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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鬼怪]鬼故事:怪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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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被 聚缘v墨 从 『会员聊天室』 移动到本区(2010-03-04) —
  安宜县是个小地方儿,百姓们对牛鬼蛇神耳熟能详却不知道马列主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偏又出过几件骇人听闻的事,便冒出好几个闹鬼的地方。
  欧阳春到民政局前,局里就已有闹鬼之说。
  但终究只是捕风捉影再加一帮人的添油加醋。直到魏大胆的惊魂一夜。
  魏大胆人高马大,本名魏国庆,退伍后才分到民政局,颇有些军人式的无畏。
有一回办公室里大伙儿闲得无聊,就天南地北的乱聊,最后聊到了闹鬼的事。几个人聊得口沫四溅,魏大胆当然一概不信,还把那几个人耻笑了一通。双拥股的小许气不过,就跟魏大胆说你可别不信,你要真不怕,有种去运河边儿上的荒地睡一夜。魏大胆哈哈大笑说别说一夜,连睡一个星期都没问题。
  运河地段也是安宜县有名的凶地之一。安宜县隶属扬州。传说当年隋炀帝为去扬州一看琼花盛开的美景,特意命人开凿了这条水道。多少民工的血泪流进运河水,因此运河自古就是怨气汹涌。淹死人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十年前的一桩惨事却将运河的怨气提到极点。那是一个微雨的夜晚,空打着沉闷的雷声,却不见痛痛快快的给一场疾风骤雨。一艘外地客轮在经过安宜这段的水道时突然失火,惊慌的人群纷纷捅向唯一的客舱门。就在这时,客船的工作人员做了一个惨无人道的决定。为了防止乘客挤到船体一侧导致翻船,他们把客舱门用粗粗的铁链锁上了。大多数乘客逃生的希望就此破灭。也许工作人员以为火不大,乘客可以自行扑灭,然而火越烧越大,最后谁也控制不了。当船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命人赶紧开锁时才发现,怀揣着那把救命钥匙的人不见了。工作人员人人自危,纷纷逃散,没有人再去管舱内乘客的生死。撕人心肺的惨叫和苦苦挣扎的呼救在阴恻恻的运河水上久久不绝,然而那时运河方圆几里都无人居住。可以救他们的人听不见,听得见的人却又救不了他们。结局是除了在客舱门被锁前侥幸跑出的几个和从客舱的通风口爬出的两名军人,其余的八十名乘客都在舱内活活烧死。而这艘客船正好叫“804号”。当时民政局处理这件事的是殷股长。他记得当他带人赶到现场时,就像亲眼目睹人间炼狱。老远就可以闻见焦炭一样的肉体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糊臭,隐隐的又有些许肉香。客船的残骸打捞上来时,紧锁客舱门的铁链上,粘着一只黑糊糊的断手。它的主人曾经不顾炙肤的巨痛妄图拉断铁链,直到咽气也没有松手。舱内很多焦尸已在烈火焚烧中熔在一起难分彼此。直到事故后的一个多月,下游地区仍时不时发现焦尸的碎块。这次任务成为老殷难以摆脱的噩梦。从此他再也没吃过一块肉。后来城区扩大,安宜县的人口也渐渐增多,运河附近渐渐有人居住。居民们常常在阴雨或是下雾的夜里听见运河水上远远的飘来呼救声,若有若无,凄切非常。因此,运河岸边始终荒凉,城区再扩大,也没人敢向运河靠。
  老殷见魏大胆一口承应,心里吓得咯噔一响,连忙劝道,知道你胆大,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是胆大就能行,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是不信,也犯不着去招惹啊。
  可是魏大胆吃了称砣铁了心,脖子一梗嚷道,有啥好怕,咱当兵的连坟堆里都睡过,不就是在河边上睡几夜,能有什么事。
  当天下班,就回家卷好铺盖直奔运河堆上去了。
  连睡七夜,没毛没病。
  魏大胆的名号就此传开。然而运河的恐怖早已深植人心,并非一次个人的英雄主义行为就能消散。人们仍然对运河心存畏惧。而魏大胆则更对鬼神之事嗤之以鼻。
  所以,当他听说了局里的鬼事后,同样也是百分之一百的不信。这回不等人跟他打赌,魏大胆就自告奋勇地要值夜班。因为闹鬼,天黑前下班和不值夜班是民政局里人人心照不宣的规矩。
[ 此帖被聚缘v墨在2010-03-04 23:3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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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9-09-26
  下班时,老殷心软又劝了魏大胆几句,可惜都被人家当成了驴肝肺。无奈之余,老殷只得叹了一口气走了。
    不一会儿,传达室的汤爷爷抱了一床毛巾被一卷凉席和一个枕头来了。
    
    汤爷爷快八十岁了,还没用拐杖,走路永远是不急不慢好像散步。他有一个女儿,女婿也在民政局工作,是民政股的副股长。但他不跟女儿女婿住,就住在民政局传达室后头的小间儿里,隔三差五的回去看看小孙孙,但晚上一定还回局里。不管女儿怎么劝,汤爷爷就是放着好好儿的天伦之乐不享,偏要一个人守着单位。大伙儿暗地里都说这老头儿有点怪。
    汤爷爷说,小魏,晚上别睡会议室,睡打字室吧,地方是小点儿,但比会议室好些。
    
    故事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说民政局的建筑格局。大门进来两旁是传达室和接待室,下了石阶两边各有一个小院子,正中间的一小段石板铺成的小道直通二门。二门进去就是后院了,很大,就像老北京的四合院,院心里列着夹道的两个长方形花坛。后院里正对二门的一排从东往西分别是局长办公室、民政股和会议室等五六个办公室,都是一墙之隔。正中间的会议室前有一条十级的石梯,两米来宽,总高度总有七八十公分的样子。每一级都是整条的青石。只有打字室是单独的一间小屋,倚着后院东面墙老老实实的待在平地上。
    魏大胆怎么听怎么觉得汤爷爷说的这个好字儿别有深义,就问,好在哪儿。
    汤爷爷说,现在虽然是夏天,到夜里头还是凉的,打字室小点儿也暖和点儿,别感冒了。
    魏大胆笑道,汤爷爷,你瞧我这身板儿,哪儿那么容易感冒。
    汤爷爷还想说什么,忽然眼光一闪。魏大胆低头一看,原来汤爷爷在看他左手腕上的桃核串子。
    小魏,这串子挺别致,给我瞧瞧?汤爷爷说。
    魏大胆说声儿好,就将串子捋下递了过去,说,这串子从小就戴着了,小时候咱家穷,戴不起金银的长命锁,我妈就不知哪儿弄来这么个串子,权当长命锁戴。
    汤爷爷眯起眼睛在灯下端详。这串桃核拿在手里有点沉,比人们平常戴的串子上的桃核大一圈儿,迎着灯光一照,颇有点金玉质感。摸起来滑腻腻的。仔细一瞧,桃核上除了本来的纹路还有一些人为雕凿的细纹。汤爷爷定睛一看,先是愣了愣,然后点头笑了笑。魏大胆正收拾文件夹子,没瞧见。
    把这串子戴好,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到底是你妈给你弄来的。汤爷爷说。
哎。魏大胆笑呵呵地又把串子戴上。
    你就是身子骨儿好,也别不知道爱惜,多少病都是年轻的时候撂下的根儿,我劝你还是去打字室睡。汤爷爷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打字室哪有会议室宽敞,勉强铺下一张席子连翻身都不行。魏大胆儿一米八五的大个儿怎么受得了?到底卷着铺盖去会议室了。
    夏天白天长,七点以后才渐渐地暗下去。
    魏大胆起先觉得会议室热得像蒸笼,大开着会议室门通风,电风扇也使劲刮。翻转了几十回,出了一身汗总算勉强静下来。渐渐地倒不觉得怎么热了。心想人常说什么心静自然凉,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知不觉,外面就黑透了。两株老梅不时被风吹动,摇头晃脑一番,极尽扭曲的枝干就像无数双枯朽的人手在不甘心地抓什么。
    魏大胆心里一虚,连原本热呼呼的风吹在身上也觉得凉了。他提醒自己只是院里的两棵树,天天都瞧见,不用害怕。怎奈越是叫自己别想却越容易想,而且想像得越来越丰富,最后简直觉得那两棵梅树都要变成活妖精扑过来了。
    他连忙把门重重关上,心底还留着一丝凉气。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运河还不是被一帮子人说得诡异非常,他不是照样面不改色地睡了一个星期!怎么这会儿,自己天天办公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反倒变孬了?
