纷纷散去,没有看到他们过多交流,只是有种默默的不安气氛在大家眼神里流淌。
  莫非沉寂了一阵的阴楼又要开始黑色恐怖?
  我们7个人都去了601我家里,周立立窝在沙发上念叨:“常俊他们在保护我们,为什么还会死人?”
  胡知道说:“可能,我们请碟仙,把他们7个守护幽灵都一下子弄到601来,给了恶鬼以可乘之机吧。”
  胡知道给常俊他们创造了一个词汇,守护幽灵,倒是蛮贴切的。
  海洋说:“很可能是这样,大家想想,7在中国传统数字里也是个很特别的数字,说不定在这里镇压邪灵的就是一个什么什么北斗七星阵之类的东西,七个守护幽灵占据特殊的七个方位,联合产生的能量就能勉强克制邪灵不出来害人,我们一下把七个守护幽灵都召唤了来,就给了邪灵以可乘之机。”
  黄甜连连点头:“一定是这样,所以在死第一个到第六个人的时候,灾难依旧会发生,因为一到六个幽灵都无法组成那种克制的阵法,只有到常俊死后,七个幽灵联手,我们这里才能稍稍太平。”
  周立立失声道:“是的,常俊除了本身的学科外,平常的爱好就是钻研易经八卦,我看过他买过不少这方面的书,他一定是懂古阵法的,一定是他领导其他六个幽灵开始反抗那邪灵的。”
  邵大力有点酸溜溜的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再也没办法请碟仙和他们对话了,因为一旦让他们离开‘岗位’,这栋楼说不准就有人出事。”
  邵大力这话不无道理,周立立的神情一下子黯然起来。
  我们每个人都有些黯然,是啊,明知离真相已经不远,竟然再无法循着这路追究下去。
  我们不止黯然,更有些懊恼,甚至是深切的悔恨,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我们请碟仙的行为,害死了刘婶!
  刘大哥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家,我和胡知道上班之前去看过他,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神不守舍地,嘴里念念叨叨:“凤仙,你不是去过那种地方吗,怎么你也会死?怎么你会死啊……”

  (刘嫂的名字叫储凤仙。)
  我们不知道刘大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便安慰了一番,把他劝上床,又交代邵大力中午给刘大哥打一份学校的饭,这才赶去上班。
  下班后我和胡知道去欧尚超市买了好多菜,下班前就和海洋邵大力他们商议好了,晚上在我们家聚餐吃火锅,顺便把刘大哥叫上来。刚刚失去相依为命的妻子,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看看我们大伙都温暖能不能润泽他那颗几近干枯的心吧。
  中午给刘大哥送饭的海洋(抢了邵大力的工作~),因为,算起来,海洋和刘大哥夫妻算是老乡了,有着一种特别的乡情。刘大哥是临泉人,海洋是合肥人,同属安徽省。
  没有哪一种吃饭形式会有吃火锅那么热闹。
  大伙一轮菜吃过去,几杯酒下肚,话语就天南地北起来,刘大哥苍白的脸上也泛出了微微的红光。
  沉寂了一天的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相信,我老婆就是那样死的。”
  我们都是一怔,黄甜连忙放下筷子,一张脸委屈得似乎要哭出来:“刘大哥,我真的没有说谎,我看到的就是……那样。”
  刘大哥点头:“是,我知道,这地方的怪事多了。我只是没想到,我老婆那样的人,会碰上这种事。我碰上这种事正常,可我没想到我老婆也会碰上啊。”
  他反复强调着这句话,今早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也这么说过,仿佛他老婆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早上他话里还提到,他老婆似乎去过某种特别的地方。我疑惑道:“刘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刘大哥一口将被子里的酒灌进喉咙,凑近我的脸,说:“你说,魔鬼怎么会被鬼缠?”
  我们越来越迷糊,都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胡知道给他斟上酒,说:“什么魔鬼?”
  刘大哥又是一口干尽杯中酒,说:“我知道这里是阴楼,我也不懂你们为什么有胆住在这里?”
  我尴尬笑:“我们没钱,我们只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五个学生七嘴八舌,各自说着住到这里来的狗屁不通的理由,最后富文娜反问刘大哥:“刘大哥,你呢,我看你的麻辣烫摊子生意那么好,每天晚上都能赚个三四百吧,你有理由住比这里好一点安全一点点地方啊。”
  刘大哥低下头:“我以前是不怕的,我依仗我有老婆。”
  废话,有老婆就不用怕鬼,这是什么理论。
  我们都现出不解的神色。

  刘大哥抢过胡知道手里的酒瓶,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字一顿道:“你们不知道,我老婆是魔鬼!”
  “啊!”我们倾听的七个人中,倒有五个惊讶得站了起来,还有两个被食物噎住了喉咙!

  见我们都是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刘大哥又强调道:“真的,我是说真的,我老婆是长尾巴的。”

  黄甜反应最快:“长尾巴?返祖现象?”
  刘大哥摇摇头:“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返祖是什么意思,这和我讲的不同,完全不同。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老家临泉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海洋点头道:“嗯,那里吸毒的人很多,贫富差距极端悬殊,说得夸张一点,就是满大街乞丐和满大街宝马奔驰车,虽说是著名的贫困县,消费指数却在全安徽乃至全国都名列前茅。”
  刘大哥说:“没错,临泉还有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古墓多。小孩都知道一个民谚,三根烟枪一杆锹。”
  胡知道说:“这是什么意思。”
  海洋解释道:“就是说三个吸毒人员里就有一个是拿着洛阳铲盗墓的,形容盗墓的人多。”
  刘大哥道:“墓多虽然是一个特色,但是顶顶特殊的却是一个神秘的墓穴,对外界绝不公开,曾经有三批考古专家接触过这座墓,可这三批人进去一开始挖掘动土,就不断开始死人死牲畜,吃什么药打什么针都不管用,三批人包括那些个考古专家都差不多死光了,才没人敢打这座古墓的主意,后来好像是中央派人,把这古墓圈了起来,不再让任何人靠近。”
  我们都听得发愣,这也太传奇了吧,很像某些YY小说的情节。
  邵大力说:“这墓和大嫂有关?”
  刘大哥又干了一杯酒,眼睛也红了,说道:“有关,太有关了!”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倒退三十多年。
  那时候是七十年代,中国的社会风气还相当保守,改革开放还没有开始。那时候,刘大哥的老婆储凤仙才刚刚8岁。
  储家在村里很受尊敬,因为,储凤仙的奶奶康氏是个有名的接生婆。周围几个村子哪家的后生不是康氏接生的!
  (是不是想起了我前面讲过的赤脚医生接生故事?放心,这个故事和那个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一年到头难得吃到几次好东西。而康氏去哪家接生,一般主家都会好酒好菜伺候。所以,在储凤仙很小的时候,康氏有接生的活就带着她。在储凤仙的记忆里,“接生”这个字眼就意味着有肉吃。
  储凤仙家所在的村子西南方有一座双峰大山,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洒在两个山峰中间的山坡上,就能隐约看到那里似乎有座闪闪发光的门,可当人跑近山跟前看时,那门却又神奇地消失。
  远看有门,近看什么也没有,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是仙人洞。
  夏天的晚上,大家搬着凳子席子,在公用晒谷场上扇着扇子乘凉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缠着老人讲那神秘的仙人洞的故事。

  储凤仙当然也听过那个故事。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储村,有个两家卖豆腐的,一家是个光棍老汉,一家是个后生小子。后生小子起得早,每天一早去市集,勤奋买卖,可是卖到晚上,总会剩下一半豆腐卖不完,生意很难做。而光棍老汉,起得比后生晚,也不见他去市集,每天挑着担子出去转一圈就回来,豆腐卖得光光的。
  后生很好奇,问光棍老汉畅销的秘诀,老汉总是笑而不答。
  后生一心要探出这个秘密,所以有天早上,后生就没有出门,他等光棍老汉挑着担子出门后,才悄悄地跟着他。只见这个光棍老汉挑着豆腐担子不往市集走,却尽往深山老林里钻。
  后生越跟越害怕,等他跟到两个山峰的山坳时,忽然失去了老汉的身影,怎么找也找不着。
  后生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走回家,逢人就讲,光棍老汉将豆腐卖给鬼了。

  很快,光棍老汉就挑着空担子回来了。他气急败坏地找到后生,问:“早上你不是跟我的梢了?”
  后生惊恐地点头。

  老汉说:“你坏了我的生意了,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个仙人洞,是仙人托梦给我,说我生活清苦,无儿无女,老无所依,所以才借道给我赚点棺材本,我每天一担豆腐,进洞走一圈,不知怎么就到了四川地界,那里到处是山,人们根本没见过豆腐这种东西,十分好奇,所以我的豆腐销量才能这么好,仙人提醒过我,不能带生人靠近。如今你跟在我后面,被仙人们知道了,明日我就再借不到仙人洞了。”

  后生将信将疑,说:“既然那里有洞,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掉。”央求老汉明日带他一起走一遭。
  可是,第二天两个人挑着豆腐担子在那里转了大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洞口。
  那后生还算有良心,既然坏了老汉的事,索性就认了老汉做义父,后来果然给老汉养老送终了。
  老汉死后,这后生有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腾云驾雾的仙人让他第二天到仙人洞去。
  这后生第二天就去了,去了就再没回来。
  村里的老人都说,那后生是积了善缘,被仙人指引,去往仙人洞得道成仙了。
  在70年代,国家提倡“破除迷信”,人们还不敢对那虚幻的仙人洞表现出过多的崇敬之心。但据说在解放先,那双峰之间的山坳中,常常有虔诚“愚昧”的人前去烧香化纸,还引起过几次山火。
  有时候乘着大人不注意,储凤仙也和很多小伙伴去那个山坳里寻觅过“仙人洞”,但是那里真的除了杂草枯树恶石,半点洞的影子也不存在。
  让储凤仙铭刻记忆的那件事发生在秋天的一个下午。
  那天,天空一直飘着毛毛细雨,刚刚吃过午饭,门外就有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来唤“康奶奶”去接生。那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储凤仙对她很有好感,围着她姐姐前姐姐后地叫。
  康氏背上工具包,对储凤仙说:“凤仙,奶奶出门一趟,下雨,就不带你去了。”

  储凤仙不依:“我要去,我要和姐姐玩。”
  那个女孩也说:“让她去吧,不碍什么事。”
  如果储凤仙知道,去了那地方日后会生出如此恐怖的变故,恐怕打死她也不会跟着去。

  因为迷雾茫茫的,康氏也没留意路,只是一手打伞,一手牵着储凤仙的手跟着那个女孩子走。康氏可能觉得那女孩有些面生,随口问:“你是哪家闺女啊,叫什么?”
  那女孩说:“我是黄老三家的,叫黄美丽,我嫂子快要生了,还要麻烦康奶奶快点走呢。”
  康氏一时没反应过来黄老三是谁,只是接生如救命,耽搁不得,也就没有再问,紧跟着黄美丽赶路。边走边想,这家人还真直接,哪有取名叫美丽的啊。又想自己儿子不也是这路货,给孙女取名叫凤仙,再早几年,恐怕就要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了。
  (当然,在现代社会叫美丽不稀奇,哪怕叫黄性感,也没人说三道四,可是在七十年代之前,人们取名讲究又红又专,要和爱国扯上关系,都是些很有时代气息的名字,取名叫美丽,凤仙,就如同我父母给我取名雪花银一样,都是那个年代的异类。)
  走了好些时候,康氏都有些气喘吁吁了,牛毛细雨是越下越密,整个世界像处在细雨组成的浓雾中一样,水汽腾腾看不清几步之外的景色。
  就在储凤仙开口叫累的当儿,忽然有辆带棚牛车迎面而来。拉车的水牛背上坐着一个童子,带着斗笠,老远就叫:“姐姐,姐姐,我接你们来了。”
  那个童子头戴的斗笠比他的整个身子还大,看起来就像动画“小破孩”,十分滑稽。
  黄美丽介绍说:“这是我的幺弟黄七郎。”
  黄美丽和黄七郎将储凤仙和康氏让上牛车,又将车棚上的遮雨油布放下,形成一个正方形的拱顶空间,十分的舒适。车厢里仿佛和外界隔绝了,除了依稀听到黄七郎吆喝赶牛的声音,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黄美丽陪着储凤仙和康氏在车厢里坐着,一时倒也无话。牛车跑得不快也不慢,也不见有多颠簸,平缓的晃悠频率令人抖生困顿,储凤仙和康氏都先后睡着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棚才被人从外面揭开,耀眼的光亮从外面一下子照了进来,储凤仙和康氏才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康氏有些奇怪,方才明明细雨如丝,怎么一会便阳光明媚了。下了车一看,康氏大吃一惊,只见面前好大一条长街,建筑鳞次节比,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个个穿金戴银,显得十分富有。那些人看到黄氏兄妹,都神色恭敬地点头示意。
  最让康氏奇怪的是此地头顶上面的天空是一片漆黑,所有亮光都是由无数盏白纸灯笼发出来的。那些灯笼凭空吊在半空,就像满天的星星,康氏实在想不通,这些灯笼到底是吊在什么地方?莫非是天上有无数只手拉着它们?

  康氏舌头都打结了:“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来过这里?”
  黄美丽和黄七郎在前头引路,那黄七郎除了斗笠,活蹦乱跳的,显得十分调皮,他回头做了个鬼脸,说:“我们这里是黄仙集,离你们那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储凤仙指着天上那些灯笼问:“那些是孔明灯吗?”她在别人的故事里听说过孔明灯这种东西,十分好奇。”
  黄七郎说:“当然不是,那些就是挂着的灯笼啊。”
  黄美丽拉着黄七郎的手:“七弟,快去通知二哥二嫂,就说大夫要进门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黄七郎一溜烟转进一个小巷子去了,康氏觉得奇怪,都没问过自己,他们自己知道要做什么准备?储凤仙上前拉着黄美丽的手,接茬问灯笼挂在什么地方,那黄美丽仿佛不愿多讲,只拉着储凤仙快步疾走。
  康氏也没多想,毕竟眼下接生是最重要的,不多长时间,三人就来到一座大宅院跟前。

  康氏吓了一跳,这户人家什么来头?居然有这么大的院落,看起来倒像是到了什么大庙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莫非在黄仙集还隐藏着某个躲过土改文革的大地主?

  要知道在七十年代,贫富玄虚远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候连别墅的概念都没有,更别提眼前这栋寺庙般的私人建筑群。康氏诚惶诚惶地跟着黄美丽往里走,进了大门,就见里面很多下人打扮的人往来奔走,那些下人个个长得奇丑无比,吓得储凤仙紧紧靠着黄美丽。下人们看到黄美丽,都毕恭毕敬地叫五小姐。
  康氏暗暗点头,心说这地方果然不对路,社会主义新中国居然还有赤裸裸的剥削阶级,心里拿定主意,等接生完,回去后就向公安局举报。
  忽见那童子黄七郎领着一群下人慌慌张张从穿堂里奔出来,向黄美丽高声叫喊:“姐姐,快快,二嫂大出血,快撑不住了。”
  康氏一听之下,就知是难产,拔腿便随黄七郎往里面奔。穿过十四五间房子,三四个走廊,这才听到产妇的哭声。康氏心说:“大户人家也不方便啊,性命攸关便还要费这么多周折,走这么远的路,这不是耽误事么!”
  走到一幢种满美人蕉的白色小楼前,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急匆匆地迎出来。那男子满天金发,连一脸络腮胡子也是金黄色的。康氏纳闷:“怎么有洋鬼子?”
  那男人手一指康氏,问黄美丽道:“五妹,这就是接生大夫吗?”
  黄美丽说:“二哥,你头发胡子……急黄了?”
  那男子一抹头发,脸色一变,支吾道:“大概是……快快,大夫快救救我娘子。”
  康氏听得别扭,心说爱人就爱人,叫什么娘子,这帮人难道都是旧社会残渣余孽,没经过革命的洗礼么?
  产妇叫声凄厉,康氏大步跨进房间,里面有一道帘子,掀开帘子,就是一个妇女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辗转呻吟,胯下殷红一片。

  这女子仰躺的姿势十分奇特,她的四肢垂直高举,只留一个背部搁在床上,怪异莫名。
  康氏跑过去,大声说:“女同志,放松放松,不要这么紧张。”边说边把那女子的两条腿顺下来,令其曲蹬在床上。为了缓解产妇的情绪,让她浑身绷紧的肌肉放松开来,康氏在她下体一边按摩一边叉开话题,说:“你们这里的接生婆呢,为什么大老远去找我。”
  金发男生说:“怪了事了,我娘子今日生产,昨日我们黄仙集就一连死了三个接生婆,要不怎么会去麻烦你老人家。”
  康氏看那金发男子有口无心,分明是一通胡扯,也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使出浑身功夫,按揉了半天,终于稍微理顺了胎儿的位置,在“呼吸”“用力”的指导声中,那胎儿的一双小脚终于露了出来。
  康氏暗暗皱眉,脚先出,比较麻烦,弄不好胎儿就会窒息而亡。当即一边让产妇用力,康氏一边用手辅助,那孩子慢慢大腿也露了出来,产妇惨叫喊疼。康氏架起产妇一条腿,说:“侧身,微微侧身,孩子卡住了。”

  那产妇身子一扭便欲转身,忽然之间,人影闪动,那金发男子窜过来按住产妇。康氏发火了:“男同志让开,想要母子平安就老老实实在旁边呆着。”
  金发男子一愣,旋即满脸堆笑说:“我怕我娘子无力翻身,来搭手帮忙。”说着一手托着产妇臀部,一手托着产妇背部,小心翼翼抬起产妇的半边身子。
  一顺百顺,康氏之觉得手上劲道一松,那个胎儿就像拔瓶塞一样顺利拔了出来。然后眼睛一花,手上的胎儿已经被站在一边的黄美丽抢过去抱在了手上。
  康氏怒火冲天:“你干什么,脐带还没有剪!”也无怪康氏发货,在她眼中,这家人太不可理喻了,金发男人说来帮忙,到现在手还托在产妇屁股上,怎么瞧怎么别扭。这孩子刚生下来,产妇和孩子还没有彻底分离,黄美丽就不顾血污地强抢了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

  黄美丽抱过孩子,就背对着康氏。储凤仙站在黄美丽后面,这一下和黄美丽面对面,也看清楚了她手里抱着的婴儿。储凤仙跟康氏出去见识过不少接生,所以也基本知道接生的步骤。她指着黄美丽说:“脐带……脐带……”一眼未必,忽然又惊叫起来:“奶奶,这小孩有两根脐带!”
  康氏心想,胡说八道,哪有两根脐带之说!别是这孩子生下就有某种病态吧,当即正色说:“丫头,把孩子放下来让我看看。”
  黄美丽像是害怕无价之宝被别人抢劫,紧紧抱着孩子说:“不给,脐带我咬断了就是,康奶奶,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到前面找帐房拿钱就是。”
  康氏眉头一皱,不怒自威:“让我看看孩子,我要确保母婴平安,这是我的原则!”
  黄美丽肩膀一抖:“你真的要看?”
  康氏说:“当然要看。”
  黄美丽向金发男子看去,金发男子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黄美丽说:“好吧,看看可以,希望你有点心理准备。”
  康氏越发奇怪,她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断胳膊瘸腿歪嘴兔唇她什么没见过,见这孩子又需要什么心理准备!黄美丽抱着孩子慢慢转过身,低头一口咬断脐带,满嘴是血地将孩子递给康氏。
  康氏却没有接,因为,在黄美丽咬断脐带后,康氏看到,孩子的身后真的还有一条脐带状的东西拖着。康氏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什么?”
  黄美丽冷冷地说道:“尾巴!”

  康氏愣住了:“尾巴,怎么可能?”
  黄美丽说:“我们这里的事,康奶奶看到就看到了,还希望不要说出去,其实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有尾巴的。”
  康氏目瞪口呆:“每……每个人?”
  黄美丽说:“你看看我嫂嫂。”康氏朝产妇看去,金发男子笑了笑,帮产妇翻了个身,松开按在产妇臀部的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
  储凤仙人小不懂事,只觉得好奇,康氏却浑身都在发抖:“天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黄美丽说:“这地方离你们那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黄仙集黄仙集,康奶奶,你是聪明人,看我们集镇的名字还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康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一把拉住储凤仙的手,说道:“今天我糊涂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们怎么来,姑娘你还是怎么送我们走吧。”
  黄美丽将手中的孩子交到金发男子的手里,说:“那怎么行,跟我来帐房,你的工钱我们可不能缺了你的。”
  康氏再也不敢多嘴,拉着储凤仙跟在黄美丽身后。储凤仙却是十分好奇,蹦蹦跳跳说道:“姐姐,你也有尾巴吗?”
  黄美丽点头微笑:“当然有啊,不信你来摸摸。”
  储凤仙果然要伸手去摸,吓得康氏连忙按住她,储凤仙不服气说:“奶奶,你怕什么,不就是尾巴吗,很可爱的啊,毛茸茸,我也想有一条呢。”她孩子心肠,自然不知怕字怎么写。
  黄美丽掩嘴笑:“小妹妹可是当真,这倒一点都不难。”
  储凤仙说:“当真啊,有尾巴有什么不好。”

  黄美丽连连点头称是,康氏又惊又怕,小声喝:“凤仙,不许乱讲!”
  说话之间,黄美丽已经把康氏祖孙领到了帐房,帐房里有个白面后生端坐在那里喝酒,面前一盘花生米一碟小葱拌豆腐,他吃得十分开心。黄美丽说:“储先生,给这位奶奶一对金蟾。”
  康氏心说,这人怎么也姓储?
  那储先生应了一声,开了柜子,从里面摸出一对金光闪闪的金蟾来。康氏连连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哪里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黄美丽说:“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康氏只是推辞,黄美丽最后说:“你要是不收,我就不送你走了。”

  那个帐房储先生笑着说:“跟我储百叶一样留在这里也不错啊。”
  康氏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储先生笑道:“你要不收,五小姐肯定不让你走,你真要推辞,怕这东西引起麻烦,不如先收了,回去以后,等到天黑,把金蟾往自家大门外一挂,我们自然会有人去回收。”
  康氏被弄糊涂了,只得将那对重重的金蟾装入衣服口袋。
  出了宅院大门,七绕八绕地走到正街上,小童黄七郎已经架着牛车在那里等待。

  上了牛车,放下车帘,又是一段昏昏沉沉的路程。康氏和储凤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他们是躺在一棵老松树下的山石上。
  外面细雨迷蒙,她们身处之地因为松树的庇护,倒也显得干爽。康氏看看四周,正欲开口,储凤仙已经叫了起来:“奶奶,这是仙人洞附近啊。”
  她们身处的地方正是两座山峰的山坳间,传说中的仙人洞所在地。
  康氏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说:“凤仙,你还记不记得奶奶跟你说过的仙人洞故事。”
  储凤仙说:“当然记得啊,不就是卖豆腐的后生和卖豆腐的老头的故事吗?”
  康氏说:“这个故事祖祖辈辈传下来,里面的人都有实名实姓的,看来根本就不是传说啊。”
  储凤仙瞪大眼睛:“奶奶,你说那个故事是真的?真的有仙人洞?”
  康氏摇摇头:“谁知道呢,故事里那个卖豆腐的后生,名字就叫储百叶。”
  储凤仙说:“刚刚那个帐房叔叔也叫储百叶。”
  康氏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拉着储凤仙的手便寻路往家里走去。她心中已经明白刚刚所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黄仙集黄仙集,还不是黄大仙集中的地方么?故老相传,黄鼠狼和狐狸一样,是一种具有灵气,能够修炼成精的动物。

  (这个说法恐怕各地都有吧,银子看过一则新闻报道,说现在北京老城区最大的烦恼就是夜间有无数黄鼠狼出没,因为北京人尊崇这个,没有人敢打死黄鼠狼,导致黄鼠狼成患。)
  那个卖豆腐的储百叶,并非是被仙人接引成仙,而已被黄鼠狼精带去成了管账先生。
  回到家,康氏依旧惴惴不安,兜里的那两只金蟾就像两个刺猬,触得她浑身不舒服,妖精窝里拿出来的东西,她哪里敢留。当天晚上,康氏就偷偷将两只金蟾栓上绳子,挂在大门外。
  临睡之前,康氏又把储凤仙叫到身边,把回家路上叮嘱她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大意就是让储凤仙严守这个秘密,不要把今天经历的事情讲出去,即使是对父母,也也可以提及。
  储凤仙看到奶奶苍白的脸,懂事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还在睡梦中,康氏就早早起身了。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门看那两只金蟾。

  拴着金蟾的绳子还在,可是绳子两端的两只金蟾已经变成了两团干燥的泥巴。
  事情本来就这么过去了。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康氏明显发现储凤仙变得闷闷不乐,不在向以前那样开朗。
  储凤仙的父亲是手艺人,常年走家串巷去别人家做木工,储凤仙的母亲在附近一家小社办厂上班,两个人都很忙碌,也没发现储凤仙有什么不对头。
  一天下午,康氏正在自家院子里洗衣物,隔壁邻居家一个叫小顺子的男孩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康氏说:“康奶奶,不好了,凤仙在学校给别人推粪池里去了。”

  储凤仙所在地那个学校叫张家场小学,离家里很近,是附近几个村子合办的小学。
  那时候,农村的小学非常简陋,几间公用仓库改成的教室。男女厕所就是乡下那种小茅房,两间小小的屋子建立在一个搁着楼板的大粪坑上,屋内一半是楼板一半悬空,大小解就是蹲在楼板边缘,非常没有安全感。
  康氏一听小顺子的话,心急火燎,放下手头的活计跟着小顺子就跑,边跑边问:“她们为什么推我家凤仙。”
  小顺子说:“我听她们女生将,说你家凤仙是个怪物。”
  康氏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催说:“快点快点。”

  小顺子加快脚步:“有老师去了,凤仙肯定被捞上来了,康奶奶你别急。”
  康氏怎么能不急,凤仙怎么会变成怪物,除非……除非是那些黄鼠狼做的好事,那个黄美丽说的话不会真的在凤仙身上实现了吧?怪不得凤仙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她肯定是在学校受到女生的嘲笑而不敢吭声啊。
  等康氏赶到张家场小说的时候,储凤仙果然已经被几个老师从粪坑里弄了上来,一群人围着储凤仙指指点点,几个老师站在旁边,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愣着一动不动,没谁想到去给储凤仙清洗清洗身子。
  储凤仙的裤子褪到腿弯,身上沾满了臭哄哄的黄白之物,屁股后面赫然拖着一根筷子长拇指粗的尾巴!

  在大家的震惊无语中,康氏赶紧把扁着嘴哭泣的储凤仙领回了家,一边冲洗一边从储凤仙嘴里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原来,从“仙人洞”回来两天后,储凤仙的臀部脊椎处就开始微微作痛,慢慢就突起成了尾巴形状,这尾巴开始细短到几乎可以忽略,像是许多人耳边长度息肉一样。但是,它一天天在长粗长大。

  储凤仙一开始倒没觉得什么,还觉得很好玩。她洗澡是自己一个人洗的,加长也没有发现。可是这尾巴长到一定的程度,在学校里就掩饰不了啦。因为她必须上厕所,而学生时代的上厕所,要好的女同学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结伴前往的。储凤仙的秘密终于被女同学们发现,她们嘲笑储凤仙是母猴子。
  储凤仙第一次因为尾巴而郁郁寡欢。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储凤仙和女同学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变得很孤僻。这种对立积累到一定时刻就会发生冲突,所以这天储凤仙上厕所时和嘲笑她的女同学对骂,终于被那些女同学推入了粪池。
  康氏伤心不已,孙女长了尾巴,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康氏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黄仙集,找到黄美丽,破除孙女身上的魔咒!

  此后每天,康氏都带着香烛到仙人洞附近焚香祈祷。一个月以后,储凤仙的尾巴不但没有变没有,反而愈来愈大,长出了细细的绒毛。
  康氏恼了,香也不烧了,每天带着钉耙锄头到仙人洞附近挖掘,老人的心中,恨不得一锄头挖出黄鼠狼窝,一个一个敲死它们。至不济,把那个神秘的仙人洞或者是黄仙集挖出一角半角来也是好的啊。
  这一挖又是一个月,储凤仙的尾巴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了,绒毛厚密,松鼠一般。
  然后,康氏终于挖出点了什么!

  故事说到这里,刘大哥住了口。
  我们听故事的新机难耐,纷纷开口问那个康氏到底挖出了什么。
  刘大哥苦笑:“还记不记得先头我跟你们提到过的那座顶顶特殊的古墓,对外界绝不公开的那座。”
  邵大力点头:“当然当然,你说死了三批专家的。”
  刘大哥说:“为那座古墓死的当然绝不止那三批专家,第一个为那古墓死的就是我老婆的奶奶。”
  胡知道猛地站了起来:“知道了,你是说,康氏挖出了那座古墓?!”
  刘大哥点点头:“她只是挖出了小小一个角落,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家,人们在仙人洞附近找到她的尸体的时候,才知道了那个古墓的存在。后来,村里也有几个想去古墓弄点宝贝的人,就没有活着回来的,大家这才知道,那座墓很邪。”
  黄甜小声说:“刘大哥……那个大嫂……只是长条尾巴,你又是怎么说她是魔鬼呢?”
  黄甜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刘大哥认为老婆是魔鬼,这才让他心安理得买了阴楼的房子,他究竟是凭什么认定刘大嫂应该不怕鬼呢?
  我心中一动,买房子买房子,对了,我们的房子是跟奇怪的孙小姐买的,刘大哥他们的房子又是跟谁买的呢,其他住户呢?时至今日,我们居然都没从这条最简单的线索上追查过!
  刘大哥道:“那几篇专家死了以后,仙人洞周围就被政府圈了起来,不再让闲杂人等靠近。张家场小学那些见过我老婆尾巴的女同学和老师把这事情一谣传,人人就都说我老婆被妖怪上了身,是现世魔鬼。我岳父岳母那时候还在,请了道士和尚来驱魔,可都没什么用,想反,那些做法的道士回去都要生场重病,到后来,再也没人敢提什么驱魔降妖的事情了。”
  海洋点头道:“是了,中国老百姓欺软怕硬,既然对刘大嫂没有办法,降不了妖,那只有膜拜妖了。”
  刘大哥醉眼惺忪道:“可不是吗,听说后来还有人去我老婆家门口烧香磕头祈求平安的,谁家有夜啼郎,谁家住宅不太平,把我老婆请去转一转,往往太平无事,人家就说,我老婆比鬼凶,什么鬼都怕她。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敢买这里的房子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说着说着,刘大哥就嚎啕大哭起来。
  (夜啼郎,指晚上哭叫不停的小孩子。据说小孩子体质弱,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家里附近有凶神恶煞,就会把小孩吓得整晚哭叫。民间往往在住宅四周张贴这样的红字条“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读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借大家都气场镇宅。)
  我们劝了半天,刘大哥在止住哭声。我说:“刘大哥,当初这个房子你是跟谁买的?”
  刘大哥愣了一下说:“一个姓段的女人,具体名字倒记不大起来了,那女的挺有名的,养很多猫的。”
  我和胡知道对视一眼,浑身打了个激灵,异口同声道:“段杏芳?!”
  刘大哥说:“对对对,就是她!你们知道这个人啊?”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段杏芳这个人呢。
  我们手里的那枚玉蝉很有可能就是从她手里流出来的啊。

  本来我们一直想不通,段杏芳这个养猫的怎么会弄到那枚玉蝉的,但是现在有头绪了。原来,段杏芳也曾经是这里的房主。或者说,她就是直接从倪老伯手中买的房子。所以,倪老伯和她,自然是认识的!
  我和胡知道向刘大哥点点头,我说:“我曾经采访过她。”
  刘大哥说道:“这女人买这房子倒是狠赚了一笔,可是她把赚来的钱尽糟蹋在猫猫狗狗身上,真让人想不通。”
  我一愣:“狠赚了一笔?那间房子高价卖给你的?”
  刘大哥道:“那倒不是,我一家她赚不到多少,可是一栋楼十一家呢,想来是赚了不少吧,我听说当年楼主把这房子卖出去的时候可是便宜得叫人不相信呢。”

  我们全部张大嘴巴:“什么……你……你说……你是说段杏芳当年买下了整个明月小区?”
  刘大哥点头,一副“你们到想在才知道呀”的神色。
  胡知道结结巴巴问五个大学生:“你们房子跟谁租的?房东是谁?”
  五个大学生一脸茫然:“不……不清楚,我们都是和房屋租赁中介公司打交道的。”
  我说:“刘大哥,你认识不认识孙小姐,就是我们没搬过来之前,住在601的那位孙小姐。”
  刘大哥说:“认识,当然认识。我和她差不多同时跟段杏芳买的房子,同一天去办房产交割手续的。”

  刘大哥接着说道:“要说这孙小姐和林先生还真是可怜……”
  胡知道说:“等等,谁是林先生?”
  刘大哥叹口气说:“林先生就是孙小姐的未婚夫啊,你们不知道?难怪,她把房子卖给你们,又怎么会跟你们提到林先生。”
  胡知道说:“这孙小姐和林先生到底怎么了?”

