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已经9点了,民工国庆的妻子英菊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走出房间。门外凉爽,但是垃圾臭水的腐败味道让人感到不舒服。转了两圈,英菊抱着孩子又回到屋里。
屋里没电扇,闷热,但门还得严严地关上,英菊怕外边的臭气醺着孩子。孩子显然留恋外面的凉爽,她的味蕾还没有发育到讨厌臭气的程度,扭着身子往外挣。
英菊坐在床上,拍着有些睡意的女儿说,乖乖要听话,爸爸待会儿要回来,给你带个洋娃娃。随后,又操着粗哑沉闷的音调唱道:小小子儿,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啥呢?点灯、说话;吹灯、做伴儿。
女儿听着母亲的曲调,渐渐入睡了。这是英菊哄孩子的惟一方法。
英菊计算着国庆该往回走了。今天晚上将要实现他们作父母的一个心愿,就像盛典来临一样,夫妻二人兴奋地盼着这一天。
国庆随车去市区拉建材,每次路过那个玩具商店,看到橱窗摆放的要价10元的玩具娃娃,他就眼热心跳,深深地叹上一口气: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玩具呢!国庆对英菊说,等女儿满周岁的时候,一定给孩子买一个洋娃娃。
对于英菊来说,这不啻一个“重大决定”!国庆的决定遭到了英菊的反对:你工资才500元,每月要寄给你爸妈30元,剩下的要养活全家,哪有闲钱啊!
国庆狠狠心把烟戒了,两天一包菊花烟,可以省下五毛钱。苦熬了40天,国庆凑足了10元钱。下午讨好工头,早下了半个小时的班,步行去给女儿买洋娃娃。
英菊无数次在门口张望,9点40分,他也该回来了!英菊变得有些焦虑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英菊由焦躁变得恐惧起来,各种念头在脑海里飞转:治安、联防;暂住证、身份证;盲流、乞丐……
40分钟后,国庆回来了。英菊绷紧的心骤然松弛,似乎一下子软瘫下来:“你怎么这么晚?”
国庆扬了扬手里的洋娃娃:“总算买回来了!”国庆答非所问,将布娃娃放在熟睡的女儿张开的手臂上。
英菊拿碗给国庆盛好饭,回头摸索着女儿怀里的布娃娃,忽然惊讶地问:“新买的怎么还有土?你看,拍都拍不下来……啊,你的脸怎么啦?”
英菊看见国庆脸色青肿,嘴角零星的血斑已经凝固,裤脚也被撕破了。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个街心公园,一只宠物狗过来撕咬我的裤腿。我抬脚赶它,它就更厉害地咬。我看没人牵着,就用脚踢它。这时从旁边蹿过来一个胖大男人,高声骂我。我不服气就还嘴,他就凶狠地打我。我还手,他打手机叫来三个人一起打我,幸亏我跑得快,到一个小巷子蹲了好半天才敢出来,总算回来了。”
他俯下身轻轻将孩子压在身下的胳膊拿出来。想着明早孩子看到布娃娃时兴奋的情形,嘴角不禁露出憨憨的笑:“还好布娃娃没有丢。可惜弄脏了,没能让孩子耍个新鲜。”
两人的说话声惊扰了女儿,她翻了一个身,正好压在布娃娃上,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女儿大声地哭了起来。