    索性关了灯,开始睡觉。
    渐渐的,起了阵阵冷风,不很猛,但吹到身上尽把凉气往毛孔里钻。魏大胆禁不住一哆嗦,两手下意识地搓胳膊,摸到一层鸡皮疙瘩。睡意正浓的他压根儿懒得睁眼,摸到身旁的毛巾被胡乱拉上身。可房里越来越冷,毛巾被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阵阵寒意好像有意识一样,懂得从毛巾被的纤维与纤维之间的缝隙直接透过来。
    冷得受不了了!
    正当魏大胆这么觉得时,右手腕开始发热,好像腕上套了个环型的暖炉,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热量。温暖的感觉从血液里传遍全身。睡梦中的魏大胆惬意地咂咂嘴,越睡越深。然而这种惬意似乎并没延续多久,寒意又开始袭来。魏大胆本能地想要蜷起身子,却突然发现手脚都动不了。
    有“东西”压在他身上!他毛骨悚然的认识到。
    那“东西”沉沉地压在他的全身,使他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手腕处的环型暖炉开始无力,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低,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几乎把全身力气集中到睁开眼睛的小事儿上,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睁开。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寒意越来越重,压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而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不知名的恐惧开始肆虐他的神经。
    陡然一声嘹亮的鸡啼。
    与此同时,身上的重荷突然消失了。魏大胆猛然睁开眼睛,像根弹簧一样坐直身子。他气喘如牛,衣服汗湿得像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但他并没有松一口气,相反神经很快再度绷紧,因为军人的警觉让他发觉左侧有人在冰冷地注视他。
    不,这种被注视地感觉好像和被人注视的不太一样。
    那么……不是人?!
    魏大胆说不清当时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一眼冰泉,咕嘟咕嘟地直冒冷气。他不敢看,可是军人的骄傲却在不停告诉他必须去看。多年的军营生活让无神论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他从心底不相信先前的念头。于是在两种想法的拉锯战中,他缓缓地转动脖子。
    当他看清左侧的“东西”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团模糊得像雾气的人影,隐约有五官,但不能辨清。好像是个男人。
    魏大胆惊得瞪大双眼,几乎掉出眼珠子,但那团人影依旧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并不是眼花。他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汹涌寒气和一种令人心畏的压迫感。
    远近都传来鸡啼,先是零散的两三声,后来便此起彼伏起来,而人影越来越模糊。后来模糊的五官动了动,似乎在笑,就彻底消失了。
    魏大胆霎时发觉令他心畏的压迫感消失了,会议室里由寒冷恢复成夏日清晨的凉爽。他喘了几口气,站起来,全身僵硬得像木头。
    他能肯定刚刚的那个人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那东西似乎并没有伤害他。好在天已经大亮了,也不必害怕了。于是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儿,便打开了门。
院心里,汤爷爷正坐在藤椅上乘早凉,手里捧着一大茶缸凉茶,时不时喝上一口。
    魏大胆一看表,才五点多。夏天就是白得早,黑得晚。
    汤爷爷,早啊。魏大胆笑着说。
    汤爷爷抬眼一瞧,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拗。
    魏大胆明白汤爷爷指的是让他睡打字室可他还是睡了会议室的事儿,尴尬的笑了两声。心里多少有点后悔没听汤爷爷的话。
    汤爷爷问,没着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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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9-09-26
没有,您看,我这不好着呢!
汤爷爷哼了声,说,我看你这凉可受重了!
魏大胆心一沉,没支声。
汤爷爷说,过来。
别看汤爷爷平时慈眉善目的,如今冷下脸来也怪吓人的。魏大胆受了一夜罪,全没了平时声振如雷的气势,乖乖地跑到老人前面。
汤爷爷拉过魏大胆右手腕一瞧,两人都吓了一跳。
昨天还好好的桃核串子,竟然全都裂了。并且显见不是从外头裂的,而是从核心里裂开的。
魏大胆是单纯地吃惊,汤爷爷却迅速地变了脸色,苍白苍白的。
小魏,老实说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魏大胆没料到汤爷爷开口就这么问,也立刻变了脸色。
汤爷爷瞧这光景便心里有数了。
那一夜的事,汤爷爷叫魏大胆谁也别说。魏大胆也明白,这事儿要传出去局里要人心惶惶的。好歹也是机关单位,影响多不好。
其实不用他说什么,同事们也晓得必定发生了什么。因为魏大胆值过夜班后并没有像在运河睡过后那么意气风发,相反整个人都安静了,还默默地加入了天黑前下班和不值夜班的行列。
魏大胆的胆色众人都是晓得的,现在连他也不敢再提局里的鬼事,更别提其他人。人人口上不说鬼,人人心里都有鬼,只是谁也不捅破这层纸。
欧阳春就是在这样一种古怪的气氛里来到了民政局。
几天后,他和局里人都熟悉了,尤其和汤爷爷很谈得来。
同事们都说奇怪了,汤爷爷虽然见谁都笑眯眯的,其实很少搭理人,怎么跟你每回都能谈上一箩筐的话。
欧阳春说,谁说汤爷爷不爱搭理人了,经常都是他拉着我说话,年纪大的人,巴不得有人在跟前儿说说话才好,怎么会不搭理人。
但日子长了,欧阳春确实发现,汤爷爷的健谈只是对他而言。
今天事儿少,两人便又端了凳子坐一起聊天。欧阳春无意中说了一句,咱们单位朱漆的大门还有两个石狮子,里里外外都挺有古意的。
汤爷爷说,当然古意,这儿本就是本县一家大姓的祠堂,少说有三百来年了。
欧阳春来了精神,他平时就对文史一类很感兴趣,眼前就有一个古物怎么不来劲儿?