  刘大哥道:“他们也不容易,都是这个城市的外来客,在这里打拼,好不容易在段杏芳手里盘下这个房子,装修了准备结婚,可哪里想到,林先生不知怎么地,居然神经出了毛病,发了疯,谁都不认得了。孙小姐一开始整天以泪洗面的,说是自己买了这个不吉利的房子,害得林先生出了问题,后来我老婆常常去劝劝她,她就也不怎么闹了。书读得多的人,脑子还是蛮通透的,她说要把房子再卖掉,免得什么……睹物思人……说要把卖房子的钱全部给林先生家里,她要离开苏州这个地方,永远都不会回来。”

  我说:“那个林先生为什么发疯呢?”
  刘大哥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他们小两口头天晚上还在我摊子上吃过麻辣烫,第二天就传出林先生疯了的消息。”
  周立立说:“胡哥,银子姐,你们搬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五个人也刚刚住进来没几天,那个孙小姐倒是见过几面,也没看出来神色有什么不对劲,至于那个林先生,我们就没见到过,对了,刘大哥,那个林先生叫什么?”
  黄甜一个哆嗦:“疯子的名字有什么好问的……”
  刘大哥道:“好像叫林……林宝……”
  “林宝康!?”邵大力猛地站起来说道,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刘大哥道:“对对对,就叫林宝康!”
  富文娜奇道:“邵大力,你怎么会知道?”
  邵大力的两篇嘴唇都在颤抖:“天……天啊……胡哥……银子姐……他就是,他就是……”
  胡知道说:“别激动,慢慢说,就是什么?”
  邵大力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口喘气:“他……他就是何川!就是那天来的疯子啊!我……精神病院的人抓他回去的时候,就,就叫他林宝康!”
  MY GOD!
29,精灵
  那个某天早上忽然在我们家门口出现,硬要认我们为结义兄嫂的疯子何川,居然就是卖房子给我们的孙小姐的未婚夫林宝康。
  事情的复杂和蹊跷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之外!
  如果林宝康的发疯源自明月小区,为何明月小区连死7人,独独是他一人疯癫而不致命呢?从时间上来推算,林宝康的发疯尚且在201研究生死亡之前,因为据后来了解,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住户基本上都知道林宝康发疯这件事,除了我们和5楼的5位大学生。
  如果说林宝康的发疯源于明月小区,那么他疯癫后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跟我们明月小区的凶险有直接联系呢,那张奇怪的照片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觉得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段杏芳,把倪老伯的动向问清楚,或者,直接去精神病院探视林宝康。

  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总应该能挖出点什么的!
  我和胡知道决定明天去段杏芳的“猫王国”。
  海洋和邵大力自告奋勇说去探视林宝康。
  回头看王大哥没了声响,原来他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发出鼾声,眼角悬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这泪水仿佛催化剂,更坚定了我们探明究竟的信念!

  段杏芳的“猫王国”在郊区,我们到那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钟。我和胡知道都和单位请了假,扣钱也无所谓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憋在心里做什么事都是三心二意错误连连的。
  一个单门独户的大院子,离老远我们就闻到浓烈的异味。到院子的大门口,我们已经被熏得脑袋发晕,记得上次来采访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臭,看来,段杏芳这里的流浪猫是不断增加啊。里面一片此起彼伏,让人胆战心惊的“喵喵”声。
  还好人类的适应能力强,在一个环境中待时间长了,有了缓冲,就会对某种嗅觉听觉产生免疫。这么,在门口站了一分钟,我们已经渐渐回过神来。
  段杏芳还记得我,一开门就说:“是段记者啊,欢迎欢迎,你看看这里,也没有落脚地方……”我朝院子里一看,心中不由又对段杏芳产生一丝同情,想想看,如果你是一个爱猫的人士,养一两只猫可能会让你心情愉快,养十只猫就会让你手忙脚乱心情狂躁,100只呢,1000只呢?漫山遍野一样的猫向你扑过来,磨牙练爪,真的会连杀猫的心都有啊……
  猫王国,名副其实,真是壮观得可以啊,黑压压全是猫咪,打架的,伸懒腰的,睡觉的,爬墙的,撕纸片的,咬拖鞋的……我的妈呀!如果不是天井的上方用网兜围住,恐怕还有“越狱”的,就算这样,头顶的网兜上也乱七八糟挂着十几只猫。
  我说:“段姐,我们这次不是来采访的,就是想问你点事情。”
  段杏芳说:“好啊,没问题,你们从后门进来吧,我后院隔开了,还算干净。”说着把前门关上,把我们从后面领进一个狭小的后院,段杏芳招呼我们在院子里的矮木凳上坐下,给我们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说,“我到卫生间冲个澡,换套衣服再来陪你们。”
  段杏芳冲完澡出来后,胡知道同学眼睛猛地一亮。气得我偷偷拧了他一家伙。
  换过衣服的段杏芳就像剥了皮的春笋一样,从脏兮兮的农妇样,一下子变得白嫩水灵,怪不得,怪不得她能把古董店老板唐毅松和馄饨店老板黄拐子迷得团团转。
  她那副捏得出水来的笑脸,略带一丝被猫抓破的可怜血痕,简直就是天生尤物的招牌啊。

  段杏芳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问:“雪记者,到底是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地你尽管说,这位你同事?”
  胡知道同学非常没出息地脸红起来,我说:“这是我老公,刚刚结婚没多久。”
  段杏芳说:“那要恭喜啊。”
  我说:“你肯定没想到,我们的新房在哪里?”

  段杏芳眨眨眼,表示不明白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说:“我们住的地方和你还很有渊源呢,我们的新房是明月小区的601室。”
  段杏芳猛地打了个哆嗦,手上的毛巾飘落到地上。我和胡知道两双眼睛注视着她,段杏芳足足愣了有半分钟,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是哪里,你们怎么住那里去了,我……我和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说:“我们是和孙小姐买的房子。”
  段杏芳吃惊道:“孙敏把房子卖给你们了?……她为什么把房子卖了!她不是买来和宝康结婚的么?”
  原来她也知道林宝康,我说:“林宝康疯了,有一阵子了。段姐,相信你也知道这栋房子的古怪,我们就是想弄明白到底古怪在哪里?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的房主倪先生是怎么把楼卖给你的,他自己又跑到哪里去了?”
  段杏芳的嘴唇瑟瑟发抖:“林宝康疯了,天,怎么会……倪先生,你……你们是说倪汉民?”
  (倪老伯的名字叫倪汉民。)
  我和胡知道点点头,胡知道说:“这栋楼死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女儿倪燕,接触过这栋楼的人都知道,这楼的古怪多半和地基下的古墓女尸有关。要了解更详细的资料,恐怕只有找到倪老伯,他才是亲眼见过那个古墓的人。”
  段杏芳忽然蹲下来捂着脸:“可不可以不要问我那里的事,我不想再和那栋楼有任何瓜葛,那,那里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段姐,谁都不想碰上这些事情,可是,为这栋楼,已经有八个人死去,一个人发疯。”我把话往残忍里说,“你知不知道,这九个人或多或少与你有些关系,如果不是你把倪汉民的楼吃下来,再倒腾给别人,也许这栋楼到现在仍然没有住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段杏芳的眼泪流了下来:“九个……九个……已经有这么多人出事了么……”
  我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以为只要我自己摆脱阴楼,照他们的吩咐养一大群猫,就不会再有事,我以为那栋楼是冲着我来顶……”

  我和胡知道一愣,这和养猫有什么关系?谁吩咐她养猫?
  莫非段杏芳的养猫并非出于自愿?
  胡知道眉头一皱,问:“谁吩咐你养猫?”
  段杏芳连忙捂住嘴巴,好像害怕她说漏了嘴会被谁听到一样,猛劲摇头:“没,没人吩咐。”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怎么能瞒得住我和胡知道,我朝胡知道使了个眼色,胡知道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茶叶的铁罐,打开盖子,倒出那枚玉蝉:“段大姐,这个东西你总该认识吧。”
  段杏芳的嘴脸像突然跳进了一只蛤蟆,牙齿得得地打着冷战:“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我说:“段姐,我们知道这东西是你借给黄拐子送猫肉的机会包到猫肉馄饨里去的,对不对?”
  段杏芳猛地跳了起来:“你们……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是什么?!”
  我一愣,段杏芳吃惊之余,冒出一句“你们是什么”,她问的是“什么”,而不是“什么人”,她以为我们是“什么”?
  非人类?

  我说:“段姐,我们当然是人。我们只是明月小区的普通住客,想弄明白明月小区不断出事的原因而已。”
  段杏芳脸色稍稍平静:“你们不该追究的,你们应该搬出那个地方,再也别去想,别去管那个地方。”
  我说:“段姐,逃避不是办法,更何况,我们逃避不起,你知道,工薪阶层嘛,哪能说换据点就换据点的。住在明月小区的,多半和我们是同一个阶层,他们也不会轻易搬出的,段姐,你难道愿意继续看到有人死亡吗?你知道最近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吗,她是用门将自己夹死的。”
  段杏芳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抛落下来:“怨我,都怨我……要不是我贪那个便宜……我……好吧,我原原本本说给你们听就是,我不在乎他们有多少耳目了,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
  胡知道说:“耳目,谁的耳目?”
  段杏芳道:“精灵的耳目!”

  我和胡知道目瞪口呆:“精灵?!”我们没有听错吧,精灵,那可是西方传说中的长着尖耳朵的东西啊,我们这地方又不是《魔戒》里的中土世界!
  段杏芳说:“是的,精灵,他们的耳目众多,他们最喜欢捉弄人,你们不知道的,你们完全想象不出来的。”
  胡知道说:“好吧,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世界到处都有精灵?”
  段杏芳说:“不是不是,真正的精灵很少,我们周围的都是精灵驱使的仆人,都是他们的耳目。”
  又来了!我和胡知道摊摊手,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下去。段杏芳好像怕我们不信,解释说:“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时候明明记得某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怎么去找也找不到,等过一阵不经意一瞥,那东西赫然还在原来的地方……”
  我点点头,这情况太普遍了,尤其对我这个乱扔钥匙乱扔手机的马大哈来说。
  胡知道问:“那么,你的意思是……”
  段杏芳说:“没错,这就是精灵的手下在捣鬼,他们把东西用障眼法藏起来,让你急得团团转,你越是急他们就越是开心,所以,那些东西你越急越找不着,你要不急了,那些东西就自动出来了。”
  我说:“精灵到底是什么?”

  段杏芳摇摇头,脸上现出那种迷惘的神色,良久开口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在没养这些该死的猫之前,在没有买明月小区那个该死的房子之前,我是一个中学老师,正式的,有编制的那种。”
  多年之前,段杏芳的确是一名老师。大学毕业以后,段杏芳分到苏州某中学做数学老师,仅仅教学了一年,第二年便担任高二年级的班主任。
  在她带的那个班里面,有一个聪明漂亮又努力的女孩,她叫倪燕。段杏芳从档案上了解到,倪燕的母亲死的早,现在属于单亲孩子。段杏芳作为班主任,自然对倪燕的关心多一点。
  虽然,从年龄上来讲,段杏芳并不比倪燕大多少。
  段杏芳第一次见到倪燕的父亲倪汉民是在那学期结束前的一次家长会上。那个时候,段杏芳刚刚新婚,丈夫是学校的教导主任给介绍的,是教导主任的一个远方亲戚,搞建筑预算的。
  段杏芳第一次看到老实憨厚的倪汉民,潜意识里就感觉自己会和这个大自己几轮的汉子发生点什么?人的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大部分带有准确的前瞻性。
  段杏芳自己也说不上来倪汉民到底是哪里吸引自己,讲相貌讲经济条件,倪汉民都远远不及自己的老公,可段杏芳就是控制不住,倪燕高三那年,段杏芳去倪燕家家访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感情,真的是无法用标尺去衡量的东西。
  感情,是最莫名其妙的东西。
  段杏芳和倪汉民越来越熟络,一个存心不轨,一个老实憨厚任凭摆布,倪燕临近高考的前一周,段杏芳第一次躺到了倪汉民的床上。
  这,也是段杏芳第一次出轨。出轨的心理防线一旦突破,女人的性观念就会有个天翻地覆的改变,不知段杏芳后来的滥情是不是和这次出轨有莫大的关系。
  段杏芳已婚,而且不能离婚,离婚势必影响自己的工作,说不定还会丢掉饭碗,因为他丈夫是教导主任的亲戚。而她一旦丢掉工作,倪汉民当然供养不了他。
  倪汉民供养一个女儿已经磕磕巴巴,如何有实力养两个女人。
  所以他们只有偷情,并在偷情中谋划未来。
  机会转瞬就来到他们面前。
  如同文章前几章提及的那样,倪汉民住房所在的区域被开发区规划,拿到一笔安置赔偿款。政府安排的安置房却在城郊,段杏芳当然不愿意倪汉民搬到城郊去,那样一来,偷情的机会变少,成本增加,得不偿失。
  段杏芳知道市区有一块谁都不愿碰的地皮,如果集资在那里建房,很有可能用低廉的价格拿到土地批文。那块地皮是苏大附近的一片废墟,荒弃了很多很多年。
  段杏芳知道这块地皮要上述到民国时期,段杏芳的祖辈,曾经显赫一时,是当时北洋政府总理段祺瑞的堂兄弟,时任中国银行苏州分行行长,是个在南京国民政府和北洋军政府两边都能吃得开的人物。
  苏州西中市区域仍旧保留有“老中国银行大楼”的民国建筑,而苏大附近的那片废墟原先也隶属中国银行,乃是其名下的职工宿舍。
  当年那个职工宿舍落成后就怪事连连,好多人住在里面发了疯,搞得人心惶惶,谁也不敢住在那里,最后银行职员全部搬走,大楼就此废弃,然而那年头有很多难民和生意人蛮不畏死,大楼遂变成难民营。
  又过了几年,住在里面的难民也因遭遇了这样那样的可怖事情搬出去,最后整栋楼里只住着一个生意人。
  那个生意人是在养育巷开照相馆的田福生。

  (我和胡知道听段杏芳讲到这里,差一点跳将起来,田福生,不就是那个疯子何川嘴里的田蟑螂么!如果何川是孙小姐的丈夫林宝康,是个现代人,他又怎么知道民国年间的田蟑螂!怪!怪!怪!怪得离谱!)

  田福生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儿子,父子两个人在那栋楼里住了好多年,后来日本人轰炸苏州,一颗炸弹掉下来,炸掉了那栋大楼。日本人的飞机走后,大家在废墟里只挖出了田福生,却没有找到他儿子的尸体,这也是当年的一大怪事。
  田福生死后,他在养育巷的那个照相馆也不见有人去接手,后来就被警察局封了。
  因为这段轶事,大家都对那块地方敬而远之,连新中国成立以后,那地方也好像被刻意从市区地图上抹掉,没有人愿意在那多费精力。但是段杏芳心想,这事情已经过去六七十年了,那栋楼被炸掉的地方荒草弥漫,每日阳光照射,怎么说也不会再有问题。就鼓动倪汉民联合几个拆迁户把那地皮给要了下来。
  明月小区开始动工的时候,段杏芳为了避嫌,并没有去工地看过。倪汉民亲眼目睹从地基里挖出古墓,他害怕段杏芳担心,也没有将这事告诉段杏芳。
  倪汉民并不知道那段民国轶事,当然也没有足够的警觉心。
  等到房子盖好,倪燕出了事,倪汉民的心中才恐慌痛苦起来。他这才跑去和段杏芳汇合,把建房时发生的怪事详详细细和倪燕说了一遍。

  那倪燕也是十分慌张,又把那段民国轶事给倪汉民从头到尾细说一番。
  倪汉民听完段杏芳的故事,嘴里不停喃喃念叨:“田福生……田福生……”
  段杏芳说:“汉民哥,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倪汉民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上衣给扯了下来,精赤着上身。段杏芳满面红晕,心说,怎么谈着正事呢,他就猴急着要来这个……
  哪知倪汉民脱衣并非为了段杏芳所想的那事,只见他慢慢转过身去,段杏芳一下子瞪大眼睛!
  就见在倪汉民的背上,写着好大一个“田”字!那“田”字从肩胛到腰眼,布满了整个背部,细看之下,那又不是写出来的,就像平白无故隆起的血色伤痕。
  段杏芳说:“这……这是怎么了?”

  倪汉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这几天每天起床背都痒,使劲挠,就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是一个‘田’字吧,恐怕……恐怕和你说的那个田福生有关。”
  段杏芳说:“可是田福生已经死了啊。”
  倪汉民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下落不明,他们父子两个敢住在那楼里十几年,肯定和这鬼相熟!”倪汉民说着说着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她害死倪燕,我总得要知道为什么!我……那个什么田福生的儿子一定有办法和那鬼联系……不对,不对,是这鬼也要和田福生的儿子联系,要不她干嘛要在我背上写这个鬼字!”
  段杏芳看倪汉民势如疯狂,也不知如何解劝,倪汉民说:“小芳,你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段杏芳说:“不到五万块。”
  倪汉民说:“你把这五万块给我,我把明月小区顶给你,我一定要找到田福生的儿子!”
  段杏芳很是心动,最后还是把5万私房钱交给了倪汉民,然后两个人跑去办了房产交割。明月小区从那个时候起,就变成了段杏芳的。
  倪汉民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他七访八访,跑图书馆,跑档案局,不知怎么竟然给他找出了当年那个养育巷照相馆的一些资料,弄明白开照相馆的田福生是湖北武汉人,由此他断定,田福生的儿子当年肯定是回了老家。日本人进攻上海苏州的时候,无数人都往武汉撤退,田福生的儿子一定从其他难民的嘴里听说了父亲的惨况,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回来苏州。
  倪汉民把那个玉蝉也留给了段杏芳,就孤身一人去了武汉。那个年头,手机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普及。倪汉民既没有手机,也没有BP传呼机,他和段杏芳之间的联系,都是由倪汉民打电话到段杏芳学校找她。
  段杏芳没想到倪汉民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

  她每日神思恍惚地守着办公室的电话,去上课也挂念着,晚上下班也会找上各种理由在办公室加班,能耗多久耗多久,她害怕错过倪汉民的消息。
  可是天天那么晚回去,丈夫不免有了意见,甚至有点那种怀疑那种猜测,男人一旦有了猜测,接下来就会去理性地验证,世上比较没有不透风的墙,段杏芳的丈夫很快就知道了她和倪汉民之间的传闻,加上又在段杏芳的抽屉里翻出了明月小区的房产证明,哪里还有假的!做男人的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他当即要求和段杏芳离婚。
  事实摆在眼前,段杏芳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就这么离了。那个男人还算不错,只是把段杏芳扫地出门,并没有要求瓜分明月小区的房子。可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却没有放过段杏芳,终于找了个理由将段杏芳开除公职。
  段杏芳老家有个下岗的老母,听到这些消息,气得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死了。段杏芳欲哭无泪,她在苏州举目无亲,只好一个人搬去明月小区,暂时安下身来。
  她所有的积蓄已经交给了倪汉民,失去了工组更是度日艰难,无奈只得四处张贴启示,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出租明月小区的房子。
  段杏芳住进明月小区601以后,就感觉到不大对劲。
  一个单身女子,住进空荡荡的大楼,大楼地基里有具古代女尸,而且这个大楼楼顶还刚刚莫名其妙摔死过一个女子,想不去害怕想不去胡思乱去都难。
  段杏芳整夜整夜开着电灯,即便是开灯睡觉,还是噩梦连连。非但是噩梦连连,屋子里几乎天天都有怪事发生,晚上段杏芳脱在房门口的鞋子,第二天一准不见,找来找去,不是在一楼找到就是在二楼找到,当时那两层房子还只是粗毛胚结构,连房门也没有。段杏芳疑心是谁和她开玩笑,想来想去又想不出能和她开这种玩笑的人选。
  没过几天,就有了神经衰弱的迹象。
  房子一时半会也租不出去,段杏芳一边寻找工作,一边就把房子为委托给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是卖是租都行。
  每天晚上,段杏芳都不愿意靠近那个房子,尽量在外面胡混。因为身上钱不多,也不能去什么娱乐场所,跑来跑去就是几个街心公园,再不就是溜溜步行街。
  段杏芳和黄拐子就是在观前步行街的休息长椅上认识的。
  一个心怀胆怯,想找个依靠,一个存心勾搭。
  两个人很容易便混在了一起。
  有黄拐子作伴,段杏芳才有回明月小区的胆子。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黄拐子天天晚上陪段杏芳回家,第二天一早才离开。
  黄拐子在明月小区住了大概半个月,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因为,怪事已经在他们身上发生。

  黄拐子的背部和倪汉民一样,长出了一个大大的田字。段杏芳心知肚明,看来倪汉民的想法是正确的,这里的怪事的确与那姓田的父子有些关联。
  两个人不敢再在明月小区住下去,搬去了黄拐子家。可是这恐惧就像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到了黄拐子家,两个人依旧噩梦连连,这噩梦却又和在明月小区的噩梦不同。

  段杏芳最常梦到的就是,一个男人领着一大群猫向她走来。梦里的情形如同信号不好的电视,看起来什么模糊。她只能从动作上判断,那是一个男人和一群猫。
  那男人和猫走到离她不远处就停下来,男人伸出右手,那群猫伸出右前爪,仿佛是向她索要什么东西。
  这梦翻来覆去做了五六回,段杏芳就再也忍耐不住,跟黄拐子说了。黄拐子神色大为慌张。说他这几天来也是做同一个梦,不过他梦到的又和段杏芳的不同,他梦见一个少女,向他伸出两只手,那两只手仿佛托着两个立体投影。
  左边手上一团火光,火光里米粒也似的人影惟妙惟肖,有人痛苦挣扎有人尖声惨嚎。右手上便似段杏芳的梦境,一个男人领着一群猫。那手托异象的少女嘴巴微微开启,发出蚊呐一般细微的声音:“地狱和自在天,你选哪一个?”
  (故事听到这里,我和胡知道心中的惊讶已经积蓄得快要爆炸了,自在天,自在天,这个名词我们可是听说过的。在我三爷爷家“过阴”的时候,三丫头给我们送来的玉蝉,我们问三丫头是从哪里来的,她说的不就是自在天吗!看来,自在天里非但有三丫头,还有那个男人,有一群猫。这和小脚九姨太说到那个空间不谋而合,那些猫,当然是无面猫!)
  黄拐子惊慌之下,认定是段杏芳给他带来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再也不敢和段杏芳住在一起,他出钱给段杏芳在郊区租了一间屋子(就是后来的猫场),和她分了开来。
  分开之后,黄拐子果然不再发那些怪梦。
  段杏芳开始收养流浪猫,也不知为什么,她经历过那些怪梦以后,便认定只要多养些猫,便不会招惹那些东西。可能她认为既然进入她梦境的男人后面跟着很多猫,说明那个男人是爱猫的,如果自己也养很多猫,跟那男人有了同好,那么,那个男人就不会来伤害她。
  (原来“吩咐她养猫”是这么回事……)
  段杏芳收养流浪猫的事迹一经报道,她便成了名人,很多人都把捡来的猫送到她这里来,这让段杏芳的猫越养越多,欲罢不能。

  但是,伴随着她的那些怪事却并没有减少,她没有再梦到那个带着猫的男人,却常常梦到一个穿着古怪的孕妇,有时候坐在她的床边发呆,有时候满脸怨毒地来掐她的脖子。这让段杏芳很是恐惧,养猫并没有让她摆脱恐惧,她便连带对猫也憎恨起来,正好黄拐子的猫肉馄饨很缺原料,和她一讲,她便暗地里成了猫肉供应商。
  但是,最让段杏芳觉得怪异的是,她原本白净光洁的胸脯上,接近右边乳头的地方,居然渐渐长出了一颗深褐色的大痣。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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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 发表于: 2010-09-13
  明月小区的房子因为实在便宜,经过那家无良的中介公司一宣传,果然有卖有租,段杏芳的手头倒是慢慢松了起来。就是在那一阵,段杏芳四处闲逛,在古玩城买一个“猫戏图”古瓷片时,认识了唐毅松。
  唐毅松一勾搭,寂寞难耐心理空虚的段杏芳就上了钩,唐毅松见识了段杏芳左边胸脯上纹的桃花,知道了段杏芳的艳名叫小桃红,他自然也看到了段杏芳右边胸脯上的大痣。
  当时,唐毅松还曾拿看古董的放大镜仔细看过那颗痣,他说小桃红的那颗痣里面黑斑涌动,似乎有个什么图案。段杏芳连骂他色情,掩住了胸脯,但是从唐毅松那里离开后,她却静不下心来。

  唐毅松的那句话,她还是信的。
  她直接去了一家美容医院。要求医生帮她除掉这个痣,但是必须保证这个痣除下来还是完整的。
  美容医院是私营的,那个主刀医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用电炙法除痣,反而选择痛苦地挨刀。顾客就是上帝,能做多收钱的项目就不做少收钱的,医生乐得其所。
  痣很顺利地除了下来,段杏芳问医生要了显微镜下的玻璃夹片,将那痣夹着,要求医生陪她去“看一看”这颗痣。
  那医生头一次遇到这种嗜好的顾客,只当段杏芳是变态。但变态的钱也是钱,段杏芳塞给他两百块钱,那医生毫不犹豫地将一架显微镜扛到了段杏芳所在的病房。

  通过显微镜,可以清晰地看到,痣里面的黑斑形成的是一个蝉的图案,毫无疑问,那是蝉的图案,而且是蝉腹那一面的图案。
  段杏芳感觉不到“涌动”,也不是是不是这颗痣脱离了身体,就“死亡”了呢?难道说唐毅松看到的,竟是这蝉斑在爬动?
  那医生看段杏芳凑在显微镜跟前久久不动弹,害怕出什么问题,便用手推了一推。哪知段杏芳正沉浸在恐惧中,被医生这么一推,陡然尖叫起来,把那医生吓得一下子仰跌过去,撞翻了一个吊水用的挂架。
  那医生姓田,性格还算蛮好,不怒反笑:“怎么了?显微镜里还能看到史蒂芬金?”
  段杏芳结结巴巴说:“我的痣里面……好像有只知了……”
  田医生一愣,走上去,段杏芳让到一边,田医生盯着显微镜看了很久,段杏芳感觉脚都站麻了,田医生才抬起头来,盯着段杏芳,盯着段杏芳缓缓说道:“你知道精灵吗?”

  段杏芳摇摇头,田医生过去关上病床门,示意段杏芳坐在床上,他很是兴奋地侃侃而谈:“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收集古籍,在一个旧书店买过一本很古老的线装书,那上面说人死之后会变成鬼化成魂凝成魄,而有灵气的动物死后就会变成精灵,精灵因为生前无法言谈,所以一旦死亡,他前生的言谈欲望就会通过别的方式实现,他们可以借用人的躯体,一旦他们附身在某个人身上,这个人身上便有了精灵的烙印。有精灵烙印的人,又称为精灵的奴仆或者精灵的下属或者精灵的使者。这种烙印几乎人人都能见到,可是却很少有人注意,把它忽视掉了。”

  段杏芳头皮发麻:“你说这个痣……是精灵的烙印?”
  田医生嘿嘿一笑:“所以说精灵无处不在,有多少人会去留意自己身上的大痣呢?精灵的奴仆和精灵共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精灵捉弄你的时候,你根本无法觉察,因为,精灵的思想占据你身体的主导时,你自己的思想便被封存变得毫无感知,等你回过神来,你已经不清楚刚才所做的事情。你会变得丢三落四,你会变得神经衰弱,你已不再完全是你自己……”
  田医生口若悬河口沫横飞,听得段杏芳云里雾里,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段杏芳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如果谁的痣里面有动物的图案,就证明他是精灵的下属奴仆使者什么的?”
  田医生大点其头:“奴仆也没什么的,精灵给人以烙印也是件很危险的事,如果它的能力不够,或者是人类的精神力很强,他们的烙印就会被湮没,精灵就会灰飞烟灭,那本书上说,其实精灵也不过是自在天的仆役而已。”
  段杏芳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自在天?”那不是黄拐子梦境里的女孩提及的地方吗?
  田医生搔搔头:“是啊,自在天,书上说的,谁知道是什么鬼地方!”
  那天有些莫名其妙,由一颗痣居然引出这么些话题,段杏芳还真害怕自己变成什么虚无缥缈的精灵的奴仆,她不知道去除掉这个“烙印”,自己是不是重新变成纯粹的自己。
  她没敢要回那颗痣,将其留在了美容医院,便落荒而逃回了家。
  到家翻出那枚玉蝉,左思右想,总觉得一系列厄运和这玉蝉大有关联,要不怎么痣里也有蝉的图案呢。这玉蝉一定是不洁之物,她决定甩开玉蝉,把厄运转嫁给别人。

  所以,她去了黄拐子的猫肉馄饨店,悄悄把玉蝉和在馅料了包了个馄饨。
  事情就是这么巧,这玉蝉竟然又被她新认识的姘头唐毅松得了去。
  段杏芳的故事迂回曲折,骇人听闻。那个神秘的田医生,怎么会那么清楚什么精灵的事情,难道真如他自己说的,都是从古籍上看来的?
  从古籍上看来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认真地跟段杏芳讲述。
  段杏芳被吓坏了胆子,这些东西她应该都没有细细分析过,这个田医生,十分有见面的价值!

  在回来的路上,胡知道说:“银子,你说段杏芳嘴里的田医生,会不会是那田福生的什么人?他们可都是姓田啊。”
  我心中也是那么怀疑的,我说:“那家美容整形医院我知道,咱们中文和邵大力他们碰个头,下午就去那医院找一下田医生。”
  胡知道说:“知道了,也是,现在猜什么也是白猜。”
  找了家饭馆,刚刚坐下来,邵大力的电话也就打了过来,我说:“怎么样,见到林宝康没?”
  邵大力说:“一言难尽,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说了饭馆的位置,邵大力他们现在离我们这里并不太远,我说正好,一起来吃个饭,下午我们一起去个地方,见个人。
  不到一刻钟,邵大力和海洋就来到饭馆。两个人满头大汗,坐下来猛喝两口水,邵大力说:“胡大哥,银子姐,你们知道吧,原来林宝康已经死了。”
  我和胡知道一怔:“死了?”
  海洋接口说:“医院里说,林宝康一个礼拜前就死了,说是什么精神恍惚,从安全通道的楼梯上滚下去死的,七楼滚到二楼,医院还赔了林家一笔钱,所以我们问到林宝康,医院里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还是海洋说话比较有条理,我们总算听清楚了,失足从楼梯上摔下,这种死法还不算怪异,我现在最怕听到和阴楼有关的死亡事情,但愿林宝康的死是个纯粹的意外。
  邵大力说:“我们问明白了林家的住址,原来就在本市北郊渭塘镇的一个什么村,我和海洋一合计,反正闲着也闲着,不如去林家看看,说不准有什么发现呢?”
  我问:“那有没有什么发现?”

