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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聚缘v墨 从 『心情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0-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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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虚掩着,推开房门的时候,我先探了一下头,确认这的确是她的家。毕竟一年没来了。
----进门,我呆住。
----她直直地平躺在那儿,盖着黑色的被子,身体瘦削得令我陌生。完全不是我熟悉的红润健康。
----我的眼睛顿时模模糊糊,象梦魇一样。我的知觉在一瞬间远离了我。
----神情恍忽,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跟我说:“她刚走,五分钟以前。”
----我扑通跪下来,重重跪在她平躺的木床塌下。
----我伸手摸她的脸,她的脸非常苍白。她紧闭眼睛,嘴微张着。我摸她的额头,她额头上的皱纹和我上次见她时一样浓密。我叫了她,她依然静静睡在那儿。不动。
----我轻声呼唤她,我希望她听了会马上微笑着坐起来,拥着被,慈爱地看着我,惊喜叫着我的名字。如果她能够起来微笑,我愿意用我这一生所有快乐去换取。
----我伏在她身上,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细细白白的,只是没我去年见她的时候胖了。我把脸贴在她的手上,我的悲痛,排山倒海朝我压过来。终于承受不住,我倒在床边泪流。
----很小的时候,她问我:“祖母死的时候,你来送终么?”
----那时我正吃着半个甜橙。我说:“来。一定来!”
----我竟然没能实现对她的许诺。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我无助。
----她临终时,我们兄妹三人没一人在她面前,她肯定失望极了。我愧疚。
----我十七以后,大约一年去看她一次。那时的我,是怎样的年少轻狂啊。
----我孜孜的上学,痛块的工作,热烈地生活。张扬在青春的欢乐里,哪里还想得到白发如霜的老祖母。新年随父母亲去看她,她总是用慈爱的眼睛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永远的柔软。每次我告别她时,她总站在街口,挥着手,目送我。我走很远了,她的眼睛,依旧烙在我背脊上。我的背,因此挺直而温热。
----问:“你的干爹呢?”
----唱答:“提起那个人,大大的名声。美国的那个坏总统,就叫那杜鲁门。”
----问:“那你何不去死了好?”
----唱答:“我心想把头破,舍不得宋美龄。留下她,一个,冷呀冷清清。”
----这是儿时她教我们唱的歌。
----她教我们兄妹三人时,她心中总会生出无限美好地回忆,她说:“那时我很年青,嗓子好,唱这歌总会得奖。”她说这话时,脖子笔直,轻轻地笑着,眼神望着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真正的仪态万方。
----我就第101次问她:“奖的什么?”
----她第101次自豪地说:“一个瓷杯。”
----我们兄妹三人就大声笑了,笑声在小院里飞扬,我们快活得象春日阳光底下的小狗,畅快地摇着小尾巴。
----我的姑母---祖母的唯一的女儿。呆呆地在祖母躺着的床底下点燃一盏油灯。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叫“长明灯”。油灯不灭,亡者的灵魂就不消散。姑母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花白了头发。
----幼年时最喜欢跟着祖母去我姑母家。很远很远的路,要转好几道车的。每次祖母牵着我的手,携带一个蓝色的包袱。姑母嫁了一个军人,是个孤儿,身材高高大大的,长相却一般。据说是祖母替姑母相中的。后来听说姑父军人脾气挺大,对姑母并不怎么好。姑母或许抱怨过祖母吧,我不太清楚。姑母一见祖母去看她,总是欢喜得象个孩子,和我分抢祖母带去的糖果。姑母抢得多了,我就哇一声哭叫起来。我抢多了,姑母就撅着嘴从后面抱祖母的腰。祖母总是微笑着看我们,并不说话。
----祖母抽烟。而且抽烤的烟叶。父亲送给她的烤得金黄黄香喷喷的烟叶。自家用手卷成一股一股的,装在烟斗上,点着了慢慢的抽。儿时是和祖母睡在一张床上的。半夜醒来,祖母犹自坐在床沿,点着了一卷烟悠然抽着。于是我爬起来,要给祖母卷烟。祖母通常是不许的。我便扭糖股儿似的,在她怀里扭啊缠的,祖母便允许了。我总是卷不好,不是太松便是太紧,祖母说,卷得好了,味道便好。每次祖母抽我卷的烟,我就巴巴儿的看着她,问:“好么?”祖母刚想说不,看我撇着嘴要哭,就笑着揽我入怀,一连迭声说:“好好好!”我满足。翻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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