是不是四大家族之一?欧阳春问。
汤爷爷点点头。
安宜县旧时有四大家族之说,分别是朱刘乔王。刘姓一族出过不少文士最有名的是一个经学大师,乔姓一族在民国时经商有法家资丰厚,王姓一族也有不少奇人。这四族任一族的兴衰荣辱都可写成几大本书。而民政局占用的祠堂正是四姓之首的朱家。朱家祠堂始建于明代。当时朱家出了一个榜眼。这位榜眼官至正二品督御史。虽不是正一品,其实权限极大,大概相当于现在最高检察院检察长,专司弹劾监督百官,直接听命于皇帝。在这位督御史手上建了朱家祠堂。此后朱家一直人丁兴旺家道昌隆,是安宜县里响当当的一族。这种繁荣一直延续到民国才毁于一旦。朱姓本家在一夜之间遭匪人灭门,金银细软全被洗劫一空,又被纵火焚尸,真是死得极冤极惨。其后虽还有几门旁系远支,到底细梁难撑大厦,文革再一闹,朱姓一族几乎肃清了。后来,县里面见这么大的祠堂空着怪可惜的,就拨给民政局办公用了。
欧阳春颇有几分感慨地叹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攒着钱财招祸害啊,要不是朱家太显赫又怎么会飞来横祸,这些强匪真太歹毒了,不知后来有没有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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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9-09-26
汤爷爷一个劲儿的抽烟,半晌才道,没有。
那,可有查出那伙强匪的底细?欧阳春问。心想就算捉不到人,一星半点的风声总该有吧?撇去朱家的影响力不说,单是灭门也绝对是轰动一时的大案。
汤爷爷仍埋头抽烟,抽完了,把烟头往自备的烟罐子里一摁。见欧阳春还在等他的回答,长叹一口气说,谁知道啊!
欧阳春总觉得汤爷爷的沉默和简捷有些过头儿。朱家灭门发生的时候,汤爷爷大概三十来岁,理应对此印象深刻。平常人说起这些谈资甚重的话题,哪一个不是口若悬河,猜测估计一大堆。就是有不肯说的,也只是暂时,无非是卖卖关子,等众人都来央恳了便摆出一付不得已而说的样子,其实是心满意足。可汤爷爷似乎不属于这一类。他是真的不想谈这个话题。难道……汤爷爷知道些什么?
听说,当初县里面要把祠堂改成民政局的办公处,您不同意来着,反对得特别激烈,为什么?欧阳春决定换个角度入手。
汤爷爷笑了笑,说,我要说了,你们年轻人肯定笑我思想腐朽。
欧阳春笑道,哪能啊,您说说看。
汤爷爷虽然还在笑,但已有几分凝重,缓缓地说,这是人家供奉祖祖辈辈的祠堂啊,就算后人不在了,先人的灵总还在的,如今叫咱们上上下下胡闹了一通,真正是对先人不敬啊。
祠堂是旧式建筑,为了方便办公,民政局重新打点了一下。
你们民政股那一排办公室本来是祠堂的正厅,用来停棺木的。朱家的人死了先往那里面正中间一摆,全族的人逐一叩头,七天后,挪到一边,停上七七四十九天,再做一场大道场。三年后才可下葬。那个打字室,早先就是守夜看灵的人待的地方。汤爷爷娓娓而谈,问欧阳春,你说三百来年,得停了多少先人的灵,不折不扣的阴气重地。到了咱们手上好了,上头封了层天花板,把正厅隔成了几个小办公室。那几个办公室,我站一会儿都觉得骨子里冷得慌,哪儿是人能办公的地方。
欧阳春细想了想,汤爷爷确实不去他们那一排办公室。每回分发报纸信件,别的科室汤爷爷都亲自送去,只有后院的那一排办公室得自己去传达室拿。
欧阳春说,您老的意思莫非是,后院还有朱家先人的阴灵在?
汤爷爷的笑僵了僵。
欧阳春吃惊道,真有?
沉默了一会儿,汤爷爷站起身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赶紧下班,接小叶子回家吧。
小叶子是欧阳春的女儿,今年五岁,上机关幼儿园的中班。
欧阳春看看手表,五点半,已经晚了。幼儿园五点放学,恐怕女儿要哭成小花猫了。
再看汤爷爷,早进传达室准备做晚饭了。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还是接女儿要紧。
回到办公室,同事老王正在收拾文件。
欧阳春顺口问,王奶奶(年长的人,欧阳春都随女儿叫),文件都做完了?
老王说,没呢,都是这个小许一直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引我说话。


双拥股的小许在旁边嘻皮笑脸的说,哪儿啊,我给您解闷,提高办公效率啊。
呸。老王作势啐了一口,笑着对欧阳春说,不过也没剩多少,带回家做。
欧阳春半开玩笑道,干脆做完再走,叫小许帮忙。
老王和小许齐齐摇头,好像他提了个非常不妙的提议。欧阳春一时迷惑了。
赶紧回家咯……老王说完,抱着一叠文件忙不迭地走人了。
我也下班了。小许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儿撂下句话,整个儿局里,也就魏大胆值过一回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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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09-09-26
赶到幼儿园,还有几个小朋友没人接。幼儿园留了一个老师守着小孩儿们。
女儿压根儿没哭,正玩得不亦乐乎。她身上系了一块不知哪里找来的布扮女侠,其余的小孩儿通通演坏蛋。
看着女儿勇敢的孤军奋战,欧阳春哭笑不得。他家的宝贝小叶子真是个地地道道的胡淘子(注:当地方言,指小孩儿顽皮)。
父女俩回到家里,桌上的饭菜都有些凉了。
妻子埋怨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欧阳春敷衍道,局里有些事,耽搁了。
女儿自己爬上凳子,吃了一小块鱼肉,突然说,奶奶做的。
妻子卟哧一声笑出来,说,你女儿成精了。
真是妈妈送来的?
嗯,刚回去。妈听人说民政局有点邪,不放心你,特意来看看,鱼是顺道带的。
怎么邪了?
闹鬼,妈说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以前那里还是荒宅子的时候,附近的人家在夜里常常听到有女人哭。妻子脸上隐约露出敬畏。
欧阳春笑着说,我天天在那儿办公,怎么就没听见。
妻子白了他一眼说,你晚上又没在局里待过。
欧阳春一时语塞。确实,他刚进局里一个来月,还没值过夜班。好像也没见别人值过夜班。哦,对了。听小许说魏大胆好像值过。
于是对妻子说,我没值过,但有人值过啊,人家也没说出这么多事儿来。
妻子不依不挠的反驳,他值过几回?别值过一回就不敢值第二回了吧?