  邵大力说:“有,那当然有,海洋,把东西拿出来!”
  海洋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纸。
  胡知道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海洋说:“一幅画,林宝康死之前一直在画这幅画,这是医院方面告诉林家人的,这幅画也成为遗物被送到林家。”
  画是用铅笔画的,一张人物肖像。准确地说,是一张古装人物肖像,头戴文生公子巾,面容俊朗,双眉似剑,下巴很有棱角,没有文生的那种文弱书生气,倒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剑客。
  我说:“林宝康死之前画这个是什么意思?”
  邵大力道:“那哪里知道,他那会精神还是不正常的,也许我们梦里见过古装女子,他老人家梦里就见过这个家伙呢,嘿嘿……”
  我们无语,胡知道让海洋先把画收起来,说道:“你们是怎么骗来这画的?”
  邵大力又是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说:“我说我们是孙小姐的朋友,代孙小姐来看看林宝康,谁知道林家人深信不疑,还差点留我们吃饭呢,要张画那有什么稀奇。”
  海洋掐了他一下,说:“胡大哥,银子姐,你们在段杏芳哪里打听到了什么没有?”

  说话间,菜和饭都陆续端了上来,我们边吃边说,把从段杏芳那里得来的讯息和我们推论一一明细。
  邵大力听到吃惊之处,好几次把饭呛入气管,从鼻孔里喷出米粒来。
  唉,真是让人大倒胃口。
  好了,让我们把时间往回倒,回到民国时期。
  那一年,田福生三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那一年,他刚刚在苏州开了一家照相馆,并且找到了一处不用付钱的住所,就是中国银行的宿舍楼。一切顺风顺水,他便想着回家把儿子接来苏州。
  田福生的儿子叫田顺来,那年刚刚十五岁,因为母亲死得早,爷爷奶奶也不在了,父亲又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就寄住在武汉的大伯家。田福生接了儿子后,父亲两人便一同坐小火轮从武汉回苏州。那年月,轮船也算是比较普遍的交通工具,坐轮船远远比坐火车要便宜得多。
  那个小火轮不算大,甲板之下算是经济舱,甲板上的两层就算是贵宾舱了。田家父子坐的自然是经济舱。一个小舱室里两张双层架子床,睡四个客人。两床之间的空隙相当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转身,空气中充满着呛人的尿骚味和劣质旱烟的味道。田顺来头一次乘轮船,处处都觉得很新奇,哪里能在这个小空间里安安分分呆着。虽然父亲叮嘱他不要乱跑,还还是忍不住,乘父亲眯眼打盹的时候溜跑了出去。

  那时候天刚刚黑,田顺来窜到甲板上,靠着栏杆贪婪地呼吸新鲜的带着江水潮湿气味的空气。长江上雾蒙蒙的,偶尔能见到一艘两艘帆船在小火轮探照灯的范围内隐没。(那时的长江不似现在这般忙碌。)

  就在这时,田顺来听到一阵啜泣声,他扭头看去,只见在甲板的另一侧,有个穿着真丝旗袍的时髦女人伏在栏杆上哭泣。旁边有几个阔太太一样的人围着她劝解。
  田顺来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才知道那女人的丈夫原来是国民党北伐军军官,这女人刚刚从船上的电台里知道丈夫阵亡的消息,所以冲到甲板上来哭泣,叹其命苦,另几个是和她同桌打麻将的太太,出于牌桌上的友谊,跑来有意搭没一搭地劝解。
  田顺来头一次见到这些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妇人,只觉得十分好奇,十分激动,那些从旗袍开叉处露出来的白生生的大腿像最最鲜嫩香甜的荸荠肉一样,勾去了田顺来的魂。
  田顺来不由自主朝她们走近了些,这时只听一个穿深蓝色滚边旗袍的年轻女人劝那个哭泣的太太道:“明兰,快别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说到命苦,不客气地说一声,你们哪个都没有我的命苦。”
  旁人都没好气地瞪着她,来劝别人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呢。
  “怎么,你们不信?”那女人低下头,拆下盘头,撩开头发说,“你们看看。”
  这时正好轮船上的探照灯光扫到她们身边,就听众位贵妇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连那个哭泣的女人也不例外。田顺来虽然离得比较远,但少年人眼力尖,也瞥见那女人的发间头皮上,沟壑纵横,尽是刀疤。
  刀疤处没有毛囊,所以那女人的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一络一络的泾渭分明,很是可怕。
  旁边一个女人问:“雅梅,这……这是怎么来的?”
  叫雅梅的女人慢慢把头发重新盘起,微微一笑说:“被人砍的,被一个疯子砍的。”

  四周的女人们都惊叫起来,那个雅梅满脸得色地说道:“你们都想像不出来吧,好了好了,我就不卖这个关子了,听口音你们该能分辨出来,我是湖南常德人,老实说,我的出身并不好,山村旮旯里的。我出生刚刚六个月的时候,家人在地头干活,就把我放在摇篮里,把摇篮搁在地头上,就这么照顾。村里有个疯子,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大伙都叫他邋遢书生,听说还是个清末老秀才。那天,那个老东西不不知为什么原因,举着一把菜刀,冲过来对着摇篮里的我就砍。”

  四周的阔太太们都惊呼地捂着脸,田顺来心说,六个月大的孩子,那还不是一刀了结,这女人也太夸张了,不由自主,又靠近几步。那女人接着说:“这老东西足足砍了我二十六刀,我流出来的血把整个摇篮都染红了,地里干活的父母大惊,强忙拍过来,钉耙锄头地赶走疯子,可是已经晚了,眼见我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连哭声都彻底熄灭了。”
  大伙听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四周只听到江浪拍击船身的声音,雅梅从旗袍衣襟里掏出一方丝巾,执起一角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说:“那时,父母只当我已经死了,果然,到了家里,就断了气。一家人极度伤心,我奶奶却说了句,反正是个女娃,死了也就死了,埋了算。我爷爷当即就煽了奶奶一个巴掌,奶奶不啃声了,赌气回了屋内。我爸妈和我爷爷想想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最后还是扛上锄头去了山腰,刨了个坑,就准备把我埋掉。”
  “坑刨好了,妈妈把我放进去,父亲给我填土,几锹土落到身上,爷爷忽然叫了起来,他说看到我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我父母都劝他,说怎么可能还能动弹,肯定是泥土打在手指上闹出的动静。可我爷爷不依,仍旧把我捞了上来,说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一下才知道,何况是个孩子。爷爷把我抱了回去,找了黑沟泥给我糊满全身,用我们那里的土办法给我处理伤口,屋顶上晒的草药是现成的,草药熬了一锅米汤,从我牙缝里灌进去,给我提神吊命,忙活到半夜,一直抱在爷爷手里的我身子陡然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咳嗽,我这就算二次活过命来。”

  几个阔太太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个烫着卷发的太太感叹道:“都说人文湘楚,山水湖南,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土药草药竟也能起死回生,可不比什么西药阿司匹林神奇得多。”
  雅梅缓缓一笑:“肖太太,你这话说对一半,我们那里的湘医湘药由来已久,神奇倒谈不上,要说神奇,苗家寨子的蛊惑虫药才算得上,我能活过来,多一半还是靠命,命中注定我那时不该死去。”
  那个刚刚死了丈夫的明兰有些不满,雅梅把生死归结为命运,那么丈夫战死沙场,难道也是命中注定?她的语气有些冷:“你怎么能肯定那是命运?”
  “明兰,你听我把话儿讲完,你就知道命运的奇妙,它并不为我们个人的意志能转移。”雅梅拍拍明兰的肩膀,意示安慰,“我慢慢或转来,气色也一天天好起来,只是浑身的伤疤让我变得跟丑八怪似的,脑袋上寸草不生,有点地方头皮翻转,还隐约看得见白色色的头骨,我的父母都变得不太喜欢我,奶奶就更不用说了,重男轻女的她得个孙女已经是不快活,何况这个孙女还变得和魔鬼似的,只有爷爷,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有一年,村里路过一位戴金耳环的苗寨长老,这个长老在苗家很有地位,据说还是个什么智者。这个长老在村子里看到我,给了我一盒很香很香的花粉,还特意跑到我家跟我爷爷说,说我命里大富大贵,以后整个家族都要依仗我的提携。从那以后,我爷爷就特别疼我,不管这个苗家长老怎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古话我爷爷还是深信不疑的。苗家长老临走时特意交代我,每天要用花粉泡水洗脸洗澡,这样身上脸上的疤痕就会慢慢平复,他说,头上的疤痕没有办法,但以后有了头发,自然会盖住的。”

  “等我那些伤口好了,浑身都结满了痂,等痂落了,都是赤红色的疤痕,所以我小的时候,是村子里最最难看的小孩,一直到我十五岁以后,头上才稀稀疏疏长出些头发,身上脸上的疤痕才慢慢平复,十八岁那年,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褪了一层皮一样,村里人都说我是烂稻出好米,整个脱胎换壳了。说来蹊跷,那一年我随父亲去赶集,半路上见有个男人昏倒在河滩上,父亲劝我不要多事,我却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那个苗寨长老的话,我要走出山沟,一定是要有个契机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就是我的命运。”

  田顺来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就在这时候,江面上忽然刮起风来,伴着风来的便是浪,浪打得船身前后左右摇晃,甲板上不再似先前那般平稳。那几个阔太太大惊失色,扶着栏杆尖叫。有几个船员过来扶着她们进舱室,田顺来少年人好奇,故事听到一半哪里肯罢休,想这几个女人回到舱室多半还要接着讲,便大了胆子尾随她们进入贵宾船舱。那几个船员只当田顺来是某个太太道跟班,倒也没有在意他。


  甲板上的建筑总共有两层,下层有半数面积是个大的休息厅,里面有留声机放音乐,还有好些桌子座位用来休息喝酒打麻将。休息室里虽说也摇摇晃晃,但一来有座位依靠,而来不用直接面对大风大浪,感觉上要好得多。
  那几个太太果然围着一张麻将方桌边打牌边唠嗑,只是那个刚刚死了丈夫的明兰好像没了打牌的兴致,把座位让给了别人,她坐到雅梅的身旁,低着头。继续听雅梅把她的经历断断续续讲出来。
  田顺来大着胆子,有模有样翘着二郎腿坐在她们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幸亏应付风浪,船上的工作人员都跑甲板上去帮手了,倒也没人来赶他。田顺来竖起耳朵,只听那雅梅继续说道:“你们问什么?那是什么男人?哈哈,我告诉你们,我救起来的男人可不是别人,就是我现在的老公啊。”

  肖太太说:“不会吧,雅梅你救了他,他就对你以身相许,怎么听着像张恨水写的恩怨小说。”
  “不信是不是?”雅梅在肖太太胳膊上拧了一把,“不信你下次亲自去问我老公去。”
  肖太太说:“呦呦呦,你个小浪蹄子,不怕我抢了你的老公?”
  看来这个肖太太和雅梅相当熟,雅梅嘻嘻直笑:“你去抢啊,不去不是人。”

  一群女人都放浪形骸地笑了起来,其他女人跟雅梅不是很熟,都和肖太太打听:“雅梅先生是什么来头啊?”
  肖太太说:“雅梅福气好,他先生是戴老板,全中国最大的湘绸商人,绸布都卖到军队里去了。”
  一行人啧啧赞叹,田顺来没听说过戴老板这个人,但看众位太太一脸羡慕的表情,显然这个戴老板是位豪富。
  肖太太和雅梅虽说熟悉,但恐怕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讲这些东西,补充道:“看来那苗寨长老说的不错啊,雅梅,我听说你父母叔伯现在都是独霸一方市场的绸缎生丝商人,这些恐怕和你都有关系吧。”
  雅梅得意道:“那是,没有我们家老戴,他们哪懂生意这一行啊。其实他们挂职也不干什么事,只是找个由头让他们有个养老大处所而已。去年我爷爷死了,我在村里给他修了十五亩的坟地宗祠,算得上是风光大葬了。唉,其实直到现在我还就像在做梦一样……”
  肖太太说:“我知道,你觉得老戴那个时候怎么就一眼看上你了呢。”
  雅梅大点其头。

  肖太太又说:“我却觉得,应该是老戴纳闷才是,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要知道,当年你18,老戴可都三十挂零了,他是老牛吃嫩草啊。”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连田顺来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年纪虽不大,但老牛吃嫩草的意思还是懂的。
  就在这时,船摇晃得更剧烈了,厅里的桌子椅子都滑动起来,外面传来很多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好多下等舱的人涌上了甲板,又听有人尖叫:“下面进水了,要沉船了啊!”

  这声音一传来,整个船都乱了套,高贵的女人们像野鸡一样尖叫乱跳,绅士们横冲直撞像疯牛,田顺来脸都吓白了,他连忙冲出大厅,甲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有哭的有叫的,和这声势比起来,方才那个死了丈夫的明兰的哭声简直屁都不是。
  嘈杂的声音里田顺来隐约听到父亲的呼喊:“顺来,顺来……”田顺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这生死关头,父亲找不到自己,可不知有多么着急,便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去。

  可是甲板上已经乱成一团,船身摇摇晃晃,船尾甲板上竟然已经没在水面浪花之下,船头高高翘起,人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稳,好多人滚成一团,在这样的情形下,找个人谈何容易。
  田顺来吊住一个缠锚链的柱子,举目四顾,之间有几个船员奔到轮船的顶层,已经开始往下放救生艇。这样的船上,救生艇不过四五艘,救生圈也不会超过一百个,如何能救得下这么多旅客。有些水性好的旅客已经把贵重的东西用油纸包好,揣在怀中,跳下水去。
  长江的宽度比较有限,虽说大风大浪,水性好一点的人,尽力游到岸边还是有可能的,如果等船沉没时再跳水,那就会被沉船带起的漩涡吸入江底,反而没有这时候跳船安全。
  田顺来听到身旁有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大叫:“电台,船上的电台呢,为什么不叫救援!!”
  他的叫声被一个正放救生艇的船员听到了,那船员大声回答:“怪事了!船上的电台设备失灵了,无法和外界联络,大家准备逃生吧!”
  那船员这话一讲,甲板上的骚乱更甚,人人都往救生艇扑过去!
  几艘救生艇被放下水,一转眼就被人抢光,原本能坐8人的救生艇上,足足涌上了20人,好多人被挤下了水,被江浪卷走。
  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田顺来找不着父亲,也不敢贸然行动,这时候,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浸满水的船尾走去。

  是那个叫雅梅的女人!
  田顺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犹豫就跟着雅梅向船尾跑去,船头拥挤不堪,船尾却空无一人,人们全部用上船头,导致船头过重,船尾有上翘趋势,恰恰减缓了船尾进水沉船的速度。
  田顺来离雅梅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雅梅嘴里不停念叨的话语:“……没事的没事的,长老说我福大命大,一生无忧,我在这条船上,这船一定不会沉的……”她咬牙切齿地呢喃出这些话语,坚定的语气让田顺来无法怀疑她被吓得神经出了问题,潜意识里竟对她的话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雅梅听到田顺来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回过头来,见是个少年跟在她后面,嫣然一笑说:“你信不信,这船不会沉?”
  田顺来木讷地点点头,说:“我……信……”

  雅梅伸手拉住田顺来的手:“她们都不信我,就你信我,好,我拉着你,我不会出事,你也不会出事。”雅梅的手温润如玉,田顺来一颗心砰砰乱跳,少年人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觉得拉着这漂亮女人的手,就算被淹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先前放下去的救生艇已经飘远不见,跳船的人越来越多,有捞着救生圈救生衣的,也有光着身子直接蹦下去的。黑漆漆的江面上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田顺来听到一声清晰的呼喊:“顺来!”
  只见离船尾不远处的江面上浮着一个油桶,油桶上趴着个人,依稀便是田福生,田顺来趴着船尾栏杆叫:“爹,是你吗?”
  那人果然是田福生,他高叫:“顺来,快跳船,我这有个油桶,我们会得救的。”
  田顺来一愣,他扭头看了看雅梅淡定的眼神,又叫:“爹,你上船吧,这船不会沉!”
  田福生尖叫:“顺来,你疯了么,快跳!”一个浪尖卷来,田福生瞬间就被水花淹没,转眼就飘出了几十米,他在远处还在竭力呼喊田顺来跳船。田顺来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听不到父亲的声音,看不到父亲的踪影了。
  他只能紧紧捏住雅梅的手,期待这艘破船真的出现奇迹。
  那一刹,田顺来的手心全是汗水。

  那天我们和邵大力海洋赶到那家美容医院,对那个帅气的田医生说明来意以后,田医生并没有给我们出示段杏芳的“痣”,他提也不提这个事情,就直接把我们领到他的个人办公室,给大家泡上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讲起了这个故事。
  故事讲到这里,田医生住了口。
  邵大力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船沉了没有?”
  田医生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过来问我们:“你们信不信命运?”
  邵大力说:“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哪里能算数,古人不是说命自我立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田医生摇头:“古人最早说的是命由天注定。”
  海洋思索了一阵,插嘴道:“或者真有这样的事情,大力,我们不是常常听到什么什么人算命好准,那些人如何算命,不也是靠易经八卦推测么,是不是哪一种人有哪一种命是恒定的,这些恒定的规律被总结出来,就以《周易》之类的东西出现?”
  邵大力头摇得像拨浪鼓:“要统计全人类的命运规律,这得多大的规模啊,莫非大周朝的姬昌先生进行过人口普查……”
  我们都笑了起来。
  田医生说道:“难道你们就不怀疑,那些易经八卦的知识根本就不是我们古人的知识结晶?”
  胡知道同学一下子站起来:“你是说这些知识来自传授,或者说是来自神授,或者更直接一点,来自外星人!”
  老天,我们家胡知道的想法为什么就那么卫斯理,真服了他!
  田医生微笑,说:“这样吧,你们听我把故事继续说下去。”

  船上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整个船上都空无一人,像是一艘鬼船。

  因为先前大家都集中在船头,导致船头下沉,船尾灌进的水都倾向船头,所以人走光后,这船一时半会倒还沉不了。后舱的发动机浸了水,船上没了动力,随着浪潮上下起伏,过不多时,便连仅余的几盏灯光也熄灭了。
  因为船身的起伏过大,雅梅和田顺来都站不稳,不得不两人借力,紧紧依偎拥抱在一起。浪花裹袭过来,把二人的衣衫都打湿了。雅梅的旗袍本就单薄,被水一湿,服帖在身上犹如透明。田顺来只觉自己仿佛直接抱着裸露的胴体一般,血脉贲张。生与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毫无意义。
  正恍惚间,耳边传来清晰的“哒哒”声,感觉像两件铁骑互相撞击的声音,更具体一点描绘,就像锤头砸在凿子上,凿子又打在铁皮上的双重声响。
  雅梅问:“你……听到什么没有?”

  雅梅呵气如兰,田顺来脸上烧得发烫:“船舱里难道还有人?好像什么人在敲打?”
  雅梅说:“有人为什么又不发出喊叫声,哑巴不成?”
  这么一说,田顺来陡然感到一阵恐惧。
  大伙乱成一团逃生,就算是只蚂蚁,也应该被惊动了,怎么可能还有人留在船舱里?雅梅侧耳听了听,又说:“好像……好像有人在凿船……”
  这更说不通了,如果有人想谋害船上的人,凿船让这船下沉。可是满船的人都已经跳船逃生,这人还留在船上使劲凿,那不是成心弄死自己?
  那凿击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江风和江浪的喧嚣,咚咚……哒哒……咚咚……哒哒……
  不紧不慢,和人的心跳频率仿佛一致,叫人觉得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惊怖不已……
  一个浪卷过来,把船头抬得高高翘起,船尾一下栽进江水中,雅梅和田顺来紧紧握住船尾栏杆,随船没入水面之下。
  这船终于要沉了!
  人一旦沉入水下,唯一的意识恐怕就是:我要死了。
  田顺来当时的想法便是如此,小轮船尾部如水以后,迅速下沉,也不知道船尾的破洞有多大,反正这船沉得极快,带出的漩涡也雅梅和田顺来直拉进江底。田顺来张牙舞爪,也不知喝了多少水,雅梅不会游泳,死死地抱紧田顺来不松手。
  忽然,田顺来的臀部一阵剧痛,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疼入骨髓。跟着,他就被某种力量拉扯着臀部,将他和雅梅带离了漩涡。田顺来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鲨鱼的故事,心中奇怪了,莫非这长江里也有吃人的大鲨鱼!
  急切之间又吞了口水,这水入口已经有一股血腥味,田顺来本想腾出手来去摸摸自己的伤口,一想到鲨鱼,手又缩了回来。

  感觉得出来,扯住他臀部的东西拉着他们倒退着直朝江面上升去。
  慌乱中的雅梅也有丝差异,她的手不经意碰到田顺来的臀部,稍一抚摸,立即兴奋得拉田顺来的手去摸。
  田顺来被雅梅的手带着,摸向自己的屁股。他触碰到的是一个杆状的铁器。屁股已经痛得麻木,很显然,这杆状铁器是插在他的屁股上。
  那铁器附着在屁股上的拉力越来越大,就像要拉掉他整个屁股的皮肉,背上却又冲过来一股旋转状的暗流,和这拉力相斥,好像,在他们身后,有个大马力轮船的推进器在急速旋转。

  田顺来背过双手牢牢握住那铁杆,以减轻自己的疼痛,就在田顺来快要痛晕过去的时候,那股拉力把他们扯出水面。两个人便像冲浪运动员一样被拖着在水面上翻滚。
  黑漆漆的水面上升起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像是巨鱼的背鳍!

  田顺来和雅梅吓得心胆俱裂,只当是什么怪物。哪知那怪物越升越高,一个巨大的圆柱状的身子整个浮出水面。跟着背鳍处打开一个盖子,透出强烈的灯光来,田顺来这才看出,这东西竟然是钢铁打造的怪船!而钉在自己屁股上的则是一个类似鱼枪的东西,铁杆后面拴着绳子,绳子没入水下,显然是和船体的某个部分相连。

  雅梅和田顺来异口同声惊叫:“这是什么鬼东西!”
  (其实现代人都知道,这东西是潜水艇,可当时的人非但没见过,简直闻所未闻,还有能在水底下行进的船?!大家可以有所怀疑,民国年间,中国有潜水艇吗?其实,中国是潜艇建造起步较早的国家之一,早在清朝光绪年间就开始设计、建造了潜艇,但因以后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潜艇发展夭折。民国有一个 “潜艇梦”,民国23年,海军部提出一个5年建舰计划,规定建造排水量600吨级的潜艇21艘。为了更好建造和使用潜艇,民国海军部曾派人到美国学习潜艇技术,经过两年学习,后因学费无济,学习中断,学习人员各谋出路。民国6年海军部成立的“飞潜学校”,也于民国13年撤销。从现有的历史资料上来看,以上潜艇建造计划,均因经费无源,以及持久的战乱,如军阀混乱、日本入侵等,而未付诸实施,只是有一个“潜艇梦”而已。可是,有些东西总是不被历史记载,甚至被历史抹杀的,不是吗?)

  潜艇的上舱盖打开,几个身穿军服的人从那里爬出来,走到潜艇加班。长江上的大风大浪,对这搜潜艇仿佛毫无影响,可见其性能已经比较优异。
  两个水兵用长绳把惊吓不轻的两个人吊上潜艇,一个水兵笑着说:“你们两个可真是命大,要不是白师长心肠好,你们一准儿喂了鱼啦。”
  另一个水兵疾言厉色道:“还不快谢谢师座!”
  田顺来和雅梅这才知道,自己被军方的人给救了。

  等到半年后,田顺来才知道救了他的是什么样的势力,才明白有的人救了他,其实也等于害了他。
  原来,救他们的这位师长叫白志坚,是国民党的少将,他的身份相当秘密,是直属大总统领导,致力于潜艇开发的某独立海军部门。这支队伍,连以保护国自居的美国也被蒙在鼓里。他们不在目标显现的沿海设立基地,发而在长江沿岸的山麓下掘洞引水,躲在山洞里搞潜艇开发,的确出人意外。
  这天刚好潜艇的声纳系统经过改进安装,白志坚亲自带人试航,一切都很顺利,在返航的过程中,声纳系统发现了一艘即将下沉的客船。
  也不知怎么,白志坚竟然不顾几个参谋的劝告,强行下令要潜艇开达沉船地点救人。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沉船附近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剩雅梅和田顺来。
  他们从鱼雷发射口发射了一枚鱼枪,射进田顺来的臀部,因为鱼枪上有着倒钩,就是靠着这勾住血肉的力量,将田顺来和雅梅救了起来。
  当时大家都只当白志坚心好,可是谁都没有怀疑到白志坚是另有企图。
  等到若干年后,曾雅梅变成白太太的时候,这种怀疑才渐渐在人们心底滋生。有一次,白志坚喝多了两杯威士忌,跟一个心腹部下说,那次,他之所以冒着秘密研发潜艇的机密败露,下令去出事客船地点营救落水者,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曾雅梅的美貌,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发现,曾雅梅就是他一直所等待的那个人。

  可问题是,当初他下令去营救的时候,白志坚跟曾雅梅根本没有见过面,他是从哪里知道曾雅梅的容貌的呢?
  曾雅梅和田顺来得到营救以后,屁股还没在潜艇舱室里坐稳,就被告知,他们的自由即刻取消,要发誓即刻效忠党国,加入该师团,格守潜艇之机密。如若不然……看着那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哪里还有如若可言!
  潜艇回到基地以后,白志坚给了田顺来和曾雅梅半个月的时间,探亲以及处理一些个人事务,然后回基地报到。如果田曾二人对基地的事情有所泄密,或者一去不回的话,必将连累其家人。
  田顺来和曾雅梅丝毫没有怀疑白志坚的话,他们别无选择。
  拿着部队发动旅费,曾雅梅回湖南常德,田顺来去江苏苏州。

  其实田顺来也很渺茫,他从来没去过苏州,也不知道父亲的住所和店铺在什么地方,更不知如何去接手转让。(那时的田顺来,以为父亲田福生九死一生,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让田顺来没想到的是,当他在苏州下车的时候,田福生赫然站在车站哪里迎接他,就好象他们事先约好了一样,田福生甚至做了一块大牌子,拿在手里高高举着,牌子上写着:顺来,爹在这里!
  父子相见的时候,不但田顺来诧异莫名,连田福生也是满脸的惊讶。
  倒好像,他有备而来迎接儿子,真接到儿子却又在他意料之外!

  父子二人各怀心事,回到那栋频出事故的老中国银行宿舍楼

  故事讲到这里,多嘴的邵大力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田福生不是落水了吗,他是怎么回到苏州的,他又怎么知道儿子那天会去苏州?”
  田医生笑笑:“是有人告诉他的。”
  邵大力说:“谁?谁这么神通?”
  田医生再笑:“先别急,我刚刚不是说了田顺来的经历吗,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吧,接下来我再和你们说说田福生落水以后的事,要有点心理准备哦。”
  我心中一动,难道,田福生在水中也有什么奇遇不成?田顺来的失踪我已经明白了原因,那是因为,田顺来加入了军方的秘密部队,所以日本人轰炸苏州的时候,田顺来压根就不在场,时候,因为所属部队的关系,他也没有办法回来苏州处理事务。
  那么,我们明月小区的某些出事人为什么会在背上出现一个神秘的“田”字呢,这个田,倒底是不是提醒我们去寻找田家后人田顺来。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找田顺来,他根本对苏州这片神秘的地方接触没多长时间啊。难道说,是因为他知道父亲田福生的某些秘密,难道说,这跟田福生的江难落水有关?
  我的思绪越来越乱了。

  而田医生,已经开始讲起了那段诡异的故事。

  田福生一开始还听得到儿子的话音,那个浪一卷过来,瞬间将他吞没,耳中鼻中嘴中都灌满了水,油桶滑不溜秋,早就不知被浪裹到了哪里去。
  田福生的求生意志让他抛开一切念头,使劲扑腾,让脑袋浮出水面。好不容易从水中探出头来,另一个念头接踵而至:一定要救出儿子!

