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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聚缘v墨 从 『心情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0-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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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长河，有多少人曾让我们感动、钦佩和怀念？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块圣地，深藏着一些令我们感动的人和事。并且，那种感动和怀念会随着岁月的增加而历久弥深。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对来自江西革命老区的农民夫妻，他们的朴实无华和厚道宽广始终在深深地打动着我。那年，我服役所在的某部有一位叫柏志明的战士，在抗洪抢险过程中为救一落水儿童，被江水冲走，至今下落不明。而由于我在部队负责搞新闻报道工作，为了便于宣扬该战士的光荣事迹，部队领导安排我接待从战士老家赶来参加自己儿子葬礼的父母亲。
那天早上五点多钟，我在火车站站台上等候他们的到来。当时我的心情是既焦躁又矛盾，因为我担心到时俩位老人会控制不住情绪，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列车到达时，我很快找到了他们所乘坐的车厢，车上走下俩位老人，老俩口个头都不高，又黑又瘦，看上去已年过五旬，男人穿一身肥大的旧军装，女人衣着款式十分老土，起码是10年前的。我凭直觉径直朝他们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正是战士小柏的父母亲。
回部队招待所的路上，他们坐在车里，沉默着。男人掏出香烟狠狠地吸，女人满脸悲伤，眼睛里一直含着泪花，一路上未说一句话。
到招待所后，我先陪他们吃早饭。我说：“这是自助餐，我给你们取去。”男人把烟掐灭，说：“我们自己来吧。”我带着老俩口穿行在香气四射的食盘间。他们怯怯地取菜，可能不太习惯用不锈钢菜夹，小柏的母亲不小心将菜屑掉落餐台上，她一脸的尴尬。最后他们盛了盖不住盘底的一些点心和咸菜，坐下来静静地吃。我叫服务员拿来筷子，换过他们手中的刀叉。小柏父亲的脸稍稍放松了一些，母亲仍苦着脸。我知道，他们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我对小柏的父亲说，喝杯牛奶吧。老人摇摇头。我起身去取牛奶，回来后，见他们已将东西吃光了，盘子干干净净，无一点残渣。我说：“我再给你们去取点吧。”老人一把抓住我说：“谢谢了，我们吃好了。”小柏的母亲也将头抬起来，说：“我们吃好了，真的。”
他们可能怕影响我的食欲，没说吃不下了，也没说吃饱了，只说“吃好了”。我叹了口气，是啊，老年丧子，人生大恸，即便满桌美食，他们又哪有心思品尝？
面对丧子之痛的俩位老人，我想找点别的话，便问小柏的母亲：“你们退休了吧？”她一愣，说：“我们是农民。”她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说：“听口音，咱们可能是老乡，对不对？”我说是的，我老家也是江西的。她又说：“你能来陪咱坐坐，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你千万不要怪我话少啊。”老父亲接着说：“声明她妈这几天晚上老做梦，说是梦见好多鱼正围着我家志明咬哩。”说罢，小柏她母亲已是泣不成声。
小柏的父亲接过话说：“我们家虽然穷，但还是准备了1万元钱，如果有人能找到志明的尸骨，我们一定要重谢他。”他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合影：前面站着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后边是满头浓发一脸憨笑的父亲。那父亲与眼前这位老人完全两样。
老人突然又问：“我家志明生前在部队和驻地有没有欠人家的钱，麻烦你帮忙打听一下，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好帮志明还清欠债，让他走得干干净净。”小柏的母亲又问，这顿饭要多少钱，我们好去付账。我犹豫着，说25，但我告诉他们，这个账必须由我来付。“是我们全部吗？”老父亲问。我说一个人25元，哪怕只吃了一片面包，也是这价。俩位老人争着要去付钱。我装着很生气的样子，俩位老人才无语地低下头去。
末了，我问：“你们今天怎么安排的，需要什么帮助？”老父亲说：“不再麻烦你们了，我们准备到志明下水的地方去看看，再给他烧炷香吧，也许今后来不了了。”
后来的几天里我两次见到他们时，两次都碰到他们在大发脾气。一次是因为老俩口得知儿子在部队附近的小店里欠了一些钱，而部队领导早就告诉他们，小柏在这边没有欠债。为此，老俩口感觉到受了欺骗，然后他们自己结了这笔账。其实部队早就安排好人员去结这笔账，只是由于事太多，具体负责还账的人没来得及去还，以致出现了这样的结局。还有一次是在发给抚恤金时，部队领导考虑到他们的困难，另外多给了他们一些慰问金。为此，老俩口同样很是生气，说什么也不肯要。老爷子说：“我儿子是部队的人，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钱多钱少并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们当父母亲的决不能给儿子丢面子。”
最后和他们见面是在他们临返乡时，我前往为他们送行。见了我，小柏的母亲突然弯下腰，从一个大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说：“小老乡，我要送你点东西。”我赶紧推辞，说：“我们部队有纪律，是不能收人家东西的。”她抓住我的手说：“我不听这些，你一定得收下，这是我自己上山拾的桔子，不值钱，是心意。”小柏的父亲说：“收下吧，感谢你这些天对我们的照顾。”
跨进车门前，小柏的父亲突然回身握住我的手问：“啥时回江西老家？到时一定要来我家玩，我去接你。”
一周后的大清早，他们给我打来电话，说已经回到老家了。小柏的母亲说：“我们是从南京坐船回九江的，一路想看看志明安睡的长江。”小柏的父亲接过话筒说：“志明妈从南京上船后，几乎没离开船舷，我们知道找不到，但心不甘啊。”
我久久无语。一对朴实的农民父母亲，名副其实的大写之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