欧阳春停下筷子。妻子的话倒提醒了他。除了汤爷爷,也许魏大胆也能问问。
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妻子见他不说话,便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递了一块玉过来说,妈给你的,说能辟邪。
欧阳春笑了笑,给女儿戴上。
欧阳春从心底里尊敬母亲。母亲养育了九个子女,有两个没能养到十岁,其余的如今都成家立业了。欧阳春是老幺。
母亲是小家碧玉,知书识礼。她对佛很虔诚,这是因为她小时候亲历的一件事。
那时候母亲很小,才五六岁,母亲的娘家还很富足。有一天夜里,母亲睡得迷迷乎乎的,朦胧间看见正堂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提着灯笼的中年妇人,脑后挽着一个大鬏,插着一支碧玉簪,上穿蓝缎面儿的排扣褂子,下着黑绸裤。那妇人好像知道母亲看见了她,便款款地朝母亲看过来,和蔼一笑。然后径自走到供奉祖宗的桌前停下,拿起一个相框擦了擦。
母亲看到这里便惊醒了。睁眼一瞧,还在奶奶(注:当地管外公外婆也叫爷爷奶奶)身边睡着。便把爷爷奶奶都摇醒说,妈,我看见有人进来了。
爷爷奶奶吓了一跳,连忙披衣起身,戒备地在卧房里来回找。
母亲说,不是这里,是大厅里。
奶奶生气了,说,小孩子别瞎说,在屋里头怎么能看见大厅里头。
母亲便把看见的细细告诉爷爷奶奶。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跟奶奶说,莫不是我妈……
爷爷没说下去,直接去了大厅,发现厅里供奉的太爷爷的照片儿没了。
太奶奶死得早,十几年后安宜县才有照片拍,所以母亲不知道太奶奶长什么样儿。太爷爷在母亲三岁时没了。
后来奶奶便带着母亲去请仙。神婆对奶奶说,照片儿是被你婆婆带走了,你婆婆说她跟你公公情深义重,现在她排上了位不久就要投胎,带走你公公的照片也就不枉夫妻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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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09-09-26
母亲对那夜所见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从此便对鬼神深信不疑。受母亲的影响,欧阳春虽不信鬼神,但也不欺鬼神。
看着女儿拿着玉蹦来跳去,欧阳春笑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这块玉救了女儿的一条小命。
汤爷爷的嘴死紧。连日来无论他怎么问,汤爷爷总有办法四两拨千斤。真正被他问急了,才说了一句,人生在世,总有不可说的时候,你就别问了。
汤爷爷直接表态,欧阳春还能再问吗?
让他憋闷的是,魏大胆也是一问三不知。
没几天县里要开会,各单位都得汇报工作,局里也不例外的忙起来。
欧阳春是秘书,写文件,发言稿,总结报告……一大堆都落在他头上,只得把那事儿暂放一边。
时间在埋头写材料中无声滑过。等欧阳春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走光了。看看成堆的资料,他决定在单位过夜。
妻子当然不同意。欧阳春只好说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同事也在,妻子才勉强同意。
汤爷爷有些担心的跟他说,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欧阳春心想,能有什么事。真有事,汤爷爷年老体衰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嘴上还是应承下来。
局里的古怪气氛以及前不久妻子的那番话,多少在欧阳春心里留了点痕迹。但他还是不怕。幼年时顽皮,常常和小伙伴儿们到处乱跑,玩到天黑才知道回家。那时人烟稀少,回家的路上就有一大片坟地。欧阳春几乎每晚都要从林立的土馒头中穿过。初时也有被鬼火追得肝胆俱裂的时候。久而久之便怪也不怪了。
况且,母亲找人给他算过,说他命硬得很,莫说他怕鬼,只有鬼怕他。
对于此说,欧阳春笑笑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话。更何况,有道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啊!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门竟然真响了。
欧阳春只觉得心突得一跳,全身有点虚麻。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问,谁啊?
是我。原来是汤爷爷。
欧阳春过去开了门。汤爷爷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焦面儿(注:当地的一种小食,不是炒焦的面条,是把糯米粉先炒熟,吃的时候再用热水泡成糊)小心的挪着步子走进办公室。
你还没吃晚饭吧,趁热吃吧。汤爷爷说着在一旁坐下。
欧阳春看看手表,已经九点了,肚子真饿了。便向汤爷爷说了声谢谢,开始吃起来。
没吃几口,欧阳春想起来一件事,说,您不是嫌我们办公室冷得慌吗,要不您先回去,一会儿吃完了我自己把碗筷送过去?
其实本来想说的是您不是嫌我们办公室不干净吗?但在肚里转了一圈,还是换了个说法。
汤爷爷和气地说,没事儿,就坐一回儿没关系。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生过大病?
没有啊。欧阳春想也没想地回答,别说大病了,感冒发烧也少有。
真的?
真的。
汤爷爷似乎很意外,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摇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不过因为我妈妈早产,所以刚生下来时差点没活成。欧阳春补充道。
哦?说来听听。汤爷爷仿佛很有兴趣。
欧阳春便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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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09-09-26
母亲怀上欧阳春时,家里已经因为八个孩子困难重重。当医生的父亲便和母亲商量,把这一胎打掉。母亲起先坚决不同意。她生就一付软心肠,别人家的孩子磕着了都觉得心疼,更何况自己的骨肉。可看看家里的景况,只得咬牙同意了。但真喝了一口落胎药后,母亲哭了,死活也不肯喝第二口。父亲看了心里也难受,说,算了算了,就当这孩子跟咱们家有缘分,生下吧。那一口落胎药还是起了作用,七个来月时,母亲就生下了他。刚生下的他,像一只猫儿,小瘦又小,而且没有右手,眼睛也睁不开,通体乌青。父亲用手摁摁皮肤,竟有些发硬。父亲说,大概活不成了。第二天,居委会的一个老妈子冲进来,说,听说你们家生了个死孩子,还不快扔掉。当时全国刚开始搞爱国卫生运动,正在节节升温。那老妈子说着说着自己找来一块破席子,说,都发臭了,还不赶紧扔掉,你们要是不敢,我来。就要上来抓欧阳春。邻居十三奶奶也在一边,连忙上前抢过欧阳春,指着老妈子骂道,你真是黑了心了,什么臭了,明明就还有一口气,就是猫啊狗的也不能这么糟践,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了,就不怕遭报应。说什么也不许老妈子带走欧阳春。到底骨肉连心,父亲也舍不得了,就跟老妈子说,这样吧,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给他打一针,再缓不过来,就任你处置。父亲吸了一针管药水,无奈小小的欧阳春全身发硬,竟找不到下针的地儿。老妈子又吵吵嚷嚷,连针都戳不进去了,还说不是死了。父母也只得放弃,十三奶奶却还是不放。她找了个暖水袋仔仔细细地给欧阳春焐身子,焐了半天,好不容易腰眼儿上有些软。父亲赶紧就在腰眼儿上扎针。打完针后,药水无法吸收,欧阳春的腰上鼓了一个大包。又是十三奶奶用热水袋一边焐,一边用手慢慢按摩,总算消掉了。几天后,欧阳春睁开了眼睛。几乎是欧阳春活过来的同时,十三奶奶也无疾而终。
欧阳春笑笑说,我妈一直跟我说,本来阎王是要勾了我的魂去的,是十三奶奶用自己的命替下了我,叫我一辈子也别忘。
汤爷爷问,你信吗?
欧阳春说,不知道有没有阎王,但我信是十三奶奶救了我。
汤爷爷点点头,说,放心吧,你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了,往后就无灾无难了。
您这话怎么跟我妈以前找人替我算的一样?欧阳春笑着问。
是吗?汤爷爷笑着说,凑巧吧?接着拿过欧阳春已吃完的碗,说,不行了,我这老骨头受不住这里的凉气了,你忙吧。
哎。
汤爷爷慢悠悠地走了。
第二天,全局的人都为欧阳春在局里过夜的事大吃一惊。
尤其魏大胆和小许一直问他,没看见什么吗?