  因为浪花是裹着他向下游漂流的,也就是向东而去。所以他迎浪而上,企图游到沉船地点。
  逆浪行舟尚且很难,何况是逆浪游泳,夜色中的田福生根本不知道,他游来游去,不仅没有向西移动半米,反而因为暗潮,不住向东退。如果这时候田福生的头脑冷静,他就应该掉转方向,顺着水流斜方向向岸边游。
  折腾了几个时辰,田福生终于精疲力尽,再也提不起半分劲道,在连灌了几口江水以后,他知道,死亡离他已经不远了。在他的心中,儿子已经随着沉船没有了希望,那么,他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他放弃了。

  田福生觉得自己不断下沉,下沉,一直沉下去……

  一直埋头思索的胡知道忽然开口道:“他一直沉下去。下沉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那个空间红天红地,有着没有面孔的猫。”
  正在说故事的田医生“嚯”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惊讶,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胡知道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摇头苦笑,开什么玩笑,真的又有人去过“自在天”?
  那倒底是个什么所在?
  我说:“田医生,把你的故事说完吧,我们知道的一定会和你分享,我们在来之前对你做过一点点调查,知道你是台胞,恐怕,你来苏州这家私人美容医院屈尊,也和这件事有关吧。”
  田医生脸上的惊讶之色未去,却也慢慢平静下来,他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的曾祖父的确去过自在天。”
  好嘛!田福生原来是田医生的曾祖,也就是说,田顺来是田医生的爷爷。
  莫非——所谓的田家后人,竟然就是这位田医生!
  那股邪魅的力量想要指引我们寻找的,就是眼前的田医生?!
  田福生进入那个空间的情形和唐朝的那位家仆盛全大同小异,同样是不断往下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然后骤然轻松,像是睡在一团棉花上,呼吸毫无困难,晃悠悠了好长时间,才落下实地。
  抬头是红红的天,地上是红红的土,整个世界如同被血液浸渍过一般,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男人,男人的后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这翅膀也是肉红色的,上面没有羽毛,犹如蝙蝠的肉翼一般。
  田福生十分害怕,那男人朝他微微一笑,露出嘴里的两颗獠牙,田福生差一点吓晕过去。
  那男人说道:“别怕,我是精灵,我既然把你从水中弄到自在天来,你就是我的仆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还要你帮我办一点事情。”

  田福生张口结舌:“什么……精灵……什么……自在天……”
  那男人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想不想活着回去见你的儿子?”
  田福生一想起儿子,神色马上黯然起来:“我儿子恐怕已经死了。”
  那男人说道:“不会的,你儿子是一个‘四象天命’的女人在一起,他不会那么快死。”
  田福生惊惧道:“你……是不是阎王差来捉我的?”
  那男人鼻子一哼,鄙夷道:“阎王算什么东西!”
  田福生愣住了,身子不停发抖。
  那男人道:“这千百年来,我也不知道从水里拖来了多少人,那些仆人有几个是肯真心为我办事的?哼哼,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是那种人!你跟我来,我给你一点和灵魂沟通的能力。”
  田福生云山雾罩,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人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双手提小鸡一样提起田福生,展开血翼,拖着田福生振翅高飞。

  那男子飞行得极高,田福生简直不敢往下看,飞行不久,又见天空中漂浮着一些圆柱状的飞行物(大概就是盛全所说的“马桶”),圆柱体周围挂着许多绳子,绳子上一些猫一样的动物来回忙碌,也不知在折腾些什么。
  那男人看到田福生惊讶的样子,解释道:“那些不是你们俗世间的猫,它们是血宠2代。”
  田福生哪里知道“血宠2代”是什么意思,只有唯唯诺诺连口称是。
  那男人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不懂装懂。”说话间,身周的温度陡然热了起来,好似从寒冬腊月的西伯利亚一下子迈进夏日赤道,田福生身上的衣服在落水时湿透,进入这个空间莫名其妙干爽了,然而这时候汗水其涌,又变成了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来。那男人好像也受不了这种温度,飞行速度提升至期限,田福生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不多时,男人的速度才放慢下来,并且逐渐降低高度,田福生看着地面的东西越来越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高耸如云的植物,赫然是一丛丛巨大的蘑菇。
  地面上的热度比天空更甚,像是要把人烤成肉干,那男人自言自语道:“这么热的鬼地方,血宠1代都不敢轻易过来。”领着田福生在蘑菇森林里穿行片刻,一条热浪逼人的火焰河出现在眼前。
  那男人手往前一指:“看,火焰河下游是火焰谷,‘超脑圣地’就在那里。”
  田福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脑袋嗡地一下,心中只道:“我死了,我肯定死了,这男的是恶鬼罗刹,这里十有八九是阿鼻地狱!”
  那男人像是早有准备,从一个巨大蘑菇的根系中拖出一条赤红色的小船,小船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的,摸上去像是泡沫,却又坚硬无比,那男人将小船放在火焰河上,两个人跨上小船,那火焰便似流水一般,托着小船往下游冲去。那男人看出田福生的不解,说道:“这片地域是超脑圣地,是所有飞行力量的终结,有着防止飞行的强大结界,虽然超脑离开了千百年,但这股力量还是一直维系在这里。”

  田福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超脑是什么东西?”
  那男人道:“超脑是这个世界一切力量的本源,是这个世界智慧的主体。”
  男人虽然解释了,但是田福生却越发糊涂,索性闭口不问。
  船在火焰上漂流了一段时间,终于冲下山谷,在一个火焰湖上停了下来。那男人把船停靠到岸边,领着田福生超一个水晶状的山洞走去。那晶状山洞开口甚是平整规则,远处看并不十分大,走近才知其宏伟,那道拱形的山洞大门怕不有十层楼那么高。站在巨大的晶体山洞中,让人油然而生卑微感觉。
  山洞进去不愿就是一座宏伟的厅堂,这厅堂也是水晶构成,圆润平滑无丝毫多余的装饰,就像进入了一个超级巨大的水滴。
  厅堂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倒三角柱状的基座,那基座的底部和地面仅有一点相连,看来就似漂浮在那里一般。那男人手往基座上一指,说道:“看,那就是超脑领域,超脑只有在领域内,才能发挥其最大的能力。”
  田福生走近那“领域”,只见所谓的领域,不过就是基座之上有个平面,平面上有两个形状奇特的凹坑。
  那两个凹坑说起来奇特,田福生看起来却十分眼熟。
  那凹坑的形状就似把蝉蜕上下一剖两半,取其下半部分镶嵌在基座里的一样。
  田福生失声道:“这里难道原本放着两只蝉!”

  那男人笑了起来,田福生这才发现,男人嘴里的獠牙已经不见,身后的肉翼也不知道收去了哪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正常的年轻人,只不过,是个不爱穿衣服的邪魅年轻人。

  那男人说道:“你说得很对,超脑看起来和你们世界里的蝉几乎一模一样,更确切地说,和你们世界里的能工巧匠用玉石雕刻出来的蝉一模一样。你们世界的蝉分为雌雄,我们的超脑也有阴阳正负之分,这就是超脑的平衡力量,千多年前,你们世界曾有一个人给我们带来了阳极超脑,血宠1代想把阳极超脑留下,可是他们不知道,如果单单留下阳极超脑,会导致这个世界的平衡极度失调,我们这个空间便会坍塌。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得知阴极超脑的信息。更讽刺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阴极超脑的信息,却又失去了阳极超脑的踪影。”

  田福生心中总算有点隐隐约约的概念,他小心翼翼道:“你找我来,是为了找那个什么阳极超脑?”
  那男人道:“正是,阴极超脑就在你住的那栋楼地基下面,很奇怪的是,它被一股其妙的力量禁制着,如果我们得不到阳极超脑的帮助,以我们现在在你们世界能发挥的力量,根本打破不了那个禁制。”
  田福生道:“就算我答应你,我又如何去找所谓的阳极超脑?”
  那男人道:“我相信,答案就在你住的那栋楼下,禁制阴极超脑的力量同时封印了那具守护超脑的女尸的部分能力,但那女尸的执念很强,能够冲破封印,我赋予你和灵魂沟通的能力,从她身上,应该能打探到阳极超脑的讯息。”
  田福生惊得头皮发麻:“女……女尸!”

  那男人道:“一具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田福生说:“你自然不怕,应为你也是……”他本想说你也是怪物,可话到嘴边,看到那男人邪魅的脸,却陡然说不出口,改口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人道:“我们不是人,我们都是超脑的信徒。”
  田福生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那男人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把我们这里的事详细和你说说。”

  男人随手一挥,地上忽然冒出两个晶体柱状物,男人吩咐田福生坐下来,接着道:“我们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们这个空间,平行于你们生活的时间,不知由谁创造,在这个空间创始伊始,超脑就亘古存在,有了超脑,才有了这个空间的高等生物,我们。是超脑帮助我们进化成高等生物,所以我们都是超脑的信徒。超脑给予我们力量,给予我们穿行凌驾于其他空间之上的能力,而我们反过来侍奉超脑,用血之精华喂养他,令其变得更加强大。”

  “超脑的每一步进化,同样反映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能耐也越来越大,有很多事情,我们不再需要自己去办,我们懂得了制造仿生生物,我们制造出了血宠1代,它们的外形和超脑类似,只是体型大得多,比我们自己都要大得多,我们用它代替自己的工作,派它们到你们的世界采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可是我们没想到血宠1代的破坏力有那么大,有一段时间,它们甚至直接毁灭了你们世界当时的一种主要生物物种。”

  田福生喃喃道:“毁灭物种?哪个物种?”
  那男人道:“你们世界上有个人叫理查欧文,他给这种生物起的名字叫Dinosaur。”
  田福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田福生所处的那个年代,中国人脑子里还没有Dinosaur这个概念,他当然不知道Dinosaur这个英文单词就是现在人所共知的“恐龙”,可以想象,当我们故事听到这里的时候,该有多么地吃惊。)
  那男人道:“超脑收回了血宠1代,并亲自赋予他们灵魂,成为和我们并行的生物,以制约我们无节制地乱来。于是,我们中有两个能力特别大的人对超脑产生了不满,乘着给超脑供奉的时机,偷吃了守护之树的源泉之果,极大地暴涨了自身能量,然后从超脑领域里取走了超脑,逃到了你们那个世界。这两个人,一个叫夜汤,一个叫海娲,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
  田福生还是摇摇头,这两个人名听起来像是上古时代的名字,田福生尧舜禹汤是知道的,夜汤是什么玩意他可没听说过。

  “看来你是你们那个世界挺笨的人,你们那个世界有很多人都知道这两个人,你居然不知道。”那男人苦笑着叹了口气,“超脑从我们这个世界消失以后,我们这里的能量就逐渐枯萎,我们族人的能力越来越小,而血宠1代脱离了超脑的制约,原先被制约住的劣性得到彻底释放,我们和血宠1代之间爆发了战争,失去本源力量的我们几乎不是血宠1代的对手,幸而,我们的先祖研发出了血宠2代,对了,血宠2代长得像你们世界的猫,因为研究血宠2代的先祖去过你们那个世界,他特别喜欢那种叫做猫的乖顺生物。”

  “有了血宠2代,我们才和血宠1代拼了个势均力敌。千百年来,我的族人越来越少,失去了超脑那本源力量的支持,我们的繁衍能力都急骤下降,我们的族人现在剩下不到二十个了,我去你们的世界一次,就必须耗尽我二十个族人合力发动能量。没有超脑的支援,我在你们的世界,只能在河流中生存,所以的影响力都只能在水域周围。我们这一族,全盛时期有几百人进入你们世界的河流,被你们称为水猴或水鬼,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现在,威胁我们最严重的不是血宠1代,而是两个叛徒的后裔,他们不知怎么从他们先祖残存的信息里寻出蛛丝马迹,得知了我们这个空间的存在,他们在你们的世界里繁衍了这么多年,拥有超脑和失去超脑的两个阶段,他们都过渡适应下来,并有了脱离超脑之外的自己的本源能力,如果给他们寻到这个空间,我们和两代血宠都是死路一条。”
  田福生道:“所以,你们才费尽心思寻找超脑,一心一意拿回超脑?你说那两个人在我们的世界发展了很多的后裔,怎么我都没有听说过。”
  那男人道:“你应该听说过的,他们第一个后裔叫盖缨,这个人有着通天的能耐,就是他,发展出脱离超脑的自身本源力量,他之后的后代里又出了个人叫朵骨剌,也是你们世界很有名的人物。”
  田福生心道,怎么这些名字都没听说过,听起来好像少数民族的人名,朵骨剌,莫非是金朝女真族的某个人,那时不有个皇帝叫完颜阿骨朵吗,名字也差不多。

  田医生故事讲到这里,停下来问我们:“你们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吗,我曾祖父居然认为那是个女真人。”
  胡知道说道:“他认为是女真人不奇怪,因为,在民国时期,西方的吸血鬼故事还没有为中国人熟知。”
  田医生赞赏地点点头:“原来你们已经猜出来了!”

  邵大力瞪大眼睛道:“什么吸血鬼,故事有提到吸血鬼吗?我怎么没听到。”
  海洋道:“你还不明白吗,所谓的夜汤和海娲,不就是亚当和夏娃么,英文翻译成中文,本来就没个什么定论,如果田福生老先生听到这些读音,后来有什么记载的话,也是以中文字记载的,所以田医生的再讲述用字正腔圆的汉字读音读出来,就很难联想到圣经里的人名上去。”

  邵大力眼睛越瞪越大,猛然间骂起来:“操,怎么搞着搞着搞到《圣经》上去了,我的乖乖,这事情也太大条了吧,这是我们明月小区发生的事嘛。”
  海洋手一摊,表示这也出乎他的意料,很无语。
  邵大力道:“夜汤和海娲是亚当和夏娃,那么盖缨,盖缨……不就是《圣经》里那个该死的弄死弟弟的‘该隐’么,天啊,他可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老祖宗,还有……还有那个朵骨剌,天啊,他是德古拉伯爵!!!”
  一点没错!

  看来,那个空间才是吸血鬼的发源地,引领田福生的那个男子,不就背生血翼,嘴长獠牙吗。
  谁能想到探究阴楼之谜,竟然关涉到吸血鬼之间的战争!
  太离谱了!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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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 发表于: 2010-09-13
  田医生的故事不用再讲下去,我们猜也猜得出来了,一定是自在天那个青年赐予了他和灵魂沟通的力量,然后放他回到我们的世界,并且告诉他田顺来的信息,所以他才能在那一天跑去车站接田顺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在天那个英俊青年也就是我三爷爷家的三丫头遗书中的“他”,或者说,是在高速公路上给我们布下迷雾,拿走玉蝉的那个人,那段高速公路附件,可不是有条河流么。
  我们帮田医生把故事的结尾讲了出来,田医生果然大点其头,邵大力说道:“好吧,就算他们父子重逢,那么后来呢?”

  海洋道:“后来田顺来参加秘密部队,不用说,看田医生的籍贯就知道,田顺来后来随军去了台湾,十有八九没有机会再回大陆。但是,我相信,在他离家之前,田福生肯定和他讲过自在天的事,或者说,田福生已经和阴楼女尸有过沟通,他把沟通的结果也一起告诉了儿子,所以……”海洋吞了一口口水,得出结论,“阴楼女尸闹出这么多事,很有可能就是想引起田顺来的注意,或者说,她要找田顺来。”

  田医生朝海洋竖起了大拇指,他道:“我曾祖父的故事你们已经听完了,接下来听听我祖父和我说的故事吧,这个故事和异度空间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故事很凄美,真的。”

  其实我们现代人,很难想象以前的一个豪门究竟有多大,几百间房屋,几百个奴仆,那么多人吃喝拉撒,到底是如何管理的。我们看《红楼梦》,只注意到里面的风花雪月,可是在那些风花雪月后面,有多少复杂的人员机制在急速运转呢?试想一下,在大观园里,如果突然丢了一个人,你怎么看?
  好像很正常吧,那么多假山假水,那么多复杂的人情往来,那么多日常采购,丢一个不是很主要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被发觉吧。
  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想错了,纵容是豪富之家,也没有人浮于事的家丁,每个人都是保持家族正常运转的一颗螺丝钉,少了一个人,某个环节一定会出问题,所以,也一定会很快被发现。
  我们要讲的这户人家虽然比不上红楼大观园,可是也不差多少,庄园里亭台楼阁,千门万户。这户豪门有一个老爷,自然也有一个太太,老爷有几个儿女,自然,少不了还有一个管家,百来名家仆丫鬟。
  头一个失踪的太太身边的丫鬟,叫春兰。
  那天晚上,春兰服侍太太睡下以后,就吹熄蜡烛,走到外间。太太的贴身丫鬟一般都是在太太寝室的外间支个小床铺睡觉的,以便半夜服侍太太小解方便吐痰什么的,随叫随到。
  里间和外间由花窗墙隔开,木头花窗上蒙着油纸,太太躺下以后,一时还未睡着,外间春兰也没睡,正坐在小床上卸妆梳头,外间点着一根小蜡烛,烛光将春兰梳头的形象投射到花格窗墙上。那梳头的动作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太太忽然觉得花格窗上的梳头黑影变得很恐怖,心想,明儿个要交代一下春兰,以后大晚上的,不许梳头。

  太太这么一恍惚,再朝窗子上看去,窗上的黑影已经不见了。太太心想,春兰这丫头也太利索了吧,刚刚还在梳头,难道一眨眼,人就钻被窝里去了?

  外面的小蜡烛还是没熄,暗弱的烛光透过油纸窗,照得太太心里发慌,便忍不住喊了春兰。可是外间没有应声,静悄悄的。
  老爷最近迷上了养生,总是在书房读老庄,晚上也不回太太这里睡,就在书房里搭了个便铺。
  太太又喊一声,还是没人应,浑身便发了毛。大户人家讲究个仪态万方,处变不惊。要换作平常人家,肯定会扯破喉咙骂: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可太太这种身份不行,她只得哆哆嗦嗦起了身,批了件裘衣,跑到外间去看。
  春兰的床铺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外间通外室厅堂的门半开半掩,偶尔有阵冷风灌进来,弄得烛火摇曳,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外面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此时夜已经深了,下人们也都歇息了,厅屋里一团漆黑。
  太太仿佛害怕那漆黑里面能窜出什么东西,忙不迭地去关门。

  门槛旁,赫然遗落着一只红色的绣鞋,那是春兰的。
  太太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若说春兰是偷懒从这里偷跑出去,为何匆忙到连鞋子都落下。莫非是府里进来了什么采花淫贼,强行绑走了春兰?!
  太太这才大声喊叫起来,府里人人惊动,一时间鸡飞狗跳,连采花贼的毛都没见到,就是不见了春兰。老爷很是恼火,骂太太不会管脚下人,这春兰多半是跟人私奔了。
  太太住的是正房,在整个庄园的中心,正房前面有个照壁。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跟太太说,照壁上有血。

  是的,照壁上有血,血迹是个月牙形,血迹已干。
  这血迹不像溅上去的,更不像是自然流淌,倒像是有人画上去的。
  不知道是鸡血、鸭血……还是人血……
  太太慌了,强烈要求老爷晚上到她这里来睡。
  老爷缠不过她,当晚就在她那里睡了。
  可就是在那晚,一直服侍老爷,最近都在书房里打杂老爷的仆人不见了。
  这个仆人很得老爷的亲睐,俨然就是府里的半个管家,他一失踪,老爷十分着急,大家寻了一个早上,也没寻着这仆人的半点踪影。
  老爷本来有两个特别体己知心的家人,一个半年前和老爷一起出远门,在山里丢了,就已经让老爷心疼了好几个月,这会儿这个仆人也不见了,老爷一急之下,就病倒在太太房里。

  到了中午,有个丫鬟慌慌张张冲进房间,禀告老爷太太说,不好了,门口照壁上又有了血迹!
  太太跟着丫鬟出去看,照壁前已经围着几个家人。
  果然,在原先新月形的血迹旁边,又多了一道新月形的血迹,两道新月正反相对,组成了一个类似鹅蛋形状的血迹图像。
  怪事了。
  到底是谁把血迹涂在这里?
  这血迹和失踪的两名下人是不是有关?
  诡异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府邸,大家都觉得有某种邪恶的危险潜伏在自己四周,让每个人都惶惶然不可终日。
  这照壁上还会不会再出现血迹呢?
  让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然老爷吩咐增加了巡夜的力度,但是当晚,还是有一个家人失踪,第二天清晨,那照壁上再添新血痕。
  两道新月形血痕组成的鹅蛋状血迹之内,又出现两点仿佛飞溅上去的血迹,两点血迹几乎同样不小,看起来灵动之极。太太和下人们围着照壁胆战心惊地看了良久,有个丫鬟忽然尖叫起来:“眼睛,像眼睛!”
  太太心尖一颤,是的,那两点血迹太像一双眼睛了,先前的两道新月形血迹组成一张鹅蛋状的脸蛋,现在这脸蛋上出现了一双眼睛,难道说,有人想用血迹在这照壁上画出一幅肖像来?!
  太太越看越觉得照壁上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盯得她心里发毛。
  太太尖叫起来:“把它洗掉,快把它洗掉,你们这群混帐,这两天都没冲洗这里吗?”
  有下人颤抖着回话:“主母,奴婢们都洗了的,头天晚上便洗了,可是……”
  太太说:“可是什么?”
  “可以第二天一早还是照旧,不但照旧,还新添血痕……”
  太太的心越来越冷,天啊,这犯的是什么邪?
  老爷托着病体从房间里出来,发话:“从今天开始,别洗了,晚上派两个人守着这照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作怪,到底能在照壁上画出个什么人来!还有,管家,去镇上请善真人来!”
  大家都舒了口气,还是老爷有主张。这善真人听说是崂山铁力仙长的高足,善真人一来,什么邪魔外道不得退避三舍!

  可是那一晚,守护照壁的两个仆人双双失踪。
  大清早,照壁上再添血迹。
  谁都看得出来,添上去的是鼻子和嘴巴。
  真的是一张脸!
  大家都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连老爷和太太也面无人色地盯着这张脸盯了好久。
  到了中午,管家已经把善真人请到。
  善真人看到照壁上的脸心里也没底,照理说府里失踪了好几口人,失踪的人又九死一生,按说应该能感觉到冤魂怨气。
  可是没有,善真人只能看到照壁上血气流露出来的怨毒,却感觉不到亡灵的怨气。
  这就十分奇特了。
  善真人问:“那些失踪的下人,有没有派人去找。”
  老爷朝管家看看,管家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春兰失踪后,府里还大派人手寻找过,可是自从发觉照壁上的血迹后,大家都注意了全被转移到了这里,追查失踪人的事情反而搁下了。
  善真人道:“继续派人找吧,我估计那些人没死。”

  太太瞪眼:“没死?真人,你的意思是不是那些人伙同起来吓唬大家?”
  善真人摇摇手:“夫人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具体情形我还是说不上来,很奇怪,很奇怪。”
  老爷连连拱手:“真人一定有办法的。”
  善真人无奈笑笑,下午在照壁前摆了个坛子做法,又请了好多镇宅符纸,让人张贴在府中各处。到了晚上,善真人选了十来个身体强壮的家丁,在照壁前焚香燃烛,善真人要带着这十来名家丁亲自守夜!

  那一晚,府里人人都睡得十分安稳,大家心中都想,有善真人亲自坐镇,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在照壁前守夜的人全都不见了,连府内的更夫也不见了。
  下人,更夫,善真人,无影无踪。
  而照壁之上,新添了许多血迹,血腥扑鼻。

  原先的血迹肖像上,有了头发,有了冠巾,有了服饰,甚至服饰上都有大团大团血花飞溅形成的花纹。
  明明白白的一副儒生画像。
  原先的半张脸大家认不出画的是谁,可是,现在画像上的人,每个人一看到就明白那是什么人。
  那是鲁公子,从前来过府里的鲁公子!
  临县的县太爷鲁大人的独子!
  田医生的话说到这里,我和胡知道又蹦了起来:“鲁公子,县太爷的儿子?”
  田医生道:“是啊,怎么了?”
  胡知道说:“你等等,你说的出事的府邸是不是在山东文登,那家老爷是不是姓盛?”
  这回轮到田医生瞪眼了:“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天,你们还知道多少?”
  天啊,田医生说的事果然和小赛月讲的那件事有延续关系。
  小赛月为盛府家人盛全附身,讲述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里,有提到,盛家三小姐盛如意曾经委托他带一枚定情玉蟾给鲁太爷的公子,可没料到盛全有那番奇遇,玉蟾也被带到了现代。
  田医生所说的盛府怪事一定是发生在这件事以后,因为,故事里说到,在书房里的盛员外亲信仆人失踪之前,已经在山里失踪过另一名亲信仆人。不用说,在山里失踪的当然是盛全。
  田医生将的这个故事多半是其祖父讲给他听的,他的祖父和曾祖父都在阴楼住了段时间。
  莫非,莫非……阴楼女尸竟然就是盛如意!
  对啊,小赛月曾经说过,盛如意生母的老家便是苏州!
  我说:“田医生,你先把你的故事讲完,然后我们再给你说我们知道的,我相信两方面的资料一汇总,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截。”
  田医生问:“我的目标,你怎么知道?”
  我笑而不答,示意他把故事讲下去。在小赛月告诉我们的那个故事里,盛员外的侧室夫人,也就是盛如意的生母,也姓田。
  田夫人姓氏和田医生道姓氏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我现在无法肯定。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怀疑阴楼女尸在住客身上留下的“田”字痕迹,是不是和田福生田顺来父子无关,根本是她思念母亲而至。
  这问题真的很纠结。
  盛老爷和太太死盯着照壁上的血人像,眼眶里都快要瞪出血来,太太蓦然尖叫:“是如意,是如意这个狐狸精!”
  府里的家丁丫鬟们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们都知道太太嘴里说的如意是谁,那是盛家三小姐,侧室夫人田氏所生,大夫人窦氏生了一男一女,侧室田氏生有一女,芳名换作盛如意。
  有一年,盛员外寿辰,鲁公子岁鲁知县来过府里一趟,盛如意不知怎么和鲁公子对上了眼,要暗托终身。谁知大夫人并不同意这桩婚事。盛如意的生母死得早,几年前灵柩就运到苏州老家安葬了。所以窦氏不同意这亲事,盛如意也没办法。
  那鲁公子对如意小姐也十分欣赏,托了人来说媒。窦夫人那时已放出风来,说三小姐是狐狸精投胎,半夜三更闺房里会发出红光,吸收月华。

  本来这话十分无稽,后来不知怎么,盛府有个敲更的更夫,酒后跟人家吐真言,也说曾亲见三小姐闺房红光外泄,月光像瀑布一样从屋顶涌进三小姐闺房里。
  这谣言越穿越甚,那说媒的人来听得风声,那敢造次,回去便把消息和鲁知县讲了。那鲁知县暗叫侥幸,当即把儿子叫来,令他绝了这个念头。岂知这鲁公子是个痴人,相思成灾,落下病来,终日茶饭不进,不过月余,竟一命呜呼。
  消息传到盛府,三小姐痛不欲生,自此之后,终日不出绣楼,一身白衣素缟为鲁公子守灵。
  窦夫人几次为她内侄窦建虎向如意小姐说亲,都被她一口回绝。下人们也开始暗暗同情三小姐,那个狐狸精的谣传也渐渐无人提及,甚至很多人都以为,这不过是窦夫人的一个阴谋,那个更夫不过是被窦夫人买通了而已。

  所以今天窦夫人惊叫“是如意,是如意这个狐狸精!”大家都立马明白过来,盛老爷甩手给窦夫人一个巴掌,怒气冲冲道:“你害得如意还不够吗,又来这里胡说!”
  窦夫人想不到老爷会动手打她,吃惊地捧着脸蛋,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你还是不信吗,那一晚我亲眼见到的,对了对了,更夫孙老三也见到的,你喊他来问问看!”
  盛员外眉毛一竖:“孙老三也失踪了,刚刚管家不是说了么!”
  窦夫人不敢再多嘴,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自言自语嘀咕:“她是要报仇么,她是要报仇么?……”

  老爷心里也有点犯疑,说:“盛堂,你把翠云叫来,我有话问。”
  盛堂就是府里的管家,翠云却是服侍盛如意的贴身侍女。管家应了一声,领着几个婆子去了。

  过不多时,就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急急巴巴说:“老爷不好了,翠云不见了,连三小姐也……也不见了。”
  盛员外心猛往上一提:“几时不见的?”
  有个婆子回话道:“今早我去珍珠楼问早膳,翠云丫头还开门要了两碗桂花燕窝呢。”
  珍珠楼是偏安盛府一角的别院,面积相对其他院落来说很小,一楼一院而已,清净冷寂,从前是侧室夫人田氏的住所,田氏死后,这里就变成了三小姐盛如意的闺房。
  管家道:“那就怪事了,这一大早的,三小姐和翠云跑去哪里了?”
  窦夫人又是一阵发抖:“她们自然不住家里了,成了精怪了,她们……她们会不会住山上去了……这里……这里不能住人了,我要去看女儿,我要看女儿去!”她嘴里的女儿自然是她的亲生女儿盛如水,已经出嫁,夫家是菏泽的望族。
  盛员外见她越说越不成话,话语都透着癫狂,连忙让两个丫鬟搀着夫人回房,他道:“盛堂,你再幸苦跑一趟,去趟崂山,不论花多少香油钱,把铁力仙长请到我府上来,他若不来,你就把善真人的事情和他详细说一说。”
  盛堂点头称是,盛员外当即又吩咐府里的所有家人,让大儿子盛如山领着,寻找失踪人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寻出些蛛丝马迹。
  交代完这些事,盛员外便领着两个稳重寡言的婆子,直奔珍珠楼。
  闺房的门才一打开,盛员外就觉得很不对劲。
  他来珍珠楼探视过女儿多次,所谓香闺绣阁,盛如意的房间终年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可是现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潮湿的霉烂味道,甚至,这霉烂味中还散发着一股馊臭。倒像这房里一年半载没住过人一般。
  桌子上放着两碗冰冷的桂花燕窝,看来是没有动过。

  盛员外问跟来的婆子:“三小姐的饮食是谁负责的。”
  一个婆子回答道:“是王定媳妇和孙德媳妇两个人负责的。”
  王定和孙德是盛府的两个老家人,两人的媳妇便也在府里做了婆子佣人,王定媳妇就是早上给三小姐送桂花燕窝的那个婆子。
  当下把两个婆子喊了来,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着三小姐的面,每天都膳食都是送了去,丫鬟翠云接手,然后翠云把上一顿的餐具让她们带走。
  盛员外这才想起,半个月前,盛如意曾经去书房和他请过一次安,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难道,从那个时候起,如意就不见了?
  王定媳妇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老爷,这事情是有些奇怪,前些天丘三子还说好久没见到翠云了。”
  丘三子是盛府收污秽的下人,府内的马桶便盆垃圾都归他管。如果三小姐在府里,吃喝可以瞒过,拉撒如何隐瞒?
  既然小姐失踪,翠云为什么不报告,反而每天都煞有介事地领膳唤饭?莫非,如意的失踪,和这个翠云有什么关系?
  盛员外越想越糊涂,有个婆子使劲吸了两口气,提醒道:“老爷,这里的味道好像是饭菜的馊臭味啊。”
  盛员外一震,是啊,如果三小姐早就失踪,翠云每天领两个人的饭菜,哪里能吃得完,莫非都倒掉了?
  几个人在房子里嗅来嗅去,顺着这股子馊臭味寻找。

  闺房里似有似无,打开绣楼的后门,气味就浓郁了许多。从后门下了楼,是珍珠楼的一个小小后院。
  后院里栽着两颗芭蕉,竖着几块太湖假山石,在假山石的一旁,是个水磨石的井栏。这口水井是供珍珠楼日常洗漱所用,井栏上是个木头的轱辘架,架子上吊着个精致的水桶。
  盛员外和几个婆子走到这口井边,浓郁得味道差点让他们当场呕吐。

  井口有个竹篾编的井盖,一个婆子上前掀开井盖,探头朝下望去,猛地一声惨叫,往后便倒,昏厥过去。

  惨红色的井水已经接近井口,水面上,飘着善真人的脑袋,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这个消息,让整个盛府震惊了!无数人涌向珍珠楼!
  三小姐是妖怪,谣传仿佛得到证实了一般,顷刻之间就成了每个人口中的谈资。
  从井里拉出善真人的尸体,水面约略下沉了一些,又露出另一具尸体的手足……
  井里总共拉出了13具尸体,这些人都是昨天晚上守夜失踪的人。
  但是,没有发现前几天失踪的人。
  井里除了尸体,就是被血液染红的井水,还有无数的剩饭剩菜。

  的确,有人把送来的饭菜全部倒掉了。
  那么,盛老爷心想,如意还活着吗?如果活着的话,她也得吃喝拉撒吧,总不至于把整条的鱼整个的鸡倒入深井。
  所以,只有两个可能。
  如意死了,或者,如意不在府中。

  他想起了夫人说“如意是狐狸精”时那坚定的眼神,一时间,神思不由恍惚了。
  盛府人人惊惶,再无人敢安心睡觉休息,好多下人都偷偷摸摸逃出府去,接下来的两天,到底晚上有没有丢人,可是谁也弄不清楚了。
  幸好,第三天下午,铁力仙长领着八位高徒到了。

  盛员外迎出门去,歉然道:“有劳仙长一路跋涉。”
  铁力仙长唱了个喏,说道:“无量寿福,施主就算不派人到崂山,贫道依然是要来的。”

  盛员外一愣:“那是为何?”
  铁力仙长道:“德就大丹,道齐七政,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劣徒善虚(善真人的道号)本性骄燥,在我门下不过三年,便踌躇满志,自以为道法大成。岂不知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无边涯,修道亦无止境。善虚如是因,便种如是果。他那点微末技艺,哪里是域外妖魔的对手!”
  盛员外一边将崂山众人迎进府内,一边惊诧道:“域外妖魔?那是什么来头?”
  铁力仙长的一个徒弟稽首道:“善虚师兄寂灭之日,我师尊便感应到了。师兄的亡灵一路哭上崂山,找师尊哭诉事情的始末,师尊一听方知,原来十多年前的域外妖魔,不知怎地又死灰复燃了。”
  盛员外吓了一跳,难道说,盛府里真来了什么域外妖魔?

  铁力仙长说道:“这妖魔非同小可,贫道已传书天下同道,不日之内,茅山王远知,平阳吉善行,中条山张果,王屋山司马承祯,南阳叶法善,还有袁天罡袁大人,都将一一来到。”
  盛员外大吃一惊,铁力仙长口中所说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大唐朝百姓心里的神仙中人,这许多传说里的人物一起汇聚到他府内,隐藏在他府内的妖魔岂不是魔力无边,盛员外额头上的汗便如流水一般涔涔而下。
  注:
  王知远,(530~635)为隋唐著名道士。一作"远智"。字广德。祖籍琅琊临沂(今属山东),后徙扬州(今江苏江宁南)。其祖景贤为梁江州刺史,父昙选为陈扬州刺史。少聪敏,博综群书。弱冠师事宗道先生臧矜。道书说他曾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南朝陈宣帝闻其名,召入重阳殿,"令讲论,甚见嗟赏"。隋开皇十二年(592),晋王杨广镇扬州,使王子相、柳顾言相次召之,乃出山谷,旋复还归。大业七年(611)炀帝杨广遣崔凤举迎请,见于涿郡之临朔宫,炀帝亲执弟子礼,请教神仙之事。后于京师洛阳置玉清玄坛以居之。唐高祖以其曾密告符命,授朝散大夫,赐金缕冠、紫丝霞帔。武德(618~626)中,唐太宗为秦王时,与房玄龄微服谒之,从其受三洞法。太宗即位后将加重用,远知固请归山。据《旧唐书·王远知传》称,太宗李世民曾降诏书云:"先生操履夷简,德业冲粹,屏弃尘杂,栖志虚玄,吐故纳新,食芝饵术,念众妙于三清之表,返华发于百龄之外,道迈前烈,声高自古。

  非夫得秘诀于金坛,受幽文于玉笈者,其孰能与此乎!朕昔在藩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近览来奏,请归还山,已有别敕,不违高志,并许置观,用表宿心……"乃诏洛州资给人船,并施法服。贞观九年(635)又于茅山为其造太平观(《旧唐书》作"太受观"),并度道士二十七人,观未毕,即逝世。调露二年(680),追赠太中大夫,谥曰升真先生。中宗嗣圣元年(684)又赠金紫光禄大夫,改谥升玄先生。唐玄宗时,令道士李含光于太平观造影堂,写真像,以旌仙迹。其弟子以潘师正、徐道邈等最著名。《历世真仙体道通鉴》谓其著有《易总》十五卷。


  上文“平阳吉善行”改成“青城罗公远”
  续注:
  罗公远,唐代道士。彭州九陇山(今四川彭县)人,筑室修炼于漓元治中,常往来青城、罗川之间,与张果,叶法善齐名。解于浮云观,享年一百四十。其着有《真龙虎九仙经注》,谓依炼丹功力之深浅,所成仙有天侠、仙侠、灵侠、风侠、水侠、火侠、气侠、鬼侠、剑侠九等之别。
  张果,张果老是八仙中年迈的仙翁,名“张果”,因在八仙中年事最高,人们尊称其为“张果老”,历史上实有张果其人,新、旧《唐书》有传,武则天时,隐居中条山,时人皆称其有长生秘术,他自称年龄有数百岁,武则天曾派使者前去召见,张果老佯死不赴。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恒州刺史韦济将其奇闻上奏皇上,玄宗召之,张果又再次装死,气绝很久才苏醒,使者不敢进逼。玄宗闻知,再次派徐峤去邀请。张果只得进京。据说唐玄宗对其传闻有疑,曾叫善算夭寿善恶的邢和璞给张算命,邢却懵然不知张的甲子,又有道师“夜光”善视鬼,玄宗令他看张果,他却问:“张果在哪?”居然对面而看不见。从史传所记来看,张果不过是一位有些心虚的老朽江湖士,要不何以数次装死以避征召呢?充其量不过会些幻术而已。所以有关他的仙话,全都是道教凭借民间传闻,夸大其词,为了宣传需要而编的。《太平广记》还记张果老自称是尧帝时人,唐玄宗问术士“叶法善”张的来历,叶法善说:“臣不敢说,一说立死。”后言道:“张果是混沌初分时一白蝙蝠精。”言毕跌地而亡,后经玄宗求情,张果才救活他。

  司马承祯,唐代道士、道教学者、书画家。字子微,法号道隐,又号白云子。河内温(今河南温县)人。自少笃学好道,无心仕宦之途。师事嵩山道士潘师正,得受上清经法及符箓、导引、服饵诸术。自号“天台白云子”。与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为“仙宗十友”。其著作有《天隐子》、《坐忘论》、《修真秘旨》、《道体论》、《上清含象剑鉴图》、《洞玄灵宝五岳名山朝仪经》、《坐忘论》、《服气精义论》等传世(事见《旧唐书·隐逸传》、《茅山志》卷十一等)。

  叶法善,字道元,出生在南阳的叶邑,后住在处州松阳县。叶家四代修道,都好做好事积阴德以救物济人。他母亲姓刘,因为白天睡觉,梦见流星进入口中,吞下之后便怀了孕。怀孕十五个月才生下他。唐初最具神话色彩的道人~
  袁天罡:唐初益州成都(今四川成都)人。善风鉴,累验不爽,曾仕于隋,为盐官令。唐时,为火山令。著有《六壬课》《五行相书》《推背图》《袁天罡称骨歌》等。通志著录,其有《易镜玄要》一卷。久佚。
  当下府内设了斋饭,款待铁力仙长一行。盛府出事,人心惶惶,是以酒饭也不似平日华美精致。
  席间盛员外问起域外妖魔的事情,诸道人人面色一紧。铁力仙长不接盛员外的话茬,反问道:“不知员外可曾听闻僵尸一说。”
  盛员外一愣,不知道铁力仙长为何有此一问,他细想片刻道:“僵尸自然是听说过的,我在朝为官这么些年,没听过僵尸便奇怪了。”
  一个年轻道士不解:“僵尸和做官有什么关系?”
  盛员外道:“怎么没有关系,所谓僵尸,无非就是僵化不腐之尸体,多年开馆,面目如生,不知是也不是?”

  铁力仙长点点头:“这是僵尸的一种。”
  盛员外道:“我们为官的,都知道一则奇事,大伙儿都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做戮尸、鞭尸的,子孙犯法,株连九族,往往祖宗就要被从坟墓里挖出来戮尸鞭尸。说也奇怪,但有被皇上判了戮尸鞭尸的,不管死了多少年,挖开坟墓一看,总是栩栩如生。仿佛老天算准死者有此一劫,故意保全其身子等待受刑一般。故此刑部的那些行刑鞭手,也俗称‘僵尸劫’,他们一到,僵尸的劫数便到了。”
  几个年轻道士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倒没想到,官场上还有这等稀奇秘闻。
  铁力仙长道:“你说的这种也可算得僵尸,但这种僵尸僵得安稳,却不出来害人。”
  盛员外道:“害人的僵尸我也有所耳闻,据说都是新死封雷电,变作僵尸,窜跳不止,逢人便掐,见人便咬。”

  铁力仙长道:“员外说的是诈尸,人死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鼠冲了,被雷电打了,入殓前就会忽然起立,状如野兽,等最后那口气累出来倒地了,便算彻底死了。”
  盛员外道:“莫不是入过土的才算是僵尸?”
  铁力仙长点头,盛员外惊恐道:“我府内是僵尸作怪?”
  铁力仙长摇头,吩咐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瘦高徒弟道:“清欢,你把僵尸的情形,和十多年前的那桩邪事都和盛施主说说,也好让他疏散府内人众,有个提防。”
  故事说到这里,田医生又住了口,笑着问我们道:“你们相信这世上有僵尸吗?”
  胡知道面色发白,说道:“我信的,因为……因为我小时候就遇到过。”
  我和邵大力海洋三个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吃惊可能是因为阴楼怪事以来,说了这么多故事,没想到还有保留故事。

  我吃惊是因为,这个事情连我也不知道,胡知道从来没跟我说过。
  胡知道看了我一眼,说道:“银子,这个事情太……太荒诞不经了……我……”
  我道:“你怕我不信?其实我们这段时间碰到的哪件事不荒诞呢,就算我们佛龛上的关公老爷忽然活了,我多半也不以为意,要请他吃个草莓冰淇淋尝尝鲜。”
  大家都被我逗笑起来,胡知道不觉莞尔,说道:“也是,其实仔细想来,也并不比之前那些事情荒诞,我只是有些恍惚,这事在我的记忆力并不真实,有时候想起来想是做梦碰到的,有时候想起来又像是在现实里发生的,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不过我有次问过我奶奶,我奶奶说那是真的。”
  我点点头,回忆某些往事确实有这样的感觉,我说:“这事情和奶奶有关?”
  胡知道说:“有点关系,那一年我才七岁,刚刚上幼儿园。”

  “可是事与愿违,我们是傍晚去的,一直到天黑奶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们那里丧事流行现哭,就是来一个吊丧的人,死者的子孙要出来半跪迎接,来客作势搀扶,然后里面的媳妇女儿就要扶棺痛哭一阵。哭也哭得有调调,述说死者生平,像唱哭歌。到现在丧哭在我们那里已经成为一种职业,可以请民间乐队全部代理,现在装备比过去好多了,乐队来了,架起高音喇叭,轮到哪个媳妇女儿哭,就写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要哭的内容和注意点,把纸条和几十块哭钱交给乐队的职业哭手,职业哭手就开哭,哭爹喊娘都行,哭腔那叫一个凄惨,还有乐队伴奏,抑扬顿挫的,哭声通过高音喇叭放出来,声闻几个村子。我小时候那阵当然没这么排场,都是亲人真哭。就算真哭,一听半天也烦呐,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耳朵吵得起老茧,就等主家开饭,吃了好快快离开这里。”

  “正难耐的时候,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问我奶奶,说:‘大姐,你家里有没有茴香八角,厨房里居然没预备这个东西。’那时候丧事规矩多,平常烧肉可以不放茴香八角,可是丧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什么说头,必须要放这个东西。我奶奶说有的,就放在家里的灶头上。那时候我们家烧的是大土灶,江苏地区的土灶和别的地方不同,别的地方灶面后面没有挡壁,直接可以看到烧火的人,我们那里的土灶是有一道挡壁的,挡壁上做有神龛,用来供灶神爷爷,神龛下做一个暗格,用来放火柴什么的,因为有烟火气,不易受潮。我奶奶说茴香八角就放在那个暗格里。”

  “我正在这里呆着腻烦,就说‘奶奶,我帮你回去拿茴香八角’,奶奶说大晚上的你不怕啊,我说月亮那么亮,怕什么。其实我是有点怕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想出去跑跑,也不愿意一直守在这地方。奶奶说好吧好吧,等着用茴香八角呢,你从田埂上回去,当心点,说着把钥匙递给我。”
  “从老支书家门口是一片田,冬天麦子才刚刚露头,看起来就像现在那整片整片的草坪,从田间的小田埂上回去要比从大路绕回去近很多。”
  “我才一出老支书的门,心中就有点后悔,农村的夜晚特别清冷,呆在这里比较满屋子都是人,一出门冷气逼来,凉飕飕的。老支书家在我的身后越来越远,死人的阴影在我的心中越来越重,我总疑心在我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悄悄跟着,不时回过头去看。”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只觉得浑身冷汗,连发根头皮都紧张得麻木了。那时我家的厨房和正房是分开的,在正房西侧屋的南首,厨房建造得要比正屋低矮许多,我拿出钥匙开了厨房门。”
  “那时的门锁很简单,就一搭扣,搭扣上挂着个小铁锁。木门也和现代大不一样,大多是用厚厚的木材钉成的门板,门板两端留着圆圆的木榫,门框的一边上下各有一半圆形的木板,木板上钻好了圆孔,刚好可以把门板套进去,开关门的时候木头之间相互摩擦,发出嘎嘎的响声。这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吓人,厨房里黑漆漆的,仿佛随时能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来一样,厨房中央的灶台隐藏在黑暗里,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了老支书的棺材,我连忙寻到门边的电灯开关绳,拉亮了电灯。”


  “在老支书家的时候一心想着回家,可是一回到家了却又害怕得只想赶紧出门,还回到奶奶身边去。我那时人矮小,还够不着灶台挡壁上的暗格。于是搬来一只椅子,踩在椅子上去摸那个包茴香八角的纸包。”
  “好不容易摸着了纸包,一仰头,和佛龛上供着的灶神爷爷来了个对视,也不知怎么地,那晚灶神爷爷的画像看起来特别恐怖,我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向后便倒,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摔了个腾空跟斗,后脑勺狠狠撞在地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好在那时候没有水泥地,屋里屋外一样,都是泥土,我好久才怕起来,抓了那茴香八角纸包,转身便走,连门也骇得忘了锁。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去了老支书家,整个村子黑乎乎的,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我那时十分胆小,又怕鬼又怕狗,甚至连大公鸡和鹅都怕,公鸡和鹅都喜欢追着小孩子啄。我几乎是一溜小跑冲出村子,你越是走得快,越觉得身后有个什么东西在追。一直到出了村子,拐上痛后村老支书家的那条田埂,旷野月明的,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说也蹊跷,那田埂我走了三分之一不到,头顶的月色竟钻进灰色的乌云中去,四周顿时一片隐隐约约的黑。那种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依稀有一点点亮度,周遭的景致也能隐约看到轮廓。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不住回头张望。”

  “原先有月光的时候我还敢急奔快跑,此时我只敢慢慢挪动朝前移。心里十分后悔,早知道就让奶奶回家拿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想起棺材,总觉得身后有具棺材漂浮在半空中,紧紧跟着我。我不由得又转头去看,当然后面什么也没有。等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我依稀看到前面有个黑影。”
  “那黑影看起来很高,静静地站在田埂上动也不动。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年龄小,所以看其他人都显得高。要不是时值隆冬,我甚至以为那是立在田间赶麻雀的草人。可是这是冬天,麦子刚刚露天,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我又惊又怕,喉咙里逼出一声尖叫,‘谁啊?’那黑影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
  “那时我只想转身便逃,可是却又不敢转过身去,背对着黑影要比面对着黑影更可怕,谁知道那黑影会不会在我身后拔腿追来。我看到极远的地方有朦胧的灯火,我知道那是老支书家在屋外架了电灯,就快要开饭了。那年头每家每户都是三间平房,出了白事,家里无法开桌吃饭,一般都在外面露天开桌。”

  “后退无望,只好硬着头皮向前。我越走近,那黑影就越显得大,我又问了一句,‘前面是谁啊?’那黑影好像听到我的话语声,上半身微微一动,却不回答我的话。我心惊肉跳,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时,离那个黑影已经不到两三米的距离了。云层有稀薄,这时月亮刚刚走至云层比较薄的地方,月光透过薄云渗出些光亮来。我可以看到,那个黑影是一个人,头发长而卷曲,衣服破破烂烂,不知道是男是女,宛如一个疯子。”

  “小孩最怕的就是疯子,比怕鬼还怕,我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走。那疯子却慢慢转身了,他本来是侧对着我,这时赫然变得面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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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那疯子脸上坑坑洼洼,说不出的狰狞。幸好这时月亮又躲进了密云中,四周再次暗下来。我鼓足勇气超前走。田埂很窄,和那疯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手不由自主在疯子的腰间扶了一把,只觉得手像按在一块腐烂朽木上,浑不着力,几欲摔倒。我的手紧了一紧,那人的腰有如腐肉,被我直接拉下一块。我吓得蓦地尖叫一声,拔腿就窜!”
  “一口气窜到老支书家,我才哇哇哭了起来。堂屋里有女眷在扶棺哭丧,所以我的哭声并不引人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老支书感情深忘年交呢。我惊魂未定,哭得泪眼婆娑,那黑漆漆的棺材此刻看来竟然一点也不恐怖了。”
  “找到奶奶,奶奶吃了一惊,问是谁欺负我了。我结结巴巴把经历一说,大伙儿都傻眼了。奶奶问我哪知手碰那人了,我伸手右手,只见手上脏兮兮的,一股腐臭,指甲缝里黑乎乎的,似乎还嵌着些腐烂的线头。有个比我奶奶年纪大多了的小脚婆婆说道,‘肯定是撞了僵死鬼了’,僵尸在我们那里的方言里称作僵死鬼。”
  “我奶奶慌了神,没了主意,办丧事的人家里做法事的道士是现成的,小脚婆婆连忙拉来了一个道士,说起我撞僵尸的事情。”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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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奶奶一见到尸体的腰间,便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来,她几乎马上断定,这就是我小时候碰到的那个僵尸,腰间的那块缺失就是被我抓掉的。这时其他几个老者看见我奶奶神色不对,纷纷询问,我奶奶说去十四年前那件事,有记性好的村民依旧记得,他们大多肯定了我奶奶的说法。”
  “那些施工的外地人听到这个说法很是好奇,大笑村民的愚昧。既是无主尸体,处理起来就很方便。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来了一个工地领导,指挥几个工人把尸体弄上来,预备浇上柴油烧焚。几个胆大工人下去,用绳子扣住尸体的脖子和大腿,再把绳子另一端拴在挖掘机翻斗上,挖掘机翻斗启动,尸体便被吊了上来。”
  “就在这时,围观村民纷纷叫了起来,‘鲫鱼,有鲫鱼’,只见在腐朽棺材的一角,原先被尸体头发覆盖的地方,有一滩巴掌大的积水,两条浑身沾满黄泥的脏鲫鱼正在那里活蹦乱跳。”
  “大家啧啧称奇,这棺材外面是青砖垒砌的坟墓,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和外界完全隔绝的,何来两条活生生的鲫鱼,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个村民胆战心惊地说,‘昨天炮所里车沟捉鱼,这鲫鱼肯定是僵尸偷来吃的!’这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头皮发麻。”
  (炮所里,我们那里的地名,可能是原先打仗的时候那里有个炮所什么的,那地方有条不通江海的里河,被人承包了养鱼。所谓‘车沟’,也是方言俗语,古时用水车车水,把河沟里的水放光就叫车沟。虽然现在用水泵,但俗语依然是这么讲的。)
  “又有村民接口说,墓里有鱼很是正常,常常有人迁墓能看见墓中有鱼,老辈人说这鱼是死者的欲望所化,墓里有鱼,表示死者在阳间还有牵挂,或冤屈未申,或仇恨为报,或钱财秘藏没来得及交代给子孙。”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猜测,浑忘了此尸体乃僵尸一说,反正大白天的也不怕僵尸跃起伤人。工地领导可不信邪,照旧吩咐工人焚烧尸体。充满柴油味道的熊熊烈火过后,那尸体连完整的骨头也没剩几根,都被烧得化了。”

  “可是在这堆灰烬之中,却有一块被黑黝黝的铁牌,那铁牌虽然被高温融得有些变形,但还可以看出个大致的形状,一只公鸡的形状。铁牌的正面刻画的正是公鸡,羽冠俱全,背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方拓印,依稀看出是‘兆鳌’二字。”
  “一个年纪很大的村民叫了起来,是‘铁公鸡牌’,这是吕狄的墓!天啊,竟然是吕狄的墓。”

  “大家都哄闹起来,吕狄这个人,在我们村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们那个村,现在虽说是胡姓占据大部分,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据说吕姓才是我们村的大姓。清乾隆的时候,我们这里出了个大商人,便是吕狄,据说是富可敌国,三个月便要换一条铁门槛,因为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一条铁门槛不出三个月便被踩坏。这当然是夸张之辞,但也足以说明吕狄当年的盛况。”
  “这吕狄虽说是个大豪富,为人却十分小气吝啬,有一年,靖江来了个知县叫马兆鳌,直隶人,是个马屁精,他姐夫在扬州当知府,他就通过姐夫捐了个靖江知县。捐来的官自然是花了大成本的,所以到任后更要百般搜刮,他早就听说靖江有个富商叫吕狄,哪里会放过这只肥羊,于是旁敲侧击,无赖勒索,妄想吕狄给其进贡。不料吕狄这个人嗜财如命,头可断,银子不可丢一两,不给知县大人半点好处。”

  “马兆鳌气得要死,靖江本就不大,富户又少,吕狄有亲属在常州为知府,算是马兆鳌的上级,马兆鳌又不敢太得罪他。只觉得靖江油水太少,便日思夜想离开这个地方。上任不到两个月,跑了四趟扬州找姐夫。最后一次到扬州,他听说乾隆南下,要经过扬州,马兆鳌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便和姐夫商议,让乾隆改道东行,经靖江去江南,他将竭尽所能,让乾隆满意。就这样,乾隆改道至靖江。常州知府与马兆鳌至孤山迎驾,驻跸孤山临时驿馆。他们请乾隆先品尝了靖江特产芦场港的螃蟹,乾隆品尝后当场御封芦场港螃蟹为“玉爪蟹”,并列为贡品。”

  “第二天早晨,马兆鳌请乾隆品尝靖江蟹黄汤包。汤包上桌以后,只只皮薄如纸,雪白晶莹,稍一动弹可看见里面汤汁在轻轻晃动。乾隆垂涎欲滴,但他不懂吃汤包的技巧,拿起一只一咬,一股汤汁溅到他的衣袖下。由于味道太鲜美了,乾隆不愿丢弃手中的汤包,急忙用嘴吮袖子上的汤,这时手已到了肩膀上,汤包中的汤汁甩到了背上。这就是‘乾隆皇帝吃汤包,汤汁甩到半背’一说到由来。可是乾隆并没有发火,因为这汤的味道实在太鲜美了。乾隆到靖江尝到了人间美品,龙心大悦。不久,他给马兆鳌放了一任知府,靖江知县由龚景福接任。马兆鳌做了知府以后,决意好好羞辱一下吕狄,便派人给吕狄送了个铁公鸡牌,讽刺他一毛不拔,谁知吕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整日将此铁牌贴肉佩戴,逢人便说,他小气得有理,乃是奉马知府之命做一只铁公鸡。”


  “铁公鸡吕狄是我们小时候就听惯了的故事,代代相传。所谓富不过三代,吕狄过后,吕家一代不如一代,到清末闹革命的时候,吕家已经家道中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家在我们村依旧是高墙深院,锦衣玉食。为了这一切不被革命掉,吕家人将家存的财富全部兑换成金子,铸造成了一只纺纱织布用的绞车,外面涂以黑漆,掩人耳目。”
  “后来不知哪位家人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吕家后人怕得要死,又寻了一块地方,将金绞车埋了起来,留下了一幅山水图,山水图上暗藏着金绞车的埋藏方位,以备将来挖掘所用。这样一埋几十年,后来又逢战乱,吕家后人不敢动那绞车的念头,到了民国年间,吕家有人到靖江孤山那里挖掘,却什么也没有挖出来。有人传说,吕家后人的后人已经参不透那副图画,找不到正确的方位。又有种说话,说是金子埋在地下,因为密度大,会下坠潜跑,自己走掉。”

  “这些传言后来不知怎么竟变成了一个神奇的传说,过去孤山上一处自然景观,叫仙人洞,在孤山东侧峭壁之上,据说可坐数十人,人们可望而不可及,传说里面有个仙婆,整天摇着金绞车,能把白棉纱纺成金纱线。”
  “一直到解放后,文革破四旧,吕家的这幅画才被造反派搜了出来,一把火烧掉。吕家后人的后人纵使再想找那金绞车,没有这幅画的指示,机会终究是渺茫。这之后,吕家一脉单传,人丁稀少,越混越惨,到我上大学那阵,村里只有一个姓吕的人了,四十多岁,人半疯不傻,是个老光棍。”
  “村里人看见这块铁公鸡牌吃惊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吕狄的故事,还因为,当年烧吕家那幅画的造反派,正是老支书!所以,大觉都认为,老支书死的那阵,吕狄想为后代出气,要带走老支书的魂魄。更离谱的说法是,正因为吕狄带走了老支书的魂魄,老支书才会死亡。而我,那一晚碰到的僵尸,不是吕狄还会有谁?!”
  胡知道的这个故事让我们相当吃惊,田医生的脸也泛了白,邵大力拍拍田医生的肩膀:“怎么,被吓住了?这还不算什么,我们碰到的事情,你想都不敢想!”
  邵大力一番大话说得好不得意,田医生喃喃道:“看来是真的,都是真的。”
  邵大力道:“什么真的假的,继续你的故事吧,我们相信有僵尸的存在了,那又怎么样?”
  田医生道:“很有关系的。”
  铁力仙长吩咐清欢,要他把僵尸的情形和十多年前域外妖魔的事情跟盛员外详细说一说。
  那清欢面色稳重,沉声道:“方才师父他老人家说到僵尸分害人的僵尸和无害的僵尸,其实,在这害人的僵尸之中,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吸血的僵尸,一种是咬人的僵尸。”
  盛员外听得头皮发麻:“吸血……咬人?”
  清欢道:“可不是,僵尸咬人自古有之,僵尸吸血却是近些年方才露头,究其根源,实在和这域外妖魔脱离不了干系。”
  盛员外太阳穴上一根青筋不住跳动:“这么说来,我府内莫非出的是吸血僵尸?”
  铁力仙长点点头:“员外一言中的,贵府血气翻腾,十之八九和当年那妖孽有关,清欢,你继续说下去。”
  “是,师父。”清欢闭上眼睛,仿佛沉醉到对往事的回忆中,好一阵才睁眼,“说到当年那场和域外妖魔的大战,小道也有幸参加,那妖魔来自西方,赤眼红发,嗜血凶残。那一年,我随师父云游,到得国都长安,随后折而往西,自甘肃入青海。”

  (在田医生的原话里,青海被称作鲜水海,乃是唐时的用名,为了给大家以直观的印象,全部换成现在的地名。比如湟中换成西宁,西海换成青海湖,土蕃换成西藏,惹萨换成拉萨,尼婆罗换成尼泊尔。)
  清欢接着道:“我们顺着丝绸路往西,高原的风景叫人心旷神怡,草原、雪山、沙漠,这些景色我们在中原几曾见过。这一天,我们来到丹噶尔,那里的排灯和皮绣十分精致,连丹噶尔的清真寺外都挂满了排灯,坠满着漂亮的皮绣。只可惜,这么漂亮的寺庙,里面却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这西域地带竟出了个专和寺庙作对的吸血妖魔。怪不得一路行来,人人愁云惨雾。细问之下,原来这妖魔自尼泊尔入西藏,从西藏至青海,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喇嘛和清教徒。连拉萨的赞普都派了密宗高手一路追踪。”

  “师父碰上这事,自然不会冷眼旁观,我们守了几夜,终于发现这妖魔的踪迹,在西宁的青海湖胖和这妖魔一场大战,我和师父不敌败逃。这妖魔嘴生獠牙,背生双翼,十分可怖,不怕员外笑话,小道初见此僚,惊得浑身发软,连法剑也提不起来,若不是师父他老人家见机得快,小道恐怕……”说道这里,清欢长叹一声,肩头瑟瑟发抖,仿佛此时说起来仍有后怕。
  田医生故事说到这里,喃喃道:“獠牙,双翼,你们看,是不是和我曾祖父在那个空间碰到的人差不多?”
  邵大力奇道:“确实很奇怪,难道说,吸血鬼在唐朝的时候就来过中国?”
  海洋道:“那也不奇怪,欧洲在中世纪的时候吸血鬼传说最盛行,欧洲的中世纪大概可以从西罗马帝国灭亡算起,也就是公元476年左右开始,一直延续到文艺复兴时期,也就是公元1453年前后,那段时间里中国经历了南北朝,隋朝,唐朝,五代十国,北宋,南宋,元朝,明朝。所以说,在唐朝出现吸血鬼,可是一点也不奇怪。”
  胡知道赞叹:“海洋,你不会是个历史狂吧,怎么连年份也记得这么清楚。”
  海洋道:“我从小喜欢历史,高考150分的卷子我考139分,不算差吧。”
  邵大力啧啧道:“臭屁什么呀,给点阳光就灿烂。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想起小时候舅舅的一个朋友跟我说的故事,小时候觉得很神奇,长大了觉得他是胡扯,现在想想倒有点像真的事情了。”
  我问:“什么故事?”
  邵大力得意洋洋道:“先卖个关子,听田医生讲完吧。”

  田医生道:“其实故事说到这里,我就算不往下讲,你们多半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邵大力点点头:“是啊是啊,那老道被外来户吸血鬼闹了个灰头土脸,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中国人百战不挠,约齐了帮手并肩子上。”
  田医生哈哈大笑:“正是如此,后来铁力仙长约来了王远知,张果,司马承祯,叶法善几人,在关外和那吸血鬼大战三天三夜,终于打散了吸血鬼的精血,收了他的精魂。当年叶法善有个弟子叫司马仲容,最是聪慧麻利,因为那场大战之后,大伙儿精疲力尽,就让司马仲容处理那吸血鬼的尸首,务必要将其焚烧深埋,确保其灰飞烟灭。”
  胡知道说:“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的,那么后来铁力仙长怀疑西域的吸血妖魔死灰复燃,岂不就是怀疑当初司马仲容并没有按照大家都吩咐去做。”
  田医生道:“当时他确实是那么怀疑的,可是等到叶法善和司马仲容一到盛府,铁力仙长才发现远远不是那么回事。”

  我笑道:“自然不是那么回事,盛府的吸血鬼十有八九是三小姐,可和那域外妖魔没多少关系。”
  田医生看了我一眼,叹道:“也不能说没多少关系,好吧,我就长话短说,当年那个司马仲容在处理吸血鬼尸首的时候,从尸体身上发现了一枚玉蝉,他将尸体处理完以后,却把玉蝉留了下来。司马仲容有个朋友,叫做田煌,担任押蕃使的官职。唐朝的时候,青海是西藏土蕃王朝的领地,押蕃使就是唐王朝派任西藏的外交官。司马仲容得到那枚玉蝉,很是以为奇。那玉蝉的款式分明是汉人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一个西方妖怪的身上。他将玉蝉拿去给押蕃使田煌看,不料田煌见到并不惊奇,居然拿出一枚样子差不多的玉蝉,只是田煌的玉蝉为雌,司马仲容的为雄。”

  海洋吃惊道:“那吸血鬼身上出现玉蝉并不奇怪,前面说过,超脑失踪被亚当和夏娃盗取,一直流落在西方,这吸血鬼偷来超脑跑到东方也不足为奇,可是,另一个玉蝉怎么会出现在押蕃使身上呢?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田医生嘿嘿一笑:“你说得没错,当时司马仲容也是惊奇不已,连连追问田煌雌蝉的来历,田煌说道,是他和一群下属在青海湖边围猎,打死了一只百年罕见的大狼,那枚雌玉蝉竟然是挂在狼脖子上的!”
  邵大力猛地站起身来:“狼人,果然是狼人!”
  胡知道瞪大眼睛:“大力,说什么呢,不能因为出现吸血鬼,就把狼人也扯进来吧。”

  邵大力说:“胡大哥,你不知道……田医生,抱歉打断你的故事了,我本来还打算卖卖关子的,但是看来,我必须先讲讲那个事情了,我想,我这个故事肯定会帮助我们把思维拓展开来。”
  早在50年代初期,共和国为了维护新生政权的稳定,在新疆、青海等西部省区建立了一大批监狱,用来关押那些对新政权构成威胁的“危险分子”。这样的情形要延续到70年代。
  青海省塘火监狱(代名,不方便写出真实的监狱名称)海拔在三千米以上,典型的高原气候。即使是现在,你如果乘火车去哪个地方,你依旧能感觉到那里的荒凉与憋闷,连火车速度都是越向西越慢,从快车变成蚂蚁爬似的慢车。更何况是在60年代。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后来《十六条》又明确规定“破四旧”、“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标。
  文革中著名的“破四旧”运动正式开始,这场运动,破坏掉的古旧文物数以亿计。高迎春是上海嘉定人,某小学到老师,因不同意和“进步学生”一起去砸镇南大街上的孔庙,而被定性为政治犯,于1967年8月送到青海塘火监狱。
  身处内地的人永远想像不出塘火监狱环境的恶劣,放眼尽是戈壁,干旱缺水,仅在塘火农场的腹地,有个篮球场大小的海子,支撑着这不到100O亩地的绿洲。
  1000亩地,想像起来会很大,可是放到茫茫的高原戈壁中,完全是芝麻相对于西瓜的区别。“政治犯”多半是文弱书生,而且像高迎春这样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很少,大部分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这些人的体质根本适应不了高原的气候。因高原反应发烧肺水肿死去的犯人,多到另人麻木。
  塘火监狱和内地监狱的情形完全不同,我们常见的监狱一般都是高墙大院,高墙上还有岗楼,拉着铁丝网。可是塘火监狱不同,没有高墙,甚至连牢房都是敞开式的,如果不是服饰统一的话,你走进塘火农场,简直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寻常的村寨。
  在塘火农村,狱警的职责好像和守卫不再相干,反倒像村干部,每天也就是走家串户拉拉家常,早上吹吹哨子叫人上工。仅有的一座监狱塔楼,驾着机枪,形同虚设,几乎没有狱警爬到那个上面去。
  因为,在这里,没有犯人动越狱的念头。要走你随时可以偷偷走掉,可是没有足够的装备和团队,你根本走不出这片戈壁。
  而且,比戈壁更可怕的是,在犯人中流传的关于戈壁狼的故事。
  据说,最大的戈壁狼王个头比豹子还大,碰上戈壁狼,尸骨无存!