欧阳春说,没有啊。
真的没有?
欧阳春无奈道,真的没有,能有什么啊。
怪了,难道那些都是瞎传的?小许自言自语。
魏大胆阴着脸没说话。
可是当天下傍晚就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仿佛针对着小许的怀疑。
欧阳春前一天工作了整夜,总算在下午三点多时把事情都做清了,局长发话让他早点下班回家补补觉。因为周末,同事们也都比平时走得略早些。到了正经下班的时间,前前后后竟只剩下小许了。
说来也怪,小许一向嘴贫人懒,上班最后一个到,下班却绝对是积极分子。那天快下班时竟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盹儿。朦朦胧胧的时候,似乎有同事过来摇他,说下班了。他胡乱嗯了声,然后身上陡然一激愣(注:当地方言,大概指人头脑不清爽的时候,突然像受了刺激一样醒过来,汗……平常一直说,真要解释还挺麻烦),睁眼一瞧,办公室里人全走光了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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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9-09-26
天色都有些暗了。一看手表,五点半都过了,连忙收拾收拾,关门走人。
双拥办公室不在大后院里,而在大门和二门之间的南面小院里。南北两个小院的院门和二门都是类似园林建筑中的拱形门,意在美观,实际上并不像大门有门可开关。
且说小许刚锁了办公室,抬头猛见院门外有个人影一闪,向后院跑去。那个时代的民政局什么都管不着又好像什么都管得着,经常有些家里困难的农民跑进来要求解决困难,他们也不管自己的事儿归不归民政局管,总之一句话,你是当官儿的,有问题就找你。有好几次,闹得局里上下鸡飞狗跳。所以当时小许第一反应就是,别又是谁来要求解决困难了吧,这个汤爷爷,怎么总看不住门?
于是一面往院外跑,一面扯开了嗓门儿叫道,哎,谁啊?
出了院门,看见二门前站着个老头儿,满脸沟壑,地道农家人打扮。见小许来了,他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小许。小许本来见他穿得清苦,心里已有几分同情,但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觉脾气又上来了。
乱跑什么?小许没好气地说,这都下班了,再说,这单位里头儿,是让你乱跑的吗?一边说一边向老头儿走去。
老头儿忽然一笑。
从他身后顿时涌来一股冷风,直扑小许面门。小许一哆嗦,遍体生寒,不由得停下脚步。
此时的小许距离老头儿不过四五步远。昏暗的天色中,小许还是把老头儿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双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么的执拗,执拗得简直阴鸷。
小许强压下心头没由来的畏惧,心想,不就是个老头儿吗,有什么好怕的,便提高嗓门儿说,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说着就要上前揪那老头儿。
这时,传来汤爷爷惊讶的声音,小许,你还没走啊,什么事儿啊?
小许的动作自然被打断了。他转头看着汤爷爷端了一淘箩米慢慢悠悠从传达室里出来,知道汤爷爷要做饭了。
汤爷爷,今儿你又没把门看好,又让人跑进来了。小许埋怨道。
啊?
这声啊随着汤爷爷视线投来,生生从半中间儿断开,他手里的淘罗也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米洒了一地。
你……汤爷爷看着老头儿,脸刷的一下白了,突然一个箭步窜上来,一把抓住小许塞在身后,对老头儿厉喝,回去!
小许目瞪口呆地看着汤爷爷,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年已垂暮的老人竟有那么敏捷的身手。摸了摸自己被抓过的肩膀,像被铁钳子钳过似的,生疼。这些还不是小许最惊讶的,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和蔼得像没脾气的汤爷爷此时就像变了一个人,敛目抿唇,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魄。可是,这样的态度,汤爷爷是不是过分了?
老头儿脸上的笑渐渐冷下来,还是不动。
汤爷爷双眉一皱,声音更加冷厉,回去!
老头儿幽深的看了汤爷爷一眼,说不出的怨毒,转身向后院走去。
小许急了,冲着老头儿的背影喊到,你怎么还往里头走!要去追老头儿。
汤爷爷一把抓住,说,让他走。
这叫什么事儿啊!汤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小许心急火燎地看看汤爷爷,再看看后院。这一看,呆住了。
不过一转头的功夫,诺大的后院哪里还有什么老头儿?
怎么可能?就算有哪个办公室忘了锁上,让老头儿躲进去了,也不可能叫一个老头儿在一转头的时间里由二门跑到至少相距二十米的后院尾。
小许忽然想起盛传的鬼事,心里咯噔一下,发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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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9-09-26
汤爷爷情况更差。没头没脸的汗,连嘴唇上都找不到血色。
小许一惊,连忙问,汤爷爷,怎么了?
汤爷爷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儿。
小许扶着汤爷爷进传达室后头的小间儿里躺下。区区几步路,汤爷爷走得异常吃力,最后几乎是软倒在床上。
小许不放心,说,要不,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汤爷爷闭着眼睛,缓缓喘气地说,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天就要黑透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以后千万别再一个人这么晚走。
可你一个人……
不妨事儿,汤爷爷挥挥手,我都一个人在局里过了七八年的夜了,还不是一根汗毛不少。又勉强笑了笑说,你别把刚刚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乱传,闹得大家伙儿白白害怕就好了。
小许嘴贫归嘴贫,人又不笨,当然知道汤爷爷什么意思,连忙保证道,哎,我谁也不告诉。
拉过被子给汤爷爷盖好,小许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汤爷爷点点头。
小许离开了。因此他没看见他走后,汤爷爷叹了口气,无力的说,看来……撑不了多久了。
星期一,小许还是把上星期六发生的怪事告诉了两个人。欧阳春和魏大胆。当然是被着汤爷爷的。
因为小许觉得,他对汤爷爷保证的谁也不告诉的谁,指的是局外人,不包括局内人。欧阳春和魏大胆都值过夜班,尤其魏大胆值班后的反应,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绝对碰到过什么,所以小许自然把他二人归入局内人。
欧阳春和魏大胆听完小许的叙述都陷入了沉默,但二者的沉默显然有所不同。一个出自对怪事的不理解,也许有模糊的心悸,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另一个的沉默出自何因就不消解说了。
小许眼见魏大胆额上鼻头直冒冷汗,心知这一位绝对跟他一伙儿,便单刀直入的说,那回值班,你也见着了吧?