  高迎春到塘火农场两个月,天天都在琢磨逃跑的事情,他这个人一根筋,犟脾气,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是对的,外面的大环境怎么样怎么样他不管。所以他认定自己无罪,认定自己不该待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更何况,他家里有母亲有媳妇,媳妇还怀胎十月中,他是家里的主心骨,这一走怎么得了。

  所以,他想逃狱,想回上海接上母亲和媳妇,偷渡去投奔堂叔。他的堂叔在香港。
  和高迎春住在同一个监房内的是一个叫宋德奇的中年人,四十多岁,脸上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右脸颊一直到左耳上方,这伤疤扯得整个鼻梁歪曲,肉红色的疤痕呈现出沟状,足见当初伤痕之深。这个鬼魅一样的男人竟然是个考古学博士,50年代的时候曾经一个人独闯罗布泊,去过楼兰古城。
  高迎春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伤疤的来历,他只是苦笑,指指高迎春藏在枕头里的包裹,说:“如果你坚持这个,你也会有的。”
  高迎春的包裹里全部都是碎碎的黑面馒头,塘火农场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由于地处高寒地带,小麦品种不佳,这种小麦磨出来的面粉质量较差,用这种面粉蒸出来的馒头颜色发黑。高原地带运输不便,因此,不管是犯人,还是农场的职工和管教干部都是以这种黑面馒头为主食,大家戏称其为“巧克力馒头”。

  高迎春因为一心逃狱,所以吃每顿饭都省下小半个馒头,悄悄地藏起来,最为逃狱后的干粮。高迎春揣摩了一下宋德奇的话,心想,难得这个宋德奇也逃过狱?这脸上的疤痕是在逃狱过程里遇上的?
  什么东西会在宋德奇脸上留下这么恐怖的疤痕呢?
  高迎春一下子想到了戈壁狼王的传说。

  如果是在南方,高迎春私藏的食物早就变质发霉了,青藏高原的气候虽然干冷,食物保质时间要比其他地方长一些,纵使是这样,高迎春的黑面馒头上还是慢慢渗出点点霉花来,高迎春不能再等了。
  初冬,高迎春开始逃狱!
  70年代,青海湖周边还没有对外开放,周边是一片茫茫的草原,荒无人烟,风沙嗖嗖,寒气逼人,只有一条公路顺着青海湖边由西宁通向拉萨,这就是青藏公路。高迎春明白,要活着走出青海,就必须活着走到青藏公路。
  从塘火农场到青藏公路,有一条不是路的路,卡车穿越戈壁草甸,那是来往塘火农场的运输干线。这条干线,是建造农村之初,地质学家摸索出来的离青藏公路最近、最近最不易迷路的路线,即使是这样,每年都还有人有车在这条干线上莫名其妙地失踪。
  高迎春可不敢在这条干线附件逗留,被人碰到就有被抓到危险。高迎春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大片无人区。
  一开始两天的日子倒还不算难受,有吃有喝的,晚上不敢生火,窝在石头堆里熬着。到了第三天中午,荒漠上忽然刮起了大风。高原地区毫无阻隔,风势强劲至极,大风刮起地上的小石块硬土粒,像子弹一样打在高迎春身上,痛彻心肺。
  高迎春被风吹得站也站不住,哪里还能腾出手去阻挡碎石,只得趴在地上,死死揪住些草根灌木。风把高迎春的行囊撕碎,他的干粮丢了,水囊破了。一直到晚上,大风才停了。高迎春精疲力尽躺在地上,仰面向天,看着仿佛伸手可及的洁白云朵,心如死灰。
  一只秃鹫远远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他的死亡。
  就在这时,高迎春听到脑袋后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高迎春拼命仰头,向后方看去,一个小孩儿向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这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裸着身体,不着片褛,粉雕玉琢,白白嫩嫩。高迎春看傻了眼,浑忘了身上的疲累,一骨碌爬起来,在这荒僻的高原之地,出现豺狼虎豹他都不吃惊,就算来个十丈高的野人,他也没有这般吃惊!
  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小孩儿?

  他家的大人去了哪里?在附近吗?如果附近有人,说不定自己就得救了!高迎春精神一振,哑着冒烟的嗓子问:“小朋友,你父母呢?”
  那小孩儿咧嘴对着他笑,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声,原来,他根本不会说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无人区的夜晚是非常恐怖的,因为空旷,所以可以清楚地听到远方的狼嚎。所幸到了晚上,温度就降了下来,风也渐渐熄止,不再像白天那么难耐。
  高迎春盘问了那个小孩儿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天的狂风刮破了高迎春的行囊,那包仅有的火柴也丢了。高迎春不是原始人,不会钻木取火,所以晚上也生不了火堆。没有火堆就不能御寒,也不能预防野兽。所以他只得拉着小孩儿起身行走,希望能靠着小孩儿的本能寻着他的父母。
  起先还是高迎春拉着小孩儿行走,十几分钟后,那小孩儿越走越快,倒变成他拉着高迎春走。高迎春暗暗心喜,看来,他记得回到大人身边的路!
  可是这么一直走一直走,高迎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已经累得要死,那小孩儿却还蹦蹦跳跳精神气十足。两个人这一路行来,差不多已经走了十几公里的路程。

  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在白天那种狂风下走出这么远,还一点没受到伤害?
  这个小孩恐怕根本没什么目的地,只是在漫无目的乱走。明白这一点,高迎春浑身的力气像被一下抽光,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那小孩听到声音,回转来拉高迎春,高迎春话也懒得说了,只是赖着不起身,那小孩倔强地又拉又拽,到后来急了,张嘴在高迎春肩膀上咬了一口。
  别看小孩子人小,牙齿的力道倒不小,一下把高迎春肩膀咬破,渗出血来。高迎春痛彻心腑,说也奇怪,疼痛有时候就好像兴奋剂一样,激发得高迎春又来了力气。
  那小孩如此逼他走路,难不成他真的对这片地域非常熟悉,知道哪里可以让他们二人活命?高迎春咬咬牙,再次站起身,跟着那小孩慢慢朝前方挪去。

  连仅有的一点微风也熄止了,无风的高原更让人感觉到空气的稀薄,透不过气的憋闷感觉。狼嚎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越来越清晰,高迎春胆战心惊,心里不住祈祷老天保佑,千万别碰上狼群。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座陡坡,孤零零耸立在这一片无人区里,显得异常突兀。
  看那陡坡的范围不小,方圆不下十多公里,怪石嶙峋难于攀爬。高迎春便拉着那小孩,准备绕坡而行。谁知那小孩忽然放脱了他的手,撒腿便向坡前一颗老胡杨树冲过去。

  那颗胡杨树不是十分高大,但却很是粗壮,恐怕三个成人也无法合抱过来。干枯的树上没什么树枝树叶,就剩光秃秃皱巴巴的树干,有的地方被风刮断刮裂,形成剑拔弩张的锯口,看起来十分沧桑。那小孩走到树干一旁,一闪身,登时消失不见。
  高迎春大吃一惊,还当自己是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果然看不到那孩子的身影。他赶紧走到那棵树旁边,凝神看去,不禁哑然失笑。感情那里有个树洞,这小孩钻树洞里去了。眼见这棵树如此粗大,树洞想必也十分宽敞,在树洞里过夜,总好过露宿荒野。高迎春撩起遮蔽树洞的地衣苔藓状的不知名藤蔓,一躬身子,钻进洞里。
  他一进洞中,眼前就是一团漆黑,只瞧见小孩那对闪闪发亮的眼睛。跟着感到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住他,带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跨出几步后,高迎春忽然觉得不对劲。就算这个树再大,几步之下也应该走出树干的范围了,也就是说,应该走出树洞了,可是,为什么瞧不见外面的亮光呢!
  那小孩拉着他的劲道渐渐变大,有一瞬间,高迎春甚至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力气。他的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来,伸出另一只手,往四周摸出。

  他摸到的是冰冷的石头,高迎春心里咯噔一下,天啊,他们竟然从树洞进入了另一个山洞!
\
  忐忑不安地在山洞里走了半天,前方渐渐有亮光传了过来。
  高迎春的冷汗将浑身的衣服都浸透了,看到亮光,终于稍稍安心。
  前方是个挺大的石室,里面有石桌石床石凳子,石壁上挂着一盏油灯,燃着黄豆大的火苗。微弱的灯光下,高迎春看到,石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高迎春低头问那小孩:“是你父亲?”
  那小孩咬着手指点点头。高迎春又问:“你父亲怎么了,病了吗?”
  那小孩摇摇头,拉着高迎春走到石床跟前。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传来,高迎春差一点被熏晕过去。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胡子拉碴,脸色蜡黄,身上也没有盖被子,就这么直挺挺和衣躺在那里,衣服上染得全是血迹,那些血迹可能渗出的时间长了,已经发黑变紫。高迎春顺手摘下石壁上的油灯,细看那些血迹,不看还可,一看只吓得心跳不止。在所有的血迹浓重处,都是一条条巨大的伤口,肉朝外翻着,泛白化脓,看样子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高迎春凑近男人的脸问:“你怎么样?”
  那男人转了转毫无生气的眼珠,嘴里发出“啊啊啊”的音节,高迎春这才明白他是个哑巴,怪不得他的小孩也不会说话,哑巴怎么教孩子说话!
  高迎春想问那男人的老婆,也就是孩子的母亲是谁,可是他明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就把疑问捂在心里。高迎春说:“大哥,你伤得很严重啊,是你让孩子出去找医生的吗?可……可我不是医生啊!”
  那男人仍旧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眼睛紧紧盯着小男孩。高迎春心里一动,问:“你要我领养你的孩子?”
  那男人挣扎着摇摇头。高迎春说:“好了好了,你别动。”转头问那小孩,“你爸爸怎么受的伤?”
  那小孩指了指石桌子。高迎春心说石桌子怎么能把一个大男人伤成这样。念头未完,忽然瞧见了石桌桌面上铺着的东西,那赫然是一张白狼皮!头尾俱在,显然是新剥未久!
  高迎春心说,原来是个猎人,打狼被狼伤,想来也是正常的,便道:“被这个狼抓伤的?”
  小孩子摇摇头,小手竖起一根手指,朝头顶上指指。
  高迎春说:“上面?什么意思?上面有什么?”

  话刚落音,就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那小孩子吓得一哆嗦,石床上的受伤男人也浑然忘了伤痛,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猛地坐起身子。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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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10-09-13
  高迎春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小孩引着他来到石桌前,再次朝上指了指,高迎春抬头一看,原来在石桌的上方有个黑乎乎光溜溜的洞口,看来,这个石室上面还有一层。高迎春问道:“我能上去看看吗?”病床上的男人有气无力朝他点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高迎春踩着石凳子爬上石桌子,双手勾住那洞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上面一层。上面一层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正迟疑间,后面传来一丝亮光。高迎春回头看去,吓了一跳,只见那小孩托着一盏油灯就站在他的身后,高迎春诧异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他一个大男人爬上来还废了那么大劲,这小孩说来就来,毫无声息,也太奇怪了吧!
  灯火照处,高迎春心里砰砰直响,这一间石室虽然不大,但却堆满白骨,有动物骨头,赫然也有人骨。两三个残破的白骨骷髅旁,散落着一堆破烂的衣服,衣服旁还放着两把50式冲锋枪和一些散乱的弹盒弹夹,衣服的颜色是军绿色的。高迎春见过往来塘火农场的物资运输队伍,这支队伍里有边防部队派给的武装支援,那些人背的就是这种冲锋枪。看来,监狱里传说的运输干线上时常有人失踪的事情竟是真的!

  (高迎春当然不认识冲锋枪的型号,他是在这次死里逃生后,和别人说起这里的故事,说起那枪的样式,人家才告诉他的。所谓的50式冲锋枪,就是我国在50年仿制的苏联PPSH41冲锋枪。)
  上层石室的另一头,也是黑漆漆一个洞穴,不知道通往哪里?就在这时,那个洞穴里又传来轰隆隆一声响。高迎春想冲过去看,却被那小孩拉住。那小孩看看地上的冲锋枪,又看看他。高迎春明白了小孩的意思,胆战心惊拿起枪。枪是拿了,可他却不知道怎么使用。高迎春不是笨蛋,研究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子弹应该塞入什么地方,哪个是枪栓保险。
  洞穴中的轰隆声不停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这轰隆声中还伴随着一声声的狼嚎。高迎春心说,莫非是这里的猎人杀死了一只狼,狼群就冲进这里报复。对了,听说白色的狼一般都是狼王。猎人杀死了狼王,群狼岂能放过他!高迎春越想越绝对对头,原来,这小孩出去是找帮手的,这里虽然有武器,可是猎人没法行动,小孩力气又小,没有帮手,就算有冲锋枪也阻止不了群狼。
  高迎春背上背了一支冲锋枪,手上提了一只,领着那小孩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走了不到两分钟,前面的情形已然在望。
  这个洞穴本来只有半人高,需要弯着腰走路,前面却被一堆乱石把洞口封住!那堆乱石堆得并不严密,中间有缝隙,依稀可以看到那边躁动的灰褐色狼群,那些狼把爪子探进石头缝隙中,用力刨挖,被爪子弄松的碎石掉在洞穴里,声音本来不算很大,但经过洞穴毒回声,就变得轰隆隆声势不小了。

  群狼闻到人味,吠得更是厉害,又一个缝隙已经被弄开很大,一头狼拼命将脑袋挤进来一半,露出沾着黏膜的森森狼牙。这么多狼,已经把高迎春吓坏了,抬起胳膊扣住扳机就是一梭子弹喷射出去。穿过石头缝隙的子弹毫不客气射在群狼身上,爆起一团团血花,打在石壁上的子弹溅出火星,有的还弹射回来,吓得高迎春连忙把那孩子压倒在地上,总算没有受伤。枪声在洞穴里听来更是震耳欲聋,那石头堆起的壁坡在子弹的轰击下顿时跨塌了一半。

  还好群狼受惊,没有立即冲过来,反而向后退了十几米。
  等到洞穴里的塌石声静止,群狼又开始跃跃欲试,低声咆哮着逼近。
  高迎春被这一枪震出了血性,恶向胆边生,几步窜上前面的碎石坡,爬在坡顶瞄准群狼又是一梭子弹。他这次是有备而发,群狼伤害更甚。一下子倒下去十多头狼!
  那群狼像是被振住了,眼中都露出悲切之意,低声哀鸣。狼群自中间分开,退往两侧,让出一条路来。高迎春瞧不太清楚,接过那小孩手中的油灯,搁置在面前一个碎石墩上。只见狼群后方缓缓走出一头白狼,犬牙交错,眼中闪烁着红光。
  白狼!难道又是一头狼王。
  可高迎春知道,群狼不共二主,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头白色狼王。除非,这头白狼和那个被猎人打死的白狼是一胞生的兄弟!
  那头白狼在群狼跟前站定,昂首挺胸,抬头发出一声尖利的狼嚎。随着这声狼嚎,洞穴里陡然起了一阵狼风,风把油灯吹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糟糕,在黑暗里,高迎春看不见狼,狼却能轻而易举锁定他!
  高迎春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高迎春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样快过,他解下背在后背的冲锋枪用的时间半秒都不到,一秒钟后,高迎春已经双手持枪,开始扫射,他再也顾不得子弹撞在洞壁上形成的榴弹了。冲锋枪吐出的火舌依稀照亮了前方的洞穴,群狼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前赴后继地倒下去。
  令高迎春担心的是,他再没有看到那只白狼的身影。
  一致冲锋枪熄了火,里面的子弹已经打光了。高迎春估摸着剩下那几只狼一时半晌冲不到他面前,抓紧时间摸着黑装子弹。高迎春没有经验,卸弹盒时一只手直接抓在枪管上。这杆枪刚刚倾斜完所有的子弹,枪管已经打得发烫,高迎春这一抓上去,只疼得一声大叫,估计满手心的皮肉都已烫伤。哪里还能辅助另一只手装弹,只得作罢,放下没有子弹的枪,抓起另一支。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陡然冒出一股红光,照射在高迎春脑袋上方,就见那头白狼在来势如风,已经迎面扑了过来,爪子离高迎春的眼睛不到10厘米!高迎春生死关头,浑身的潜力都爆发了出来,这时来不及开枪,他顺势狠狠一枪托砸在狼肚皮上,迅疾掉转枪头,将剩下的子弹尽数轰进来白狼的身体里。白狼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死得透了。

  高迎春身后的红光随机照射到仅存的几只狼身上,那些狼瑟瑟发抖,竟不再逼近,垂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高迎春这才回头去看红光的来源,就在他转过头时,红光却在那小孩的眼里一闪而没,四周重归黑暗。
  高迎春心跳不止,自己绝不是幻觉,也绝没有看错,红光来自那小孩的眼睛!

  为什么这小孩的眼睛会发光?人经历过生死关头,警惕性也会增强,高迎春就着黑暗,忍着左手烫伤的剧痛,悄悄卸下弹盒,压入一颗子弹,又悄悄将弹盒压入冲锋枪。
  “哧”一声响,那小孩擦亮一根火柴,重新将油灯点燃。
  前方,除了倒毙在地点狼尸之外,一只活狼也不见了,大概,它们都退出了洞穴。
  那小孩拿了油灯,拉着高迎春衣角,示意他回到石室中。
  也不知怎地,高迎春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警示,脚下像是生了根,不愿跟着那小孩走。
  小孩手上加里,高迎春一个大人,竟然无法抗拒,被这小孩拉得趔趔趄趄的。高迎春又惊又怒,掩饰心中的恐惧,说道:“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说不定那些狼又会回来呢。”潜意识里,只觉得回到那个石室,面对一个病汉一个小孩,竟比面对群狼还要可怖。

  那小孩又使出引他钻树洞之前的法子,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高迎春疼得一哆嗦,依旧赖着不走。那小孩无赖劲头上来,咬着高迎春不松口,边咬边往后面拽。
  高迎春说:“你这孩子,怎么比狼还恨呐。”
  哪知那小孩听到这话,眼睛里陡然冒出凶光,狠命一咬,竟将高迎春小臂上的一坨肌肉直接撕咬下来。高迎春疼得一声大叫,脑海里无数想法纷至沓来:这对猎人父子既然住在这里,为什么只有卧室而没有煮饭的场所,也没有煮饭的器具,难不成他们都不吃熟食,茹毛饮血?石室分为上下两层,为什么上一层有那么多白骨,是外面那些狼干的,还是根本就是石室内的父子干的?从下面一层的石头桌面到上一层的入口,不下两米高,这个小孩是如何无声无息爬上来的,而且,他手里还抓着油灯?这小孩有时候爆发出的力气,根本已经胜过他这个成人,这正常吗?还有,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发出红光?

  由不得高迎春细想,那小孩咬下他一块肉,居然没见他吐出来,却一纵身重新扑向高迎春。高迎春条件反射,抬手就是一枪!
  两颗子弹先后击中小孩,一颗击中他的脖子,一颗击中他脑门。
  那小孩立时毙命,滚落在地。
  高迎春手足无措,一颗心都要蹦出胸膛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啊,我居然杀了一个孩子!
  油灯在地上滚了两圈,灯油和灯芯都泼在地上,一时并未熄灭。就着灯火看去,高迎春脑袋不由“嗡”地一声,浑身都打起了筛子!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小孩的尸体慢慢萎缩,从人形渐渐变成了一只幼小的白狼!
  高迎春是做老师的,自然看过《西游记》,他可没想到,某些西游记里的场景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妖精,是妖精!石室内是个生病的老妖精,这小孩是老妖精的儿子小妖精!他们都是狼妖!!
  高迎春哪里还敢往石室里走,他胆战心惊地将手中冲锋枪的弹盒填满,就跌跌撞撞翻过碎石坡,朝着狼群撤退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洞穴越往里越是向上倾斜,高迎春在黑暗中狂奔了半个小时,蹭得浑身都是伤口,终于从一个洞口冲了出来,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洞口位于山坡上,这一面山坡比较平缓,高迎春来时看到的陡崖正是此山的背面。山顶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悲凉的狼嚎。高迎春不敢久留,强提精神连滚带爬朝山下冲去。等高迎春趴在山底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他看见了一辆军绿色的破败卡车。
  这辆破败的卡车对高迎春来说就像一个宝库,里面竟然有一塑料油桶的淡水,后车厢里除了一些腐烂发臭的蔬菜,还有许多压缩饼干,各色糖水罐头,铁桶装源丰牌强化麦乳精,甚至还有上海国营食品厂生产的水仙花牌香菇猪脚罐头和五香带鱼罐头!
  想来,开车的两名战士迷了路,将车子开到了这个地方,又不慎误入狼妖洞(或者,像他高迎春一样,是被小狼妖骗进洞里的),成了狼妖的食物,死在那里。
  车上这些东西可救高迎春的命,高迎春饱餐一顿,找容易装上水和食物,背着枪,继续他的逃亡生涯。


  接近青藏公路的时候,高迎春扔掉了冲锋枪。
  在公路上游荡了两天,用一桶麦乳精贿赂,终于搭上了去西宁的顺风车。
  等高迎春辗转回到上海嘉定的时候,已经是1970年代5月初。那时,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刚刚上天,全国人民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中。高迎春回家居然没有引起哪方面的注意,好像他回来得理所当然。
  (那个年代,社会秩序已经混乱,在青海跑了一个逃犯,监狱方面为了推卸责任,档案记录上多记录以该犯病死,根本不会大动干戈通报到上海来。)
  高迎春的逃狱经历自然不敢对别人讲起。等到改革开放以后,政府为大多数莫须有的政治犯平反,高迎春才敢对朋友说出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邵大力的母亲家也是上海嘉定的,邵母在年轻时响应国家号召,分配去了西安纺织六厂。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邵父,也就变成了西安媳妇,没有再把户口转回嘉定。生下邵大量邵大力兄弟后,邵母也时常带着他们兄弟俩去嘉定的外婆家。

  就是在外婆家,邵大力见到了他舅舅的好朋友高迎春,听说了高迎春这个古怪的经历。
  邵大力讲完故事抢着说:“你们说,高迎春遇到的是不是狼人?或者说是狼人的后代?”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很有可能。在西方的传说中,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关系非常暧昧,有时是盟友有时又是敌人,说不清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从何而来,也许正是和这个超脑有关。如果在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吸血鬼和一个狼人见识卓越,或者他们都具有非凡的野心,或者他们不想再让两族敌对下去,于是通力合作,盗出了黑暗生物的力量来源——圣物超脑,也就是我们说的雌雄玉蝉。吸血鬼保有雄玉蝉,狼人保有雌玉蝉。两人一直逃到东方中国的青海省,这才分开。不料分开以后,超脑的本源力量一份为二,原先的平衡被打破,引导吸血鬼和狼人在邪恶路上越陷越深,可是他们又没料到中原会有那么厉害的修真术士,于是,吸血鬼死于铁力仙长等人的围殴,狼人更不堪,因为在白天无法变成,竟然被围猎的官员田煌所杀。处理吸血鬼尸体的司马仲容后来把雄玉蝉也给了田煌,所以田煌就拥有了两枚玉蝉,超脑力量重新恢复平衡。”

  海洋恍然大悟道:“盛如意的母亲苏州田氏一定就是田煌的后人,所以盛如意才会拥有两枚玉蝉,当她分出一枚让家人带给心仪的鲁公子,自然又打破了超脑平衡,不再平衡的力量就变得邪恶,它影响了盛如意,将她也变成了嗜血的吸血鬼。”
  邵大力道:“对了对了,也许正是他们偷走了超脑,才让该隐发展出了脱离超脑的吸血鬼本源力量,他这也是被逼的。不过,大家说得都有道理,好像和我那个故事没什么关系吧。”
  胡知道说:“怎么会无关,如果那个狼人在死之前和普通的青海狼交配过,就会拥有后裔。”
  邵大力瞪大眼睛:“真的是狼人后裔?”
  胡知道说:“这个可能最大,狼人后裔是青海狼天然的领导者,可是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血统越来越不纯正,狼人后裔身上具备的狼人超能力一定会越来越少,能力一小,领导地位必然受到威胁。尤其是老狼人年迈,小狼人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如果有一对强壮的白狼兄弟向他们发起挑战,他们也只有寻求别人的帮助。”
  田医生点头道:“那两个狼人身处那种荒僻的地方,肯定很少见到人类,所以也不会使用枪械。我想,那小狼把高迎春骗进狼人窝,一是为自己寻求帮手,二是给老狼王准备食物。要知道,在西方的电影里,狼人可是从来不吃狼肉的。”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是吧,那么个小不点儿狼人,会这么阴险!转头问道:“田医生,那么后来盛府又发生了什么事,铁力仙长可抓住了僵尸,这僵尸是不是已经被雌玉蝉异化成吸血鬼的盛如意?”

  田医生道:“差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吧,这铁力仙长邀来帮手,在盛府布下法阵,不过半天功夫,便逼得那僵尸现身,他们这才知道,这僵尸并非是十多年前的域外妖魔,而是盛府的小姐盛如意和她的丫鬟翠云!盛如意和翠云再凶厉,可怎么能敌得过当世几大修真高手,鏖战了一个时辰,翠云就被符咒阵法镇住,当场被打得灰飞烟灭。在盛员外的竭力请求下,几位高人才给盛如意留下了全尸。盛员外却也不敢将其留葬在山东,而是托几位高人将其运回盛如意生母的老家苏州,择地安葬。”

  我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田医生道:“这几大高人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也没有谁去脱了盛如意小姐的衣服查看,也就没有谁发现她贴身佩戴的雌玉蝉。落葬之时,叶法善发现盛如意虽无气息心跳,胸腹之间却仍有脉动。便知盛如意早已怀有身孕,他虽不知当年鲁公子随父来盛家贺寿,早已和盛如意花前月下珠胎暗结,却也明白怀孕之人下葬最是凶煞。当即也其他几位高人商议,为了防患未燃,几人在盛如意的墓中布下了极为高明的法阵,即使盛如意日后回煞诈尸,也必为这阵法所阻。”

  哦,卖糕的!真相大白了,阴楼下面那位,果然是盛如意!
  我道:“田医生,你说的这些事,都是你祖父告诉你的吗?你的祖父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胡知道握住我的手:“银子,你还不明白吗?是盛如意告诉他祖父的。”
  田医生朝胡知道竖起大拇指:“的确,这些都是我祖父在阴楼那段时间‘感知’到的,当然,也就是盛如意‘告诉’他的。”
  “盛如意搞出这么多事,到底她的要求是什么?”我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
  田医生脸色似哭似笑,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她要我祖父帮她找到鲁公子的转世。”
  我们一齐石化!!
  找转世,再续情缘!?不是吧,这都是些什么烂俗桥段啊。
  邵大力嘴唇发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着气问:“那个……怎么找?”
  田医生道:“她说,找雄玉蝉就行。她认为,世界上的玉蝉虽然多,但把玉蝉雕出公母的并不多,只要把佩戴雄玉蝉的男人一个一个拉到阴楼附近,她就能分辨出哪个是鲁公子的转世。”
  胡知道道:“不对不对,你说的这个故事里,盛如意已经知道鲁公子为她相思而死,也知道盛员外去鲁府拜寿走丢了一个仆人盛全,怎么还会要求你祖父寻找带雄玉蝉的男人呢?”
  田医生瞪大眼睛:“盛全,盛全是谁?”
  我心中一动,对胡知道说:“看来,盛如意没有和田顺来或者田福生提到过盛全的事情,盛全的失踪她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她一定不相信盛全是失踪的,在盛如意的心中,一定以为盛全帮她送定情物给鲁公子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告诉了盛父,抑或告诉了大夫人,盛全这才被人下了毒手,从‘人间蒸发’的。”

  田医生越发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海洋将他拉到一旁,跟他说起了网友魔法橙子讲述的那个有关盛全穿梭时空的故事。田医生越听越惊讶,嘴巴张得能塞下拳头,他这才明白,原来雄玉蝉从来就没有到达过鲁公子的手中。他这才明白自在天男人说的那句话:“千多年前,你们世界曾有一个人给我们带来了阳极超脑,血宠1代想把阳极超脑留下,可是他们不知道,如果单单留下阳极超脑,会导致这个世界的平衡极度失调,我们这个空间便会坍塌。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得知阴极超脑的信息。更讽刺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阴极超脑的信息,却又失去了阳极超脑的踪影。”

  邵大力一句国骂脱口而出:“他妈的,说到天亮,都是要雌雄玉蝉相会。”
  邵大力说得没错,自在天的男人要找到雄玉蝉来破解阴楼下的禁止,拿出雌玉蝉。盛如意也是要找到佩戴雄玉蝉的人,可惜,这个人肯定不是她真正想找到人。
  田医生道:“我祖父一入那个组织,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所以,他非但实现不了对盛如意的承诺,也将自在天男人对我曾祖父说的话撂在脑后,直至他退休,才常常跟我说起以前的事,说起这段秘闻。他说,他潜意识里能感觉到谢如意一直在找他,他答应人家的事情没做到,将死不瞑目。”
  邵大力道:“于是,你就代表你祖父来了。可你对这些无稽的事情尚存怀疑,所以才在苏州耽搁至今。你不知道,那盛如意为了找到你们姓田的,可着着实实害了不少人!”

  海洋连忙拉住他:“大力别这样说,这事撞谁头上也不能一下子相信。”
  田医生垂体丧气道:“是,是我的懦弱害了大家,这样吧,为了补偿我的过错,去武汉寻找雄玉蝉就交给我吧。”
  胡知道说:“我们广告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不如我请个假,和你一起去。”
  田医生笑了起来:“你忍心把雪记者这么个美人儿一个人丢在阴楼?”
  胡知道犹豫起来,我刚要发表意见,田医生忽然道:“其实,你们不觉得阴楼这个地方不管以后有没有那些东西,它们的阴影总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如果你们生育小孩,这个环境应该不利于小孩的成长吧。”
  我和胡知道都是一愣,是啊,我们光想着自己不怕,可没想到将来孩子的事情。

  田医生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换个环境,我有朋友在外地刚刚接了一家新报刊,缺人手,我想,雪记者负责娱乐版面肯定没问题,胡先生不介意换换行当吧,我想,从广告创意跳到栏目策划总监跨度也不是很大,薪水肯定比你们现在多一点,待遇我保证比现在要好一点,而且那个城市的消费还远远低于苏州哦。”
  我傻眼了:“那……那是什么地方啊?”
  田医生朝海洋看了看,说:“合肥。”
  海洋一愣,惊叫:“那个《新安周末》就是你朋友办的?天啊,那报纸刚刚出来,蛮火的呢。”(报纸名称并非这个,隐私隐私~大家记住是一份带彩版的周报就行。)
  胡知道摊摊手:“田医生,你说的好是好,我们要居家搬到合肥的话,房子可又没着落了。”
  海洋抢道:“我爸有个朋友,要全家搬去厦门,他们在市中心有套房子急着出手呢,刚刚装修,还没住过人,价格超低啊。”
  又撞上好事了,我说:“价格低也没有,我们现在可是彻底的穷光蛋啊。”
  田医生奸笑:“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却迟迟不去阴楼吗?”
  四个脑袋上全都冒出问号。
  田医生说:“因为我有内幕消息呀,阴楼在市政府规划的拆迁范围内,下个月就要清丈赔偿了,我是准备等阴楼拆了,看看地基下到底有没有我爷爷说的那个女尸再说。”
  啊?!!拆迁,我和胡知道嘴巴差点咧到腮帮子上。拆迁会赔不少呢,早知道要拆,真应该四处举债,多买几间阴楼的房子啊!我语无伦次迫不及待说:“海洋,告诉你爸爸,帮我留着那个房子!一定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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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10-09-13
34,双胞
  因为有三个人,旅途也不寂寞,所以我们选择了乘火车去武汉。

  工作已经由田医生跟他的朋友敲定,所以我和胡知道都在苏州这边辞了职,一身轻松。
  车票订的是硬卧,挨在一起的上中下三个铺位,我睡上铺,胡知道中铺,田医生下铺。我们对面的下铺和中铺是两名女学生,上铺空着。那两个女学生很健谈,从上车起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从新世界的服装店说到江滩夜市,从“发源地”“黑人头”“沙宣”这些发型屋里的发型师哪个最帅说到武大的浪漫樱花,真是包容万有。
  我们就算再不想听,到了后来,也从她们的言语中知道她们都是武汉大学的学生,一个叫李秋溪,一个叫王堤。
  晚上十点熄了灯,李秋溪的谈兴还未尽,对王堤说:“王堤,你来武汉上学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事情?我是说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王堤说:“有啊,就前一阵还发生过怪事呢。我们宿舍的余敏你认识吧,就是平常和我关系不错的那个。”
  “余敏怎么了?”
  “上个礼拜二,我们下午没课,两个人就在武大前门坐608路去江汉路逛街,买点衣服鞋子什么的。余敏这个人比较抠啦,她口袋里的现金从来不会超过五十块。要买衣服,当然要去银行取钱。余敏是工行的卡,江汉路上恰巧有家工商银行。那家银行的ATM自动取款机是在独立的一间小房子里的,玻璃门,就是要拿卡拉一下自动开门的那种门。”
  李秋溪打了个呵欠,有点不耐烦了:“哦,取钱又怎么了?”
  “你听我说呀,因为是玻璃门,所以我们能直接看到里面,就见里面两台ATM机子前都站着一个女生,穿着一模一样,发型也一模一样,连爬在ATM机子上操作的动作也一模一样。当时我们并没有觉得诡异,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事先还不清楚里面有两台ATM机子,还以为一台ATM机子的一侧立着面大镜子呢。直到余敏拉了卡,自动玻璃门打开,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那两个女孩听到声音,一齐回头向我们看,她们的都是直发,遮住半侧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得我和余敏浑身直冒冷气。”

  两个女孩话说到这里,我们这边三个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天下之大,怪事无处不在啊。

  李秋溪听得有些害怕,拉着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问:“是双胞胎吗?”
  王堤道:“不知道,没敢仔细看,她们看到我们进来,就低着头急匆匆从我们身边走出去了。余敏跑到其中一台ATM机子那里取钱,却发现自己的卡塞不进去,ATM机的屏幕还显示在待取款待查询的操作界面,余敏知道那两个人女孩子把卡往在机子里了,连忙把我叫过去。你也知道,余敏这个人,有点贪小便宜啦,她还想取光那张卡里的钱呢,还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说你要是不怕摄像头把你拍下来不怕公安局给你定盗窃罪你就取吧。余敏一听,脸都吓白了。连忙按‘取出磁卡’键把里面银行卡退了出来。我们追到外面一看,那两个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最后没办法,我们只好把银行卡交给了银行的保安,余敏取了自己的钱,就走了。”

  李秋溪说:“就这样?不就两个神经兮兮的女生吗,这事情有什么怪的。”
  王堤说:“是啊,要说这也没什么,可怪事还在后面呐。上个礼拜四,晚上我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余敏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个阴森森的女声,问余敏是不是在步行街工行捡到一张银行卡。余敏说是啊,那人问卡呢,余敏说交给保安了。那个女人说了声谢谢就直接挂了电话。”
  李秋溪说:“哦,那也没什么奇怪啊。”
  王堤说:“怎么不奇怪,你想想,我们和那俩个女生擦肩而过,互不认识,她们怎么会有余敏的手机号码的呢?”
  一股冷意从脚心直冲上来,连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的确,这事细想下去是挺诡异的。

  王堤又说:“这事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心中有点害怕,这才决定周末回家一趟的。”
  那个李秋溪大概也被吓住了,连王堤的话也没接,王堤喊了她两声没应,只当她是睡着了,也就没再出声。
  除了火车的轰鸣,这夜晚,总算安静了下来。
  1994年,正是张湾村变成张湾新村的那一年。
  那年4月份,张湾村被纳入新开发的工业区,全村拆迁。5月,安置住房在汉口市区完工,村民们欢天喜地搬了进去。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正式成为城市居民。
  有好多村民都这种身份的转换都一时适应不来。仍旧保留了许多农村的淳朴习俗,比如说,城里人一回家便防盗门紧闭,从不串门,而张湾新村不是这样,最起码,在初入迁的五六年里还保留着串门聊天的风俗。有什么新闻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会聚在一起说说;谁家烧了好菜,也会叫上邻里喝两杯;孩子们更是集合在一起,在张湾新村的草坪绿地上撒欢。
  丁晓燕家抓阄分到的住房是张湾新村5栋B座402室,张湾新村的安置房是连体小高层,一栋分A、B两座,每座4层8户人家。丁晓燕家既然是402,那就是顶层,算不上运气好。因为顶层夏暖冬凉,如果是商品房,售价都会比非顶层的低不少。
  当然,刚刚从农村的平房换住到这种小高层楼房,有一个感觉差异,什么都觉得新鲜。即使是住在顶楼,有时候也会被这种新鲜感误导,并不觉得自己是住在顶楼,总觉得自己上面一层,应该还有住户。

  丁晓燕就有这样的错觉。她常常能听到楼上来到声音,有时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甚至不是一个人在家,只要家里很安静,也能听到那些声音。像是玻璃弹子或者钢珠,从高处掉落到木地板、或者是地砖上发出的声响。落下……弹起……落下……弹起……弹起弹起不停弹起,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丁晓燕一开始并不是太在意,她一直以为是楼上的小孩在玩耍。直到有一天,她和丈夫张明亮说起这个事情。张明亮很诧异地说了声:“咱们家楼上没住户,咱们家是顶楼了啊。”丁晓燕才浑身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奇怪。
  (丁晓燕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我、胡知道和田医生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看来,他们两人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受,那个感受就是:我好像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来离开丁晓燕家后,一问他们,果然如此。胡知道同学还将这个奇怪的感觉整理了一下,发到网上某个灵异论坛,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帖子竟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许多网友都表示亲身经历过这类事情,有的是住在顶楼听到上面有脚步声,有的说楼上没住人却常常传来锤子敲钉子的声音,更多的则是听到类似玻璃弹子不停跳动的声音。这种现象真的是无法解释,田医生是学医的,给了我们一个仿佛“科学”的理论,说这应该不是自然界的声音,而是来源于人的大脑皮层,由于疲劳或者脑供氧不足产生的幻听。我和胡知道都对这个理论嗤之以鼻。)

  一个夏天丁晓燕都被这诡异的幻听纠缠,以至于发展到后来丁晓燕白天到处去串门,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直到夏天过去,9月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丁晓燕此后才没有了那种幻听。

  9月底的一天下午,张湾新村有个叫张翠凤的孕妇跳楼自杀了,死在了5栋B座的楼下。有好几个目击者称看到其在5栋楼的楼顶的平台上晃悠,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在意,还以为她去检查太阳能热水器或者到楼顶晒被单什么去了。等她飞身从楼上飞身跳下来的时候,那几个目击者才忽然醒悟,张翠凤并不是5栋的住户,她绝不应该出现在5栋楼的楼顶。
  几个目击者都认识张翠凤,因为张湾新村的住户都是老张湾村村民,很少有互不认识的,加上张翠凤又是村里的名人,所以隔老远别人也能认出她。至于张翠凤为什么是村里的名人,后面再讲。

  先说这张翠凤从5栋楼的楼顶跳下来以后,当即血溅五步,一命呜呼。
  目击者惊呼,报警。
  没多长时间,整个张湾新村的村民都涌到了5栋楼前看热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丁晓燕。丁晓燕想起来自顶楼的幻听,只觉得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这幻听和张翠凤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警察和120急救车几乎同时到来。

  几个警察在现场忙碌,拍照的忙着拍照,验尸的忙着验尸。
  一名法医的手刚刚碰到死者的肚子,“哇——”死者的下身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把那法医吓人栽倒在地,差一点晕过去。


  两个120的急救医生小心翼翼地剪开死者的裙子和内裤,就见在一片血渍中,露出个小孩脑袋,正大张大嘴巴啼哭。
  在场众人啧啧称奇,都觉得不可思议。张翠凤跳楼自杀,居然把肚子的孩子“压迫”出来半截。四层楼的高度,大人摔得血肉模糊,肚子里的婴儿却像个没事人一般。
  急救医生临时充当了一回妇产一声,当把那个婴儿自死者体内小心翼翼“拔”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失声惊叫:“是双胞胎,里面还有一个孩子!”

  产妇已死,第二个孩子不可能再顺产。两名医生当机立断,划开了死者的小腹,破开子宫,取出了那个孩子。
  令人惊奇的是,当医生清理掉这孩子脸上的粘膜时,这名小孩也蹬着小脚,发出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奇迹,两个婴儿竟然毫发无损!
  两个婴儿都是女孩,看起来非常瘦弱,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不到哪里去。
  村民先是震惊,然后是后怕,不知谁发一声喊:“是怪胎,双胞怪胎啊!”大伙就逃也似的一哄而散了。弄得在场的警察和医生丈二摸不着脑袋。
  村民说这对双胞胎女婴是怪胎也不是好没来由,任何说法都是事出有因的。这个原因也正是张翠凤成为村里名人的由来,惨痛苦涩。
  张翠凤十七岁那年,在 汉口铁路中学读高二,学习成绩非常不错。平时寄宿在学校里,周末回家。
  说十七岁那年可能会比较难以明白,实际上,这一年也就是张翠凤自杀身亡的前一年。一年前张翠凤还是名高中学生,一年后居然变成了孕妇,中间当然有故事。
  当年从汉口市区有公交车到张湾村附近的郊区,张翠凤乘公交车回来,下车后只要再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家。
  谁也没想到,张翠凤就在这十几分钟里出了事。那一次,张翠凤一上车就感到内急,她又不愿意半途下车去找厕所,就一直憋着。等到在郊区下了车,张翠凤撒丫子就往家里飞奔。
  可内急到了紧要关头,可不是想憋就能憋住的。回家的路旁有一条小河,河边长满了芦苇。时间已经是十一月末,芦苇叶褪去了青色,变得有些泛黄发枯,芦苇顶上的芦絮花就像一条耸立的狐狸尾巴,风一吹来,沙沙作响。张翠凤已经憋到即将尿崩,四周看一下没人,连忙钻进芦苇丛中,脱了裤子就是一阵痛快解脱。
  尿完正准备拉起裤子,忽然觉得下阴一疼,又痒又麻又酥,张翠凤低头一看,就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一条大拇指粗细的水蛇,不知怎么已经钻进张翠凤的身体里面半截(具体钻进哪里,就不用说的那么仔细了吧。有看不下去的,请原谅银子的残忍,真的难开口说出这个故事),只见半条蛇身还在张翠凤的体外摇摆甩动,看样子还想往里面钻。

  张翠凤平常事最怕蛇的,这时也顾不得,连忙揪住那半截蛇,使劲往外拔,只痛得死去活来,不停大喊大叫。
  先是有一个过路的男人听到,钻进芦苇丛,见到这样的情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连忙上前帮忙。可是蛇这个东西长着鳞片呀,你要是用力拉,它的鳞片张开,像一把把倒钩一样,钩住张翠凤里面的肉壁,更是无法将其弄出来。
  张翠凤那里已经开始不停流血,着急害怕加上羞愤,张翠凤已经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尖叫,嗓子都叫得哑了。
  钻进芦苇丛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认得张翠凤,跑到张湾村,叫上张翠凤的家人和其他一些村民来帮忙。

  但是人再多,力气再大,对这样一个情形可是毫无办法呀。蛇这种生物,生命力还是比较顽强的,就算把它的后半截割掉,它的前半截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人多嘴杂,各种各样的建议被提出来,又一一被否决。有人提议用毒药注射进蛇身,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毒药能把蛇毒死。
  最后,还是在村里当过赤脚医生的张平旺有办法,他从家里提来了一桶食用花生油,和一根软硬适中的塑料水管。塑料水管用花生油浸泡了一下,蛇尾巴拴上绳子,穿过塑料管,使得塑料管套上蛇身,然后慢慢将塑料管朝张翠凤的身体里送。
  折腾了半天,揪着蛇尾吧的人感觉到手里一松,终于把那条水蛇拉了出来。
  然后大伙又七手八脚把吓傻了的张翠凤送到医院,医治修养了个把月,张翠凤才恢复了健康。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轰动十乡八里,张翠凤想不出名都难。

  张翠凤康复以后,性格大变,就像个精神分裂的疯子一样,有时热情万状,有时冷漠忧郁。她再不愿意去学校上学,天天窝在家里。张翠凤的父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丢不起这个面子,双双喝农药自杀了。没了父母以后,张翠凤更是野了去,把自己打扮的浓妆艳抹,到处游荡。久而久之,大伙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同情,变得鄙夷起来。
  许多村民都声称在武汉的某某发廊见到过张翠凤,他们挖苦说张翠凤被蛇破了处,所以毒骚毒骚动,甚至还龌龊地编出一句“要打洞,找翠凤”的顺口溜。
  张湾村拆迁,张翠凤也分到一套安置房。因为抓阄的那天张翠凤不再村子里,所以村民们就理所当然地欺负她,把大家都不愿意要的一套房子留给了她。那是位于小区最西面的9栋402,又是顶楼,又是西晒,如假包换的夏热冬冷!
  张翠凤的怀孕也出乎大家的意料,未婚先孕在现代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无论谁问她,她都坚称肚子里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一个跟她睡过觉的男人,而是来源于上天的恩赐。

  今天的跳楼跳楼事故,直接导致了双胞胎提前出生。都说十月怀胎,推算起来,应该在她父母死之前就有了孩子。
  那时的张翠凤,还未曾表露出放荡的迹象,唯一和性有关的经历,就是“水蛇”风波了。所以才会有村民称其孩子为怪胎妖孽。
  另外,张翠凤不在9栋自杀,反而跑去5栋,也成了每个人都想不通的问题。一般来说,想不通的事情最容易滋生谣言,所以自警察们将张翠凤的尸体弄走后,各种版本的谣言就风生水起了,每一种说法都离谱万分。
  丁晓燕被各种版本的谣言弄得心烦意乱,十分害怕。
  丁晓燕的儿子张煜是出租车司机,半夜交班回家的时候,丁晓燕夫妇还没有睡觉,儿子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跟他们说起一件事,这件事彻彻底底将丁晓燕夫妇抛向恐惧的巅峰。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张煜跑了一趟比较远的活,从火车站到今古传奇杂志社。十多年前,今古传奇杂志社还没有搬迁到武昌郊区,还和文联挨在一起。说也奇怪,送完这个客人以后,张煜居然很久都没有等到一个客人。他把车绕到东湖附近,期望能碰上个打车到游人。
  他没有等到游人,却等来了一个熟人。
  这个人正是张翠凤,张翠凤手上打着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里,钻进了张煜的出租车,说:“煜哥,这么巧啊。”
  张煜回头一看,笑道:“是翠凤啊,你的手怎么了?”

  张翠凤说:“还不是被你害的。”
  张煜一愣,说:“翠凤,你这说的哪儿话,我们可多半年没有那啥了,你坏了胳膊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翠凤没回答他的话,挺了挺肚子:“煜哥,你看,我生了,是个双胞胎呢。”
  “啊,这么快啊。”张煜说,“刚生孩子要好好休息啊,你怎么到处乱跑呢。”

  张翠凤说:“我倒是愿意跑,被别人拖来的啊。煜哥,你载我去医院吧,我还没见到自己孩子长什么样呢。”
  “反正不像我。”张煜说完一愣,“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自己孩子什么样都不知道,生孩子的时候护士没抱给你看吗?”
  张翠凤说:“当时我怕都怕死了,哪有心思看啊。煜哥,说不定孩子真像你呢。”
  “得得得,省省吧,我们总共也就那么两三次,第一次和你那个的时候,你中途还呕吐了两次呢,你怀孩子肯定在我之前。”张煜发动汽车,嬉皮笑脸说,“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哪个家伙比我还赶早,翠凤啊,你得和我说说,不如煜哥我郁闷着呢。”

  张翠凤说:“懒得理你,就知道问这些不靠谱的事,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胳膊怎么回事。”
  张煜说:“姑奶奶,你这不是冤枉我么,你一上车我就问了,结果问着问着扯我自己身上来了。”
  张翠凤嘿嘿一笑:“本来就是你害的,煜哥,你记不记得,你欠我一样东西。”

  “欠你什么?一个吻还是一次俯卧撑?翠凤啊,你生完孩子,身材恢复得不错啊。”
  “你就贫吧,也不怕我告你诱奸少女。煜哥,你从前跟我说过,我是你最喜欢的女人,你会跟你妈妈把你们家的传家宝要来送给我。”张翠凤的语气陡然阴冷起来,“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张煜头皮发麻,敷衍道:“传家宝,我们家哪有什么传家宝!”

  张翠凤冷笑道:“你记性可真好啊!是谁跟我说他家有个神奇的玉蝉,是从前的土匪婆娘送给他妈妈的?”
  张煜尴尬道:“你还记得这个呀,真是的,真是的。”
  “我为什么不能记得,我一直记得牢牢的,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拿,我想从你们家楼顶跳到你们家窗台上,可惜我技巧不够,没掌握好,把胳膊给摔折了。”
  张煜听得浑身直冒冷气,心想这神经病也太疯狂了吧,连忙表态:“你要的话我给你要来就是,何必这样。”
  张翠凤笑了起来,语气重新变得温柔可亲:“你说的哦,呵呵,还是煜哥疼我。”
  张煜没敢再接话茬,任由张翠凤在后座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把她送到汉口六角亭附近的人民医院。
  张翠凤下了车,对张煜说:“煜哥,麻烦等下来接我,我还要会老宅一趟,有点事。”
  她说的老宅,就是老张湾村,虽然那里已经拆迁划为开发区,但是不知为什么,建设速度缓慢,现在去看还是遍地野草,除了圈了好几个大围墙,工业区建设的影子都看不到。张煜虽然不知道张翠凤去那里干什么,但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免得问起来又引火烧身,让对方说出什么触景生情缅怀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之类的废话。

  张煜说:“没问题,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张翠凤说:“哎呀,我也没有带手表,这样吧,天黑的时候你来医院门口等我就是。”

  张煜又拉了几个客人,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他再次开车来到医院门口,果见张翠凤早已等在哪里。张翠凤上了车,仍旧是坐在后座。张煜便驱车朝郊区老张湾村的方向赶。张煜心中有一点奇怪,以前,张翠凤蹭他的车,总喜欢做前排。为什么今天两次都坐到后面去了呢?
  一路上张煜都控制着自己,尽量少和张翠凤说话。城市里华灯初上,越往郊区越显得冷清。张煜是不是看看后视镜,后面的车窗并没有打开,为什么他总觉得身后有股冷风吹过来呢?
  开发区的厂房建设虽然不见起色,道路建设倒还算可以。从前,由郊区的公交车站牌到老张湾村,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现在,已经修好了三车道的水泥路。路旁还是那条小河,小河边还是那么茂密的芦苇。
  “煜哥,我就在这里下吧。”后座的张翠凤忽然开口,吓了张煜一跳,手忙脚乱地踩了刹车。
  张翠凤下了车,朝张煜摇摇手,说:“那么,煜哥,你回去吧。”

  张煜瞪大眼:“你确定?就到这个地方?”这里黑漆抹糊,路灯都没有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张翠凤到底想干嘛?
  “没事,就到这里,我心烦,想一个人走走。”
  她说心烦,肯定是要求自己陪她倾诉。“好吧,你小心点。”张煜压制住好奇心,强迫自己掉转车头。后车灯的照耀下,张翠凤那张脸变得煞白如纸。
  张煜一阵心虚,低头叹了口气,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后视镜里竟然已经看不到张翠凤的身影。张煜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向车后看,后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翠凤……翠凤……”张煜喊了两声,除了路旁芦苇发出的沙沙声,什么回应也没有!
  “小煜,你确定你拉到那个女人真的是翠凤?”丁晓燕的声音在发抖,身子摇摇晃晃,要不是丈夫扶着,估计会一头栽在地上。
  张煜大惊:“妈,你怎么了?”
  张明亮扶着丁晓燕在沙发上坐好,打开家里所有的电灯,又倒了一杯白酒,递给张煜:“儿子,先把它喝了。”
  张煜莫名起来:“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啊?”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
  “再喝两口,我们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别害怕。”
  “到底什么事啊,我害怕什么?”
  张明亮按住儿子的肩膀,说:“今天下午一点,张翠凤从我们这栋楼的楼顶跳楼自杀,当场死亡。小煜,你记住,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没有遇见张翠凤,绝对没有遇见这个女人!”
  “啊——”张煜和丁晓燕一齐尖叫起来!

  这件事过后,丁晓燕心中一直存着个疙瘩。
  张翠凤的双胞胎女儿因为无人抚养,都送去了花园山孤儿院,孤儿院给她们取名,一个叫张甜甜,一个叫张蜜蜜。丁晓燕一家常常去看望这两个孩子,给她们送点衣服,带点好吃的东西。
  在甜甜蜜蜜5岁的时候,张煜做了个梦,梦到张翠凤又跟他提起那枚玉蟾。张煜跟母亲一说,丁晓燕毫不犹豫就取出珍藏在铁制月饼盒子里的玉蟾,去到孤儿院,将其交给了甜甜蜜蜜。甜甜蜜蜜那时候还小,哪里懂得玉蝉的珍贵,只当丁晓燕又给她们送来一件玩具。张蜜蜜接过玉蝉,就在扔在孤儿院那水磨石的地面上。玉蟾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发出“托……托……托托……托托托……”落下弹起的声音。这声音让丁晓燕陡然想起从前在家里听到的顶楼幻听。

  玉蟾弹性不错(也许根本就不是玉石材质,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刚刚在地方静止,张甜甜又将之捡起来,往地上抛去。
  丁晓燕被这声音搅得心惊肉跳,只想早一点离开。
  就在她将走未走的时候,忽听“当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跟着眼前便出现了迷雾,那迷雾说来就来,毫无征兆,仿佛顷刻间充盈天地间,伸直双手,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到。远处有几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惊呼:“好大的雾啊,怎么连房子里都是雾!窗户都开着的吗?”
  丁晓燕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摸甜甜蜜蜜,甜甜蜜蜜连忙缩到丁晓燕的怀里,张蜜蜜说:“丁奶奶,甜甜把你给的知了摔碎了。”
  玉蝉碎了?丁晓燕一怔,眼前的迷雾莫非和那块玉蝉的破碎有关?
  (我们三个听故事的听到这里也是一怔,雄玉蝉居然碎了,碎了的雄玉蝉还能和雌玉蟾合成超脑吗?如果不能,那么,自在天的怪男子打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怪男子赋予田医生的曾祖父和灵魂沟通的能力,要他找到雌雄玉蝉,这个任务是不是就该自动作废了?盛如意努力吸引出田家人,要他们寻找佩戴雄玉蝉的男人,是不是也该随着雄玉蝉的破碎,从此消停?)
  浓雾过了好久在渐渐散去,雾一散开,丁晓燕就看到地上摔碎的玉蟾,碎得比较有技巧,从头到尾,呈“S”形裂开,一边一个翅膀半个脑袋。两半对上可以严丝合缝,倒像是刻意弄出来的子母配一样。丁晓燕触景生情,想起小赛月,不由潸然泪下。
  张甜甜只当是自己弄坏了东西惹得丁奶奶伤心,连忙奶声奶气安慰:“丁奶奶不哭,我再也不摔它了,我和蜜蜜一人一半,丁奶奶你说好不好。”
  丁晓燕说:“好好好,一人一半,不争不抢,多好啊,丁奶奶疼你们。”
  张蜜蜜拿了一半玉蝉,塞在小口袋里,拉着丁晓燕蹲下来,趴在丁晓燕耳边:“丁奶奶,为什么别人说我们是怪胎。”
  丁晓燕一愣:“谁说的?”

  张蜜蜜想了想,说:“不知道,反正我能听到有人这样说。”
  张甜甜说:“我也听到的,丁奶奶,什么是怪胎?”
  丁晓燕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们,敷衍了两句,便落荒而逃。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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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晓燕也没想到,这竟是她和甜甜蜜蜜最后一次见面。她离开后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男人过来孤儿院,要求领养甜甜蜜蜜,中国虽然说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可是各种手续办下来,也不过一个多礼拜。等到丁晓燕下一次来孤儿院,甜甜蜜蜜已经不在了。孤儿院方面只告诉丁晓燕,说领走甜甜蜜蜜的是个在武汉做生意的香港人,具体是谁却没有透露。
  不知为什么,故事听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了一个强烈的感觉。我们在火车上听两个武汉大学的女学生讲述的怪异故事中的双胞胎,说不定就是丁晓燕所说的甜甜蜜蜜。
  将想法和田医生、胡知道分享了一下,这两人脸上也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胡知道说:“银子,那雄玉蝉已经碎掉了,我们还有必要找下去吗?”

  我说:“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口说无凭,我们空手回去,恐怕没法和地下那位交代,保不准她还得冲出来害人。”
  田医生听得直打哆嗦:“对对对,要找,碎片也得找!”
  胡知道搔搔头:“没办法,看来得跑一趟孤儿院了。

  还算顺利,经过我们软磨硬泡,孤儿院方面终于透露了当年领养甜甜蜜蜜的香港人名叫周至尊。
  有了名字就好办,田医生以台胞的身份和武汉市招商局搭上关系,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周至尊的底细。据说此人原先是香港的跳水运动员,后来从商,有了点钱就跑来大陆投资。投资也算顺利,虽然够不上豪富级别,但也算薄有资产,在沌口拥有一栋高档别墅。
  沌口算是武汉的外国人聚居点,有点富人区的意思。我们打车到周至尊府上的时候,周至尊和甜甜蜜蜜都不在,只有个四十来岁的本地阿姨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田医生又搬出在招商局忽悠的那一套来,那阿姨丝毫提防心也没有,告诉我们:“周先生回香港了,周甜甜和周蜜蜜两位小姐跟着简教练去兰青跳水馆了,这个跳水馆就是我们周先生盖的,里头有住宿的地方,估计晚上她们也不会回来的。”

  田医生道:“谁是简教练。”
  那阿姨说:“啊,你不知道啊,简教练就是简萍啊,我们武汉女子跳水最好的教练。”
  胡知道一愣:“跳水?”
  阿姨特鄙夷地看着他:“你们到底和周先生熟不熟啊,怎么不知道我们两位小姐是简教练看中的跳水天才嘛,说不定是郭晶晶第二呢。你看啊,跳水冠军是重名,郭晶晶,晶晶,我们两位小姐也是重名,甜甜和蜜蜜,看看,多么冠军的名字啊!”
  甜甜蜜蜜改姓周是理所当然的,申明一下,这个周蜜蜜和香港作家周蜜蜜一点关系也没有,读者千万别乱联想啊,呵呵。
  我笑了,问那个阿姨:“听说两位小姐有一套玉半蝉很是别致,阿姨见过没有?”
  估计看我面容亲切,毫无杀伤力,那个阿姨就拉住我的手说:“有的有的,肯定是古董,很值钱的,两位小姐日日夜夜带在脖子里,我从来也没有看她们换过项链哦。简教练为这个事情不知道说过她们多少次了,说什么跳水运动员戴项链不好控制水花什么的,可两个小姐就是不听。我看两位小姐做得没错,戴个项链有什么的,将来还要带着金牌跳水呢。”

  汗,越说越离谱了,看来,这阿姨对甜甜蜜蜜有点盲目崇拜,她说得这么仔细,也不怕我们是谋财的绑匪啊。
  和这位仁慈的阿姨告别以后,我们直奔兰青跳水馆。
  到了跳水馆,就见到一辆闪着警示灯的120急救车停在大门口,还有几辆警车停着,警察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多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跳水馆里出来。两具单架,担架上的人都用白布盖着脸。
  我们三人心中狂跳,是什么人出事了?!