魏大胆犹豫了一会儿,说,先别说这个,你说你把那……样貌看得清清楚楚,那他的衣着打扮你也一定看清了,你就说说他的衣着打扮。
欧阳春和小许明明听见魏大胆说到“那”时后面紧跟着发出声母g,但又生生咽下去。两人心知他本来想说的是个鬼字,只是有顾忌没敢说出来。
小许便也顺着魏大胆只以那字代称,答道,上身白褂子,下身蓝布裤子。想了想又说,还带了一顶草帽。
魏大胆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天看到的虽是模糊的人影,但那东西身上衣物的颜色总还看得清。他也确实记得那人影的头上有一顶草帽。心里立时凉了半截儿,慢慢挤出一句话,八成我那天看见的和你看见的一个样儿。
欧阳春这回也闻言色变了。理由很简单,一个人看见的也许是幻觉,两个人看见的呢?也许还要加上汤爷爷。想起那次聊天,他问汤爷爷局里是不是还有朱家先人的阴灵,汤爷爷的反应可真古怪。说不定,汤爷爷在他俩之前就见过。
魏大胆索性把那天他看到模糊人影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夜里的异常寒冷到第二天和汤爷爷说的话,无一遗漏。
小许听得冷汗直流。三人都是半晌无话。
不知多久,还是小许先低声问了句,欧阳春,你那晚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真的。看着小许和魏大胆怀疑的眼神,欧阳春跺脚道,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要真看见了什么,还有必要不跟你们说吗?就差赌咒发誓了。
怪了,咱们三个都在天黑时待过局里,我和魏大胆都碰上了,怎么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小许摸着下巴不得其解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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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09-09-26
欧阳春也不知道,但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魏大胆,你说你那桃核串子第二天就裂了,现在还在吗?让我看看。欧阳春问
从魏大胆的叙述看,汤爷爷看见串子裂了就立刻白了脸,莫非魏大胆的串子另有乾坤?
在,虽然每颗都有裂缝,但并没有完全断开,所以还戴着。魏大胆说着就捋下串子递给欧阳春,自从过了那晚,我总觉得这玩意儿兴许真是个长命锁,护着我呢。
欧阳春笑了笑,低头仔细看串子。除了比一般核桃制的串子重,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但以木制的东西说,未免太重了。莫非是……
欧阳春连忙举起串子正对朝阳,只见核桃串子颗颗呈现晶莹之感,光泽四溢。
再看串子隐约有些细纹。欧阳春起先以为是年久磨损,擦出的花痕,定晴一瞧条条细痕自有章法。
是字!
小许问,看出什么了?
欧阳春摆摆手并不作答,继续观察串子。一圈儿看下来,他总算明白了。
这串子不是用真的桃核做的,而是用红玉雕成的桃核。欧阳春说着把串子还给魏大胆,仍叫他戴上。
红玉?小许惊讶道,可是这又不是红的。
欧阳春道,有些红玉的确是鸡血般鲜红,但也有些其实是暗红的接近赭红,赭红与核桃那种木质的深褐色极为相近,很难辨别,再加上这些核桃做得惟妙惟肖,平常更不会注意了,你只要把它放在光亮处一瞧就知道了。
小许和魏大胆依言把串子迎向朝阳,果真看见核桃表层玉般通透,泛出红光。
古书上都说红玉最能煞邪,而做这核桃串子的红玉至少也是几百年的老玉。
欧阳春的母亲出嫁时,娘家颇陪嫁了些值钱的古物,只是后来娘家败落,母亲又生了不少孩子,这才渐渐清贫。但母亲还是收起几件要留作传家宝,其中便有几样玉器。欧阳春常常见,又和县文物馆的馆长挺谈得来,从他那里学了几手鉴赏的法子。
你能肯定吗?魏大胆问。
欧阳春苦笑道,就是因为不能肯定,所以才做了最保守的估计,而且玉核桃上还刻了佛经,恐怕是整篇的金刚经。
他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只要打个头儿,剩下的听客自然会懂。
说不定,真是这串不同寻常的玉核桃保住了魏大胆的命。
哟,三个小伙子开什么秘密会议呢,让我也听听。
陡然插入的声音把三人吓了一跳。齐齐回头一看,原来是双拥股的梁股长来了。
没什么,看还有时间,随便聊聊。欧阳春随口答道。
三人一对表,已经到上班时间了,便匆匆散了。
小许进了办公室,仍觉得周围寒气阵阵。如果真是玉核桃救了魏大胆,那把这核桃逼裂得有多大能耐?而他昨天竟还一度想抓那鬼的肩膀……又如果不是汤爷爷的及时出现,那接下来……
小许已不敢再想。
这边欧阳春也回到他所在的民政股办公室。一路上走过来,他的脑子里就没静过。
如果小许和魏大胆见到的真是朱家某位先人的阴灵,那会是谁呢?从小许描述的装束看,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人。但又说是清贫的农家人打扮,想来朱家显赫一时,就算本家遭了祸害,旁系毕竟也有一份儿自己的家业。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不致如此落魄。更何况欧阳春记得文革时,红卫兵小将们仍从人丁不旺的朱家余脉里搜到不少金银珠宝,名珍古玩,这也足以证明,即使朱家濒临灭亡的时候也没有清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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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09-09-26
那么会不会不是朱家人呢?
这个念头刚出来,欧阳春自己就连连摇头。
哪有不是朱家人却在朱家祠堂栖息的道理?这也太说不通了。
唉,真是疑云重重啊!
忽然肩膀被人使力一拍。欧阳春全身一抖,低低的惊喘了声。
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听见?原来是同事小徐。
民政股共有五人。他们的分布情况如下。东边一排两张办公桌,前面是王副股长,后面是殷股长;西面一排三张办公桌,从前往后分别是欧阳春、小徐、老王。
欧阳春笑着说,我正在想要不要把写好的发言稿改改,你也不轻点儿,存心想吓死我怎么着?
小徐嘿嘿一笑,看看了旁边一排的两位股长,压低声音说,这么拼命干嘛,写完就算了呗。
欧阳春趁机拾级而下道,那就听你的。又问,你叫我有什么事儿?
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徐一面问,一面竖起耳朵左听右听。
什么声音?欧阳春只觉得此时的小徐像一只短耳兔子,逗得人直想笑。
你听啊,又来了,沙沙沙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过的声音。
不等欧阳春开口,猛然响起一声咳嗽。小徐吓得脖子一缩,七分像乌龟。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笑声。
小徐连脖子都羞红了,坐回自己座位道,王股长怎么没事儿尽吓人!
王股长呵呵直笑,说,我喉咙痒就咳了声儿,怎么不见吓着别人,你不说你自己胆小,倒来怨我,叫我硬憋着不成?
说罢,又起一阵哄笑。
小徐红着脸争辩,我什么时候胆小了,明明是办公室里有奇怪的声音,我这才被那声咳嗽惊到了。
什么奇怪的声音,我们怎么没听见?老王低笑着说。
真有,你们静下来好好儿的听!
四人见小徐真有些急了,这才收住笑,象征性的听了听。结果真有略显滞重的沙沙声,时强时弱。
这下真没人敢笑小徐了,因为大家都对这未知的怪声产生了恐惧。
好像……在咱们头顶上。小徐胆战心惊地说。
头顶上便是天花板。
朱家祠堂是旧式建筑,横梁建得很高,改成办公室时在横梁略下方的水平面上加封了天花板,所以在天花板的上头实际形成了一个横截面为等腰三角形的阁楼。
五人齐齐抬头看向天花板,既想把它看穿又不想。沙沙声越来越清晰,谁都知道绝不是幻觉。更可怕的是,不久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天花板上也飘下了点点粉尘。那沉闷的撞击声让人听了极不舒服。欧阳春不知道别人是何感觉,然而他直觉的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杀鸡场面。
矮胖的女人捉住不停扑楞翅膀的鸡,麻利地扭住鸡脖子向后弯曲,完全暴露出前颈,将鸡头和两只翅膀一总抓在一只手里,另一手便去拔前颈上的鸡毛,这是为了更准确的割断鸡喉。那只鸡是一只成年的公鸡,翅尖上有些暗红色。最漂亮的是它的尾巴,五彩光亮,神气又威风的翘着。一撮撮黄褐色的细毛在女人涂满劣质而又鲜红的指甲油的手指里飞扬,公鸡也在不懈的挣扎。突然它的脖子一扭,竟从女人的钳制中挣脱,它立刻拼命鼓动起翅膀想要飞离,却被女人一把揪住。女人满脸怒容,一面骂着脏话,一面抓紧鸡的翅膀把那鸡往地上摔。
嘭!嘭!嘭!
也是这样的沉闷。
不过三五次,那鸡嫩黄的嘴角就溢出了鲜血,然后毫无反应的被那女人用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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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9-09-26
欧阳春的心里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并且很快得到了应验。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天花板突然塌了一大块,有什么东西和天花板碎块一起正砸在小徐面前,他的办公桌上。
是蛇!一条全身雪白,又粗又长的大蛇。
五人都被吓得大叫一声。小徐反应最激烈,一口气不换地连声叫,跌跌撞撞就向一边跑,撞翻了椅子也顾不上。
五个人本能地站到一起,紧张地看着大白蛇。不一会儿,附近科室的同事也闻声跑来,一见办公室里的情况都杵在了门口,谁也不敢进来。
那蛇的双眼发出莹莹绿光,不时吐出红红的信子。它好像受了伤,嘴里不停的有血溢出。
不知为什么,最初的惊吓过去后,欧阳春不再害怕那条蛇。
那条蛇迟钝地看看众人,也确乎没有攻击的意思。
这时门外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有个同事拿着一根竹竿挤进来,要用竹竿打蛇。老殷慌忙拦住,说,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过,有些老房子会有蛇,那些蛇以老房子为家都有灵性,很会趋邪护人,我看这蛇不简单,不能乱打。
民政局上下都知道自己单位里是有点邪的,听老股长这么一说,都不敢妄动那蛇了。
许是见大家没有伤害它,白蛇便不再看欧阳春他们,反倒昂起蛇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窟窿。它不时微微摇晃蛇颈,像在戒备什么,莹莹绿眼中多了杀气。
难道天花板上面真有什么?
欧阳春犹豫了一会儿,两步上前,站在窟窿下向上看去。
昏暗的光线中,仍可见当年的雕梁画栋,昭示着主人家曾有的富贵荣华。经年累月的密闭孕育了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从天花板的窟窿向办公室溢出。


欧阳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除了因为缺乏光线使这古老的建筑显出几分阴森外,并无异常。至少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是这样的。
看见什么没有?老殷问,却始终不敢上前。
自处理过“804”号客轮后,老殷始终心存余悸。他本来就是个谨慎得有点儿胆小的人,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拾,样样宁落人后不占人前。
欧阳春转过头来笑笑说,没什么,还挺漂亮的,我看那些梁木上的雕画不比个园抄手游廊上的差。
不过扬州个园最精致处并不在雕梁画栋上,而在于山石堆叠之巧,以一园揽四季之景。
众人听欧阳春如此一说,纷纷松了口气,空气里紧绷的味道顿时散去不少。
小徐也凑上一步说,我也来瞧瞧,看怎么个……
小徐突然没了声音。
欧阳春心中生奇,转头一看,小徐大张着嘴巴,下巴无意识的抖动,喉头紧了又紧,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明明是吓过了头。
欧阳春心头一凉,再抬头看去,仍然什么也没有。到底小徐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恐,而自己竟什么都看不到?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小徐的话停得很不自然。好好儿的一句话就像被极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于是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再度紧绷。
因为小徐背对着门口,门外的同事都没看见小徐的古怪反应,只有仍在办公室里的老殷等人看到了小徐的侧脸,连忙问,小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欧阳春急道。眼见小徐脸上血色裉尽,甚至开始发青,欧阳春既惊疑且焦虑,只得先把小徐拖到一边。这一拖,小徐竟直直向后倒下,幸亏欧阳春反应机敏,及时接住,这才免于脑袋直接撞到水泥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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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09-09-26
几个人把欧阳春小徐围成一圈,连声喊小徐的名字。
老王在一边出主意道,快掐他人中。
欧阳春连忙使足了劲儿掐小徐的人中,直掐出血丝,然而小徐依旧双睛暴睁,目眦欲裂。欧阳春暗叫一声不好,以指探其气息,竟已气若游丝。
王股长脸色陡变,霍地站起来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那上头有什么东西吓人!
老殷要阻止王股长,反被一把甩开。
就在王股长站到窟窿下要往上看之际,突然有人大声道,不能看!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门外飞速窜入。然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块头壮实的王股长竟像个陀螺似的直撞到门口附近的墙上,带翻了一桌的文件。
众人大吃一惊,定晴一看,面白如纸的汤爷爷正站在屋中央,气息未定。
王股长又惊又怒,奈何是自己的丈母老头儿(就是岳父),只得忍了又忍,气乎乎地说,爸,你干什么!
汤爷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紧紧的抿上了嘴唇。
尴尬又莫名的沉默中,欧阳春看见小徐呆滞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正以为他已经缓过来的时候,小徐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毫无预兆的惨叫,就像利刃持续在玻璃上摩擦割划,粗糙又尖锐,直把人全身的神经都用力的挑起来——只要再加把力,就能全部断掉。
有什么比这样的惨叫更让人不寒而栗?当然有,而且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小徐接下来的遗言。没错,是遗言,小徐说完破碎的词语后就死了。
他指着那个窟窿说,鬼……无头鬼……
欧阳春只觉得胸腔中原本热乎乎的心一下子被扔进了冰窖里,令人全身为之冻结。他下意识的看了一圈同事们,没有一个不变脸色的。
小徐的手蓦然垂下。
与此同时,汤爷爷大叫道,不好。
欧阳春猛然抬头,只看到汤爷爷一转头,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小徐身上飞到窟窿里一样。
桌上一直很安静似乎处于伺机状态的大白蛇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骤然出动。只见它血口一开,丝丝作响,整个身体像被什么有力的器械弹射向昏暗的窟窿。但窟窿里好像暗藏了一个屏障,眼见白蛇大半的身子已弹了进去,却又像撞上什么反被弹出。
白蛇重重摔在桌上,把天花板的碎块压得更碎。尘粉飞扬中,白蛇痛苦地半扬起头,喷出一口血雾。
同时,汤爷爷竟也吐出一大口血,受了重创般的摇摇欲坠。
大家惊呼一片。有两个同事连忙跑进来,扶住汤爷爷。
白蛇还在挣扎,似乎在努力地挺起身子,终究无力的垂下脑袋,不动了。
汤爷爷也彻底昏了过去。
局里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大家手忙脚乱的抬起小徐和汤爷爷去医院。随着大部队的转移,民政股办公室变得空无一人。
汤爷爷昏迷的时候,嘴唇一直在歙动。欧阳春附上耳朵仔细听了听,原来汤爷爷说的是,不要待在后院。
一正两副三个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照办,叫所有在后院办公的人都暂时去前面的两个小院待着。然后由一个副局长带了欧阳春王股长和另一个同事送汤爷爷和小徐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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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09-09-26
医生一检查,就说小徐已经死了,汤爷爷倒还有救。
欧阳春等人虽有心理准备,但看着一个天天和自己工作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开始发冷发硬的尸体,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但是很快,这种悲伤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恐惧。
他们都听到了小徐的遗言。
鬼……无头鬼……
小徐用他最后一点生命绝望地呐喊,发青的脸上满是惊惧。
看着医生护士为小徐蒙上白布,那最后的呼嚎在四人的脑海突兀响起,带着一遍又一遍的回音,空荡荡阴森森。
不知过了多久,副局长干巴巴地说,欧阳春你去通知小徐家人。
欧阳春正要点头,副局长又说,不了,还是我亲自来,你和王股长看着汤爷爷。
副局长带着另一个同事步履沉重的走开了。
医生给汤爷爷做了全身检查,出来的时候却露出疑惑的神色。
欧阳春心一沉,以为汤爷爷情况不妙,紧张的问,怎么样?