  不出意外,出事的果然是甜甜蜜蜜。
  简萍教练的后半生都在悔恨交加中度过,如果当初不强行扒掉两个爱徒脖子里的玉佩,她想,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教练,让我们带着这个吧,我们一直带着这个的呀。”
  “不行,这对你们的跳水成绩有影响,跳动的佩饰会妨碍你们的视线,增加你们的入水压水花难度。”
  “教练,求求你了,这对我们很重要。”
  “不行,今天一定要拿掉。”说着,简萍伸手便扯掉两女脖子里的红绳,红绳上拴着怪怪的半蝉玉佩。
  两个女孩眼眶里噙着泪水,松开盘在头上的发髻,柔顺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两个“半面”女孩怨恨地瞪了简萍一眼,那一瞬间,简萍竟浑身泛出冷意,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空旷的跳水馆大厅里只有她们三个人,显得阴冷阴冷的,简萍连忙说:“别闹情绪了,把头发盘好,池子里放满水,先练着,我去休息室拿矿泉水和毛巾。”
  甜甜和蜜蜜垂着头,仿佛没有听到简萍的话,一步一步木然朝跳台走去。
  简萍摇摇头,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跳水馆的内墙贴着瓷砖,瓷砖犹如反光的镜子,简萍就算不回头,也能从墙面上隐约看到甜甜蜜蜜的动作。
  这两个丫头,仍然低着头,躬着身子,垂着长发,像电视里无意识的冤魂女鬼一样,一步步朝跳台上爬。
  跳水馆里有六条跳水跳板,三个跳水跳台,其中双人跳台只有一个,甜甜蜜蜜爬上的正是双人跳台。
  简萍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她猛地转身,大叫:“周甜甜,周蜜蜜,泳池里还没放水,你们爬上去干什么?!”
  两个女孩的动作一模一样,一齐扭头看向她,一齐咧嘴一笑,一齐清脆地说道:“教练,我们跳水呀。”话一说完,就像两段木头一样向下栽去!
  “啪……啪……”两声。

  简萍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十米高台跳水,她能想象得出,池中没水,两个丫头跳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天啊,怎么会这样!简萍脑子乱得一塌糊涂,难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小小玉佩,简萍将手中的玉佩疯狂地朝墙上砸去,玉佩顷刻间四分五裂。

  从第二天的报纸上,我们得知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并且很幸运地在兰青跳水馆的垃圾汇总箱翻出了雄玉蝉的碎片。
  在来武汉之前,我们绝没有料到,最后寻来的雄玉蝉只是眼前的这些残片。
  甜甜蜜蜜为什么会忽然自杀,让人无法揣测。她们的母亲,张翠凤,最后的去向如何,也是一个谜。仿佛只要和玉蝉一扯上关系,周围就会出现一个接一个的谜团。
  有谣言说甜甜蜜蜜是张翠凤和水蛇结合,产下的怪胎。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和水有缘呢?
  我们三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最后还是胡知道厉害,用一个理论就把一切都解释了,他说:“既然雄玉蝉也是超脑的一部分,就具有强大的能量,是不是随着玉蝉的碎裂,这种能量也会发生变异,甚至紊乱,从而影响着周围的人,让他们也变得紊乱,变得毫无道理。”
  管他的,紊乱就紊乱吧,难得来一次武汉,当然要好好玩一玩。
  田医生挺有做骗子的潜质,把武汉招商局那帮官僚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田医生是台湾大老板,要来武汉搞大动作呢。给我们安排在五星级宾馆,一天两宴,官员陪同游玩,所有景点免票。
  真是FB啊!弄了三四天,我和胡知道实在不敢再忽悠下去了,拉着田医生去订了火车票。
  我估计要再不走,武汉方面连飞机都会给我们订好,那样忽悠人民公仆,也太罪过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回苏州的火车上,我们竟然又碰到了李秋溪和王堤。
  一路上,那个王堤都缩在李秋溪旁边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念叨:“秋溪,你知道吗,上次我跟你说到的双胞胎,她们在兰青跳水馆自杀了,知道怎么自杀的吗,真是太诡异了,她们从高台上跳到没有水的水池里……天啊,报纸上都登了,她们的照片,我看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上次我和余敏碰到的那对双胞胎……谢谢你陪我回家,恐怕,我要在家休息一阵……天啊……怎么会那样……她们知道余敏的手机,恐怕也知道我的手机……你说,她们会不会来找我们……不行不行,我要换手机号码……”
  出火车站的时候,田医生将那些用 八宝粥罐头装着的玉蝉碎片交给我们,说:“东西放你们那里吧,好歹也算雌雄会合了。”
  胡知道接过东西,一把搭着田医生的肩膀:“不去我们那里看看。“
  田医生说:“可以吗,不会妨碍到你们吧。“
  胡知道促狭地说:“喂,你一直不去明月小区,恐怕十有八九不是能拆迁,是害怕吧。哦,你怕鬼对不对?”

  田医生好像一下子被人家说破心理的秘密,涨红了脸,胡知道说:“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那栋大楼里住满了人呢,有我和银子在,等会儿我再把那五个血气方刚的大学生叫上,气血旺盛,百鬼不侵。”
  田医生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说:“好吧好吧,不过你们可得负责喂饱我,我要尝尝银子的手艺。”混熟了,他也不叫我雪记者了,直接银子长银子短地喊。
  我和胡知道听到他的话,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田医生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们:“我说错什么了。”
  我说:“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们家一直是胡知道下厨,如果你要吃我做的菜,会生不如死的。”
  改变总是在你离开后发生,等你回来时,一切都是另一番模样。我们回到苏州的时候,明月小区的墙上被用红漆画了好几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写着个“拆”字。
  田医生没有忽悠我们,看来,拆迁真的迫在眉睫了。
  到了601家门口,田医生惊叹:“这地方不错嘛。”
  我心说:“你要知道价钱更觉得不错。”掏出钥匙开了门。才一打开门,就听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响声像是来自于我们身边,又像是来自于厨房。我不由自主地朝厨房走去,悄悄拉开厨房的推拉门。那声音更大了一点,就像爆豆一般,还夹杂着金属的撞击声。进了厨房就可以肯定那声音是从碗柜里发出来的。
  肯定不是老鼠,老鼠不会弄出这种响声。
  那,是什么?

  我的背心渐渐渗出冷汗,说什么也不敢去拉碗柜的门了。我害怕一拉开,碗柜里面爬出一个“贞子”,长发遮面,指甲如钩,不住喘气,不停磨牙。
  这想法有点迷乱,正彷徨间,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地欢呼声:“胡大哥,银子姐姐,你们回来啦!”三个女人旋风般的冲进屋,黄甜人小,跑得倒挺快,几步窜进厨房,来到我身旁,问:“什么东西在响?”好奇地走过去一把拉开碗柜门。
  汗,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里面什么东西也没爬出来,发出响声的是一个铁皮茶叶桶,它不但发出了响声,还在不住颤抖!
  黄甜伸手就将那茶叶桶拿出来,问:“里面装的什么?还在动呢。”
  这时周立立也走了过来,看到黄甜手上的茶叶罐,诧异道:“银子姐,那不是你们装玉蝉的罐头吗?”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们放雌玉蝉的罐子,可是,它为什么会发出声音,会动?冷意像泼水一般将我从头浇到脚,天啊,不会盛如意现在就在这间房子里吧?难得是她想取走这枚玉蝉?

  “玉蝉?”黄甜听到周立立这句话,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她的手一松,茶叶桶掉在地上,盖子和罐头被摔得分离开来,倾了一地的白色粉末。
  罐子里怎么会有白色粉末?我大奇,跑过去小心翼翼捡起茶叶桶。
  里面没有玉蝉,只有一堆粉末……
  胡知道同学还愣在厨房外面,我朝他喊:“胡知道,你是不是把这罐子里的玉蝉放别的地方去了?”

  胡知道苦笑,他托着那个八宝粥罐头走进了,说:“别找了,那堆粉末就是玉蝉。”
  “嗯?”我脑袋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胡知道把手中的八宝粥罐头递给我:“你看看。”那个八宝粥罐头的塑料盖子已经被胡知道揭开,我一眼望向里面,禁不住大吃一惊!
  八宝粥罐子里竟然也是一堆粉末!看起来和那个茶叶罐子里的粉末一模一样!
  富文娜脑袋探过来,朝罐子里看看,小声问:“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说:“玉蝉。”
  三个女生都吃惊地瞪大眼。

  田医生道:“看来这雌雄玉蝉之间有能量感应,雄玉蝉破碎了,雌玉蝉也不愿独活。”
  我张口结舌:“不愿独活……你是说雌玉蝉自杀了?那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动物。”
  “谁知道呢,它们在自在天不是被称为超脑吗?焉知他们不属于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胡知道又开始搬出他的“卫斯理理论”,什么都往地球外生命那里套,“超脑分为雌雄两部分,也就是雌雄一体的,一半破碎,另一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说不定化为粉末正是这种生命殊途同归的结局。”
  “那……咱们楼下那位怎么办?”黄甜扑闪扑闪着大眼睛。
  我们都沉默起来。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该来的总会来的。”胡知道把那两堆粉末倒在一起,摇头道,“我们已经努力了,是人是鬼,都不该埋怨在我们头上。”
  也对,想那么多干啥呢,我对黄甜她们三个女生说:“别垂头丧气了,走,陪我去买菜,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三个吃货一听,马上把玉蝉的事情置之脑后,七嘴八舌讨论起晚上该买什么菜自己最爱吃什么最拿手做什么。唉,真羡慕她们,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
  晚上叫上了海洋和邵大力,八个人真好一桌。
  席间说起武汉之行,人人都觉得诧异。大有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古怪的感觉。

  一席饭吃得尽欢而散,送走了田医生,送走五个精力旺盛的大学生,我和胡知道都累得直接躺在地板上。一桌子残羹剩饭也懒得收拾。反而辞了职,第二天又不用上班,有的是时间。
  因为半醉,躺地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直到晚上一点才醒过来,这么睡下去可要感冒的,我连忙摇醒胡知道,说:“还是洗个澡去床上睡吧。”
  胡知道揉揉眼睛,答应了一声,又懒得动弹。
  我也懒得动,和胡知道头靠头瘫在地上,胡知道说:“银子,我们做出这么大决定,是不是该和家里说说啊。我们在苏州,离家里还比较近,这一到合肥就远了。”
  我说:“远近就是个概念而已,我们在苏州,父母也很少跑来看我们啊,而且,我们一年也就回去那么两三次。这去合肥了,听田医生说待遇很不错,假期也多,将来买辆车,回去的次数说不定比在苏州还多呢。”

  胡知道说:“那倒是,银子,我们真像长不大的孩子,换成别人,恐怕没这么疯狂。”

  我说:“大概是我们碰到的疯狂事情太多了,这种辞职搬家的低档次疯狂可以忽略不计。”
  胡知道傻笑。
  卧室里传来“呜呜呜”电脑主机运行的声音,我说:“知道,你什么时候开电脑了?”
  “我没有啊。”胡知道凝耳细听,说,“真奇怪了,还有谁没走吗?”他爬起来,摇摇晃晃朝卧室走去,我有些不放心,连忙爬起来跟过去。
  卧室里没人,但是电脑开着。
  由于长时间没人操作,屏幕上显示着幻灯片屏保,一张一张图片从屏幕上飘过。
  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很不对劲。这些图片都是“表情”图片,有QQ表情,有MSN表情,甚至还有“淘宝旺旺”和“飞信”里面的表情,所以在屏幕上的表情图案,不管是JPG格式还是GIF格式,都是“再见”的表情。
  我和胡知道面面相觑,屏保图案必须放在“我的文档——我的图片”里,不是任意文件夹都可以的。
  是谁把这些表情图案放进“我的图片”文件夹的?

  “也许是谁捉弄我们呢。”胡知道自欺欺人地说,“算了,关了它,咱们去冲个热水澡,睡觉吧。”
  “好。”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我能说什么呢,转身正准备出去,忽然瞥见卧室窗户上粘着一双眼睛!我“啊”一声尖叫起来。

  胡知道连忙抱住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急切间说不出话来,只把手往窗户那里一指。
  第一眼看,窗户上像粘着一对眼睛,第二眼看去,就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脸。
  今天晚上我们没在卧室睡觉,也就没拉窗帘,所以那张脸紧贴在窗户外面的玻璃上,我们从里面就能看到。

  那隐约是一张女人脸。
  我浑身毛孔里都像有冰针扎进去,老头,以前我们拉着窗帘的时候,是不是每晚都有这一张脸在窥伺我们呢,只是拉着窗帘我们看不到她!
  胡知道也镇住了,喉咙里咕噜了好久才喊出一声:“外面谁啊?!”

  那张脸仍旧贴在窗户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胡知道拉着我的手,悄声说:“银子,我们出去看看。”
  我虽然害怕,但也不敢一个人留在室内,只好跟在胡知道屁股后面。出了卧室走到客厅,客厅里还亮着灯,这让我紧张的心情稍微宽松了一下。我们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走到玄关那里,悄悄打开大门,探出头去,就见外面有团黑影,趴在我们的卧室窗户那里。这时胡知道也不敢叫了,他缩回来,又轻手轻脚走到厨房,拿了两把菜刀,一把递给我,一把自己握着,重新开了门,忍着剧烈的心跳,慢慢朝那黑影移去。

  走得越近,我们看得越是清楚。
  那个黑影上身没穿衣服,下身只穿着一条内裤,身材凹凸有致……胡知道忽然转过身来,吞了一口口水,小声说:“银子,那好像是周立立。”
  这时我也看清楚了,的确是周立立。
  她聚精会神地趴在窗台上,好像在仔细观察着什么。胡知道将菜单轻轻放在地上,正要转身去看,被我一把拉住。就在这时,周立立转身过来,看向我们,高耸的胸脯微微颤抖,在夜色中看起来也泛着粉光。这种场景可不适合让胡知道看到,他会流鼻血的。
  我迎着周立立的目光看过去,紧紧和她对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希望她能主动解释。
  可是周立立仿佛没有看到我似的,或者说她看到了我,却把我当成不存在,她的眼神,犹如定格在虚空里。忽然,她举起右手,悲戚戚地叫道:“不要走!”

  我心里好生奇怪,忍不住喊了一声:“周立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向空中,右手还举在那里没有放下。胡知道想回头去看,我把手中的菜单向他比了比,胡知道吐吐舌头,没敢回头。我说:“胡知道,你把菜刀拿回去,再拿一床毯子来,记得,过来时不许看周立立啊。”
  胡知道特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拎着两把菜刀走了。

  就在这时,周立立动了,她快速奔跑起来,一直奔到楼顶阳台的栏杆处,我阻拦不及,心都快溢出嗓子口,看周立立还不收势,势必要和栏杆撞上!人在奔跑中,如果下半身被东西阻挡,上半身因为惯性肯定会向前倾。周立立一定会摔出栏杆去,我心中大急,难道她本来就是想跳楼!
  忽然,周立立的一摞头发向脑袋后方笔直地扬起,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
  周立立吃痛,脑袋后仰,仰面摔倒在地。我连忙奔出去,只见周立立的脚距离阳台栏杆不足一拳的距离,好险!
  我没心思去想刚刚是什么东西拉住周立立的头发,赶紧看向周立立的头部,这一跤可别摔出脑震荡来。周立立紧闭着眼,好像已经晕了过去,我看她脑袋下面没有血迹,便摇了摇她的身子,轻轻喊:“周立立,周立立你怎么样?”
  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周立立居然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居然就这么裸着上身,穿着内裤躺在楼顶阳台上发出鼾声。如果这不是漆黑的半夜,如果这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这绝对是一幅香艳的场景,可是现在,却只会让我觉得诡异。
  周立立的脚上也没穿鞋,可见她是由被窝里直接窜出来的,联想到她刚才的一系列举动,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梦游!
  胡知道将毯子拿了过来,探头问:“立立这是怎么了?”
  我接过毯子,在他贼头贼脑的脑瓜子上狠敲了个爆栗:“你看够了没有。”
  胡知道悻悻地扭过头,我给周立立裹上毯子,让胡知道转过身,说:“周立立好像是梦游,对梦游的人应该怎么办?”
  “你确定刚刚是梦游?”胡知道皱眉头,“我听说人在梦游的时候,是不能叫醒她的,不然就会走魂,要等到她再次睡着了才可以喊她。”
  我说:“那她现在这个样子算不算再次睡着?”
  胡知道摇摇头:“那谁知道呀,说不定等会儿她两眼一睁又站起来乱跑呢。”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那怎么办啊,难道要等她自己醒过来。”
  胡知道说:“看来只有如此了。”
  我和胡知道商量了一下,因为也不敢搬动周立立,只好从家里抱来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周立立身上。我和胡知道轮流守着她,一直到天亮,周立立再没起来过。
  还好这晚没有下雨,要下雨可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周立立醒来的时候,海洋、邵大力、黄甜、富文娜、胡知道和我,六个人全都围在她旁边。
  周立立睁开眼不是首先惊叹自己身处的环境,而是紧盯着日出的方向,然后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狠掐了一下,疼得一哆嗦。
  邵大力最紧张她,连忙问:“周立立,你这是干啥?”
  周立立看也不看她,仰头看天,长叹:“他们走了,他们都走了?”
  邵大力瞪大眼睛:“谁走了,说谁走了啊?”
  周立立说:“常俊他们走了,还有倪燕,还有储凤仙储大嫂……还有……盛如意……”
  富文娜上来摸摸周立立的额头:“立立,你没事吧?”

  “我没发烧,更不是说胡话,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醒来。”周立立裹着毯子站起来,眼睛里泪光湛然,抽泣着说,“我清醒着呢。”
  我当然知道周立立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常俊就是周立立曾经暗恋过苏大的研究生,明月小区202的房客,储凤仙是201的房客,他们都在阴楼非正常死亡,而倪燕更是明月小区第一个横死的人。
  在“请碟仙”那个故事中,我们知道,明月小区横死的人,他们的灵魂仍旧被禁锢在明月小区这栋大楼内,由常俊组织起来,一起加入到唐朝那几位著名道士设下的镇服盛如意的阵法中,弥补了阵法的不足,限制了盛如意害人的能力。
  那么,周立立说他们都走了,甚至包括盛如意也走了,是什么意思?
  盛如意怎么会跟着常俊他们一起走?他们又要走去哪里?
  我知道这时不是逼问周立立的时候,上前抱住她,周立立终于控制不住,趴在我的肩头痛哭起来。
  黄甜吐吐舌头,说:“我下去给立立拿衣服。”
  邵大力瞧见形势不对,也十分有眼色,一溜烟随着黄甜跑了下去,留下一句荡气回肠的话:“我去买早点!”

  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周立立才吞吞吐吐、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讲述了她梦游的经过。

  原来昨天晚上睡到半夜,周立立忽然觉得有个人在推她,她睁眼一看,床前站着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常俊。当时她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想起常俊已经是死去的人。(人在梦中常常见到一些熟人,有时醒过来才记得那些人已过世,很奇怪,在梦里人们总是忘掉这一点。)
  周立立惊喜交加:“常俊,你怎么来了?”
  常俊说你跟我来,伸手来拉周立立。周立立觉得好兴奋,一骨碌下了床,衣服和鞋子都没有穿,就随着常俊往外面走。
  开了门,顺着楼顶,常俊带着她来到楼顶。

  楼顶上还站着几个人,有的周立立似曾相识,比如储凤仙和倪燕,有点却是陌生人。周立立也没觉得裸着身子面对陌生人有什么难堪,她只是问常俊带她来天台干什么?
  常俊说:“周立立,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我们要走了,所以和你告个别。”
  周立立觉得脑袋中有些粘稠,思绪无法调动起来,她又问:“你们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啊?”
  常俊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白天压制盛如意的阵法开始波动,法力陡增,把盛如意的魔体打得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丝残魂。”
  周立立说:“我知道,今天雌雄玉蝉都碎成了粉末,那对玉蝉是盛如意成魔的力量来源。”

  常俊说:“怪不得禁锢我们的力量消失了。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要走了,我们要带着盛如意的残魂一起走,没有禁锢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呆太久,我们都会魂飞魄散的。
  “你们……要去投胎?”
  常俊摇头:“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阴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你们怎么去?”
  “等一下引路人就来了,禁锢我们的力量消除以后,无所不在引路人就给我们发来了信号。”

  “谁是引路人?”
  “哦,或者叫他们阴差更符合中国人的习惯吧。”
  周立立觉得脑袋里有根筋微微跳了一下,脱口问道:“对了,你们都死了。不是盛如意把你们害死的吗?你们为什么还要带着她?”
  “她的残魂已经害不了人了,再说,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干什么。”储凤仙呵呵笑道,“丫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周立立说:“什么?”
  “从前,有一个整天毒打老婆的男人,最后居然生生把老婆打死了。这老婆死后想想窝囊,变成冤死的厉鬼前去报复老公,又是吓又是搞,终于把那个男人整死了。”

  周立立说:“恶有恶报,那个老婆做得对。”
  储凤仙说:“对啥呀,整死了男人,男人也变成了鬼,结果,这老婆还是天天挨打。”
  周立立不明白储凤仙将这个想说明什么,她现在的脑袋里面好像都是直来直去的直线,一点弯弯绕也没有。愣了半天,才对常俊说:“胡大哥和银子姐姐知道你们要走吗?”
  常俊说:“我给他们在电脑里留下了一点提示。”
  周立立趴在窗口往我们卧室看,说:“什么提示?”

  常俊微微一笑:“很多很多提示。”
  周立立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正要回头,忽听半空中有人喊:“生死有命,盛如意,倪燕,高光剑,杨舒,顾亚娟,邓长城,陈利彬,常俊,储凤仙,抛下今世一切因果,随我去吧。”
  大家都抬头看天,常俊说:“周立立,我们走了,如果真有来世,来世有缘的话……再见。”
  周立立的胸腔不由自主痛楚起来,她伸手去拉常俊,喊道:“不要走。”

  常俊他们像气球一样漂浮起来,又像成了夜色中的一抹阴影,颜色越来越淡。
  周立立仰着头,向他们飘走的方向追过去。
  在她快要跌出栏杆的时候,常俊大叫着窜过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拽。她摔倒,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走了?就这么走了?
  我们一群人全都傻眼了,早知道这么简单,我们直接把玉蝉砸碎不就是了,何必废那么多周折!

  也许世界上的有些事情本来就很简单,只是人会把它往复杂里想。
  邵大力道:“咱们楼下那位走了,可还有‘自在天’那位呢?那位主要是捞不着玉蝉,会不会和我们拼命。”
  “啊,是啊是啊,他们是水鬼,会从水里来找我们报复的。”黄甜脸都白了,“我不要住水边了,我不要去河边散步了,我不要过桥了……”
  海洋说:“苏州多的就是小河流水,你难道还准备搬到沙漠去蒙上面纱当个阿拉伯美女?”
  黄甜笑嘻嘻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对了,那你以后要陪着我,叫你取笑我!”
  海洋露出求之不得的微笑,富文娜心里发酸,转移话题:“自在天那人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超脑的本源力量,他们突破空间往来这个世界都要大费周章的,要是这个世界的吸血鬼回到自在天,自在天现有生物将遭遇毁灭性的打击。我想,玉蝉碎了,他们首要不是来找我们麻烦,而应该努力保护好他们自己吧?”
  胡知道摇摇头:“最近几十年,也就是二战过后,谁听说过西方出现过吸血鬼?”
  我们一愣,的确,现在西方占主导地位的灵异现象也是和国内一样的“鬼魂”说,吸血鬼,仿佛已经变成了虚无玄幻的电影题材。
  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吸血鬼早已开始向自在天转移?”
  胡知道还是摇头:“如果是这样,那个男人早已托三丫头之口向我们说明了。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那些西方的吸血鬼和兽人想回到自在天,可是他们丢了指引他们返回的‘超脑’,迷了路,跑到另外一些不可知的空间去了。还有一个可能,那些吸血鬼和兽人,失去了‘超脑’本源力量的支持,开始退化。”


  周立立道:“不是说,该隐已经发展出不需要依靠超脑的自有力量了吗?”
  邵大力马上借口:“也许是该隐的错觉,他发展出的力量仍旧脱离不了本源力量,只是可以和超脑保持比较远的距离。所以,超脑在唐朝时被弄来东方,他们的力量就一点点退化,后来超脑雌雄两部分分开,他们退化得更快,到现在,很有可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再大胆一点推测,还不如普通人。”邵大力说到这里,猛地蹦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真是天才!”
  周立立白他一眼:“你知道啥呀,不许抢胡知道大哥的台词。”
  邵大力兴奋地说:“我知道为什么以前只有动物生的病现在人类也能传染上,什么非典禽流感猪流感……”
  “为什么?”黄甜瞪大眼。
  “因为兽人和吸血鬼在中间起了传染桥梁的作用,他们抵抗力低了,本身又属于禽兽类,传染上这些病不足为奇……”邵大力激动得语无伦次,“啊,啊,啊,我是不是能凭这个理论拿个诺贝尔奖什么的?”
  三个女学生同时对他翻起了白眼。胡知道却大点其头:“有道理,有一定道理,禽兽传染给半禽兽,半禽兽再传染给人类,有道理,有一定道理呀。”
  三个女学生看看邵大力,又看看胡知道,然后互相对看一眼,站起身异口同声道:“对不起,我们先去崩溃一下。”
  五位同学去上课后,我和胡知道也各自去了自己的单位,交接工作,顺便和老同事告别。
  虽然大家都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彼此之间还真的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只有同事咪咪为我红了眼圈。我把咪咪拉到休息间聊了半天的话儿,无非是说些什么以后有事记得联系结婚生小孩时一定要叫对方,诸如此类。最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咪咪送我出报社。我走到报社大门口的时候,咪咪忽然拉住我,愣了半天,开口说:“银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妈的事情?”
  我说:“当然记得,她曾经错误地选择了一个香港人,做了一阵贵族转世狗的保姆嘛。”
  咪咪说:“这个香港人,最近又和我妈联系上了。”
  我惊讶:“你妈难道还要再续前缘?”
  咪咪说:“不是不是,那个香港人老来无子,听说他在内地收养的一对双胞胎最近又出事去世了,所以,他想收我为义女,还对我妈说,要把他的遗产全过继给我。”
  我说:“这不挺好的嘛,说起来,他欠你妈的,也算是还债……等等,双胞胎……那个香港人叫什么?”
  咪咪说:“他叫做周至尊,很无厘头的名字。”
  我晕,只感觉脑袋四周冒出无数个金色的小星星,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晚上,依旧叫上田医生来我家聚会,一来和他解释阴楼女尸的事情,二来,也算对他帮我们找到新工资的正式致谢。

  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少不了5楼的那5个吃货。
  胡知道同学亲自下厨,整出来的东西还是非常非常让人淌口水的。少了阴楼女尸的阴影,大伙吃吃闹闹,仿佛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因为房子很快就要拆迁掉,所以我们对里面的东西也就不像原来那样的爱惜,再也不用换软底拖鞋,直接穿着皮鞋在木地板上蹦跶,彻彻底底地放纵着自己。预备的一箱啤酒很快被干光,屋子里一片狼藉,大家还意犹未尽。邵大力自告奋勇:“我再去买!”
  这家伙走到玄关那里,忽然停住脚步。富文娜扯着嗓子笑:“怎么了大力,怎么不走了,不会是舍不得口袋里的钞票了吧。”
  邵大力没理会她的讽刺,把耳朵贴在门背后听了一阵,开口道:“谁?谁在外面?”

  胡知道问:“怎么了?”
  邵大力说:“我好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在门口晃。”
  富文娜说:“你开门看看不就是,这楼已经安全了,你还一惊一乍怕什么?”
  邵大力点点头,就要伸手去开门,周立立忽然有点心绪不宁,喊道:“大力,别开门,先从猫眼里看看是谁?”
  邵大力一拍脑袋,心说自己怎么这么笨,有猫眼不用,还贴着耳朵听。周立立对他表示出的关心让他激动不已,当即遵照周立立的话,揭开猫眼盖子,从猫眼里往门外看去。

  邵大力的的眼睛贴在猫眼上,静静地看着外面,他看到大概有三四秒钟的时间,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正要问他情况。忽然,邵大力的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颤抖,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跌在地上。
  胡知道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突然……突然出现……突然……”邵大力舌头打结,结结巴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我们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一起走了过来,田医生小心翼翼凑近猫眼,一边看一边说:“没什么啊,外面亮着廊灯,什么也没有啊?”我正要伸手去开门,田医生猛然“啊”一声大叫,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连退好几步!
  他这一声大叫把我们都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门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把两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莫非……我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莫非,盛如意又回来了!?
  三个女生缩在我的身后,揪住我的衣服下摆,黄甜小声问:“田,田医生,你看见了什么?”

  田医生身子还在发抖,两片嘴唇也在不停地抖动:“一个女人,一个被泡得发白的女人。”

  胡知道将邵大力交给海洋照顾,过来和我对视一眼,我向他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胡知道凑近猫眼向外看去,他盯着猫眼足足看了有两分钟,房间里大伙都凝神屏气,等着他的结果,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胡知道才抬起头来,看着我摇摇头,说:“看不到,外面什么也没有。”说着就要去开门。
  邵大力尖叫起来:“别!别开门!外面有女鬼!泡得发白的女鬼!”
  又是泡得发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把胡知道拉到一边,硬着头皮说,“我来看看。”
  果然,就像胡知道说的,外面廊灯亮着,光线还算明亮,猫眼的可见范围内,什么也没有。我边看边说:“什么泡得发白的女人啊,没有啊,是不是走了?”话刚说完,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突然看见了!
  门外面确实站着个女人,穿着八十年代那种常见的老款的确良衬衫,梳着两个麻花辫,浑身水淋淋的,像刚从池塘里爬上来,衣服和头发都在滴水。她低着头,我一时看不见她的脸,可是我却可以看到她露出袖口的手,惨白浮肿,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仿佛在水中泡了好几天一般,我头皮发炸,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词——浮尸!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呼吸,似乎从鼻孔里漏出一丝气息也会要了我的命。这样的场面,如果我晚上一个人在家,绝对会被吓死。还好,还好现在我的家中有八个人!
  那女人仿佛知道我透过猫眼在看她,慢慢地抬起头,露出那张同样浮肿惨白的脸!

  老天,老天,我的老天!这女人我认识,她是雪三丫!是我三爷爷的三女儿!是落水而死被接引去自在天的三丫头!
  她来干什么,难道,她是为玉蝉破碎而来的?难道,她是为了自在天来向我们索命?

  雪三丫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身型比较矮,她的头部刚刚好和我们家房门上的猫眼齐平。她走近前来,脑袋往前凑,眼睛慢慢靠近猫眼。她的眼珠不是黑色,而是死人的那张浑浊的灰蓝色。
  在我和她浑浊的目光接触上的一刹那,很奇怪,我心中的恐惧消失了。我忽然之间就明白雪三丫为什么到这里来,她是来和我告别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明白,好像这念头忽然之间就由我脑海深处涌出来,好像这些原本就在我的脑袋里存在。我不单明白雪三丫的告别,还明白“自在天”这个空间已经坍缩,这个空间原本就属于地球的平行异恐惧,是由超脑的本源力量强行开辟出来的,超脑无论是在那个空间里,还是在地球上,还在源源不断地支撑着那个空间。现在,超脑毁了,那个恐惧失去支撑力量,坍缩毁灭。

  我终于明白,自在天那个男人对我们都撒了谎,他根本就不是害怕吸血鬼回归自在天,他自始至终都在走钢丝,他最害怕的破坏欲极大的人类。找到两枚玉蝉,缺一不可,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生死存亡的事。
  这些是雪三丫的眼神在我脑海里留下的烙印吗?
  我知道,不会再有答案了。
  在我打开门以后,门口除了一滩水渍什么也没有。
36
  总以为事情会以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没想到如此平淡,如此波澜不惊。
  其实就是这样,世事难料,事实往往和相像背道而驰。
  尽管还有很多不解之谜我们没有办法去追寻,去剖析,可是,这就是世事的本来面目啊,你不可能每样都弄得清清楚楚。在我们的余生里,也许那些谜团会随着线索的增加而一一露出其内在的本质。但是现在,现在这样的终结何尝不是完美的终结,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都不用再遭受伤害,妖魔鬼怪,灰飞烟灭;怨恨情仇,一了百了。
  平静的日子像流水一眼,过去得特别快。之后没有几天,明月小区以及周围片区的拆迁工作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我们没有要新×花园那三室一厅的安置房,经过评估,我们就拿到了赔偿款,60万元。
  很满足,很满足。
  处理掉在苏州的家具家电,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便宜卖掉。找了一个假日,海洋陪着我们一起去了合肥。

  热情的海洋父母在“和府”饭店豪吃了一顿,又陪着我们来看海爸爸朋友的房子。
  合肥大东门,齐天国际商贸中心。(千万别联想到孙悟空,一联想到这个,真实房产名称就被你们猜出来了,猜出来也别说。两个“鬼气森森”的人住进这里,恐怕物业和其他业主都心惊肉跳睡不着觉呀。)
  看到商贸中心几个字,我和胡知道都是一愣:“这不是写字楼吗?”
  海爸爸笑:“是商住两用公寓楼,挑高的,一层的价格买两层房子,这里是商业中心,地段超好,你看,对面就是五星级酒店,明年这里还要修地铁,如果不是你们要,我和海洋他妈都商议着是不是该借钱买下这里呢。”

  我和胡知道咧开嘴,心里美得跟朵花似的。
  乘上电梯,海洋爸爸按了“6”楼。
  出了电梯往右,再往左,再往右,在一扇防盗门前停下来。
  “就是这家?”胡知道结结巴巴问。
  “是啊。”海爸爸按住门铃。
  我和胡知道看着门上的门牌号,都傻了眼。
  601,天啊,怎么又是601!
  门开了,屋里没有人……

  (第一部完)
如若,更深更深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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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1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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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猴子,因此你不用学做神仙,你的本性比所有神明都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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