医生又换上一副有病包治的自信模样说,没什么,给他检查过了,就是有点体虚。
体虚?欧阳春不信道,可他刚刚吐了很多血。
医生脸上微微发红,不免提高声音道,不信你自己检查,心肝脾肺肾,没病着也没伤着,你这人真怪,没事儿不好非得闹出点儿毛病来才痛快?
欧阳春一时气结。这些医生治病不见得多强,脾气倒不小。
那边王股长已经和护士们一起把汤爷爷往病房里送了,欧阳春便也不跟这蛮横的医生计较,一起往病房去了。
不一会儿,汤爷爷的女儿带着小孙子来了。汤爷爷的女儿说,来时看见小徐的爸妈也来了,哭得泪人儿一样,好不可怜。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儿的一个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王股长沉默了一会儿,按照大伙儿之前通气儿通好的话回答,说是让突然掉下的蛇吓的。
汤爷爷的女儿连连咂舌,说,都说你们单位邪,还真邪,不然你说天花板封得好好儿的,从哪里钻进去的一条蛇。
这也正是欧阳春感到疑惑的地方。天花板封上后,白蛇绝没有可能钻进上面,可是当年封天花板时,工匠们也不见得把一只蛇封进去。好吧,就算是后一种可能,也就等于说那条蛇在那个密闭的小阁楼里生存了近五年,它以什么为食?
而且,他隐隐觉得白蛇跟汤爷爷有某种联系。白蛇一开始就以受伤的面貌出现,而汤爷爷一出现也是面无血色。其后白蛇吐血而亡,汤爷爷则吐血昏倒。这就好像一人一蛇血脉相连一样。可是人和蛇又怎么可能血脉相连?
一切就好像天方夜谭。
两个多小时后,汤爷爷醒过来了。
然而他不急着跟家人说话,却一把抓住欧阳春着急的说,快让大家别待在后院。
欧阳春连忙告诉他局里已经那么做了,汤爷爷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汤爷爷又像想起了什么,叫欧阳春低下头,压低声音说,你赶紧找块木板,咬破你的食指,滴几滴血在上头,然后把有血的那面对着窟窿封上,你一个人去,千万别找别人帮忙,要快!
欧阳春还想问什么,但看到汤爷爷忧心冲冲的模样,把一切都咽了进去。
他在心里是尊敬汤爷爷的,总觉得汤爷爷不是普通人。他叫他这么做,必定有重要的理由。
想到这里,欧阳春起身向外走去。
欧阳春得了汤爷爷的嘱咐,赶紧找了块木板回局里。小许和魏大胆本来要帮忙,欧阳春想起汤爷爷强调千万不能让别人帮忙,便赶紧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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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09-09-26
到了办公室,他狠狠咬破自己的食指往木板上滴血。滴了几滴怕不够,忍着疼又挤出好些,才拿去封窟窿。封上前,欧阳春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除了那股腐湿的气味儿更大了点儿,仍然一切如常。


桌上的白蛇已经发硬。欧阳春没舍得随便扔掉,找了把铲子,把蛇埋在院心的花坛里了。没过多久,汤爷爷也回来了。
大家都对汤爷爷没留院休养很惊讶。王股长无奈的说,他硬要出院,我们也没办法。
汤爷爷却谁都不理,只拉着欧阳春问,都弄好了吗?
看到欧阳春点头,汤爷爷这才如释重负一样。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又拧紧了眉头。
魏大胆问汤爷爷,现在能去后院了吗?
汤爷爷点点头,却总让人觉得有气无力。
后院的同事们一面为小徐的死唏嘘不已,一面向各自的办公室走去。
民政股剩下的四人,可说是全局最为小徐伤心的。他们也无法像其余的科室那样发出种种议论,在沉默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老王刚迈进一条腿便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的重新退出来,讶异的说,怎么这么冷?
啊?老殷疑惑地看看老王,自己向里走去,人还没站稳便哎哟了声,说,还真冷,都冷到骨头里了。
老王的提醒多少让老殷有几分心理准备,这才没像老王一样触电似的缩回去。
欧阳春最后一个走进办公室。除了鼻腔间有几缕木材的腐朽气味儿,倒没觉得冷。
另外三人毫不掩饰惊讶,纷纷搓着臂膀问,你就没觉得冷?
欧阳春摇摇头,问,真有这么冷吗?
我们三个合伙骗你不成?王股长干脆卷起衬衫袖口说,你看!
裸露的小臂上站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真不冷还是假不冷啊?王股长倒过头儿来开始怀疑欧阳春,一把拽过欧阳春的胳膊就拉起袖口。
一颗鸡米粒儿没有。
两人握了握手,一只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另一只像刚在暖手炉上暖过。
奇怪了,王股长说,跟你握握手,我身上倒也好了些。
转眼间,小徐死了有七天了。
这天的太阳格外精神,金灿灿的,直晃眼睛。
欧阳春从家一路走到局里,出了一身汗。心想,没几天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几步快跑到了办公室,才觉得舒爽下来。
办公室里的异常寒冷直到大前天才有所缓解,当然欧阳春是感觉不到的,他是听老殷他们说的。开头几天,老殷三个人甚至特地多带了件儿厚衣服,一进办公室就加上。
老王好像也刚到不久,脸上也被晒得红通通的。见欧阳春来了,打了个招呼,停了一停,说,今天是小徐的头七了吧?说完叹了一口气。
欧阳春擦汗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声。
那个坐在他身后的年轻小伙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欧阳春看着那张没有人坐的办公桌,心里泛起酸涩。
局里对外宣称小徐是被一条大白蛇吓死的。但是同事们都知道小徐被吓死是真,却不是被蛇吓死,而是被他所说的无头鬼。那天几十双耳朵一起听得真真儿的。局里对无头鬼的解释是,小徐看到蛇后,因惊吓过度产生幻觉。
最初的怀疑后,大多数同事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当时欧阳春和小徐一起看着天花板上头,欧阳春却没看到。再说即便真有无头鬼,这鬼又不是老鼠,它既然有本事大白天害人,为什么不索性站在大家伙儿的面前,非得在天花板上蹲着。小徐平素确也是个胆小的主儿,可见十拿九稳就是吓得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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